二天,二天又三个时辰过去了。
这二天三个时辰,上官飞燕哪里都没有去,依旧只是呆在房间里,看看书,练习练习书法,偶尔打开窗户,吸口新鲜的空气。
她望着天际那边隐隐透红的晚霞,神情之间竟然流露出丝丝的惆怅。
凝了双眉,她忽而转身负手,视线淡淡落在书案之上。
也不知道寒烈是否顺利将书函送到皇上手中了?不知道他可安全脱身了?还是此刻陷入危险之中呢?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
眼看离跟魏简钟约定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她可以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离她越来越接近了。然魏府那边,毫无动静。
是那只老狐狸还没有察觉到问题,还是那只老狐狸正在谋算着什么呢?这些她都不得而知,只能一个人揣测着。
叩叩叩——
熟悉的敲门声。
到餐点的时辰,阿金总是会端着饭菜上来一趟。上官飞燕心若明镜,却任其自由。
她淡淡地开了门,面带微笑。
“麻烦你了,阿金。”
阿金眼睛四处乱瞄着,脸上却是带着献媚的笑容。“哪里的话,伺候上官大人,那是小的的福气。”他快速地摆好碗筷,请上官飞燕入坐享用晚餐。
上官飞燕也不介意,落落大方地安坐下来,提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完晚餐,而后取了一块干净的白绢擦了唇角,淡然地放下碗筷。
“可以撤下去了,阿金。”
“是,是,是。”阿金连连点头,收拾残羹冷汁,快若秋风扫落叶。
他手捧着托盘,频频回头道:“那大人,小的下去了,真下去了。大人你若有什么事情,就叫小的啊。”
上官飞燕淡淡而笑地朝他点了点头。“好。”她话语不多,很安静。
吃了晚餐,她便又拿起书案上的卷宗看了起来,看她的样子,神态很安逸,并无半点急躁不安的样子。
阿金从门缝里探过去,他看得分明。奇怪?现在这个时候,这大人怎么还坐得住呢?阿金饶着后脑勺,困惑不解地端着盘子下楼去了。
迎面官驿驿长前来询问上官飞燕一天内的行踪,阿金依旧是重复的答案。“还是老样子,半步不出,一直呆在房间里,跟刚来渝城那会儿一模一样。”
官驿驿长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咦?——倒真看不出来,这位上官钦大人年纪轻轻,竟然有着见惯大风大浪般的沉稳跟淡然,他还真沉得住气啊。
摸了摸翘翘的两撇胡须,官驿驿长眼睛滴溜溜地那么一转动,他赶紧招过阿金来。
“阿金,你去魏大人那边看看,看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盯着呢,还是另外其他的——”
阿金点头称是。“小的这就去一趟魏府,替大人你问问意思。”阿金一甩袖,躬着身子出门去了。
而渝城府尹魏简钟的府内,此刻却炸了锅似的。
自从魏简钟二天前派遣他的一名心腹前往京都打探消息回来之后,魏简钟狂吐一口鲜血倒地,之后便不醒人事了。
今晚,渝城基本所有的官员都集合在魏府的议事厅堂内,等候着大夫诊断魏简钟的病情。
阿金到达魏府的时候,便察觉里头不太对劲,一问魏府的下人,才知道魏简钟病倒了,此刻不宜见客。
阿金听了好一阵子没缓过神来,他惊诧不已。
不会吧,大前个天他来魏府的时候,这魏大人还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怎么才隔了两天,这人就病倒了?
莫非真应了那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阿金脑袋在魏府门口探望了半天,知晓今日是甭想见到魏简钟魏大人了,当下他急着赶回去见官驿驿长,通知他一下,让他该准备点厚礼,前来魏府探望探望这位魏大人,孝敬孝敬魏大人了。
不过阿金不知道的是,魏简钟这突如其来的病是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魏简钟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便是“孝敬”二个字。
咳咳咳——
塌上的魏简钟,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增生了许多银光闪闪的白发。
“大人,大人,你还好吧?”一干众人,等得着急的渝城官员们,一听到魏简钟清醒过来,便马上奔到他的塌前,各个不甘人后,抢着要上前,表示他们的真诚慰问。
魏简钟神情痛苦地挣扎着起身坐起来,旁侧立即有官员给他的身后放了一个靠垫,让他靠着舒服点。
咳咳咳——
魏简钟抬手,不断地咳嗽着,他一向精明锐利的双眸,此刻变得有些浑浊不清了,他朝着他们摆摆手,有气无力道:“都坐下吧,老夫今日有重要的几句话要对你们说。”
“大人,你说吧。”官员们毕恭毕敬地安坐好,他们神情肃然,等着聆听魏简钟的教诲。
魏简钟轻了轻嗓子,他音色苍老而微喘。
“老夫纵横官场三十年,行事向来谨慎又小心。自问一向识人很清,看人很准,想不到今日却栽在了一个刚出仕途的毛头小子手中。老夫,老夫——”话到这里,魏简钟激动地拍着胸膛口,悲愤之余,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这次,我们都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他老眼之中流出了浑浊的泪珠。
“大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众位官员从未见过魏简钟如此颓丧的表情。
魏简钟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似不愿意开口。
沉默了许多,终究还是告诉了他们。
“上官钦,上官钦那个小子,他这次来,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推荐人选而来的,他是冲着我们这些人来的啊。”魏简钟拼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他痛苦不堪道:“老夫二天前派人前往京都打探消息,不惜血本买通了定王府的管家。结果从定王府管家的口中得知,定王府内,从来没有一个叫燕南绝的人,九王爷也从未派人来过渝城。”
“大人的意思是——”众位官员大惊失色。
魏简钟咳嗽不已。
“老夫还从京都一位旧识那里得到可靠的消息,这上官钦临出京都前,曾得到过皇上一道密旨。那道密旨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但是现在想必大家都该知道了。皇上明着派上官钦来渝城荐选人才,实则是要来对付我们啊。那份名单,那份名单,一旦到了皇上的手中,那就是制裁我们的最好铁证。”他颤颤地抖着手指。
“好一个上官钦,好一个上官钦啊,竟然借助定王府的名头,摆了老夫一局,又佯装贪恋权势名利,引得老夫上钩。好,好,好啊——”
咳咳咳——
又是一口鲜血,印红了魏简钟的衣襟。
“大人,大人,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大人——”官员之中,有人站了出去,劝慰着魏简钟。
魏简钟颓然地摇摇头,他挥了挥手。“没用了,老夫这身体,是什么药物都没有用了。老夫本还想百年之后,可以造福魏家的后代子孙,没想到,后代子孙不但得不到老夫的庇佑,反而被老夫所牵累。”
他是懊悔不已,悔恨当初不辞官乡里,到现在落得晚年不保,还害了魏家一门,他是罪人啊。
“大人,大人——大不了我们挪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日后东山再起,相逢有道,到时候再叫那上官钦尝尝我们的厉害。”有官员跳出来激动道。
魏简钟摇摇头,他道:“老夫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他无奈地叹息着,睁开眼眸,神情悲凉地望着这些官员。
“倒是你们,你们赶紧回去安排一下。一旦等皇上的圣旨到了渝城,我们就一个人都跑不了了。”
“大人,大人——”
“走吧,都走吧,赶紧走,走——”魏简钟愤愤地扬手一挥。
“那下官等人告退了。”
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
此刻众位官员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魏府,飞出渝城去。
房间里,唯有一人没有离开。
此人年约三十,相貌堂堂,他是魏简钟的得意门生王充。
“充儿,你怎么还不走?”
“恩师有难,学生怎可弃恩师一人而去,学生要留下来,跟恩师一同面对。”王充当年幸得魏简钟救助提拔,才有今日。
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如今眼见魏府大难临头,他岂可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魏简钟望着王充,心中有些安慰。
他缓了缓气,伸手招过塌边的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俊朗少年。“老夫知晓充儿良善,老夫这有一请求,老夫膝下就这么一根单丁独苗,还望你能替老夫照顾好这个孩子,老夫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请恩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是承诺,也是保证。
“谢谢了。”魏简钟闭眸感激道:“来人,带着少爷跟王大人从后门悄悄而出,趁着天黑离开渝城。”
“那恩师你呢——”王充担心地望着魏简钟。
“老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魏简钟浑浊的眼中此刻散发着逼人的冷意。“你们赶紧离开吧,离开渝城越远越好。”
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上官钦的。
如果要他亡,那么,他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