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定王府。
懒洋洋地躺在太妃椅中的绝美男子,手指如玉,轻巧地捏起一枚散发着黑珍珠般圆润光泽的黑子,一双半醉半醒的单凤眼微微上扬,视线淡淡落在面前一副祁连山万年冰寒之玉雕刻而成的棋盘之上。
忽而,他手指轻轻柔转,桃红色的唇瓣微微启了启,笑意浮动。
啪——
黑子一落棋盘之中,发出清脆而低柔的金玉之声。
而眼前的局势,立即转变,由险入安,有惊无险。
他霎时眼底流转波痕,波光潋滟,明亮如辰。
手中的白子随意一扔棋盘之中。
“撤下去吧。”低柔魅惑的嗓音轻轻流动在空气之中,便有伶俐的侍从快速地上前收拾整理,将棋盘撤了下去。
“玄夜。”他懒懒地揉了揉眉间,而后双手轻轻舒展云间,任由一头不扎不束的泼墨青丝,随风飘散开来。
“属下在。”黑色的身影,若雪剑闪过,瞬间飘落,无声无息地立在他的旁侧,他,站姿笔挺,恰若一杆雪亮的出鞘银枪。
“渝城那边的事情如何了?”东陵昭凤眸微挑,视线淡淡地落在旁侧的草叶之上,似无意提起这个话题。
“回王爷的话,一切在王爷的预料之中,渝城以魏简钟为首的官员全部犯在上官钦的手中,无一人逃脱。”玄夜说话间,带着几分骄傲之气。
东陵昭手指轻轻地弹动太妃椅上的扶手,他的眼中慢慢地氤氲起一片淡淡的迷雾,令人看不清楚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喃喃自语着,声音极低极低,风儿一吹便散了。
稍刻,他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遮盖了单凤眼中一闪而逝的快光,而后蒲扇流萤一般地翘起,眼底莹莹如水,流光熠熠。
“玄夜,本王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一下。”东陵昭扬唇而笑。
“请王爷吩咐。”
东陵昭从衣袖中飞出一道奏本,准确无误地落在玄夜的手中。“将奏本交到大理寺卿欧阳少棠手中,他会知道如何处理此事的。”吩咐完毕,东陵昭缓缓地起身了。“时辰差不多了,本王该去教导煜儿一套新的剑法了。”
玄夜目送着东陵昭离开,他忍不住翻开了奏本。当他看到奏本上的内容时,内心震撼不小。
连他都搞不清楚小主人真正的用意了。
为了让上官钦不必担上一生愧疚,小主人破例亲自到渝城去见上官钦,甘愿送出一颗天下至宝的九转回神丹给林浩,勾销了林家姐弟对上官钦的仇恨。
他以为这个上官钦对小主人有特别的存在意义。
只是现在——
小主人不但告诉魏简钟,定王府从未有过燕南绝这个人,也无人派遣到过逾城境内过,更奇怪的是,小主人竟然秘密暗示某位大人,皇上曾在上官钦去渝城之前下过一道密旨。而那某位大人,恰恰是渝城府尹魏简钟的故交。
如此这般,加上他手中的这奏本,小主人摆明了就是想要除掉这个上官钦了?
只是要除掉上官钦,小主人需要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手段吗?
玄夜百思不得其解。
直觉地,他认为事情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不过,小主人有令,他玄夜就必须去执行,无论这个命令是对还是错,他是不必理会的。
深夜,大理寺卿欧阳少棠收到了一道匿名书函,凌晨,一匹快马从京都赶往渝城。
三天之后,如同魏简钟预料的那般,皇上的圣旨准时到了渝城境内。
凡是渝城在册的官员名单,无一人遗漏地公布在名单之上。
魏简钟等人被押往京城,等候皇上发落。由此,这些人在渝城近二十年的作威作福,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的恶行随着他们的削官丢职而告终了。
而此次上官飞燕将渝城上上下下一锅端了个干净的消息,震惊朝野,渝城百姓闻听到这个天大的消息,个个奔走相告,喜出望外。
只是——
乐极生悲的是,上官飞燕也被押在囚车之中,押往京都由皇上亲审发落。这件事情让渝城百姓震惊愤怒,让朝野各方官员困惑不解。
按理说,上官飞燕查办渝城贪官污吏,治理渝城贪污之风,破了如此大案,皇上理应下旨嘉奖升官才是。
就算没有嘉奖升官,那最起码不至于被问罪啊。
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上官飞燕不但被治罪,而且一到京都皇城,直接被关押进天字号牢房,不许任何人来探监。
在牢中闻听到这个消息的魏简钟,当夜服毒自杀,死后,他的面容极为祥和,死得安然。
担心上官飞燕安危的寒烈,急匆匆地赶回渝城,却没想到等候他的是这样一个噩耗。他连夜折返京都,单枪匹马闯入天牢,伺机要救出上官飞燕。
“大人,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赶紧跟寒烈逃出去吧。”寒烈出自江湖,自有江湖人的一套做法。他迷昏了看守牢房的侍卫跟牢头,取到钥匙,打开了单独关押上官飞燕的天字号牢房的门锁。
上官飞燕一见到寒烈,欣慰之余,不得不责怪他鲁莽行事,做事不计后果。
“寒烈,我若真的跟你逃出去,那才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寒烈听罢,眼中惊诧。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皇城里最坚固最机密的天字号牢房,平日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侍卫队在守卫着这座皇城牢房。凭你一人之力,你怎么可能轻易地绕过他们,顺利地拿到牢房的钥匙?我问你,你一路闯进来,可有见人阻拦?”
寒烈一听,心中大震。
没错,今晚他来到牢房之中,确实过于顺利,顺利地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这牢房的戒备怎么那么松解。
当时他急着救上官飞燕,压根没去想其他的,如今听到上官飞燕这么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
“大人的意思是——”
“有人巴不得你来劫狱,这样一来,我畏罪潜逃的罪名那是铁铮铮地钉在板子上了。”上官飞燕皱眉地看了一眼寒烈。
“我估计不错的话,现在外面一定聚集了大量的弓箭手,一旦我们逃出去,立即便被射成马蜂窝了。”
“那照大人的意思——”寒烈懊恼上当,他愤愤地一拳砸上了牢房的铁栏上。
“寒烈不必过于自责。”上官飞燕安慰地拍了拍寒烈的肩膀。“此事怪不得你,你也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铤而走险的,说实话,我很感激你,寒烈。”她盈盈清眸之中,似有莹润水光浮动。
“大人,寒烈无能,不能为大人排忧解难,还牵累了大人。”寒烈本就冷漠的脸庞,此刻似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得绷紧了脸上的全部线条。
上官飞燕却笑了笑。
“无碍,现在还来及纠正错误。”
寒烈抬眸,神色愕然地望着上官飞燕。
“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你。”她淡淡而笑道:“我敢保证,若是只有你一人出去的话,那么,你将跟来时一样,如何顺利进来的,就会如何顺利出去的。”
“但是大人你——”寒烈担心上官飞燕的安危。
“以我现在的处境,呆在这天字号牢房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出了这里,外面的危险远远地要高过这里十倍。”上官飞燕觉得呆在这里,除了失去人身自由以外,其他的,跟外面也没有什么差别。
何况天牢里还有一样是外面没有的,这里很清静,很清静。
没有人会来这里打扰她,除了那两个人。
“寒烈,你还是赶紧走吧,记得,不要再来看我了。”上官飞燕含笑地望着寒烈,目送他离开天牢。
一切很快恢复了原样。
寒烈离开了天牢,如上官飞燕预料中的那般,他安然无恙,顺利地出去了。
而上官飞燕呢,斜躺在稻草堆上,折断了一些稻草根,摆成了棋盘,又用破旧被褥中的棉花,揉成一团团的棋子。
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对弈。
忽而,牢房铁锁哐当一声打开了。
黑色的斗篷打开,露出了一张稚嫩俊俏的容颜。
一双泛动月华光泽的小小手儿,握着那软绵绵的棉絮棋子,蹲在上官飞燕的面前,沉思着在棋盘中落子。
上官飞燕抬头,望向对面的俊朗少年,神色间平静得很,没有丝毫的意外。
东陵煜如同初见般的那样,看着上官飞燕,露出甜美天真的笑脸。“上官爱卿,为何刚才不逃呢?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便不再有了。”他霸道十足地扫掉了上官飞燕的一枚棋子。
上官飞燕淡淡地笑了笑,答非所问。
“微臣倒没有想到,皇上深夜会来这天字号的牢房,陪同微臣下这么一盘棋。说出去的话,估计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神情怡然自得,轻轻地灭了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
东陵煜天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煜儿这么对待上官爱卿,爱卿会恨煜儿吗?”他视线紧紧地盯着上官飞燕素净清隽的容颜,看着她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不将任何东西看在眼中,令他内心不由地细浪翻腾。
上官飞燕莞尔一笑,依旧是答非所问。
“皇上,下棋可要专心哦,微臣蒙皇上承让,可是又灭了皇上一颗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