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战一向雷厉风行,三天内天便选好部队点齐装备,粮草辎重以及押运的队伍都准备的一应俱全。
他将熙国军旗执在手中,一骑当先走在最前方,那道雄壮的身影在众人眼中仿佛是一道永不可破的壁垒。一众精锐士气高昂紧跟在后,他们甚至暗暗期待边关真的有些什么,如此将来跟子孙吹牛的时候也能说:老子当年跟随军神一路披荆斩棘,杀了蛮子无数云云。
……
正天殿,早朝。
虽少了武官之首,但朝还是要上。只是苏战一不在,吴文通一派像是丟失了靶子,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个发表政见的都没有了。
眼看就要退朝,户部尚书又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阖州水患稍解,丰谷堤水位仍不容乐观。奈何云州闹了蝗灾,陇州又连日大旱,已无力再助阖州解困……”
皇帝从内侍手中接过奏折,细细翻看后低头无语。
叶繁见状,站出来道:“不如我等募捐些银两,用于抗灾。”
户部尚书听罢,面露难色道:“治理水患要银两,但更需人手梳理河道,如今缺的是大量壮劳力啊!”
“我记得七杀营,驻扎在东北方的朝阳关?”青弘忽然开口道。
“是的,陛下。”吴文通颤颤巍巍的答道:“东面曾是我熙国与东夷人通商的唯一通道,当年一战……一股蛮人盘踞在此,多次袭击夷人使节,还不时入关侵扰熙国民众,七杀营便是守护此道门户的。”
“贪狼营在极南之地,如今只有七杀营可调。传我命令,留五千士卒守关,其余的去阖州救灾。”青弘很快便拿定主意。
“陛下……朝阳关的士卒抽调回来,若有敌人借机南下便无险可守,进可长驱直入直逼皇城,退可据守朝阳关,实在于熙国大大不利。”一位六品将官急忙进言。
“当年熙国恰逢大乱,蛮族集三族之力进犯,苏将军用五千人守了年许,最后还将敌人逐入北方。”青弘一拍龙椅,语意激昂道:“如今我熙国强盛和谐,别说蛮人无力绕道朝阳关,便是真去了,如今的五千贪狼军难道还比不上当初?”
……
“这帮将领,安稳了十几年连骨头都待软了,他们哪里是担心朕的安危,分明就是自己怕死罢了!”青弘坐在湖心阁的椅子上,将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道:“这茶怎么凉了,我差人重泡吧。”
“别别别!”贺无奇欲哭无泪,宫里讲究喝热茶,奈何这盛夏时节的热茶不解渴啊,他好不容易下地晾了几杯茶水,结果没等凉呢就被青弘干了一杯,“不是……你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青弘看了他两眼,忽然笑道:“其实我也贪凉,可惜医官一直不允,你看……当皇帝是不是也挺可怜的?”
他说着又捧起一杯,慢慢的啜着,看得出来真是心火旺盛。
“老子才可怜呢!这就又没了一杯。”贺无奇心中暗骂,嘴上却不得不答道:“您老千金之体,人家也是为了你的健康嘛……”
“小侄儿,你莫要敷衍朕。”青弘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茶杯放下道:“你觉得我抽调士兵之举,是否正确呢?”
“恩……虽说冒险了些,不过也有一定道理。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打得都是速战速决的仗,真去攻城的话,弓箭以下打上天然就不如城头抛射的远,坐骑又不能把城墙撞破,实际上应该是似危实安的局面。”
贺无奇说的东西,可都是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游牧民族面对坚城真是双眼一抹黑。而之所以后期游牧民族能攻的进来,主要是国力差距导致内部出了问题,很多内奸自己跳出来手把手教他们怎么打败自己,自然容易许多。
“你挺懂的么。”青弘有些意外,紧接着问道:“研究过戍边之战?”
“没啊。”贺无奇摇头。
“围城战役呢?”
“那又是啥?”贺无奇听了这词,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塔防游戏。
“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过?”青弘紧盯着贺无奇的双目,整个人又显得锐利起来。
“知道啊……”贺无奇自打上次被恐吓过之后就不吃这一套了,他懒洋洋的答道:“欲加之罪呗。”
“哼!”青弘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话锋一转道:“你午膳想用些什么?”
“啊?我想吃……烧烤!”这大好的夏日,明明应该去大排档里好好吃一顿的,哪怕第二天蹲在厕所窜个没完也在所不惜。
“来人!”青弘朗声道:“差人往湖心阁送一套烤肉的器具,再去御厨房叫那外族厨子来伺候。”
“是。”
“额……不勒个是吧?来真的啊!”
……
湖心阁外。
贺无奇裹了件衣服,坐在绣墩上,后面便是湖心阁的小房,左右是雅致的青竹,前方便是幽幽湖水,论环境实在比大排档高出不知道多少档次去。
外族厨子刀工惊人,一条羊腿刷刷刷几下便分出了骨肉,再一番切削制成薄厚均匀,打过刀花的肉排,架在火上慢慢炙烤着。厨子往上撒了一把调料,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真正的羊排……
青弘悠然的坐在一旁,望着湖水与宫殿之间的倒影,不知在琢磨什么。
“陛下,遮是知烤羊推肉,清您拼尝。”厨子口音虽然有些古怪动作却很麻利,将烤好的肉剁了几刀便端了过来。
“哇塞!”贺无奇光用看得就已经流口水了,羊肉诱人的香味如此勾人,微焦的外壳滴着油,粗犷的切法透着一种来自原始野性的吸引力。
皇帝入乡随俗的拿起一只叉子,叉了一条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着:“围城战役与朕、青幽、苏战,都脱不开干系,虽然熙国老臣都心知肚明,却从不肯提及半个字。”
“不行,这事儿听了容易被灭口。”贺无奇听了一半就发觉不对,连忙道:“皇上……食不言寝不语。”
“也罢!”青弘听了将叉子往地上一丢,又道:“叫御厨房准备一道花炊鹌子,一碗三脆羹,送到这来。”
“这……别折腾人了吧,不是有东西吃了么。”贺无奇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这可是湖心,刚才为了把炉火送过来,宫中工匠专门前来给游船加了许多浮漂,这才勉强能行。
“朕吃不惯这些腥膻玩意儿。”青弘淡淡的道。
“那你还让人送?”
“有何不可?”青弘轻轻一笑,俯视着贺无奇道:“若我愿意,便是把御厨房搬过来当场烹制,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开什么玩笑……”贺无奇眼睛瞪得老大,就算没去过御厨房,电视剧里也看过不少,各式各样的锅不说,光不同用途的灶就有十几眼,怎么可能运到这儿。
“开玩笑?”青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朕是皇帝,只要我让运,他们便是将湖水掏干,便是临时搭建一座桥,便是比登天还难……也得运来!”
青弘瞧着贺无奇惊讶的神色,长舒一口气道:“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自作聪明的人,总想在朕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殊不知朕不是拿他们没办法,只是不愿把事情弄麻烦了……毕竟,他们死便死了,朕还要听人聒噪的。”
“这位大佬到底要说什么?”贺无奇摸不清青弘的意思,于是不敢接话只能闷头狂吃。
他有种微妙的感觉,皇帝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又似乎在隐晦的对自己做出警告,但无论是什么……眼下这气氛都太压抑了。
“陛下,遮个时摊烤羊肋派。”厨子又端上了一大盘焦香四溢的肉条。
“够了,你下去吧。”青弘也不管人家忙活了半天,随口就给打发了。
“是……”厨子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上船走了。
“趁着我那两道菜还没来,我便先讲给你听好了。”青弘一副不讲完不罢休的样子。
与此同时,青王府的医馆的卧房内,青幽正与青曦聊天。
“王爷…苏将军的书信。”一位老家丁捧着竹筒,站在门外。
“嗯,放案上吧。”青幽应了一声,并没急着去拿,“曦儿可要休息一会?”
青曦摇头:“我想练剑。”
青幽拍了拍他的头道:“你的武艺已有所成,反复锤炼肌体作用有限,不如多思索一下如何将剑法、真气以及步法融为一体,或许会进境更快。”
青曦听罢神色一动,渐渐陷入了深思……
青幽笑了笑,这才去拿竹筒,没想到东西刚一入手他立刻神色一变,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竹筒打开了。
苏战的书信当然瞒不过青幽,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单竹筒传信,那分量他早就熟悉了,如今骤然重了一半,哪能不知事有蹊跷。
……
“唉……”青幽默默将书信看完,将信纸在掌中轻轻一搓,又将纸屑抛进熏香炉中。
“父王有事烦恼?”青曦回过神来。
“你觉得苏将军如何?”青幽没头没脑的答道。
“苏将军忠义可钦一心为国,乃熙国之脊!”青曦的评价极高。
“那……陛下呢?”
“陛下平日虽不动声色却胸怀天下,熙国从当年危局到如今太平盛世……绝非偶然。”青曦依旧给很高的评价。
“不错,你看得很清楚。”青幽点头,随即又问:“若这二人只能信一个,你会信谁呢?”
“这…”青曦犹豫了片刻:“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贺无奇跟我说过一个很有趣的观点……凡事既得利益者,便是最大的嫌疑人……父王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