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退让一步,“忘川,你即刻医治皇上,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我说的话皇后没听清楚?”凤惊云无动于衷,“你不下跪,我就不医治皇上。不妨跟你说,半柱香之内,再不为皇帝续命,那么,连我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半柱香之内,皇后要决定下不下跪。
襄阳候不同意了,“神医,你不是说过一定会救皇上……”
“要是皇上有什么闪失,尽管怪皇后。”凤惊云冷笑道,“是她逼我的。你现在该求的是她,不是我。”
孙崇原本还想劝忘川,见她冷若冰霜的表情,眉宇间尽是凉薄无情,阅人无数的他也知,以忘川的性子怕是不会改变主意,转而继续求皇后,“臣先向皇后娘娘叩头,为了社稷江山,为了皇上的龙体,就委屈皇后娘娘了!”
襄阳候无奈,也跟着叩首,“本候同样恳求,为了皇上,为了齐王爷的生父,还请娘娘委屈些吧。”
皇后脸色气得死白,手中的绣帕攥得死紧,“忘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正等着娘娘下决定。看娘娘能为皇上做到哪一步。”
“你若真受本宫一跪,你跟祺儿,可就真的再也不可能了。”咬牙紧告。
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眼也不眨,“皇后娘娘又自以为是了,我什么时候在乎过齐王?”
皇后一双凌厉地凤眼狠狠瞪住她。
玉妃在一旁装哑巴,这种战火加入没半分好处,旁观很识相。
气氛变得紧张僵凝。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等着皇后做决定。
偌大华贵的帝王寝宫安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半晌,凤惊云喟叹着摇头,“看来皇后是不肯了。”纤长的玉指指向大床,“皇上已经没气了。”
皇后一急,上前探老皇帝鼻息,还真没呼吸了!
玉妃一脸哀痛,恨恨瞪着皇后,“皇后姐姐,皇上如此疼你,你竟然眼睁睁看着他死!若是忘川神医要本宫下跪,本宫早跪了!”
瞪玉妃一眼,皇后怒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宫贵为皇后,一国之母,岂能向一个身份低贱的人下跪?要真跪了,岂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本宫哪还有何颜面当这个皇后,哪还有何颜面统领后宫?”
玉妃无话可反驳,“皇后所言也有道理,可是万事皆应该以皇上为重!”
襄阳候与丞相孙崇满心焦切,想怨忘川,见她比霜更寒的面孔,冷冽得如地狱里的鬼魅,到嘴的话硬是吐不出来。看她淡定的神色,两人恍然明白,她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既然答应了,那么,肯定会救皇上。现下这样,不过是在逼皇后罢了,若是皇后真不跪,最后,皇帝肯定也是无漾的。明白归明白,两人也不愿将话挑明出来,戳穿神医,没什么好处。
皇后看向凤惊云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皇宫守备森严,高手如云。你以为皇上不在了,你还能全身而退?”
“能。”凤惊云面色平静地说,“不信的话,皇后大可以拭目以待。一个刚断气的死人,我也有本事救活。当我走出门之后,皇上就彻底没救了。”
她朝寝宫大门走,一身气质清雅冷凝,身上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狂傲霸气。
没有人敢拦。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那般清逸绝俗,超凡脱尘,似乎她天生就有着傲视天下的本钱。
拦不住。皇后心里响起一道声音,即使出动全皇宫的侍卫,也拦不住她!即使要抓她的家人威胁,时辰上也来不及了,皇帝生死,仅在一念间!
“等等……”严肃而又沉重的声音出自皇后涂得艳红的唇里,她死白着张老脸,弯了尊贵的膝盖,生生朝凤惊云跪了下去。
跪得愤怒、不甘、屈辱、恼火!
这一幕被正好赶来的齐王君佑祺看了个正着。
他英俊的面庞满是讶异,瞟了皇后一眼,目光落在凤惊云身上。
起初他目光里有丝恼怒,他的母后岂能向人下跪!待看清母后所跪之女子,虽然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孔,但那清逸绝俗的高贵气质,冷若冰霜的无情眼眸,那一举手投足迷人的优雅,不是他的云儿,又是谁?只不过,云儿易了容。
当所有人都以为齐王会怒得杀了神医忘川的时候,齐王的目光只是直勾勾地盯住她,终是一言不发。
皇后还以为儿子会为自己作主,哪知,他当没看到。又想到忘川是唯一能救皇帝的人,估计祺儿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暂时不置一词。
凤惊云从医药箱中取了两颗丹药,命令小顺子让老皇帝服下,又取了银针,在皇帝的天池、面门、人中等穴位针灸。
奇迹般的,老皇帝竟然轻哼了声,有了气息。
“皇上所中的毒,我需要一天分析确认成因。”凤惊云声音不轻不重。
君佑祺听着她特意变了声却依旧好听的嗓音,动了动唇,深深凝视住她,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开口。
丞相孙崇见皇帝又有了气,老眼里有着喜悦又佩服的光芒,“忘川神医的医术果真出神入化。连没了气儿的人也能救回。”
襄阳候也很是高兴,神情还是有点沉重,“皇上的安康就有劳神医了。为了给皇上医治方便,神医不如暂且先住在皇宫里。”
“也好。”凤惊云点头。
皇后在宫婢的掺扶下站起身,睨着凤惊云的目光掩不住地狠戾,“本宫在这乾坤殿里安排一间下人房,让你就近照顾、医治皇上。”
君佑祺面色不佳地开口,“忘川乃一介神医,亦是父皇的救命恩人,不止如此,她还救过太子皇兄,让她住一间下人房,传出去,会给人说有失体统。就华阳宫吧。”是通知一声的语气,并没询问的意思。
皇后心里不是滋味,华阳宫是宫里招待贵宾的地方,离祺儿住的佑安宫就隔了一堵墙。安排她住隔壁,祺儿明显还想跟凤惊云个贱人发展!
心知儿子看起来纨绔不化,实则认定的事性子拗得很,皇后也没在此事上多说,“来人,送忘川去华阳宫安顿。”
“不必了。”君佑祺一挥手,“本王亲自送她去即可。”笑嘻嘻地朝凤惊云比了个请的手势,她也不推脱了,迈步而去。
一室的人诸如玉妃、丞相等,也相继离开了皇帝寝宫。
凤惊云走在宫里宽敞的大道上,路面是一种看不出材质却极为美观的白石,光芒温润,高档光滑,两旁玉砌扶拦,一座座宫殿阁楼气势宏伟,金碧辉煌,皇家的气势磅礴彰显!
太监小顺子背着药箱跟在主子的侧后方。
君佑祺走在凤惊云旁边,用折扇给她扇着风,脸上挂着英气的笑容。那扇子煽得格外勤快,一脸的讨好。
凤惊云停下脚步,冷睨他一眼,“不问我为什么让你的母后下跪?”
“云儿行事,自有你的道理。”他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你让母后跪,一定是母后做错了。”露齿一笑,“要是你让本王跪,本王马上就跪了。”
小顺子在一旁忍不住打量齐王,有点为他包庇小姐的行为而感动,又觉得齐王在小姐面前还真是没出息。以他对小姐的态度,皇后说的那句,小姐与齐王再不可能了,怕是作不了什么数。
凤惊云思索了下,语气浅然若水,“你在皇帝寝宫,想说什么?”
他敛起笑,“本王说过不愿意利用你。知晓你承诺过襄阳候,免费为他医治一个人,本王已经交待过他,那人不能是父皇。岂知,他不听本王的。还是让你为父皇医治。”
小顺子不甚理解地说道,“齐王爷,襄阳候向来都听你的命令行事,朝中也没哪个人有胆子忤逆你。当然,我家小姐除外。如果你事先下了命令,襄阳候又岂敢不听你的命令?”
君佑祺目光蓦地一寒,一道杀气闪过,那是一种被怀疑的愤怒。小顺子吓得躲到自家主子身后,“小的也只是实话实说。”
“看在云儿的面子上,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他定定瞧着凤惊云淡逸无波的眸子,似想从她的眼神看出想法,“云儿,连你也不相信本王?”
见她不语,他不由苦笑了下,“你的怀疑让本王心痛。本王也怕你会不信,是以之前在父皇寝宫才没说出来。”
“你没有拦我为皇帝医治。”
“那是……”他无奈一叹,“龙榻上的人,是本王的父亲。看得出,你若再不救,他真的会驾崩。他对本王宠爱有加,十分溺爱。身为人子,即使之前再不想利用你救他,但,当父皇真的即将逝世于本王眼前,本王怎么也说不出阻止的话。”
她沉默不言。
他亦万般难受,“还请云儿,理解本王余的一丁点儿孝心。”
“真的是孝心?”她清澈的瞳仁明净若水。真那么孝顺,她就是不同意救,他再不想免强她,也早就求上了,而不会等到现在。
偏偏他想在她面前做个顺她意的好男人,最后还是成全了他的私心。
他一愣,闭了闭眼,“本王不是人。”
声音沧凉,与平时的纨绔调皮完全不同。
“齐王爷,皇后娘娘请您到飞凤宫一叙。”一名太监走过来,恭敬地出声。
“本王不……”他刚想拒绝,凤惊云说,“你先去忙吧。”
知晓她并不想见他,他一叹,指了下前方,“那儿就是华阳宫。”说罢,与太监一道离开。
小顺子跟在主子后头继续走,“小姐,您说,齐王为什么说他自己不是人?”
“他内心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救不救生父也无所谓。只是为了江山,为了皇帝醒来能改立太子,他才千方百计不让皇帝死。”
“可是,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对他不是一般的宠爱,简直是溺爱。他怎么会那么无情?”
凤惊云笑了,“有情的人,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怎么生存得下来?你没看到,即使皇后跪到我面前,他也可以无动于衷?皇帝再宠爱他,给了他再多,却都不是他想要的。或许,他心里还充满了恨意。”
“小的不懂……”小顺子不解地说,“小的以前在宫里头当差,齐王虽说霸道不讲理,倒也不算个大逆子。”
“简单来说,皇帝没有给他天下,即使用再多别的来弥补,也不是他想要的。”
小顺子猛地睁大眼,“您是说,齐王爷一直想要江山,想当太子?似乎是这样。暗里都传他表面看起来调皮捣蛋,实则野心勃勃。被太子视为了眼中钉了。只是没想到小姐说的这一层去。”
“要的是结果,九霄宝殿上那一把龙椅。过程怎么样,是好是坏,无所谓。是吧,齐王爷?”她朝一旁的硕大梁柱看过去。
君佑祺讪讪地从柱子后头走了出来,“云儿……本王想起,华阳宫的太监宫婢还没收到要侍候你饮食起居的消息,是以想过来交待一声。”
“王爷明着出来就是了,也不用躲到柱子后头……”这话是小顺子说的。齐王怎么尽做些似乎对小姐不是很信任的事。
“本王一时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云儿……”他俊逸的面庞盈起几分尴尬,“一时愣了少许,就听到云儿这么说起,一听,便想知道云儿你怎么想的……非蓄意偷听。你要相信……”
“你没有孝心,还在我面前说为孝才没拦着我救你父亲。”她眼里飘过一缕讥诮,“难道也不是蓄意的?”
“本王只是一时没想到更好的言词,也不想你把本王想得太坏……”
“不用解释了。”她面色清寒,见他还想跟着,“我不想看到你。”
话落,与小顺子快步进华阳宫大门。
君佑祺看到她出示了丞相孙崇的令牌,是以,没有人敢阻拦。脸上的笑变得十分苦楚,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安排,在宫里,已能出入自由。为何,在她面前,他总是这般无力?难道因为在乎,注定就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