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后院只能有我一个

屋内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她没穿要外出的明艳衣裙,身穿月牙白的上衣,粉色长裙,青丝以金边福纹的锦带随意绑在脑后,看似随性,却又有着独特的雅致。

“上回的事情,是我太贸然了,我不知道明云已经……”她蹙着眉头,眼底透着真挚,“节哀。”

明遥态度软化,嗓音还藏着一丝紧绷。“郡主特意来道歉的?”

“原本就是我做错了,道歉也是应该的。”她不假思索。

他静默不语,眼神却柔和三分,跟她相处三个月,了解的她越多,就发现她深的他心。

“明云出事的时候,你还在小倌倌里,想来没有好好祭奠她。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枉死,一个人孤单上路,挺可怜的。我让人准备了点香烛纸钱祭品,也算尽尽心意,你看如何?”

不知为何,他心里陡然一动,脱口而出。“好。”

白银和珍珠在后院里布置了供桌,摆放了各种牲礼素果,满满一桌,毫不含糊。

香烛点燃,焚烧纸钱的气味熏人,只是明遥不曾在她淡然的容颜上看到一丝反感和厌烦,她的眼神清冷如雪,却又最能安抚人心,带来宁静祥和。

“阿遥,明云的最后一程,你这个兄长送送她吧。”她把最后一叠纸钱留给他,缓步离开,想着也许明遥有些心里话要说,她不适合在场。

他将纸钱掷入火盆中,火光摇曳,灰烬飘扬在半空中,他只是伫立了一会儿,眸子幽暗,什么话都没说。

下一瞬,身上焕发出来的气质,混合在浓重的夜色里,正邪难分。

长公主萧圆圆派宫里的太监总管送来一面御赐牌匾,上头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妙手仁心”为皇帝亲笔,悬在歇雨楼外,引来百姓围观,一时间再度成为皇城的头号新闻。

药田的药草丰收,秦长安将一半药材无偿提供给黄河泛滥灾区,再度赢得北漠皇帝的称赞,赐予良田百顷。

一顶宝蓝色的华丽轿子,停在花街后的逍遥馆门口。

秦长安走上二楼的一间房内,床上躺着一人,双目死气沉沉,脸上纵横交错的七八道刺痕,把五官全都破坏掉,极为恐怖。

空气里,血腥气还未褪去。

谁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妩媚妖娆,阴柔美丽的夜清歌。

是今天才发生的事。

起因是夜清歌跟一个富商常年往来,被富商的妻子知晓,瞒着出去做生意的丈夫把夜清歌约到他们暗中幽会的院子里,几个野蛮的婆娘压着夜清歌,妒恨的正房拔下发簪刮花了他的脸。

富商回来后,碍于自己靠着妻子娘家发家,派人送了夜清歌一笔银子,彻底断了往来。

“夜清歌。”她低声开口。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嘴角轻轻一扯,却笑的犹如厉鬼狰狞。“郡主很讨厌我吧。为了离开这里,我不得不刻意接近你。如今我成了这幅德行,郡主却亲自来见我一面,是我不曾想过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缓缓转过脸,眼神透着惨淡灰败。“我比明遥早来小倌倌,来的时候才十二岁,是被亲叔叔和婶婶卖到这里来的,只因为……。婶婶发现叔叔对我动手动脚,怕我勾引了她丈夫。正因为幼年穷怕了,如今才太看重钱财,可当我没了脸,有了金山银山又如何?”

她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怜悯,就只是倾听而已。

“明遥来的那天,我在楼上看着,只是一眼,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最大的劲敌。直到他的脸被毁掉,他再也不配当我的对手,我曾经那么想过。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样的明遥还能得到郡主的青睐,离开小倌倌——我跟他斗了三年,运气始终不如他。”

“你过去总是跟明遥争斗,斗来斗去,赢了什么?”

夜清歌闻言,心中一片空虚无法填补,那双上扬的妖娆眼眸宛若一滩死水。

“有时候,明明看起来是上天给你的磨难,但并非就不是一个命运的转机。”

他的脸上流露茫然和迷惑:“郡主,你的话真是玄妙,可是我没读过书,不懂。”

“你迟早会懂的。”她将两瓶药膏往他枕边一放,眼神清如水:“这两瓶雪面芙蓉膏,一日涂三次,坚持两个月,至少恢复七八成,疤痕并不明显,扑点淡粉就能遮挡。”

“郡主也给明遥了?”

“你是新伤,他是旧疤,恢复起来的难度不同。不过,他没要。”

夜清歌错愕至极,秦长安给他这么昂贵的药让他震惊,听到明遥曾经有去疤的机会却拒绝更让他震惊,果然,他还是比明遥的境界矮了一截吗?像他,就绝不可能拒绝恢复容貌的机会。

她淡淡一笑,一针见血。“你要的不是我,而是能站在我身边的虚荣。”

这一席话,说的夜清歌哑口无言。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才再度抬起眼,语气坚决。“郡主,上次跟明遥争吵过后,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明遥的眼神我太熟悉了,是冷,是淡,是倨傲,但不是狠,不是毒,不是阴沉。”

她脸色一沉:“夜清歌,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郡主认为我走到这个地步,还敢奢望得到你的垂怜吗?雪中送炭多难得,郡主的恩情,我夜清歌此生不忘。”

秦长安挑了挑眉,脸色微乎其微有了变化。虽然不喜欢夜清歌的粉气和妩媚,但他也着实算不上大奸大恶,有此飞来横祸,就够他受得了。

她还真不爱落井下石这一套。

该说的她都说了,寒暄安慰不是她的风格,不愿再多做逗留。

她并不意外夜清歌直到最后还是在挑明遥的刺,他们本就是死对头,没有和解的可能。

思绪猛地一顿,她快走到门口的脚步,又折了回来,目光如炬,熠熠生辉。

“当初明遥得罪的是皇城哪位权贵?”

“是曲国舅。”

她一怔:“曲国舅好男风?”曲国舅在朝中风评很差,但就是没听过有断袖之癖啊。

“明遥曾经写过一首诗,曲国舅认为是在影射他,记恨在心。明遥进小倌倌后,曲国舅就让他去府里赴宴,要他在宴客面前裸身抚琴。,出尽洋相……明遥不懂变通,当场砸琴走人,反而将曲国舅弄得毫无脸面。就这么结下梁子后,有一回曲国舅往他脸上泼了一种水,脸就这么烂了。”

“明遥会弹琴?”

“他可是名震一时的明家大公子啊,郡主。”夜清歌古怪地看向她,“当年他骂对曲国舅抚琴是对牛弹琴,我还以为郡主早就听过他绝妙的琴声了。”

下楼的时候撞见几个粉面秀气的男妓,全都恭敬地侧身让行,他们身上的花香,却压不掉助兴鸳鸯香的独特味道。

她从热闹的小倌倌里走出来,北漠不禁男风,这条宁静的街唯独在夜晚才有了生命力。

站在逍遥馆的门口,远方一阵惊雷轰然作响,突然下起大雨。

那一道轰隆的雷声,却猛地打通了她内心的某一个忽略的事实。

夜清歌说男妓在小倌倌里都要接受各项蛊惑人心的训练,他们身上带香,用的多是鸳鸯香这种助兴的香粉,他们用久了会产生抗药性,但一般人嗅闻到则容易意乱情迷,定力变差。

不对。

上回在听风楼里见过夜清歌后,她百毒不侵自然无所谓,可是晚上见到明遥,他却有点反常的亲昵……她当时没多想什么,让他去泡药水,化解身上的鸳鸯香,而他的确也乖乖去了。

明遥为什么会被鸳鸯香所影响?不该啊。

远方一道惨白的闪电,再度凌空劈下来,震耳欲聋的雨声,将她跟身后的花天酒地彻底隔绝开来。

她的脸上,瞬间没了表情。

停在门口的轿子,很快被瓢泼大雨淋湿,她站了许久,手脚冰凉。

有人冒雨前来,一袭黑衫令他仿佛是黑夜之子,他撑着一把竹骨黑伞,黑靴踩踏在湿滑的青石街上,脚步坚定。

她抬起冷然的美眸,跟对方四目相对,他的眼底没有震惊,却有着一种极其复杂凝重的情绪。

明遥看到的是她一身华服,盈盈走出充斥着淫词艳语的小倌倌,她的容颜逆着光,隔着雨帘,气势不容侵犯,身上的光影交错,第一次让人有着刺骨的胆寒。

“下雨了。”他低声说,将手里的黑伞撑过她头顶,她发上的金钗流苏晃动一下,悉索作响。

她不语,熟悉的眼却透着陌生的距离感。

“我来接郡主回去。”他又说,嗓音有些冷,还有些……淡淡的温柔。

好矛盾。

秦长安抿紧唇,就在他极为自然地跟她并肩而站那一瞬,她的心仿佛被蛰了一下,整个人跳开来。

他的嗓音紧绷压抑,不悦她拉开彼此距离,大步靠近:“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手,挥落。

“啪。”

一道银光闪过她的眼,他未曾束发的黑亮长发全都为之散开,银质面具落在他的脚边,被雨水大力冲刷着。

这一幕,连身旁的白银都不由地屏住呼吸。郡主一向对明遥诸多照顾,什么时候对他动过手?!

明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脸依旧偏在一侧,黑发遮住他大半张脸,他迟迟不曾转过来,黑色衣袖下的手掌,暗中用力,青筋爆出。

“明遥,大雨天真是来接我回家的么?还是想监视我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她笑得极冷,眼底寒光乍现:“怎么样,还满意你亲眼所见吗?”

他没说话,黑发在风雨中飘扬,只能依稀看到下巴的轮廓,黑伞落在地上,他很快被淋湿。

“我给你了足够的自由,但其中没有窥探我的自由,我以为你明白,原来你不够明白。”秦长安看也不看他面具下的面孔,朝着白银吩咐一句。“回去。”

白银马上打开买来的雨伞,为主子挡雨。

正在秦长安越过明遥以后背示人的身子时,他缓缓地笑,笑声竟听出几分狂妄和渗透骨髓的寂寞。

她短暂驻足,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不是询问,就只是告知而已。

“阿遥,我已经决定帮夜清歌赎身了。”

身后的诡异笑声,戛然而止。

雨越下越大,秦长安却始终不曾回头看他。

小倌倌里的众人原本就将注意力锁在秦长安的身上,门口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当然偷偷瞧着,直到她打了明遥一巴掌,留他一人在大雨中淋雨,满足了他们看好戏的好奇心。

明遥感受到身后几十双眼睛的注目,陡然回过头,黑发狂舞,那狠戾的眸,让人胆寒。

小倌倌瞬间炸裂。

“鬼呀!”

“好丑的脸,妈呀,吓死人啦!”

……。

“您还不睡吗?”白银送来一盅鸡汤,见沐浴过的秦长安一袭白衣,靠着床柱,却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想点事情。”她接过鸡汤,小口喝着,嘴里却食不知味。

从一开始,她不是没发觉明遥身上不少古怪的地方,但随着朝夕相处,这些可疑的地方总是慢慢迎刃而解……然后,她就误以为他不过是个遭受苦难后性子别扭又清高的男人。

外头的雨声渐大,北漠半年难得下一场雨,一下往往有种要把北漠淹没的强劲来势。

“郡主……。”白银指了指门外,门口有个男人的身影,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她闭上眼,明遥被她打落面具的那一刹那,一种古怪的怜惜在她心头浮动,随之而来的又是无理由的恼火。

当他那张藏在面具后的残破面孔,再度被人看到,他是否会深受打击?!

白银见主子不开口,也不敢自作主张放人进来,直到秦长安彻底压下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心情,才淡淡睁开眼,点头示意。

她抬起长睫,懒懒地瞥向那个跟落汤鸡无异的男人,他又戴上了面具,水珠不停地从他的发梢、衣袖袍边滚落。很快的,他站立的地方,蓄起小小水洼。

她勾了勾嘴角的笑,说的讽刺。“我不想明早起来,就看到水漫金山的一幕。”

明遥毫不顾忌地往前走,直到靠近她的雕花大床,然后,当着她的面脱下外袍,中衣,里衣……

秦长安并不震愕,相反,她的眼底有着拒绝的漠然,直到他只剩一条白色长裤,他才停下来。

“我是说过你的身材不错,不过夜清歌跟你旗鼓相当,毕竟他才是小倌倌的头号人物。”她收回目光,脸上浮现一抹意兴阑珊,好似真的对他不再有兴趣。

他恐怖地沉默着,下一刻就要爬上她的床。

她皱眉不悦。“谁许你上来的?滚下去!”

一抹浓的化不开的黑雾蒙上那双眼,他动作停顿,若有所思,却在她以为他会偃旗息鼓之时,他倾着身子,竟然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往圆桌上一放。

秦长安就这么坐在碎玉圆桌上,双臂环胸,素净的脸上不见半分惊慌失措。

“这样就不会弄脏郡主的床了,你可以听我说话了吗?”他的双臂撑在圆桌上,面具就在咫尺之间,目光深邃,稍寒的嗓音听来有些模糊不清。

“你可以问,我也可以选择不答。”

“郡主要赎夜清歌?”

闻言,她垂眸一笑,“需要我说几遍你才能认清现实?”

蓦然,一双长臂拥着她,恨不能把她揉进骨子里,跟自己融为一体,这个无语的拥抱显然充满了独占的意味。

秦长安的胸口被他奋力挤压,他身上的寒气逼人,也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连身陷他臂膀内的她,都忍不住冷的轻轻颤抖。

他很少抱她,三个月了,连她扳着手指头都数的清楚,只有那么两次,就两次。

而且,是从背后拥抱她而已。

如今,他竟然面对面抱她?

“阿遥,你最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吃错了药?”

“你要赎夜清歌,只是看他可怜——”

她笑着打断。“那你是没见过更可怜的人。”

他眸子一眯,眼底很快闪过一道阴影和森气,但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把她困住,语露霸道。“后院只能有我一个,这是你当初给我的承诺。”

“我何时说过要让夜清歌搬到后院来?你们是死对头,到时候把我的郡主府闹得鸡犬不宁,头疼的还不是我?”她的小手轻抚过他线条优美的手臂,柔声说。“夜清歌说过去你跟曲国舅闹翻了?他让你裸身抚琴你不愿?可你在我面前脱衣服总是很快。”

他精锐的视线锁住她恬淡清冷的容颜,心中暗潮汹涌,幽然的话语从他口中缓慢吐出。“我想郡主分得清你我之间的是闺房情趣,当然,若郡主以后愿意为我脱衣,那当然更好。”

秦长安抿了抿唇,指腹划过他美丽的锁骨,明遥总给她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而且,他骨子里的强硬,也有冒头的趋势。那种凛然贵气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好似习惯了操控任何人的命运——和传闻中人淡如菊又浩然正气的明遥,不太吻合。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可能喜欢夜清歌?”

明遥垂下眼,她的嫩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明眸璀璨逼人,这个角度看下去,实在是容易令人遐想。

“你不会。”他下颚一点,毫不废话。

双手环住他的窄腰,秦长安听着他的心跳声,还算平静,也对,这男人在小倌倌就算不身经百战,也是经验丰富。

“阿遥,你好似很了解我。”

“如果郡主看人的眼光那么差,也不至于轮得到我……。”他顿了顿,眼底涌入些许活力。“毕竟皇城里想娶郡主的男人可不少。”

说她眼光差?

她冷下脸,一拍桌子,她美眸怒睁,怒气冲冲。“什么叫轮得到你?”有种把后半句吐出来!

“有人说过郡主生气的时候,这张脸就特别明艳动人吗?”

他前言不搭后语,她脑子飞快运转着,试图分清他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明遥已然快了一步,攫住她的下巴,低笑。

“活像是一头小母狮。”

她本想扰乱军心,只要他心思一乱,肯定会露出马脚,什么时候他倒是用上了甜言蜜语的招数,试图反攻?

小手来回游离在他稍冷的胸口,她仰望着他,嘴角有笑。“狮子可是会吃人的。”

“会吃人,但不会吃掉身边日夜相伴的公狮子。”他目光灼灼,握住她在他身上不断点火的小手。

“如果是一头时刻会发情又满肚子城府的公狮子,还不如不要。”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小腹紧绷,下面已有反应。

“我承认,是听到郡主突然赶去小倌倌里的消息,才会前去找你。”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可惜你晚来一步,没成功捉奸。”

“夜清歌的话不可信,他会利用一切机会中伤我,这一点郡主很清楚。”

“你还怕他的中伤?”她的手轻柔覆在他精实的小腹,一寸寸往下移动,冷静地锁定他眼中压抑的欲火。

明遥的喉头紧了一紧,她的举动是挑衅,是逼问,对男人而言,更是一种痛苦的惩罚。

“郡主选择相信夜清歌?”

“不,我谁都不信,你们喜欢狗咬狗,我不会插手。”秦长安一把推开他,从圆桌上跳下。“何时你愿意为我抚琴,你才能进我的屋子。”

他浑身燥热,胸口还残留着她抚摸过的痕迹,肌肤还有她柔软脸颊靠上来的温暖,但只是下一刻,满脸木然的白银已经把他赶出了她的闺房。

明遥冷眼望着亮着灯的门窗,一股狂狷阴沉迅速包裹他的周身,那是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场。

她果然开始怀疑了。

将军府。

“大哥,我今天在听风楼遇到五皇子妃,她说五皇子前几日已经前往黄河泛滥区接替四皇子的任务,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峰也是一脸讶异。“我也是刚刚得知。先前,四皇子被皇上授命为赈灾的钦差,他体察民情,做的好好的……回京一趟后,也不知怎么了,他终日在皇子府内,访客统统不见。”

她沉吟:“上回画舫漏水,四皇子虽然不会游水,但不是被护卫救了吗?小小风寒竟然让他连赈灾钦差的位子都拱手于人?”

四皇子跟五皇子交好是一码事,北漠七个皇子里头,除了早年夭折的三皇子和一心礼佛的七皇子,以及半年前被赐死的六皇子之外,皇位的人选是大皇子和四皇子,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赈灾这种笼络民心的大好机会,怎么说让就让了?这里面必有文章。

比起善于表面功夫的大皇子,她更愿辅佐他登基称帝。她跟大哥支持四皇子,如果有朝一日大皇子坐上皇位,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她才无偿贡献大批药材运往灾区,也是想给四皇子锦上添花。

“我去见见他。”

在四皇子府的大厅坐了许久,本以为她也会被下逐客令,但最终管家还是请她去了萧元夏的主院。

管家只肯说主子病了,嘴很严实,一字也不再吐露。

萧元夏看似斯文,但不羸弱,她给他把过脉,不出意外,此人应该活的很长寿。毕竟,未来的帝王需要有一副强健身躯,她可不会选一个短命鬼尽力扶持。

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望了一眼厚重的帐幔,萧元夏似乎感受到她的困惑和好奇,若不可闻地叹息。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来探望我,却又不想你来探望我。”

秦长安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声音也有些虚弱和沉重,难道真是大病未愈?她猛地走向床畔,却听得他隐隐压抑地阻止。

“如果你掀开帐子,以后就再也别见面。”

伸出去的手僵了僵,挣扎了须臾仍是缩回去了,她沉默了许久,才淡淡一笑。“四殿下,既然病了,那就放下心事,好好歇着吧。”

“我听说你又赎了一个小倌?”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她摇头,一脸无奈的模样。

“长安——”萧元夏的嗓音猛地沉下。“你是真中了那些人的毒了吗?”

她满心无语,一种内心的隔阂,好似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可是,连她一度认为是知己的萧元夏都认为她此举荒唐,为何明遥却认定她不会宠爱夜清歌?

“是不是情蛊又出了什么问题?长安,你若有苦衷,一定要跟我讲。”他的情绪夹杂了一丝激烈,细听之下,仿佛还带了歉意。

“殿下,我的事没那么重要……。记得吗?你说过北漠百年来都无法成为中原大陆的强国,若你握有至高无上的权柄,会终其一生治国平天下,让北漠减少战乱、百姓安居乐业?”

“我记得。”他如鲠在喉。那一晚,星河璀璨,他说他的雄心壮志,她时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两人一见甚欢。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把秦长安装入了心里。

“画舫无故漏水的原因,至今还没调查出来吗?”她皱了皱眉:“曲国舅可有嫌疑?别是贼喊捉贼。”

他沉默许久,身为骄傲的皇子,落水实在是狼狈的话题,幸好当时秦长安不在场。

“船底被凿穿,但画舫停在湖边的时候还没事,我怀疑是有擅长水性的人潜伏在水里——”

“在短时间内将厚实的船底凿破,以一人之力不可为,这是团伙作案?”她眉心微蹙,更觉事情不简单。

“我不认为是曲国舅做的,他跟我一样不会游水,在水里鬼哭狼嚎,折腾了半条命。”

萧元夏又静默了良久,才说:“我跟父皇提过,赈灾之后,必须着手重建灾区……。河道修整和堤坝加高加固,一旦做好了,至少十年内免受洪灾。”

她听得神色飞扬:“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殿下尽管提,治水工程利国利民,我第一个支持你!”

他淡淡一笑,虽然心中还有无法抹去的阴郁和颓然,但光是听到她的嗓音,仿佛身体里就汇入了力量。“长安,有你的支持就够了。”

秦长安几句话问下来,萧元夏哪怕在病中,也从未放弃过民生问题,这一点让她扫清所有困惑和疑虑,更坚信自己没有选错边,看错人。

离开皇子府,当轿子抬到天桥附近却停了下来,白银掀开帘子,轻声解释。

“前面好多人,把路堵着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银很快回来,在她耳畔低语,她当下面色一变,下了轿子,走入围观人群。

天桥下的街巷,这两天路面破损,本在整修,旁边堆了不少石块。

一个华袍男人以诡异的姿势卧在石块上,脖子微微抬起,脸朝下,一动不动,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匹马,貌似不安地来回踱步。

衙门的人很快把围观群众驱散,唯独不敢挡开秦长安,她稍稍俯下身子,搭了一下此人的脉搏。

“郡主?”总捕快问道。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男人,他四十开外的年纪,个子不高,最喜欢穿金戴银,一身浮夸的华丽……他正是臭名昭著恣意妄为的曲国舅。

但此刻,他再也嚣张不起来,石块尖锐的棱角刺入他的脖子,染上大片新鲜血花。不难想象当时他从马上被摔下,由于巨大惯性往前冲,栽在石块上,脖子上的脉搏被刺穿,来不及挣扎就死了。

他那双常常瞪人的眼睛,此刻也暴突着,好似对这一笔飞来横祸满心怨恨。

“死绝了,搬回去吧。”她直起腰,掏出丝帕擦了擦手。

曲国舅有个皇后姐姐,目中无人,常常当街纵马,惊扰百姓,朝中也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野蛮。

谁能想过他竟然就死在纵马上?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这样一来,画舫沉水一案,就更难找出背后的主使者了。

秦长安的眼底染上一抹凝重,走过那头骏马的时候,却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她狐疑地望了一眼,天桥下没有花草,更没有往来女子,只有几个威武的捕快在办事,哪来的花香?

她驻足,骏马依旧不安地踏着步,喘着粗气,好似很亢奋……

想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她随即转身上了轿子,突然天色转暗,她摸着自己的左腿,冷声说。

“白银,让轿夫快点,又要下雨了。”

一场雨后,想必天桥下的那些血迹,也会被彻底冲刷干净。

曲国舅一死,大快人心。

秦长安前脚刚走入屋子,雷声哄哄,狂风大作,两天连着下两场大雨,在北漠简直是太稀奇了。

天亮后,雨势渐渐小了。

明遥望向面前那紧闭的房门,如今已经是晌午,秦长安向来勤勉,很少散漫懒怠,她也会赖床吗?

床上的女子依旧睡着,只是脸色憔悴,她在梦中烤着火,暖烘烘的火焰让她心生惬意,嘴角漾起一抹笑弧。

张开双臂,她贴着那暖意的来源,小脸蹭了蹭,舒服地叹了口气。

明遥垂眼,望着怀里的女人,抱到她的那一瞬间,让他怀疑他抱到的是个冰块……白银说她每到来月潮的时候就不能出门,整日窝在床上,不许有人打扰。

当她冰凉的秀足贴上他的小腿时候,他不禁下颚绷紧,压下那阵钻入肌肤的寒意,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手掌从她微敞的里衣下摆探进,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从手心衍生出来的温暖,化解了她小腹绞痛的不适感。

她睡得更沉了。

明遥眸色渐深。她从来都活力满满,毫不娇弱,充满斗志。

他喜欢的是她一贯生机盎然的模样,宛若剑兰,有着尖锐而耀眼的光芒,就连生气的怒颜也美的惊人。

可是此刻的她,却宛若猫儿窝在他的怀里,绵软无力……似乎连身上的芒刺也全都拔除,就只是一个……。一个女人而已。

他不喜欢一切柔弱的东西,太弱的话,会让他视作废物。

明遥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奇怪的是,正因为她此刻的柔弱和毫不设防,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切被她需要的。

即便,他给的只是男人暖阳般的体温而已。

“郡主可真能睡呵。”当她悠然转醒,已经是傍晚时分,耳畔一道带笑的男性嗓音,似真似幻地飘来。

她眨了眨几下美眸,终于恢复了清醒,也看清了床上多了个男人。他只着里衣,衣裳略微凌乱,两人贴的密不可分。

“谁让你进来的?白银呢?”她已有发怒的趋势,火气不小。

“来月潮的时候,女人脾气都这么差?”他眉头微蹙,眼底一片讽笑。“过河拆桥。”

秦长安这才察觉小腹上贴着他的手掌,她一整晚没睡好,方才四肢暖融融的,难得让她睡得天昏地暗,醒来腹内的疼痛缓解不少。

“这么生气?因为我撞见了郡主最不堪一击的一面?”他见她横眉冷对,又要发火,嘴角的笑意更深,指腹轻轻滑过她眼下的微青,嗓音低哑。“我从未见你这么累过。”

她哼了一声,明遥很聪明,他倒是深谙其道,硬的不行来软的。

两天前不欢而散,他估计猜到她不喜欢他的强势和霸道,转而用温柔一面来攻破她的心防。

毕竟天底下,没有女人会讨厌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你很适合暖床。”她挑了挑眉,拉下他的手指,眼神漠然。“阿遥,一码归一码,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说过不许你再进我的房。”

“郡主的话我怎么敢忘?”明遥又在笑了。

她懒洋洋地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碎玉圆桌上竟然摆放着一把琴?她坐起身来。

“哪里来的琴?”

“在库房里,不知是谁送给郡主的,是一把好琴。”

她的眼底闪过狐疑。“你真要抚琴?”

他轻笑:“在曲国舅的生辰上,我砸琴之后,就再也没为任何人抚琴过了。”

“言下之意,就算搞砸了我也不能怪你咯?”她眯起美眸,这男人,城府真深。

“搞砸了不至于,至多是手生疏了。”他轻描淡写,一身云淡风轻,似乎很有自信。

她挥挥手:“快去吧,我可等不及了。”

明遥下了床,坐在桌旁,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察觉到某人的眼神过分专注,一抹笑意在黑眸中无声绽放。

秦长安锦被下的拳头无声收紧,她倒要看看,明遥还能耍什么幺蛾子!

他一袭白衣,黑发垂腰,两种最素净的色彩在他身上交织着,他垂眸抚琴,眼眸温润,盛满月光,一时间宛若谪仙。

曲子不是没听过的,是流传百年之久的《凤求凰》,琴音绕梁的瞬间,她眼中的明遥,跟众人口中的明遥,竟然惊人的吻合起来。

是她多心了吗?是她怀疑错了?

“如何?”一曲完毕,他淡淡睇着她。

“所谓北漠一绝的琴音,也就这样嘛,马马虎虎。”秦长安故意这么说。

明遥不急不恼,放下古琴:“郡主懂音律吗?”

“一窍不通。”

他点头,悠然自若。“那就怪不得了。”

她顿时沉下脸。“说我不识货?”

“不管郡主是否满意,当初你说只要我愿意在你面前抚琴,就可以进屋。”

秦长安别过脸,听着明遥的声音,就无法抑制内心的那股烦闷。

“郡主,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珍珠端来了晚饭。

“这里有我就行了。”明遥说。

他看了看都是清粥小菜,他向来高高在上,从未关注过每月有那么几天,是女人的小小劫难。想必,她窝在屋子里闭门不出,身体不适,手脚寒凉,小腹胀痛,而且……食欲不振。

在她接过他手里的一碗粥时,她徐徐问道,眼神有着不明的情绪。

“面对曲国舅是对牛弹琴,那对我呢?”

身体不舒服,还不忘试探他?防心真重。明遥微敛森眸,他轻笑。“我不会对曲国舅弹<凤求凰>。”

这算什么?告白?谄媚?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别光吃粥。”他给她拨了点清爽可口的菜肴。

低敛的眸光有着浅浅笑意,毫不设防,仿佛他的这些动作和情意,全都是发自肺腑,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看着他宛若一头温顺野兽的模样,心中深处不由地为之一动,没来由地冒出恼火。

“曲国舅死了,就在今天。”她当着他的面说,笑也不笑,声音冷极。

“死的好。”他头也不抬,给她夹了一筷子香喷喷的炒蛋。

她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喝粥咀嚼,若有所思。吃完了,又如冬眠的动物,懒懒地躺回被窝。

明遥随意吃了些,很快躺在他原来的位置,见她不再驱赶他,心中欢喜,双臂无声圈住她。

抬起下巴,她眸子清冷,有着威慑,他却还不松手,还很理直气壮。“明明刚才郡主抱得我很紧。”

蹬鼻子上脸吗?!

明遥唇角含笑,当她清冷的眸子专注地投在他身上时,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想要她!

想抓住她凝视的眼神,抓住这个原本犹如天际明月般遥不可及的女人,让她软化在他的怀里,为他燃烧。

“这么喜欢暖床,我就成全你。”她恶性作祟,冷冰冰的裸足钻入他的里衣内,胡乱磨蹭一番,直到脚心有了淡淡暖意,她才满意了。

正在她要把秀足抽回来,他却突然扼住她纤细脚踝,将那柔嫩足心贴着他的小腹,顺着他毫无赘肉的身材,缓缓往下拉——

秦长安陡然撑大美眸,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想推开他,他却将她压制的更亲密。

“郡主难道不知道,女人的玉足也能让男人快慰?”

她彻底呆住,这些淫靡的花招,可不就是小倌倌才会教的杀手锏吗?这家伙男女通吃?

“若还怀疑我,等你过来月信,我们再试试别的招数。”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将惊惶灌入了秦长安的身子。

“还不放开我!”她低喝道。

明遥最终还是没有松开。

她嫌恶地反复擦拭自己的足心,气的胸口起伏不平,顺便把他踹下床。

他浑身畅快,说着风凉话。“原来郡主也会脸红。”

“滚出去!”她将枕头砸向他。

他闪开了,眼梢抬笑:“不要我为郡主暖床了?”

她咬牙冷笑:“如果你想试试我新研发的毒药,大可留下来。”

明遥没再拔虎须,一路憋笑,走出房间的时候,才抑制不住轻轻耸动的双肩,这丫头……也该让她吃一次亏了,几度让他在关键关头禁欲,只给看不给吃,他自制力再好,也不想再这么忍下去。

只可惜,还是轻饶了她。

虽然今夜的体验很新奇,但他还是不太满足,只是宣泄了一回,体内还有残余的燥热情欲。

一回,怎么够?

他迟早要在她身上多讨回来。

021 保护女人028 送上门的宝物040 见到西朗狼王034 除了恨,就没有别的?037 光暖床怎么够032 你不能吻我!022 有病娘子会治026 一起看春宫图086 不许再上我的床061 错过就是一生063 会会十八公主007 你在紧张?044 兄弟俩的对立093 我更心疼你098 大战来临068 温如意恢复记忆035 磨人的小妖精063 会会十八公主033 他的体力真的很强?007 你在紧张?楔子 斗兽059 愿者上钩062 我的感情很珍贵015 某人脸红了010 团圆之夜084 舍不得你?095 先保住大人!091 以后不能再饿到我023 其中有鬼009 不易有孕069 朝着心口,刺下去048 这才叫投怀送抱?030 边家的秘密030 你以为郡主府的软饭这么好吃?048 他还活着!045 他还不如那个丑八怪?必看004 皇后学坏了啊008 爷的嘴只有一个人能亲082 因她而死007 五马分尸051 阿遥,你反了吗?084 舍不得你?057 这是报复吗100 疑心生暗鬼079 王爷回来了!011 两唇相碰050 揪出下毒凶手024 不怕她的口水?069 喊谁大舅子呢?069 朝着心口,刺下去010 我已经成为你的弱点了?056 欺君之罪063 敌国奸细?053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082 好好伺候本王?051 将门虎女001 焕然新生086 和好了018 你比胭脂更好吃037 光暖床怎么够013 强强联合035 忤逆他?018 灭门惨案010 禽兽不如041 算什么男人?027 羞于启齿?038 她怀孕了029 以色侍人059 愿者上钩052 二十岁的童子鸡?086 和好了085 在床上,万事好商量004 同生共死009 不易有孕033 守护本王056 如果没有她,会疯掉的021 凤凰涅槃?088 危险的占有欲019 任人宰割050 谁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36 不许对她笑052 皇帝女儿不愁嫁092 若我被他碰过031 她的秘密044 赠麒麟玉041 配不配得上,本王说了算必看078 命不该绝022 有病娘子会治050 谁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01 官奴市场040 见到西朗狼王006 房事不宜太频繁043 天造地设073 把本王当小白脸了058 为了我守身如玉079 不在乎你有儿子099 跟他抢媳妇?067 借用你的身体?041 算什么男人?047 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