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姑娘？”
顾行知低沉温润而又持续的声音宛如一根绵长的引线，将沈弦歌从噩梦般的世界中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耳畔轰鸣作响的声音逐渐褪去，沈弦歌一抬眸，就看到了顾行知那双关切中略带疑惑的黑眸。
“我没事，谢谢王爷。”她下意识地冲他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十分无力。
“姑娘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可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顾行知唇畔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带了几分让人心悸的犀利。他随手拿了一方绣了青竹的冰蚕丝帕递到她的面前，道，“怎么，姑娘是被我方才的话给吓到了？”
沈弦歌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后背的衣衫。她下意识地接过冰蚕丝帕，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雕花铜镜中自己那张惨白如纸的小脸。
她心知自己的反应已经让他起了疑心，于是暗暗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母亲曾经同我说过，我这位表兄最是正直忠义的一个人。所以......我刚才确实有些被吓到了。”
顾行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停留在她脸上，久久不肯离去。
若放在平常，这样的打量她是从来不在乎的。可她此刻咋闻噩耗，方寸大乱，根本没心思和精力去应付他的试探。
那目光似一把尖锐的刀，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割破她的伪装，让她无所遁形。
她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他看的，只觉此刻心悸得厉害，额上细密的汗渍不仅没有减退，反而越发明显。
“王爷，民女临出门时没来得及吃晚饭，此刻有些血糖偏低，能否向王爷讨杯糖水来喝？”
她一心只想着能够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情急之下竟将上上辈子的专业名词说出了口。
他原本看出她的窘迫，已经打算收回视线，此刻闻言目光却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
“姑娘方才说什么来着？”不知为何，他的吐字变得极其缓慢，好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一般。
她神情恍惚，压根儿就没察觉他此刻的眼神有多奇怪！闻言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我说我有些饿了，所以血糖偏低，想向王爷讨杯糖水喝。”
“如此说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他轻轻地笑了笑，墨玉般幽邃的黑眸里却跳跃着火一般的光芒，“哪有让姑娘饿着肚子替本王诊治的道理。伏渊......”
伏渊就站在门外，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闻言他点点头，道：“是王爷，属下这就让人去准备。”
顾行知：“我见姑娘脸色不太好看，要不你先坐下缓口气再说？”
“谢王爷。”沈弦歌此刻就像被人卸去了所有的力道，全身绵柔无力。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十分糟糕，闻言也不推辞，只找了一处座位随意坐了下来。
顾行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才刚一落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看姑娘方才望闻问切的手法十分老练，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沈弦歌微微一怔。
她假意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掩住了自己的慌乱，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瞒王爷，我的医术是跟着从前伺候我生母的玉嬷嬷所学。”
顾行知挑了挑眉：“哦？一个嬷嬷竟如此厉害！看来相府确实是卧虎藏龙之地。”
沈弦歌心知自己若不拿出点取信于他的证据，他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的。可“神医谷”三个字忽悠相府的人可以，忽悠顾行知却是万万不行的。
因为从小替他治病的神医司徒妙，便是出自“神医谷”。
这样的谎言，在顾行知面前被揭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如果她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说还是不说，这个问题在沈弦歌心中盘旋了不过片刻，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王爷说笑了，若是普通的下人，哪有如此本事？！”她对上他的视线，坦然地笑了笑，“那玉嬷嬷乃是神医谷的传人，早年遇难时为我母亲所救，为报答我母亲恩情，她才特意留在相府照顾了我十年。”
不出沈弦歌所料，她话音刚落，顾行知眼中已经闪过一道怀疑的光芒。
“你说教授你医术的玉嬷嬷来自神医谷？”
沈弦歌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怀疑，点头答道：“没错。”
“可本王怎么不知道神医谷有玉嬷嬷这号人物？”顾行知勾唇讥笑道，“不如姑娘跟我说说这玉嬷嬷的外貌特征？”
“兴许是化名吧。不瞒王爷，我自幼便觉得这玉嬷嬷十分神秘。她除了教授我医术外，平日里神出鬼没的。”沈弦歌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闻言她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从容的答道，
“有次我无意中在她房里睡着了，恰巧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时变了一张面孔。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以为自己是白日见鬼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易容术。可我缠了她许久，她却一直不肯教我易容术。”
“原来如此。”许是她的神色太过坦然，顾行知虽然怀疑，却找不出丝毫破绽。恰逢此时，伏渊提了一个食盒匆匆走了进来。
顾行知略扫了一眼食盒里的菜肴，便亲自端了一碗藕粉桂花粥递到她的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赶紧用了这碗藕粉桂花粥，便可缓解低血糖的症状。”
“低血糖”这三个字由他口中说出十分的自然，简直没有半点违和的感觉。可听在沈弦歌的耳朵里却如同当空劈过一道惊雷，让一直魂不守舍的她立马神魂归位。
沈弦歌：“！！！”
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竟敢在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老狐狸面前掉以轻心的！
她怎么就忘了，上辈子她也曾经在顾行知面前说过同样的专业术语。
那时候她和顾行知都还是懵懂孩童，有次她在皇宫闲逛，无意中遇到了犯了低血糖浑身冒冷汗快要昏厥过去的顾行知。
顾行知自幼体弱多病，宫中太医都以为他那是宿疾。只有她仗着前世的经验，看出他的低血糖症状。
于是她掏出随时携带的糖果让他含下，并因可怜他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低血糖的注意事项。
那时候她只当他是无知稚子，却没想到上辈子挖的坑，竟把这辈子的她给埋了！
即便不抬头，沈弦歌也能感受到头顶那道火辣辣的目光。她本就没什么胃口，此刻更是食不下咽，香甜的藕粉桂花粥吃在她嘴里如同嚼蜡。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冲顾行知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怎么，王爷也知道低血糖这种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