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浓烟突然从小洋楼冒了出来,外面的护院保镖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呜嗷乱喊着拥了过来,小洋楼内的侍女仆人也惊叫着四处逃窜。
门一下子被推开,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胡次长”用手帕捂着嘴,扛着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佘爱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头发乱篷篷的,一张小白脸已经变成了包黑子,余悸未消的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小洋楼,好半天才嘶哑着说道:“把人都叫来,快点救火。”说完,将佘爱珍交给别人,又含混地说了句“我去找医生。”便匆匆忙忙的跑去灵堂方向。
灵堂上火烛摇曳,幡条飘荡,偌大的楠木棺材摆在正中。听到外面着火的消息,大部分人都跑了出去,只剩下两三个忠心的徒子徒孙留在那里听着外面纷杂的叫喊声和脚步声,有些不知所措。
“快去救火,快去救火。”满脸烟火色的“胡次长”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催促起来。
“您是?”一个不长眼的家伙瞪大了眼睛,疑惑的问道。
咣,咣,“胡次长”勃然大怒,上面一掌,下面一脚,哑着嗓子骂道:“瞎了眼睛,我是胡次长。”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眼拙。”另一个家伙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倒霉蛋,几个人急忙跑出去救火。
“胡次长”放下了掩在脸上的手帕,直起了腰板,眼中射出慑人的光芒,突然飞身而起,重重的一脚踹在棺材盖上,还没钉钉的沉重的棺材盖竟被踢得偏了,露出了一条大缝子,“胡次长”再次飞身跳上棺材,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手斧,干净利索的剁了下去。
灵堂又冒起了火光,什么纸人纸马、布幔条幡,这些可都是易燃之物,火势一下子烧得很大。
小洋楼内的火刚刚扑灭,这边又烧了起来,吴府上下可乱了营。
眼见得小洋楼火起,在外面准备接应的韩寒立刻将三轮车驶远,躲在街角,焦灼不安的等着吴铭。不大工夫,另一边又烧了起来,吴家公馆里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连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不少,不过,吴家凶名在外,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的在旁观,很少有人冲上去帮忙救火。
“搞什么呀?”韩寒满头的黑线,“偷东西也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我真是服了。”
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过来,腋下还挟着什么东西,来到韩寒原来停车的地方,略一停顿,又直奔街角而来。
“收工了,跑路了。”吴铭跳上三轮车,急急忙忙的摆着手,一边脱下西服,拉下领带,将衬衫左右一分,露出了里面穿的衣服。
“好嘞!”韩寒强忍住笑,将一条湿毛巾扔给了吴铭,蹬起三轮车,如飞般扬长而去。
穿大街过小巷,两个人很快便跑回了家。吴铭开了门,也没惊动张嫂和秋香,将车子往天井里一扔,两个人上了楼。
“哇!”韩寒不禁发出了惊叹,金条、珠翠、宝钻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美丽的光芒。
“累死我了。”吴铭揉着腰,低声抱怨道,咕咚咚喝下半壶凉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真漂亮。”韩寒拿着一枚钻戒,爱不释手,“要是戴在阿莹手上,啧啧。”
“瞧你那样子,真没见过大世面。”吴铭笑骂道,走过来,将珠翠宝钻粗粗地分了两堆,又将金条按数平均分好,“那个戒指算你的,剩下的你挑哪堆?”
“嘿嘿。”韩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手一指,“咱们还算得这么细干什么,就这堆吧!”
“亲兄弟明算帐。”吴铭拿过两个小袋子,在其中一个上面涂上钢笔水,“看好了,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说着一把抢过韩寒手中的戒指,连同珠宝金条都装进了袋子。
“财不露白。”吴铭郑重地叮嘱道:“而且这些珠宝没准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被人认出来,所以你点清之后,暂时存放在我这里,怎么样,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吧?”
“瞧大哥您说的。”韩寒压下兴奋的心情,拿过茶壶,对着壶嘴,干下去半壶,“这都是托您的福,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不是寒碜小弟吗!”
“那就好。”吴铭点了点头,在墙角抠出块砖,露出黑乎乎的一个小洞,“看好了,东西就藏在这里,等风声过去了,咱们再偷偷换成现钱。”
韩寒将地上的大洋捡起来,“大哥,不如把那三轮车买下来,老去租,很麻烦的。”
“那个车,多少钱,我买。”吴铭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这大洋不多啊,其实还是这东西花起来顺手。”韩寒将大洋数了数,码成两摞放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不多?”吴铭白了他一眼,“实在拿不了啊,只能先捡值钱的东西。”
“哦。”韩寒的眼睛又放出了光,“下次带我一起去,我帮您拿啊!反正都不是正路来的,不花白不花。”
“不要这个样子。”吴铭一本正经的说道:“人家孤儿寡妇的也不容易,你非要偷得人家上街乞讨啊!”
韩寒撇了撇嘴,对吴铭的话嗤之以鼻,“鬼才信你的话呢?对了,那是什么东西?”
“想要的话可以分你一半。”吴铭打开了破布包,一只惨白的胖手露了出来。
“这…您还真把吴四宝的零件给卸下来了。”韩寒震惊地望着吴铭。
“本来想砍脑袋的,可是那猪头太大了,不好拿。”吴铭从床下拿过一个盒子,将断手连破布一起扔了进去,又拿过一个石灰包,将石灰都洒了上去,“可惜了上面的戒指,要不是怕人认不出来,我很想摘下来送给你的。”
“别,别,我戴上不合适。”韩寒连忙摇头,“这东西您要送给谁呀?”
“张大帅,知道吗?”吴铭将盒子包好,一脚踢到床下,又示意韩寒打开一个酒瓶,倒酒洗了洗手。
“那个老家伙,不好好猫起来养老,偏要当汉奸。”韩寒咒骂道:“吓吓他也好。”
“对了,提起老家伙,我倒想起一个人。”韩寒挠了挠头,对吴铭说道:“咱俩把佘爱珍给弄得这么惨,可要小心她干爹帮他报仇。”
“她干爹是谁?”吴铭好奇的问道:“很厉害吗?”
“她干爹是季云卿,一个大流氓头子,大汉奸。”韩寒说道:“手下有不少地痞无赖,而且还是李士群的老头子,吴四宝听说也是靠着他发家的,而且也是由他介绍进的76号。”
“一个糟老头子,还是大汉奸。”吴铭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要不,把他给干掉。”
韩寒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先下手为强,佘爱珍肯定会找他的,这个老混蛋估计也会帮忙。”
吴铭抬头看了看韩寒,突然伸手打了他一下。
“干嘛打我。”韩寒不解地问道。
“先下手为强呀!”吴铭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估计你要打我,所以我先下手啊!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一个老汉奸,杀他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吴家公馆,火已经被扑灭,破坏得也并不严重,不过,那烧焦的气味和熏黑的痕迹却显得非常狼狈。
李士群捏着鼻子四处看了看,对吴家的护院保镖不悦地斥骂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让人偷偷溜进来放火都不知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棺材里的水倒掉,给世宝重新换套衣服。”
吴世宝可真够惨的了,一枪被吴铭打了个大血洞,棺材盖又被吴铭踹开,一救火,灌了半棺材水,现在整个成了浮尸。
“主任,你看。”一个小特务突然惊惧地指着搬出来的尸体说道。
“怎么了?”李士群不悦地转过身,顺着小特务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大吃一惊,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吴世宝已经成了一把手,另一只手不翼而飞,只剩下醒目的断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士群心里泛起一股寒意,狠狠盯着几个吓得目瞪口呆的护院保镖。
几个护院保镖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家伙咧了咧嘴,站了出来,“李先生,我们,我们本来是在灵堂看着的,可后来胡次长闯了进来,让我们去救火,后来…后来这里便着火了。”
“放屁。”李士群大骂道:“胡次长刚刚从那边楼里被抢救出来,你们眼花了啊,胡说八道就想推卸责任,我看你们不进76号是不会说实话的。”
扑通,几个护院保镖吓得跪倒在地,赌咒发誓。
“都他妈的闭嘴。”李士群气得上前一阵猛踹,“赶紧把尸体给盖起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要你们的脑袋。”
几个人刚刚手忙脚乱地把吴四宝盖上,肿胀着脸的佘爱珍便哭嚎着奔了过来,“李大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世宝尸骨未寒,就有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佘爱珍后面是被人搀扶的鼻青脸肿的胡兰成,身上穿着不合体的拷绸衣服,目光有些呆滞,边走边用手揉着脑袋,让人不禁怀疑这位大才子有可能被打成了傻子。
“弟妹呀!”李士群赶忙迎了上去,“不要着急,我已经联系了租界的巡捕房,而且76号的兄弟们也全部出动,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跑不了的。”
“这个挨千刀的。”佘爱珍紧紧拉住李士群的胳膊不放,“竟敢打我这个寡妇的主意,他不得好死啊,抓住他,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对,对,把他千刀万剐才解恨。”李士群敷衍道:“弟妹这两天过于劳累,又受了惊吓,不如先到我家里休息休息,让你嫂子陪你。”说着,对旁边的人使着眼色,马上便有几个家伙凑上来,陪着笑脸好说歹劝把佘爱珍扶上了汽车。
“兰成,我派人先送你上医院检查检查,没事的话到我家里暂住吧!”李士群又走上前,拉住胡兰成的手,关切地说道。
“哦,啊!”胡兰成明显有些反应迟钝,瞅着李士群发愣。
“我陪着你去好了。”李士群苦笑着摇了摇头,扶着胡兰成的一只胳膊向外面走去,回头对自己手下的特务头子万里浪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
万里浪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说道:“主任尽管放心陪着胡次长去医院,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李士群陪着胡兰成上完医院,又回家安顿好他的住处,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独自坐在客厅,喝了两杯咖啡提了提神,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听着刚刚赶到的万里浪汇报情况。
“两个保险柜都被打开,佘爱珍身上的钥匙失踪。”万里浪拿着一份卷宗,逐条汇报道。
“被窍的财物佘爱珍无法提供准确数字,但她提供了几件名贵首饰的特点,我已经让弟兄们与当铺、金行打了招呼,一旦发现,马上报告。”
李士群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万里浪继续说下去。
“此人应该是专为盗窃而来,擅长攀登,身手敏捷,而且留下的痕迹很少,是个盗中高手。”万里浪顿了顿,“可是他为什么又跑到灵堂,剁了吴世宝的手,属下实在是猜不透。”
“泄愤!”李士群自作聪明地下了判断,“他肯定与世宝有深仇大恨,偷盗完还觉得不够,便跑到灵堂剁了世宝的手,剁手是什么意思?那是嫌世宝以前的手伸得太长了。”
“主任高见。”万里浪吹捧道。
“世宝做事霸道,得罪的人太多。”李士群轻轻叹了口气,“他一死,那些个仇人自然想再弄他一把出出气。不过,能请到这样的高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样的高手在江湖上也不会默默无闻吧,你去联系青帮大佬,让他们帮忙查一查,看看最近有什么高手进入了上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