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命李续忠给三人上了茶,道:“本王正想找你们来,你们倒都来了。”
“王爷,我们三个都想来问问,您是什么章程?”白文选看了马进忠、马宝一眼,问道。
三个人当中,马进忠打仗稳,马宝打仗狠,而白文选则有勇有谋,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也因此成为李定国最为倚重的部下。
“文选,你说说,这个傅作霖如何?”李定国没有直接回答白文选的话,倒是问起了对傅作霖的评价。
“狂,有才。”白文选言简意赅地答道。
“是啊,狂,然而有才。像这样的人物,在朱皇帝那里只是个御史,而在我大西国,却是无人可以匹敌。咱们都是勇夫,有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任僎,也只是个秀才功名,论才学跟傅作霖根本没法比,由此可见,朱皇帝手下人才济济,能人很多啊。”
“先国主恨极了读书人,《七杀诗》一出,先把川中读书人全给杀了,完全依靠高压手段镇服,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失了人心,最后失了四川,连他自己也丧于鞑子之手?说这个呢,我只是想说,治国光靠咱们武人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得有文气。像先国主那么厉害的人都不行,指望咱们这些人,根本不行,能够像傅作霖那样把天下大势说明白的,大西国半个都没有。所以,大西国指定是保不住的。”
“以大西国自立不可,那只有投明和降清两条路了。降清我是绝不为之。原因有两条,一条是降清有负先国主厚望,一条是降清无异于助纣为虐,后世史书一定会落下骂名的。”
“反观投明,朱皇帝治政以民为本,而且还提出‘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不只是朱家的天下’,足见其宽仁;能准确判断清兵动向和隆武朝的应对之策,只身入虎穴谋取广州,只见其勇武;能造出手榴弹和地雷这两种火器,足见其睿智。胸怀、气度、见识、本事,真是让人佩服,我可以断言,能带领天下汉人打败鞑子的,非他莫属。”
“今天傅作霖也说了,当今天下大事,表面上看是明清之争,其实是满汉之争。这种说法真是一下子说到了根子上,不知道你们听到这个说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非常震惊,感觉一下子霍然开朗了。”
“所以,为了天下汉人能够直起腰来,又有这么一个明主可保,我决意投明。”
李定国在他们三人面前,没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李定国刚才提到的《七杀诗》,是张献忠所作,诗曰:
“天生万物以养民,民无一善可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不忠之人曰可杀!
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
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
大西王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
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
总是刀下觳觫材,传令麾下四王子。
破城不须封刀匕,山头代天树此碑。
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是啊,王爷说得太对了。先国主是以恨治国,而朱皇帝是以仁治国,所以大西国充满了戾气,而永历朝则充满了祥和。充满戾气者,必不得善终,充满祥和者,定能欣欣向荣。”马宝一听李定国决定投明了,大喜过望,连忙表示赞同,高兴之下,把黄宗羲与任僎闲谈时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一听这话,李定国、白文选、马进忠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马宝。
“嚯,马宝,你一个大老粗能说出这种话来?去了一趟广州,学问见长啊。”白文选打趣道。
“嘿嘿,咱吃几碗干饭都督您能不知道?这是卑职听黄宗羲说的,再学现卖。”马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
“王爷,投明卑职不反对,只是,永历只给您个将军封号,这也太小气了吧?”白文选道。
“文选,朱皇帝不肯受人要挟,正是雄主气质。若是让人一要挟就给予厚赏,那也太弱了,说实在的,那样的皇帝不保也罢。再说了,我李定国投明的真正目的是为国为民,不是为了自己能得高官厚禄。”李定国义正辞严地答道。
“可是,从王爷到将军,这反差也太大了吧?”白文选还是有些不甘心。
“什么王爷?咱自封的这种爵位,有什么价值?出了昆明,天下有几人能认?将军不错,低点就低点,心里反而踏实。”李定国道。
“王爷所言极是。别说封您为王了,就是封您为公,王爷也决不可受。”马进忠皱着眉头道。
“嗯,这是何意,为什么不受呢?”白文选问道。
“功高不赏,唯有赐死。官职低些更好,放心大胆地立功就是。若是此时封您为公,将来您立了大功,赏还是不赏?不赏不足以酬功;赏的话,赏什么?赏王爵?今日傅作霖说了,大明朝就没有异姓王,建国之初功劳最大的徐达,也只是封了公,没有封王。”马进忠道。
他这一说,李定国感觉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是啊,进忠所言极是,真心辅佐皇上,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踏实实地立功,上来就封赏王公之爵,功成之日,必是死期。
“原来以为皇上只是不愿意受人要挟,如今看来,封爵低一些,含着一番仁爱之心啊。”李定国道。
白文选听到这里,也是服了,爵位之事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