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是孔夫子提出的君子与小人的评判标准。按照这个标准,商人重利,自然是小人。
对于长期浸淫于儒学的陈子壮来说,朝廷要多培养君子,打压小人。皇上提出给商人提高地位,他是接受不了的。
“圣人之意,只不过是提出了君子与小人的评判标准,也没有完全将小人排除在外。当然,‘多君子少小人’是朝廷追求的终极目标,而绝不是‘全是君子,一个小人都不要’。事实上,别说这个目标达不到,就是达到了,天下也绝不会和谐。试想一下,如果天下全是君子,就禁锢了人的天性,失去了活力。‘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嘛,只有阴阳和谐才能万物葱茏。再回到农商这个题上来,刚才朕说了,无商不活,设若无有商人,大江南北哪有财物交流?岂不是死水一河潭?故,既要看到商人重利的消极一面,也要看到其活跃经济的积极一面。医道讲究辩证,朕以为为政也要讲究辩证地看问题,如此才能看得全面。”
朱由榔这番话用上了“阴阳”之论,也用上了辩证法,驳得陈子壮心服口服:“圣学渊博,臣自愧不如也,受教了。”
“皇上,臣以为,商人子弟可以择一人参加科考入仕一事,还是太过急切,是否可以改成‘当代不能入仕,三代以后可择一人参加科考入仕’?”张家玉道。
“嗯,元子之言甚是,既提高了工商的积极性,也不至于引起士子军民的巨大反弹,是老成谋国之言。”朱由榔赞道。
他知道,但凡改革,必然会遭到既得利益者反对,如何既要改,又要平稳过渡,不出大乱子,这是门学问。
张家玉的提法很符合循序渐进的道理。
尽管觉得张家玉的说法有道理,朱由榔还是有些不大甘心,想了想,又道:“是否再加一条,如纳税超十万两者,可许其一子参加科考?”
后世有学者研究过,明万历中期,以银兑米的比例为标准,大概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660元左右。不过,那是盛世,银贵粮贱,一两银可买两石米,如今正逢乱世,广州市面上米价算低的,一石米也要卖到二两银子。如此算起来,一两银子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160元。
十万两银子相当于1600万人民币,很可以了,只是一个参加科考的资格,又不是直接给功名。
朱由榔觉得很划算,可陈子壮、张家玉和陈邦彦却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士子的身份那是尊贵无比的,哪里能以银钱的多少衡量?
“皇上,科考乃国之抡才大典,怎可论价?臣不敢奉旨。”陈子壮反对道。
朱由榔心里那个气啊,1600万换一个科考资格,多划算啊,你陈子壮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可是,总得想个法子说服他,牛不喝水强按头并不好。
“集生,你养一千乡兵,至今多长时间?花费多少了?”朱由榔想了想,觉得要是跟他掰扯大道理,自己不是个,不如从实际出发,用事实说服他。
“回皇上,臣的乡兵自招募至今,已经三个多月,花费大约五万两白银。”陈子壮答道:“不过,皇上,开始花费大一些,因为兵器、粮草、马匹等军需这些都是新置办的。以后应该就少了,每月大约二千两就够了。”
“好,十万两银子大约可以支付一千军队五年的军需,你觉得不划算吗?再说了,朝廷要收复失地,你看最低需要多少军队?”
“臣以为精兵二十万足矣。”
“二十万少了点,大概不足以打败清兵。好,就按二十万算,光养军每年就需二百四十万两,如果算上置办军需这个大头,每年没有五百万两大概是裹不住的,更别说,还有赏金、伤亡官兵抚恤。而国库银只有六百五十万两,内库也只有二十万两,肇庆那里国库、内库加起来也不足一百万两。这些光募兵、养军都不宽裕,更何况还没算民政上的开销呢。所以,要强国强军必须开源。而给商人一个子弟入仕的资格,鼓励了他们纳税的积极性,这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朱由榔道。
陈子壮还是不服:“皇上,臣以为开源的法子很多,未必非要以科考资格做交易。实在不行,还有乐输嘛。”
“乐输?乐输名为乐输,实则是强捐,朕不愿强人所难。集生,物质决定意识,把清兵消灭了,国家强大了,坐而论道才有资格嘛。”朱由榔说道。
“物质决定意识?恕臣愚钝,此语出自何典?请皇上示下。”陈子壮问道。
他博览群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说法呢。
“哦,这个,物质决定意识嘛,是朕之独创,源自于朕对管子所言‘仓禀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的思考。”
朱由榔经陈子壮一问,才知道自己说吐噜嘴了。
既说吐噜了,就解释一句吧,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可就成了唯物主义的创始人,窃据后世先哲的成果,有点不大要脸罢了。
“皇上,臣对管子此人有看法,对这句话也不敢苟同。”陈子壮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不这么拧行不行?”朱由榔深感无奈。
“皇上,臣赞成这个变通之法,当前急务是军务,没有钱就办不成军务,朝商人伸手要钱,总得让人家掏腰包掏得心甘情愿,既让他掏了腰包,又要让他感恩戴德,此法甚妙。不过,臣觉得是不是把这个门坎提得再高一些?三十万两怎么样?”张家玉见陈子壮让皇上下不来台,连忙递了个梯子。
“三十万?太高了,二十万吧。”
“不高,就三十万吧。皇上,您可别小瞧了商人们对科考资格的垂涎之心,他们不缺钱,缺的就是名分地位。”陈子壮怕皇上反悔,连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