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的话,让周又麟震惊,他猛然坐起来,脸色铁青,想立马去找到安檐,把这件事告诉安檐。
他是相信刘三娘的,刘三娘不会撒谎。她一派天真,有点单纯可爱,没什么城府。
周又麟穿鞋下床。
他的妻子似乎吓到了,连忙问:“四郎,你做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周又麟穿着中衣,在屋子里踱步。
幸而屋子里不冷,烧着暖暖的地龙。落足有声,周又麟来回的徘徊,把值夜的丫鬟们都惊醒了。
屋子里的帘栊被撩起两三次。
而后,周又麟又把丫鬟们都遣走。
刘三娘爬起来,给周又麟加了件棉衣,柔声道:“四郎,若是我做的不好,你提点我,你别自己生气。”
她秋水盈眸,楚楚可怜看着周又麟,甚是委屈的样子,叫人心疼不已。
只是,周又麟没法子对她心疼。哪怕她再动人,对周又麟而言都只是一份责任,而非情谊。
周又麟倏然平静了些。
“应该怎么告诉安檐呢?”周又麟心想,“贸贸然冲到安家去,自然不适合。”
周又麟非常憎恶背叛。
卢玉背叛他的那种痛苦,他至今记忆犹新,想起来就遍体生寒,心头宛如千刀万剐。
他恨引诱卢玉不守规矩的男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当然,他也恨卢玉,只是很快随着卢玉的死,这种恨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周又麟没有亲兄弟,他是把安檐当兄弟的。
作为哥哥,哪怕是弟弟有了矛盾,兄弟俩感情仍在。周又麟虽然比较调皮,却被他母亲汝宁长公主保护得很好。心地柔软善良,他不想安檐承受他曾经承受的痛苦。
所以,直直奔到安家,将这件事告知安檐。安檐只怕不相信,还会觉得周又麟在挑拨离间,用心狠毒。
周又麟私觉这样是非常不妥善的,需得想个法子,好让安檐能相信他的话。
“四郎......”刘三娘还在低声喊他。
周又麟就重新上了床。道:“睡觉吧。”
他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今天心情起伏很大,从一开始遇到凌青菀,觉得她很像卢玉开始,就不太平顺。
此刻,他又想起了卢玉。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梨花树下,那满树的晶莹雪花似雨,将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周身,她似一樽雪化成的娃娃。白皙通透,婷婷不语。
四周的话好似全开了,周又麟闻到了花香,他好像站在百花盛绽的天堂,花海炫目,都不及她眉眼的清秀。
如今回想起来,心头仍能泛出几缕幽香,念念不忘。
“四郎,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刘三娘犹自道歉。
“我没有生气。睡觉吧。”周又麟翻个身,背对着刘三娘。
周又麟心里的秘密,从未打算告知与人,哪怕是他的妻子。卢玉的那段过往。他很清楚有人知道,只要有心打听,肯定能猜到。
刘三娘也许是知情的,毕竟建平侯府也是高门望族,深得先帝器重,这点消息应该能打听到。
刘三娘估计也知道卢玉的背叛、周又麟当初离京三年的原因。说不定在心里可怜他。
想到这里,周又麟就冒火,他不想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想要旁人知晓卢玉的不贞。
哪怕死了,周又麟都希望卢玉是圣洁的。
可是,刘三娘不会主动问卢玉的,周又麟更不会主动提及。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周又麟有时候反感刘三娘。他虽然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也尊重刘家和刘三娘,只是心底偶然泛起来的厌恶,是没有任何理智的。
虽然他的感情没有理智,他的人却有,所以他总是能将那些小反感一一压下,尽量和刘三娘相敬如宾。
“我知道你怪我了。”刘三娘声音很低,又有点发潮,似乎要哭起来,“我不该学得像个长舌妇,再背后说三道四的。”
周又麟觉得,不好好安慰她,今晚只怕睡不着,刘三娘要唠叨个不停。
吼她两句,兴许她能安静些?
可周又麟做不出来。因为心里没那么爱她,甚至有点反感她,这让周又麟觉得亏欠了她的,好似对她不够真心。再对她发脾气,岂不是更负了她?
那还是个人吗?
周又麟只得耐着性子,坐起来对刘三娘道:“事情也分大小的。你告诉我的,都是大事情,影响至关重大,怎么可以说自己是长舌妇?”
刘三娘听了,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扑到了周又麟的怀里。
“四郎,你真是个好人!”刘三娘甜甜说道。她将头依靠在周又麟的胸膛,周又麟就能闻到她头发里的玫瑰清香,那个味道和他母亲汝宁长公主的类似,让周又麟心里又起了几分抵触。
他不知道为什么,刘三娘用的香料,总是爱模仿汝宁长公主。
的确有不少的男孩子恋母,喜欢母亲一样的女孩子,但绝非周又麟。
刘三娘如此漂亮温顺的女孩子,为什么总有某个瞬间,让周又麟反感异常,是不是跟她刻意讨好汝宁长公主,从而模仿汝宁长公主的事情有关?
周又麟怔怔想了片刻,却没有想明白。
他任由刘三娘贴着他,没有伸手去抚摸她的后背,更没有安抚她。
“四郎,你还记得四月份含山姨母家里的表兄妹出事吗?当时,我也在船上,我瞧了一幕,至今不敢相信。”刘三娘继续道。
刘三娘待人热枕,而且她天生一张娇憨的笑脸,没人不喜欢她,所以她结交了很多人。
而后,她也喜欢显摆。
比如含山长公主,和汝宁长公主并不亲热。虽然是姊妹,可是皇家的姊妹情谊比纸还薄。两府来往甚少。
可是,刘三娘嫁过来之后,登门了一两次。她每次称呼含山长公主,也不叫长公主了。直接称呼“姨母”。别说她只是外甥媳妇,就是周又麟这个亲外甥,都没这么亲切叫过。
这一点,也不止一次了,让周又麟非常不满意。
他觉得刘三娘虚荣!
人一旦虚荣。就有点市侩气息。女孩子这么市侩,是很不讨喜的。
“......当时,凌姑娘就坐在元阳郡主旁边,可是喝酒的时候,她突然调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我不知何意,后来元阳郡主就出事了。
我私下里揣度,那壶酒可有不对劲?当时凌姑娘握了那壶酒好半晌,还放到了桌子底下捣鼓半天,才换给元阳郡主的。”
刘三娘继续道,“我只是看见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声张。凌姑娘有安家撑腰,胆子大得很,我不敢和她作对。”
周又麟愣了愣,又是一阵惊愕。
凌家姑娘换元阳郡主的酒?
不过,周又麟也听闻,元阳郡主很喜欢安檐,太后甚是默许元阳郡主和安檐来往。
是不是安檐对元阳郡主动情了,而凌家姑娘觉得地位不保,怕自己斗不过含山长公主府。所以以酒宴为时机,毁了元阳郡主,好独霸安檐?
“如此恶毒!”周又麟愤怒道,“简直蛇蝎妇人!”
周又麟复又想起。凌青菀喜欢模仿卢玉。她从言行举止,到医术穿着,都爱揣摩卢玉的喜好。
她甚至还用计谋,让卢玉的狗主动去找她!
她这一招,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点周又麟猜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却也不能否认凌青菀的险恶用心。如此看来。此女处处算计,果然是个歹毒狠辣的!
那么,她和她邻居石庭不规矩之事,只怕也是真的!
“四郎,你切莫如此说。”刘三娘又在耳边道,替凌青菀说情,“也许并非她所陷害的呢?”
周又麟冷哼一声。
而后,刘三娘又说了好些话,周又麟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你不好受,四郎,你们毕竟也是相识的,而且还有些来往,你将她视为弟妹。”刘三娘继续道。
这话,让周又麟一怔。
“什么?”他不理解。
他和凌青菀相识,将她视为弟妹?
什么时候的事?
周又麟从来就不认识凌青菀,更没有将她视为安檐的妻子,他从一开始就很反感凌青菀的刻意模仿。
凌青菀对于周又麟,就是个陌生人。
“你不是还把自己的狗送给她了吗?”刘三娘低低说道,有些怯怯的。
她虽然怯怯的,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周又麟,却把周又麟的每个神态都看得仔细,认真揣摩。
刘三娘问到这里,周又麟心里烦躁。
是那条狗背叛了他,自己跑去找凌青菀的,后来被他关了很久,那狗也饿残了,有次醉酒中,无意将他送给了安檐,就再也要不回来了,让周又麟很是恼火。
他更不愿意去辩解。
但是,他的烦躁被刘三娘看在眼里,私以为他是痛苦不堪。
刘三娘心头微顿。
她依旧不改神色,心里却有了主意。
刘三娘是个非常精明且有主见的女孩子,当然她母亲更厉害。在刘三娘尚未成年,她母亲就把京师能与之匹配的男孩子门第全部罗列出来,对他们的性格和家庭一一揣摩打听。
当然,首选并非周又麟,因为那时候周又麟尚未回京,更别提婚事了。
而后,突然听闻周又麟要回来,刘三娘母女立马转移了目标,先瞄准了周又麟。
周又麟是汝宁长公主的独子,而汝宁长公主暗地里干预朝政,手段狠辣,又是先帝的胞姐,位高权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刘三娘的母亲探查了很多汝宁长公主的喜好,甚至买通了汝宁长公主身边能说得上话的管事妈妈。
周又麟回京之后的一切动向,刘氏母女也一五一十的掌握着。
刘三娘先获得了汝宁长公主的喜欢。
而后,她们再留意周又麟,发现周又麟回京之后,唯一亲近的女孩子,就是凌青菀。
具体有哪些亲近,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查不到,而且凌青菀是安檐的未婚妻子,和周又麟稍微亲近些并不值得担心。
哪怕凌青菀不嫁给安檐,汝宁长公主府也不可能要她,所以她不足为惧。
只是,刘三娘心里总是想着探听消息那人的话:“周四郎那条狗,养得比命还要紧!可是,他送给了凌姑娘.....”
刘三娘嫉妒心很强。
当时,刘三娘暗地里猜测,是不是周又麟和凌青菀有点首尾?要不然,他那么要紧的狗,为什么要送给凌青菀?
他最珍贵的东西,应该送给他的妻子,而不是其他不相干的女人啊!
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今天周又麟看到凌青菀的失态。周又麟那缠绵的眸子,让刘三娘预感他们的关系比表面上深。
所以,刘三娘说了这些话,想试探周又麟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