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那种小心翼翼又委屈难言的模样一分不差地落入泽悦眼里, 一抹坏坏的笑意从他唇边掠过。这死小子,到现在还不能释怀,还在想着当初陷害自己、冒充自己所做的坏事, 一直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起来。
他越是这样, 泽悦越喜欢逗他, 故意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很苛刻的样子, 却又总在弟弟表现出可怜样时露出温颜。堂堂泽国怿王爷, 已经弱冠之年的泽怿,在自己这位孪生哥哥手里简直被任意拿捏。
当父亲的泽川看着兄弟俩的可爱样,总是忍俊不禁, 却也不去戳穿他们。他看得出,泽怿自从回来后, 一直是被幸福感包围着的, 性情已经越来越平和、温雅, 倒有了几分萧然的模样。而泽悦当上国君,身上那种帝王的威势越来越强, 这种威势与过去当王子时的邪魅不羁相结合,令他看起来更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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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川觉得自己操劳够了,心安理得地到晴芳洲的泽国行宫去过悠闲惬意的生活,把偌大一个国家丢给两兄弟去打理。泽怿对哥哥相当孝顺、体贴,总是尽一切努力为哥哥分忧, 让他轻松不少。
接到萧然来信, 泽悦一方面知道萧然的下落,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另一方面又担心萧潼的安危, 所以急急召集侍卫, 整装待发。
“你萧然哥哥还在廉国,我不知道此去能不能见到他。凭我的直觉, 他恐怕又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了。”泽悦一边感慨,一边把玉玺与一些重要文件交给泽怿。
泽怿会心一笑:“谁敢打萧然哥哥的主意,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到最后只怕会赔了一切,连后悔都找不到地方去。”
“正是。”泽悦刚刚说了一句正经话,瞥见弟弟笑容里满是对萧然的敬意,他眼珠一转,嘴角的线条又微微上翘,“突然发现有个孪生弟弟真好,我悄悄离开京城,不让任何人知道,你还可以代我日日上朝,反正没人分辨得出你是真的假的。”
一句话勾起泽怿心里那个阴影,惶然跪了下去,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王兄,臣弟……不敢……”
泽悦哈哈大笑,一把拉起他:“难道在你眼里,我是洪水猛兽?瞧你紧张的,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泽怿一头冷汗,哥哥,这也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吗?如果我再这么做,那就是公然造反了,这可是千刀万剐的罪过啊。
泽悦交待完任务,又到蒹葭宫去看王后云紫诺。云紫诺刚刚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妊娠反应很厉害,一张精致的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是水漾的眸子中总是闪动着幸福的笑意,当母亲的温柔已悄悄流露在她脸上。
“悦,你是不是要走了?”云紫诺知道泽悦已经准备动身,见他临走还来看自己,心中泛起一丝甜蜜。
“是啊。”泽悦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今天吐了吗?”
“嗯。”
“被这小家伙折腾坏了。”泽悦做出很凶恶的样子,“多半是个不孝之人,将来出生后我要好好教训他!”
云紫诺失笑:“你啊,当了国君的人,又马上要当父亲,就没一点正经。”
泽悦耸耸肩,表示欣然接受,然后颇为遗憾地道:“真是不巧了,否则我一定带你同往穆国。穆国地域辽阔、风景如画,长宁更是锦绣之地,你肯定会喜欢它的。不过为了我们的孩子,只好麻烦你辛苦点了。”
他唤过宫女细细叮咛一番,要她们照顾好王后。云紫诺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泽悦如此认真呢,是因为孩子吗?
湘王府,凌兰一身粉色裙裾,移步到庭中,目光穿过花光树影,投向遥不可知的地方,一缕怅然如蛛丝般缠绕在心头。李云亭回去了,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分离。不过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王爷已经下定决心,接下去他会有所行动。
就在这时,她看见管家施安走过来,正欲向她行礼,她摆手制止他:“施安,你有事?”
施安仿佛不知道如何启齿,愣了愣,犹犹豫豫地道:“奴才只是想向王爷复命,府内那些改造工程,奴才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想请王爷去查验。奴才问了明氏兄弟,他们三人都不知道王爷去了哪儿。王爷喜欢独立行事,可他身份尊贵……”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做足了一副忠心而又安分的样子。
凌兰嫣然:“总管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对主子尽心尽力,谢谢你了。只不过王爷身为大将军,很多时候都在军中或宫中处理公务,一方面是出于军事机密,另一方面王爷乃豪爽之人,自己又身怀绝世武功,他才不需要象别的王爷那样出门就前呼后拥。还有……”凌兰的目光又投向远处,慢慢收起笑容,仿佛有些感慨,喃喃道,“王孙公子们的风流韵事,总是不喜欢别人知道的……”
施安愕然,这个王妃……真是与众不同呢。难道她怀疑萧然去寻花问柳,却又甘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颇为尴尬地笑道:“王爷怎么会?他一向洁身自好的……那奴才能否劳驾王妃去巡视一番,等王爷回来,也好向他回报?”
凌兰欣然答应:“好,反正我也没事。”
结果这一圈走下来,凌兰又给他生出许多活来。施安唯唯允诺,而凌兰在他背后暗笑,施安被自己差得团团转,想必也没时间去监视王爷了。
萧然回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戎装,刚进门就发现明忠等候在大门口,见到他,连忙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道:“属下拜见王爷。”
萧然摆手命他起来,含了一丝笑意道:“酒都醒了?”
明忠身躯一震,没有起身,反而叩下头去:“属下该死,醉酒误事,没有随侍在王爷身边,请王爷责罚。”
“无妨,本王知道你们昨晚醉得厉害,特意没有叫醒你们。小事一桩,不必自责,起来吧。”萧然依然含着暖暖的笑容。
明忠怔然片刻,叩了一个头站起来。他隐约记得昨晚是王爷扶他回房,然后他说了很多话,至于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会有什么不该说的话悄悄从自己嘴里溜出去了吗?可是看王爷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也许只是自己多虑了吧?
一念至此,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跟在萧然身后走进去。
“一会儿随本王进宫见驾。”萧然轻轻抛下一个命令。
“是,属下遵命。”
怀瑾站在寝宫外的花架下,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他呆呆地注视着一个没有焦点的地方,深邃的眼睛犹如一泓幽潭,其中纠缠着无数恨意、无数执念,仿佛被魔咒控制了心魂的人,接触到他的眼睛,会令人油然而生寒意。
直到眼角的余光中触及那个白衣如雪的人,怀瑾那张僵硬到冷戾的脸才迅速解冻,甚至染上了亲切的笑意:“璧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哥哥身体如何了。”萧然目注怀瑾极剧消瘦的脸,心里有隐隐的愧疚。不管这个人是谁,不管他做过什么,自己不应该剥夺他对兄弟的那份情、那份怀念。只是当初曾经设想,怀瑾对怀璧的感情近乎走火入魔,也许他需要一剂猛药,除去他心里的魔障。所以他计划了要去焚毁雪潋宫。而后来因为萧潼被擒,他就更加不得不火烧雪潋宫,好趁乱救出萧潼。
可是这样的结果究竟如何,他心里没底。看着怀瑾颓废、阴郁、挣扎在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中,他有些动摇。也许,这剂猛药没有救醒怀瑾,反而令他更加沉沦了。
如果此刻能够从怀瑾眼里看到清澈的目光,他会释然。可现在,他看到的是越发浓重、不见底色的暗沉与阴影。怀瑾就好像地底下燃烧的一团幽火,随时都能毁灭一切。也许,最直接的是毁灭他自己……
“璧儿,谢谢你。 ”怀瑾伸手,拉住萧然的手,他的指尖冰冷,而萧然的掌心很暖。这种情形,似乎与萧潼被擒后第二天正好相反。怀瑾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再也不敢放开这只手。似乎一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
“寡人正想宣你明日进宫。”
“哥哥有何吩咐?”
“寡人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眼下寡人再也不愿等下去。我们必须立刻去做一件事。”怀瑾扬了扬眉,本来灰暗的眼眸中突然亮起一点,极强的欲_望。
“什么事?”
“寡人决定御驾亲征,由你统率三军,直捣穆国皇城,夺下萧潼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