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迟暮,会用余辉去照耀一片世界,会更加的刻苦于对于这个人世间的眷恋。
可美人呢?
美人命归前,会做些什么?又有谁会为了她而做?
姜韵的身子越来越差,夜渐离已无能为力,姜韵自然也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所以她更加致力于和夜渐离仅剩的少之又少的见面机会。
哪怕姜明再不愿意,再不允许她出府半步;可惜,她还是出去了。看着女儿那苍白的脸上满是希冀的眼光里噙着的泪花,姜明心痛了——这是姜韵母亲祖上传下来的顽疾,无药可医……
雪未停,依旧没日没夜的下个不停,每天入眼都是一片银状素裹;金陵飞雪,本是奇闻;难道真如姜韵所说,这雪是为了送她而来?
如此圣洁,一定是的吧!
“咯咯咯……”
雪中传来的娇笑声清脆明亮,听起来会是一个将离人世的人的声音么?
冬天了,棉袄穿在她身上却依旧是那么的单薄;雪白的脖颈已被一块雪白的貂皮大麾围住,唇红齿白的她今儿个似乎气色十分不错;夜渐离怀着沉重的心情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此时无比欢快的女子。
她的内心也真如她现在这般快乐?
终于,她累了;喘气喘得十分急,从嘴中哈出来的气都成一片一片的了;夜渐离轻轻地、柔柔地为她擦拭着俏脸上的汗滴,她也温柔的看着他,眼眸中的爱恋与惋惜交替着,渐渐地,她的眼中又溢出了泪水。
滑过他手中的锦帕,滑上他纤细的手指。
好冰!
他的手指收缩了一下,他的手已颤抖了。
自此刻开始,他的手已不能成为发暗器的一双好手,只是一双普通的手,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手比别人的更白、手指比别人的更长更细罢了。
她微笑着抓住了他颤抖的手,任他手中锦帕掉落在雪中;轻轻地、她的脸庞已紧紧地挨上了他的手掌。
好热,好烫!
她一脸幸福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她的脸比平时更红,却也更美;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滴滴晶莹滴落在雪中融化了好大一块雪!
他震惊,他心慌,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眼眸中有数不清地情绪在转变,只可惜,姜韵看不到。
姜韵突然睁开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渐渐地弯了起来,就象月牙儿一样,她轻轻地道:“夜,这些天的快乐已胜过了以往的二十多年!”
夜渐离心中酸楚,却不便说出来,他笑了,他给了她这辈子最阳光的笑容,如初升的太阳。他柔声道:“天还早,你累了,就休息吧!”
姜韵轻轻地摇了摇被她俏脸紧挨的手,嘟着嘴道:“不嘛,人家还没玩够,再说现在天还早,就陪我多玩会儿嘛!”
夜渐离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可人儿,看着她眼里的倔强,他懂了——她若现在回去,就代表着今天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夜渐离道:“可是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嘻嘻。”
她狡黠的一笑,露出那两颗亮晶晶地小虎牙,道:“原来堂堂暗阁阁主也会有笨的时候呀!笨蛋阁主,你不会让我在一旁看着吗?”
夜渐离温柔一笑,道:“你想玩什么?”
姜韵侧着头,看着天空,天空虽蓝,此时却被风雪覆
盖,仅一会儿间,两人的发丝里、衣服上都已被这些可爱的雪中精灵给占领了。脚下,是一片很厚的雪;她又歪着脑袋想了起来,突然,她又笑了,是那么的甜,她道:“堆雪人!”
夜渐离失笑道:“堆雪人?你让我这么大的人来堆雪人?”
姜韵甜甜得看着夜渐离,那一眸春水似要将夜渐离淹没般;她的嘴唇轻动,说话已是有些低沉:“长这么大,难得见一次雪,难道不值得你来堆个雪人?你不堆那就我来堆!”
一看姜韵做势就要起身,夜渐离急忙将她摁住,道:“我堆!”
姜韵叮嘱道:“不许用武功,要一把一把的堆!”
夜渐离轻轻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姜韵的对面,果真一把一把的堆起了雪人来。
她娘说若你觉得一个人在专心做事时令你觉得他十分的英俊,那么你一定是爱上他了!
“我爱上他了吗?”她的心中开始莫名的问着自己,她的心也开始莫名的抽搐着,紧接着一股寒流自丹田处快速向上袭击而来,目的地便是她的心脉。
“夜……”她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便已晕了过去;身子已开始向下倒去,夜渐离早已出现她的身后揽住了她的身子,她的脸色再不是红朴朴的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比这满眼的雪花还要白。
他扶着她坐好,他轻轻地但却十分坚定的道:“为了延长你的性命,即使耗去我一身修为又如何?”
先天罡气疯狂运转,很快便已达到了顶峰,可是运转的速度却丝毫未减,渐渐地,他的体内已不能承受,这些天地万物之气一股虽小,却能聚流成河。
他的手已贴上了她的背,她的背是那么的柔软;可惜他已无暇细想,他必须极为辛苦的控制着输入进去的真气安全的运行,不能受到任何阻碍,也不能阻碍任何!
这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在这世上,能分心二用的人并不多;可他夜渐离确实其中一个。
“咳。”
姜韵一声咳嗽,又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整个人的身子更加的柔弱,但她终归是醒了过来,她的眼眸缓缓睁开,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冷冷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以损耗自己的修为为我续命了,你怎么总是不听?”
夜渐离苦笑,道:“雪人都还未让你看到,又如何能让你带着遗憾而去?”
姜韵身子剧震,强掩饰住心里的激动,轻声道:“再没有下次!”
夜渐离轻轻地笑着,缓缓地一点头。
可谁又知道他的心里在滴血?
这次醒过来的姜韵,身子更加的弱了,此时即使是披上了夜渐离身上的外套,她还是有点冷。
夜渐离的眉头紧皱,专心致志地堆着雪人。
筑基、拓底、垒雪、嵌嘴、点睛,这一切是做得又快又准,只一会儿间,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儿活灵活现了出现在了姜韵的面前。
雪人满脸微笑,两颗眼睛又明又亮;姜韵也笑了。
“咯咯咯咯……”
仿佛这一刻她又回复成那一个可爱的小精灵了般。雪空中一根银色丝带飘落,落在夜渐离的手里,姜韵满头青丝已经披散,神色平淡,似那天上的仙女般。此时她张开双臂,又似即将远去一般。
夜渐离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加平静,可是他眼神里的伪装能瞒过的除了他自己外又还有谁?
这一刻,风雪似乎也小了般,慢慢地,风也停了,雪也住了。这一片洁白的空旷之地上,已只剩他们两人。
姜韵头一偏,道:“快十天了,这雪是真的住了么?”
夜渐离道:“雪虽住,风虽停,人却未央!”
姜韵缓缓摇头,道:“你都懂的,又何必要欺骗自己?”
夜渐离道:“我虽没有办法,但我想一定有个人有办法!”
“谁?”姜韵的心里抖然升起一丝希望,转瞬间却又泯灭了,轻轻地叹息着:“人不知在天南海北,我已没了时间再等!”
夜渐离道:“即使我一个人的功力不够,我也要拖,拖到他来为止!”
姜韵突然发狂,疯狂的摇着头,披散着的长发宛如地狱死神,她近乎是嘶吼着:“可是我不愿意!你是暗阁阁主,你的性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没了武功的你,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何差别?”
夜渐离虽无言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姜韵说的对。可是他又会听姜韵的呢?
姜韵又突然之间平静了下来,平静得不带有一丝情绪波动,她不急不徐地道:“对不起,是我说重了!”
夜渐离道:“没事,你是对的,我的性命不能被人取走,因为这是你拒绝而挽救了我的性命,今生今世,我夜渐离为了你而活!”
姜韵又笑了起来,道:“此生,韵儿得遇君,上天不曾亏待过;下一世,韵儿当求与君一世姻缘!”
“韵儿!”夜渐离失声惊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落在地,姜韵再次倒下的身子却准确的倒入他的怀里,再此拥抱这具躯体,似乎更加的冰凉了。
夜渐离的心也冰凉了。
姜韵脸色惨白胜纸,嘴角处挂着一丝黑血,夜渐离已握紧了姜韵的手掌,再次度起真气来;姜韵一把打开夜渐离的手,喘息着:“没用了,毒已攻心,即使佛祖在世,也回天乏力了!”
夜渐离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定有办法的!”
姜韵始终摇头,厉声道:“自我外祖上到现在几百年来,几乎人人致力于此病的探讨,又哪里成功过?”
夜渐离已闭上了双眼,他怕看见姜韵眼中的泪花,可他还是睁开了双眼,他要记住她的所有,包括她的眼睛!
恰时,她的眼睛也正望着他,两相遇,丝丝牵挂连线,缕缕担忧搭桥,可是两人最后还是不能走到一起!
“噗……”
姜韵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染得他一身白衣上出现一片红黑四,她轻轻地抓紧着他的手,道:“我离开了,你每天都要想我!”
夜渐离仰望天空,尽量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姜韵又道:“不管你以后会娶谁,你想我要多过想她!因为我是第一个这么要求的!”
说的人儿心已碎,听的人儿也更加的悲怆。
她的手又抚上了他那刚毅的脸庞,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你……知道……吗?刚见你……的……时候……你真……的很……可恶。”
“可是……与你呆久了……之后,又觉得……你这个人……其实也不错。”
“后来啊,你……走了,我……也变得烦躁了起来,每天……总想着……你能来……带自己离开。”
不知何时,姜韵的声音已消失,两道人影相互依偎着坐在一排,也不知这天气……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