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你心里是明白的。至于你为什么要来,我想,我大抵也知道真实的缘由,所以,我们便开门见山吧,不用兜兜转转的拐弯抹角,来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说呢?”
从庆安堂出来,白璎珞回到兰心阁,身后,陶见铭规规矩矩的跟着,进了屋,吩咐了流苏把两摞账本抱过来,白璎珞指着那账本对陶见铭说道。
面无一丝波澜,可陶见铭的眼中,却有些淡淡的惊讶,想来,是没想到白璎珞会说的这般直接。
陶见铭敛正面色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
白璎珞笑了笑,回头嘱咐着沉香道:“一会儿,你去茗雅园大伯母那儿汇报一声,然后找老管家给陶先生安排一下,这些账本,等到陶先生安顿好后送去他屋里。”
说罢,白璎珞回头一脸问询的看向陶见铭,“是我们从府里拨一个小厮跟在先生身边打下手,还是先生有带了用惯的人手来?”
略一迟疑,陶见铭请示道:“自是小的平日用惯的人比较好,从陶镇来时并不曾带下人,若是小姐允许,小的想修书一封,请家中稍作安排。”
白璎珞回头冲沉香点了点头,沉香应下出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沉香便回来了,在白璎珞面前回了话,便带着陶见铭去老管家那儿安顿了。
傍晚时分,陶见铭亲来将那两厚摞账本装在自己带来的黑木箱子里带走了,看他那副谨慎的模样,白璎珞的心里莫名的就踏实了几分。
陪着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去后院散了会儿步,又去煦和轩逗着坤哥儿玩了一会儿,白璎珞再回到兰心阁,天色已经大黑了。
看着空落落的桌子,似是想起了前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翻看账本的模样,白璎珞有些好笑的抿嘴笑了起来。
吩咐了流莺去把自己看了一半的那本游记取来,便听得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白璎珞侧耳去听,便听见是外院的小厮,说是有事前来回禀六小姐。
冲流苏点了点头,白璎珞起身到了正屋,少顷,一身青衣的小厮低眉顺目的跟在流苏身后进来,冲白璎珞跪倒回话道:“六小姐,小的是在外院服侍的,这几日一直跟在胡大掌柜身边跑腿服侍,胡大掌柜原本定了是明日启程回去的,可是方才他突然想起,还有件要紧的事没和小姐请示,所以,让小的过来回禀,看六小姐明儿什么时辰得空。”
姚夫子已经回来了,明儿开始,一切的课程都得照常,况且明儿还是开年的第一堂课,若是迟了或是缺席,白璎珞可不愿意。
沉思了一会儿,白璎珞开口说道:“午时二刻,让胡大掌柜的过来一趟吧。”
“是,小的这就回去传话。”
麻利的应下,见白璎珞再无示下,那小厮起身退出了兰心阁。
第二日在鸣翠居见到姚夫子,见她将养了大半个月,似是比年前还稍稍丰腴了几分,气色也好了许多,白璎珞十分高兴。
下了课,两人一起回到小雅斋,又是一番絮叨,知晓白璎珞已经顺利的接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产业,姚夫子欣慰的赞道:“从前你要学算账,我还觉得是多此一举,如今看来,你是对的,好歹也算是活学活用了一回。”
白璎珞俏皮的点头笑了起来。
说了会儿话,便聊起了陶见铭,姚夫子沉吟了片刻,嘱咐着白璎珞道:“既然你笃定他能将你的那些产业打理好,那便放手让他去做。人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样待他,他但凡有点良心,都能看的通透的,所以,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白璎珞点了点头。
想到午时二刻胡大掌柜还有要事跟自己回禀,白璎珞在小雅斋没逗留多久,便回了庆安堂。
用罢午膳回到兰心阁,刚坐下没一会儿,外头便通传,胡大掌柜到了。
似乎一夜难眠,胡大掌柜的面色有些发黑,比前些日子平添了许多的老态。
恭敬的给白璎珞行了礼,胡大掌柜站起身坐在扶手椅中,方谨慎的说道:“老奴本打算今日便启程的,不过,临行前,还有件事请小姐示下。”
抬眼看了白璎珞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胡大掌柜继续说道:“老奴手下,共十二位掌柜的,八个田林管事,除了前几日见的那几位,其他的,以后得空了,让他们来给小姐请安。今日老奴想请小姐示下,看把哪位掌柜的提拔上来,给老奴打个下手,等到老奴养老请辞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心中早已有了人选,白璎珞便不着急了,声音轻缓的反问道:“那胡掌柜可有什么人选?”
胡大掌柜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几个人选,都是过年时来靖安侯府给白老太太和白璎珞请过安见过面的人,如今各自也都打理着其中一部分的产业,至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白璎珞后续再探查过,才能有下文。
白璎珞沉吟了一会儿,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便一副商量口吻的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胡掌柜听听看,若是可行,那咱们便这么办,若是不行,再另外想辙。”
见胡掌柜抬眼看来,白璎珞轻声说道:“我手里有个人选,我想着,让他跟着胡掌柜跑跑腿打打下手,就算是您的学徒,您能教他多少,就教多少,将来若是出师了,也算是您的功劳。您看如何?”
少女的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似是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胡大掌柜看着,心里却觉得像是有一口气堵在那儿喘不过来一般。
“小姐既然早已拿定了主意,那便这么着吧,老奴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说出的话带着一股难以平复的怨气,胡大掌柜别过头,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无声的控诉着白璎珞对他们这些老掌柜的不尊重。
“流苏,你去,请陶先生过来……”
视而不见,白璎珞抬眼看着流苏道。
轻声应下,流苏起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身后跟着陶见铭来了。
掀开屋帘进来,陶见铭和胡大掌柜四目相对,顿时都有些怔住了,可见,从前是见过,甚至打过交道的。
只一瞬,胡大掌柜就明白了白璎珞的打算。
本还想着那几个掌柜的都是守成有余开创不足的人,一年的功夫,也出不了什么名堂,到时候,自己是走是留,也有周旋的资本,可如今看来,白璎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自己,甚至连后路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自己到日子走人给陶见铭腾位置。
脸上闪过了一抹凄凉,胡大掌柜拱手冲白璎珞一拜,“六小姐既然已经请来了陶镇十八铺的陶掌柜,那老奴也没什么话说了。”
白璎珞笑了笑,不接他的话茬,直接对着陶见铭说道:“胡掌柜在侯府还会留几日,到时候,陶先生将铺面上的事整理好了,便跟着胡掌柜一同启程吧。”
“是。”
言简意赅的应下,见白璎珞再无吩咐,陶见铭转身出去了。
白璎珞回过头来,冲胡掌柜笑道:“既然胡掌柜也没什么意见,那便按着我刚才说的,您在侯府再多歇息几日,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到陶先生将账面上的事情理清了头绪吧。”
心中一沉,胡大掌柜只觉得那口淤积在心里的气愈发厚重起来,压得他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胡掌柜,您没事吧?”
关切的看着胡掌柜,一边又吩咐了流莺给胡掌柜换一盏热茶,白璎珞轻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如今,祖母既然把这部分产业交到我手里了,账面上有多少银子,那些店铺田林又值多少钱,我大概也心里有数了。胡掌柜回去后,跟各处的掌柜的都交待妥当,只要他们好好干,我也必定不会亏待他们。胡掌柜,我的意思,您可明白?”
一脸狐疑的看着白璎珞,见她表情凝重,不似是在看玩笑,胡大掌柜顿时明白,自己动的那些手脚,她心里都是清楚的。
心虚的点了点头,胡大掌柜再未多言。
白璎珞却像是不打算就此放过胡掌柜,追问道:“胡掌柜的二儿子,打理着城郊的三千亩山林,可对?”
虽还未到二月,可胡大掌柜的额头上,却层层叠叠的漫出了一层细汗。
儿子胡淮十五岁上进了铺子,跟着自己学如何打理生意,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到了一个管事,打理着那片山林,每年到了年底,虽不说富得流油,可落到自己荷包里的钱,也够平头老百姓吃用了三五年的了。
尽管如此,可离他的身契到期,还有二十多年,这等于是将儿子作为人质塞在了白璎珞的手里,一旦将来有什么问题,都可能连累到他。
摸不准白璎珞这软硬兼施的目的何在,胡大掌柜一边擦着汗,一边抬头看着白璎珞,却见白璎珞已经换上了一副柔婉的笑脸,“既如此,那胡掌柜放心便是,有您这层关系在,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了胡二哥的。”
话语一顿,白璎珞继续说道:“陶先生既是跟在胡掌柜身边,便有劳胡掌柜多费心了,您可莫要藏私哟……”
虽是打趣的话语,可胡掌柜的心里,却瞬时凉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