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那边,可有什么情况吗?”
从小雅斋回来,白璎珞更了衣坐在软榻边,一边喝茶一边问起了流苏。
流苏摇了摇头,“打从前日傍晚将那些账本抱回屋里去,除了小姐有事问他,陶先生极少出屋门呢,连一日三餐,都是院里的小厮提着食盒送去的。”
倒是没想到陶见铭是个这般勤奋的人,白璎珞也不禁上了心,忙问起了服侍他的小厮的事,“那天,陶先生不是说,他要修书一封回陶镇家里,把用惯的小厮叫来服侍他的嘛,可有动静了?”
抿嘴笑了笑,流苏应道:“昨儿就把信送回去了,估摸着,今儿人就该到了。”
说着,流苏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小姐对那位陶先生这般上心,但愿他能对得起您的一片厚爱,也拿出点真才实干来让奴婢们瞧瞧才是。”
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白璎珞无奈的摇了摇头,惬意的躺在软榻上假寐起来。
一连三日,陶见铭那儿,再无一丝消息,可白璎珞却像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似的,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一日,白璎珞还在鸣翠居上课,一转头,便见流莺探头探脑的在窗户外朝里看,见自己转了头,流莺一脸急色的摆起了手。
心中猛的一跳,白璎珞率先想到的,便是白家二老那儿出事了。
再回过头来,心便怎么也安静不下来,连姚夫子讲了什么,白璎珞都没听清。
下了课,白璎珞急急的给姚夫子行了礼,起身出了鸣翠居。
“怎么了?”
白璎珞疾声问道。
“小姐,您先回屋吧,陶先生嘴紧的跟蚌壳儿似的,怎么问都不肯说,非说要等小姐回去,他在屋子里都候了一个多时辰了。”
流莺跟着白璎珞疾步朝兰心阁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着。
不用猜,白璎珞就知晓,陶见铭定然是从账本上发现了大问题。
进了兰心阁,陶见铭正悠哉的坐在那儿喝着茶,身边的锦桌上,则放着崭新的两本账册,一看便知是他这几日努力的成果。
反观陶见铭,眼睛浮肿眼袋泛青,一看便知是接连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对他这般认真感到很欣慰,可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白璎珞满是歉疚的说道:“陶先生,一切都可从长计议,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回头若是累坏了身子,我可怎么过意的去啊?”
陶见铭释然的摆了摆手,“小姐客气了。若是旁的差事,自然可以慢慢来,兴许慢工出细活能更清晰些呢。可既然要接手的是账房这一块儿,就务必要在接手时将账目弄清楚,否则,到时候接过来一笔糊涂账,若是出了什么篓子,可就没处掰扯去了。”
他说的明白,白璎珞也不再多说,眼光在那两个册子上回旋闪过,有些犹豫的问道:“那,陶先生可是发现有什么纰漏了?”
陶见铭点了点头,将胳膊边的两本册子拿起来递给了流苏,一边咂舌的说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吓了一跳。小姐,老太爷和老太太交给您的这一份产业,着实有些惊人,要不然,也不能有这么大的亏空却没被发现了……”
“亏空?不知,陶先生可查到了亏空的来源,和具体的数额?”
白璎珞翻看着手里的那两本账册,入目处尽是纷繁复杂的店铺名称和年收益数额,可一时间,却看不住里面的名堂,白璎珞索性合上了册子,抬眼问起了陶见铭。
“我将小姐如今所有的店铺田林一应清点了一遍,除却小姐发现的以水田代替沙田,以成年山林代替幼年山林这样的事情以外,另外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问题,就是店铺整合利益收成,这里面,总共被昧下了大概……三万两。”
陶见铭仔细的说道。
“三万两?”
虽想到胡大掌柜等人定然会钻空子为自己谋利,远不会是自己算出来的那八千两,可如今听到陶见铭给出的这个数字,白璎珞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惊愕。
陶见铭蹙了蹙眉,肯定的点了点头,“只多不少。”
“什么叫店铺整合利益收成?”
小口的抿完了一碗茶,白璎珞清了清喉咙,一脸认真的问道。
“这样吧,我举个例子,小姐能清楚些。原本是两家大店铺,五家小店铺,这样一来,每年的收益是一万两。可是,小店铺里,有赚有赔,时日久了,那个总是赔钱的铺子,掌柜的们就会做些整合,融进其中一家大店铺,抑或是直接将五家小店铺整合成四家,这样一来,店铺都还在,收益也相差不多,可实际上,却已经少了一间铺子。若是第一年,可能还觉不出什么来,时日久了,那家被整合的铺子,兴许已经易主,又或者,是打着原主人的幌子,往自己的腰包里赚着钱。”
陶见铭笑道:“一般,家族生意里,这样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因为生意分门别类太多了,只要被动了手脚的不是那些大店铺,小鱼小虾的那些,是很难被发现的。”
白璎珞思忖着陶见铭说的话,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一家小店铺,一年若是赚个一两千两银子,年底时融进总的收成里,可能就不算什么了,可单拿出来论,一两千两银子,可着实是一笔不菲的数额,尤其是对这些掌柜的们而言,轻而易举的,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心中的气愤无以言表,白璎珞的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陶先生,辛苦你了。”
“那,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陶见铭犹豫了一下,兴许是觉得自己过问此事有些逾矩,可一想到白璎珞日后便是自己的主家,而此番对自己的这番栽培和提携更是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便是为了知遇之恩,自己也该尽心尽力的办事,陶见铭便问出了口。
“不瞒陶先生,你来之前,我自己核算了几遍,不过,只核算出八千两的亏空来,我心里知道,这么多年了,祖母的陪嫁又那么丰厚,这些老掌柜的经营了这么些年,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但是,三万两,仍旧有点让我出乎意料。”
停顿了一下,白璎珞继续说道:“不过,前几日,我和原先的大掌柜,就是你那日见过的那位胡掌柜。我跟他说过了,过往发生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我希望,以后能一切顺遂。我想,我的话他是明白了的,所以,既然这三万两连陶先生都查的这么费力,别人怕是更难了,既如此,就如我说过的那句话,就当是过眼云烟,都散了吧。不过,希望陶先生跟在胡掌柜身边,能尽早熟悉并掌握一切,能挽回更多的三万两来。”
脸上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陶见铭有些讶异的叹道:“能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小姐便是这样的人。如今各处的掌柜的和管事们,大多都是老太太那时用过的老人了,若是小姐一上来便彻查账面,把这些人和事都揪出来,务必会惹出大麻烦,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小姐这般,将过往的一切如书里的一页一般就这么掀了过去,一切只看以后的筹谋,才真正是聪明人的做法。”
说罢,陶见铭站起身,郑重其事的冲白璎珞一拜,“既如此,账面上便一清二楚,再无疑问了,我随时可跟着胡掌柜启程,请小姐示下。”
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对陶见铭来说,见到白璎珞以前的一切疑问,都烟消云散了,他相信,摆在他面前的路,定然不会一往直前一路顺遂,可最终的终点,却绝对不是现在他所能想象到的。
“好,那等先生歇息三两日,便启程吧,我吩咐下人为先生准备行囊,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先生随时捎信给我,咱们书信商谈吧。”
白璎珞客气的说道。
“就依小姐所言。”
陶见铭沉声应下,转身朝外去了。
摩挲着手里的两本账册,白璎珞坐在软榻边沉思了好久,直到流苏催促了好几遍,说庆安堂那儿已经传午膳了,白璎珞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白璎珞的目光,仍旧直愣愣的盯在那两本账册上,过了好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白璎珞吩咐着流莺道:“这两本账册,你拿去给胡掌柜,就说是我给他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过往的一切,都既往不咎。但是,日后若还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我便没这次这么好说话了。”
用罢午膳从庆安堂回来,白璎珞便见流莺和沉香坐在一处说悄悄话,挤眉弄眼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服侍着白璎珞喝茶歇息,流莺很是解恨的讲起了自己去送账本时的事。
都是行家,胡掌柜只翻开账本看了几页,就知晓自己这么多年的那些手段,都被陶见铭给拆穿了。
面如死灰的跪在门前冲兰心阁的方向磕头,胡掌柜连连说自己没脸来见六小姐,谢过六小姐这次大人大量的饶过他,以后再也不敢了,痛哭流泪的那副凄楚模样,却愈发惹得流莺满心的厌恶。
“好了,他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样的事,你们知道就好了,可莫往外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嘱咐着流莺几人,白璎珞的心里,才着实出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白璎珞还未起身,便听得院子里一阵喧哗,没一会儿,流苏进来回话,说胡大掌柜起了个大早,来兰心阁,在院子里磕了头,然后就带着陶见铭出门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