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销魂摄魄的墓碑折射出一种令人无法摧毁的残酷。
十二年过去了,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在十二年后的一个冬至,她失去了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却不亚于至亲的表叔。
但是,他却是惨害她全家的凶手。依照她与何长嘶的感情,她本应该在何长嘶的墓前行跪拜之礼,但这却是对杨家冤魂的侮辱。她只是在何长嘶的墓前站立了很久很久。
她不禁暗自伤怀:倘若十多年前自己被土匪绑架的时候,何长嘶没有保护自己,他的腿就不会受伤,那么又何来这跛足脚印的证据?又何来这令人锥心蚀骨的真相?
她掏出了那把镶有九颗水钻的柯尔特袖珍手枪,那把十二年来总是能够勾起她童年记忆的手枪,那把十二年来她几乎从未离过身的手枪,就这样被她安静地,淡然地,永远地留给了何长嘶......
她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渐渐地从墓地消失了。
可是她明明在想念她与何长嘶之间的那些难忘的往事,却又不能再想;明明不能再想,却又无法割舍,这梦牵魂绕的真情......
痛,宛若那起伏翻卷的沙尘飘荡沉浮;苦,亦如那无法摆脱命运束缚而散落在荒寒地面的残叶。
小寒的清晨,窗户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霜。
奇怪的是袁彩伊自己明明上了闹钟,但真正把她唤醒的却是孟寰凌。大概是孟寰凌的声音更加温暖,更加亲切吧,而那冰冷的金属闹钟却不带有丝毫的温度。
虽然她的脑伤还没有痊愈,但确实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工作了。今天正是她离开医院的日子。
吃过早餐后,孟寰凌正在一旁帮袁彩伊整理衣物。
袁彩伊正准备下床,孟寰凌便走到了她的身前,俯下身来,拿起了床角下的一只中筒皮靴,轻轻地将她的脚抬起,准备为她穿上。
“我自己来吧。”袁彩伊正要将那靴子从孟寰凌的手中拿过来,孟寰凌又温声说了句:“还是我来吧。”
孟寰凌的这般无微不至不禁又勾起了她那连绵不断的回忆:
小时候,杨踏疆总喜欢她穿马丁靴时的俊俏风姿。除了到外地出差,几乎每天早上上学之前杨踏疆都会弯下身来亲自为她穿上鞋并系好鞋带。
在当时的银城里几乎没有人家能买得起那种高级的皮靴。在学堂里她总是那么风风光光......
尽管岁月飞逝,人亡事迁,所有美好的往事都不会重来,但是杨踏疆的音容笑貌依然是她的脑海中不朽的记忆。
她缓过来神时,孟寰凌早已帮她将鞋穿好了。
她惬意地走到了窗前,尽管窗户只开了一半,那乍起的微风依旧轻抚着她那浓密亮泽的秀发,虽不凌乱却很蓬松,显得格外洒脱。
孟寰凌便拾起了那柜子上的桃木梳子,细致地为她梳理起来。每一根发丝都是那么柔顺,那么强韧。
孟寰凌不由得笑吟吟地赞道:“好美的长发啊!不过人们可都说头发越长,忧愁便也越多。”
袁彩伊微笑着又道:“这么说我应该去当尼姑了?”
孟寰凌急声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啊。”
袁彩伊摇了摇头,目光抛向那窗户上结下的好似松针一般的冰花,沉声说道:“如果真是如此,我真的情愿持剪断情仇!”
孟寰凌轻抚了抚袁彩伊额前的鬓发,平和地说道:“彩伊,无论今后的路多么曲折,多么艰险,我都愿陪你一路同行,但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管杨家惨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一定要看得开些,而且你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
孟寰凌还没有说完,袁彩伊的眼眸深处便泛起了激动的泪水,柔声说道:“有你这份感动,我怎么能够再萎靡不振?我明白自己还有未完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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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华民国以来,**地区每年都要举办军事演习。
华夏行的孟恒义作为银城里的富商领袖自然也就是被特殊邀请的对象。但今年由于陶吟惜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他便派孟寰凌前去参加。
袁彩伊本身就是‘**三支花’之一的紫金花,理所当然也是被特殊邀请的嘉宾。于是她便与孟寰凌一同前往**。
当天夜晚,杨家祖坟变得一片狼藉。
何衷阁和五名随从站在杨氏夫妇的坟前,各个表情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何衷阁拿着一把大铁锹,仰望星空,长长地吼叫着:“爹,儿子给您报仇了!”
杨清袅诧异地从从树林中跑出来,犹豫了下,叫道:“哥,你在干什么!”
何衷阁回过身,打量着杨清袅,略带惊色:“清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杨清袅语气格外的凝重:“现在满城都是你的通缉令,我知道你决不会离开银城,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何衷阁冷笑道:“呵呵,还是你了解我啊。”说完对身旁的随从比划了一下。
五名随从相继退后,隐藏在树林。
杨清袅指着杨家祖坟,怒喝:“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何衷阁瞪着杨清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对,我是没资格说你,因为我就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杨清袅望着杨家祖坟。“事到如今,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何衷阁转了转眼珠,走到一旁,“我只能说,请你别多管闲事,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杨清袅质问道:“既然这些都与我不相干,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何衷阁向后退了一步,不停地眨着眼睛,“你......”
杨清袅双手揣兜,缓步走在何衷阁身旁,感慨道:“哥,你说,人,这一生什么最可怕?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也不是失去至亲,而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像一个傀儡一样的活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如何前进!”
何衷阁极其不自然地将头扭向一旁。
杨清袅噙着泪,伤心地说道:“我和你们一起生活你们那么多年了,你们却编造出我是九州行杨家的女儿,这样的谎话!让我一时间背负起沉重的仇恨!请问,你们于心何忍!”
何衷阁点点头:“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价值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把你伪装成杨清袅,就是要找出九鼎指环。当年杨家出事后,九州行的至尊九鼎指环不翼而飞,过去了很多年都没有下落。父亲怀疑拿走指环之人必定与杨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说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杨清袅,我们也不会收养你!”他顿了顿,话语间夹杂着失望,“虽然父亲临终前糊里糊涂地把指环还给了袁彩伊,但事实证明我们的目地确实达到了。”
杨清袅摇着头:“为着你们的一己之私、所谓的个人恩怨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欺骗着我的感情!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为了一个与我丝毫没有任何关系的杨家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
何衷阁不屑地说道:“比起我和父亲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你那点伤心算的了什么?就算我们骗你怎么了!当年要不是我爹救了你,你能活到今天吗?”
杨清袅抽泣着。“是!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但是,我一点都不恨你们,你们拿我当棋子,我也无话可说,因为你们的抚育之恩,我一辈子也无法报答。我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但是你编故事骗我,不觉得太累了吗!你真的该迷途知返了。”
何衷阁气急败坏地说道:“迷途知返?可笑!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切都她袁彩伊逼的!是杨清柔!这个最不该出现的人!最不该存在的人!没有她,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连连失败!没有她,我爹也不会死!没有她,我们幻撒旦更不会四分五裂!所以我要让她痛不欲生!”说着狠狠地向着杨家祖坟,“我要让她知道这些都是因她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