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洹入宫,自然是宫中有人正等着他……或者说,正等着他手里的这份消息。他身旁的那位从来都是沉默的下人,在得了主子的令后,便立刻准备好了马车,将聂清洹送到了宫里。
太子居东宫,东宫内外都是太子自己的人。此时太子正立于书房之内,身旁垂首立着的,是三四个有老有少的官员。
聂清洹与聂清远的父亲——聂候,也正立于其中。
“启禀太子殿下,聂二公子到。”小太监尖细的声音自书房外响起,太子回身一望,扬声说道:“让他进来!”
聂清洹在门外理了理衣领,挑眉看了眼将才通报的小太监,笑眯眯地问道:“何公公,您看我今日衣着可有不妥之处?”
那小太监笑得眉眼弯弯,朝聂清洹恭敬而又小声地说道:“聂二公子一表人才,何曾有过衣着不妥之时!”
聂清洹轻笑一声,伸手丢给那小太监一枚玉珏,而后阔步走入书房之中。
书房内,聂候看了眼走进来的儿子,眼里骄傲之色微微一闪。
“草民聂清洹,叩见殿下千岁。”
“起来吧。”太子转过身来,手却依旧背在背后。他瞧着很年轻,不过十**岁的模样,只是本该稚气的面庞上阴云密布,双眉之间隐隐藏了些狠厉,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有些威严。
“谢殿下。”聂清洹站起身来。
“有消息了?”太子毕竟年纪尚轻,总归还是没忍住,他上前半步,问道。
“是。皇上已如计划所料,自通天运河南下。算起来,该就是这两日到达永宁。”
“那顾渊呢?确定还在罗城?”
“罗城探子送还消息,十日之前,顾渊依旧停留罗城。”
太子眉头一皱:“十日之前?为何消息如此迟缓?”
聂清洹面对太子的薄怒,并未有半点动容,他依旧用不急不缓地声音说道:“太子息怒。罗城至永宁,行水路尚须一月。十日之前顾渊尚在罗城,除非他飞去永宁,否则定追不上圣上。更何况,圣上原本回京之路并非如今这条,顾渊定然不能料到皇上会去永宁。”
太子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眼神暗了暗:“既然如此,下令立刻开始行动。”
“是。”
聂清洹恭敬应下,而后弓着腰向门外退去。聂候立于太子身后,朝着自己儿子递过去一个赞赏地眼神,直到聂清洹离开了书房,才有一次恢复了垂首的姿态。
太子缓步走到椅旁坐下,他冷哼一声,对着书房内依旧立着的几人说道:“聂候,这件事交与你办,本宫是放心的。如今,本宫手里好用的人,也就你们父子最为贴心。”
聂候恭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惶恐。”
太子摆了摆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更是恶劣了一些:“……不像那些老不死的,一个个是想气死本宫!”
说着,他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仿佛正在泄愤。
自上回上朝之后,朝中二品以上官员,竟是有近半数忽然称病,闭门不出。这些忽然“病”了的官员们,多数是朝中老臣,其中以郑中堂为首,竟是连家里大门都关得紧紧的。
他们为何会忽然这么默契的“病”了?其中缘由太子怎会不知?
“本宫还没逼他们表态,他们便一个个高高挂起!若非本宫看得紧了,他们岂不是要闹出事来!”太子阴沉着脸,咬着牙说道:“那群老家伙,倒不如与那袁立果一般,直接指着本宫的鼻子骂,本宫正好一个个送他们提前上路!”
太子口中的袁立果,便是之前翰林院里不长眼,胆敢指责他意图染指皇权的愚蠢编修。也正因着他那不知死活的行为,他不仅让自己的脑袋分了家,还拖累整个翰林院直至今日都被困于宫中。
聂候悄悄看了太子一眼,半晌之后上前半步:“太子殿下莫要忧心,这些人不过是些墙头草,他们忠心于那座皇位,其实也是好事。”
“好事?不能为本宫所用,怎的还算是好事?”
“太子请放宽心,殿下且等着看吧,待到殿下登上宝座,这些向来忠于那把椅子的‘忠臣’,自然会为殿下效力尽忠。”
听了聂候的话,太子也想明白了。是的,那些所谓的“纯臣”,自然是效忠那把椅子,而不是某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待他大业已成,皇权便会是他手里最大的倚仗,这些“纯臣”,当然会成为最为忠心的臣子。
现下,最烦人的,却不是这些墙头草……而是那些迂腐教条之人。
太子眯了眯眼,将背靠在了椅背上,他望向远处,幽幽地说了一句:“只要顾渊不在……只要顾渊不在,本宫的计划,便已成了五分。”
大周历隆运九年十月二十七,尚未入冬,大雪已至。
之前下的那场大雨,落在青石砖路上的积水已然结成薄冰。大雪落在上面,不出半日,便积得厚厚一层。整座浮华皇宫被大雪笼罩,竟是显出一副庄严且纯洁的模样来。
午时未到,一支不足百人的精兵队伍,自东城门鱼贯而出。清一色黑马之上,骑着乌衣骑士,细细看过去,这群骑士竟是身着御林军之轻甲。城外,茫茫白雪覆盖着苍茫大地,将田野与道路齐齐遮掩,叫人分不清哪里是泥,哪里是路。
粗鲁的马蹄不管不顾踩踏上去,不过转瞬,那洁白的雪地被重重玷污,白雪被踏入泥里,洁白而广阔的大地上,显露出一条泥泞污浊的道路来。
“哎呀!”玄薇猛地丢下手里的布绷子,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白嫩的左手食指尖上,渐渐凝起一个小小的血珠子。
床上裹着被子吃着橘子的顾澜听见玄薇的轻呼,便看了过去:“扎着手了?”
玄薇将手指放进嘴里含了含,抬头不好意思地朝顾澜一笑。
此时,已是距顾渊离开时,过了十日了。
顾澜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她如今已经退了烧,身子也不再虚弱,平日也有了胃口,只是偶尔还会轻咳几声。玄薇将青霉素给她停了,只用贺白卿的汤药给她调理着身子,以巩固药效,调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