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宛不得已在这木屋住了两日,每每与玉面说起晋西晟的病情,皆被玉面不着痕迹避开。这玉面真是让清宛煞费心思!
再也忍不下心中的焦急,当玉面又邀清宛竹林信步时,清宛终于脱口打断他温润含笑的调侃之言,“玉面先生,我千里赶赴这里,不是来陪你每日闲庭信步,我真的着急,为了我丈夫的病,我才来到这里,我真的很着急!”
玉面停下脚步,微顿,才道:“你丈夫?怪不得你这样忧心,每日眉头紧锁。你很爱你丈夫么?”
清宛脸色微红,她在他面前都没有说过“爱”字,此刻在生人面前,她更加羞赧,更有些不自在,“是的,我很爱我丈夫。”
原来,脱口而出并不如心中所想的那般难以启齿。爱就是爱了,正大光明,又有何隐晦。
“我不知道玉面先生有没有深爱的人,但是我的心情,我想先生能够体会。”
这几日相处下来,清宛虽觉得玉面的脾性怪异,但心却是好的。他救人,对了他的心意便救。若不然,千金万金亦是难求。但,人总归是有感情的,她信他定会帮她的。
玉面目光深邃,望向远方,声音透着无尽遥远之感,“这样的心情……我无法体会。”
“先生……”清宛黯然,也有些气恼。
“我只知道,人有生老病死,这是世间常事,为何你们要逆转了它。我救人,要看那个人有没有触动我的地方。”玉面又缓步往前,走向竹林深处。
清宛无奈,只得迈出步子跟上,却听玉面仍在径自轻语,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我在这清净之地数十载,已经快要到而立之年,我却没有纳妻,也没有喜欢过的女子。可是七年前……一个老者来到这里,他与我比邻而居,每一次日落时,我们并肩坐在山头,他总是思念他的女儿。他说他的女儿有着比我院墙里盛放的花朵还要美丽的容颜,他说他的女儿有着韧
如蒲苇的性子,女儿就是他一生的骄傲。可是我不知道他口中说得这般美好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子。我也开始思索她,想她会是什么样子,老者以前是个将军,她的女儿也会如老者一般,有着将门的飒爽风姿么……除了每日抚弄药草,我竟然会花上余下时间去想她是个什么样子。”
清宛却在暗奇,将军?若听玉面如此说来,那这老者便是左忠无疑了。她并没有见过左忠,只是曾听丈夫说起,左忠是晋朝肱骨之臣,之后自请告老还乡了。那这女子……便是那华芍宫昏睡的锦妃了。
可是这也只是猜测,清宛并不敢妄加回答。
转眸望向玉面,心中徒然一跳。玉面的目光,竟如一泓湖水,清澈温柔。生性薄凉,性格怪异的玉面名医,竟有这般反常的神态!
“先生只是在别人口中听闻,竟也能将这女子这样思念。先生难道是钟情这个女子?”
“钟情……”玉面猛然收住情绪,像是被人揭到短处,徒然提高语调,“初见你,我便觉得你身上高雅的气质便应是她。可是你这样说话,真是不知礼数!”
清宛赫然吓了一跳,想到有求于人,忙道:“对不起,是我冒犯。”
“可是她也有了丈夫,老人说,她嫁了自己心仪的人。”玉面的怒容瞬间换成哀伤的神态,清宛错愕之际,他还在轻语,“或许只是我从来没有出过繁阳城,所以才会这样。”
清宛心中突然一跳,“那先生便与我出这繁阳城,去京城,去帝京,天子脚下,有着许多与繁阳不一样的繁华。”
玉面听到“帝京”二字,哀伤的黑眸陷入沉浸的深潭,良久,在清宛紧张得快要承受不住时,他终于开口,“我只尽力医治,结果如何,是上天的意思。”
清宛万千感激,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玉面收拾行装时,只带了一副画轴。
清宛不知那画中是什么景物,但见玉面一路随身珍护
,想来,多少是他心中的女子了。
马车驶出了繁阳,经过数座小城,颠簸了十几个昼夜,终于来到了帝京城门。
城垛远眺的士兵踏步下楼,提高声音问:“车中何人,可有文书?”
清宛坐在车内,奇怪为何要起了文书。
晚晴也是看出了疑惑,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为何现在进城要起了文书?”
士兵一脸严谨,“我们只听上头的命令,你们若要进城,应出示前边驿站加盖的文书。”
京畿皆是临风掌管,清宛想,或许是临风太谨慎,才设下这样繁琐的程序。但若再返回驿站加盖文书,期间耽误时辰她委实不愿。可因为这次出宫隐秘,她也没有多想要带凤玺与令牌。
车中闭目静坐的玉面嗤笑出声,“夫人要救丈夫,却连城都进不去,还带玉面千里来此做何?”
清宛不欲与玉面相争,掀开一线车帘,取下自己常戴的白玉发簪,递向外面那士兵,“劳烦将此物交由临相,我在此等候。”
士兵愕得傻在原地,不过一把发簪,怎能惊动了宰相大人。但车中这女子……那由自体内散发出的高贵雍容让他不敢直视,鬼使神差接下白玉簪子,转身飞快奔上楼去。幸好今日临相下访,视察城楼守卫情况。不然,他一个小兵哪求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呢。
清宛落下车帘,静坐车内。却听玉面疑声在问她,“你区区一个妇人,还认识宰相?”
一路来的奔波于劳累让清宛疲惫不堪,但此刻听玉面这样问话,不由笑了一笑,“我认识。你还没有问我,你要救的人是谁。”
“医者看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可问。”玉面淡淡在道,却听他突然语带好奇地接着说,“我此刻倒有些想知道了。”
清宛闭目静坐,想到丈夫,唇角含着微笑,声音却是哀痛,“你要救的人,是当今太上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