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卷流云轻轻散开,点点光芒如星洒下,晋西晟朦胧间睁开眼,见室内光亮微明。伸手去触另一端,罗衾冰寒。
她走了!
他猛然起身,转头那一瞬,才见她正坐在桌旁,就着烛火,轻捻手中针线,抬手间如月光温柔。
他的心才点点平静下来,那一丝后怕让他脊背渗出冷汗,他竟是这样害怕她离开呵!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转醒,抬起眸来,一怔,浅浅微笑,“我吵醒你了。”
他掀被起身,“你在做什么?”走近才见她手中拿的正是那块撕成两半的月色丝帕。
“我想把它缝好。”
棱角分明的唇扬起一笑,他轻语:“我陪你。”
他陪她静静坐着,他们没有言语,只不时不约而同抬眸,四目相触时,微笑足矣。烛火亮在他们之间,燃起丝丝暖意。
她的手灵巧地穿针引线,一个“宛”字如暖花绽放在他眼前。
“宛……”他轻轻咀嚼,如世间珍馐,回味无尽。
她抬眸嫣然,“我的名。”
他凝视丝帕一角的宛字,细细凝视,就好像那便是她。
他说:“天下归心之时,便是我迎娶你之日。”
她只微微一笑,依旧穿针引线,只当做他的承诺,却没有作真,没有细想。
“你先去睡吧,我马上就好了。”
他不依,她嗔目,他不愿,她眼波横转,故作不快。
他无奈摆首,只得再回榻上躺下,撑手托颔,静静凝她,但睡意渐渐袭来,他竟又困着了。
她将最后一针穿过绸缎,收针,贝齿轻咬丝线,将一个精致的锦袋展现眼前,由心微笑。
轻轻扯下一缕青丝,与他的缠绕在一起,再小心装入月色丝帕缝成的锦袋里。她轻轻踱
步,在床头停驻。
深深凝望他的眉眼,伸手欲去触碰他的睡颜,却害怕他醒来,高抬的手僵在了半空。
小心将锦袋放在枕畔,她缓缓退后,转身,又踟蹰回眸,深深细视一眼他唇角的微笑,夺门而出。
她还能再做什么呢,她已经不能再呆。她是他人之妻,却已经违了心违了身。哦,不!那是她的自愿,她甘之如饴!
一个人奔走在长街,踏着雪行到府门,穿过庭院。没有惊动父亲,只与等候她整夜的竹薇与晚晴回了宫。
马车穿过宫门,她掀开车帘,抬眸仰望这一线晦涩天空。自此一别,与君永诀。她想,就这样吧!一切,到此为止。
他朦胧间翻过身,伸手想揽她入怀,却触到彻骨的冰冷。猛然睁开双眸,空空的床铺,空空的房间,她早已经不在!
他迟迟望着窗外的白芒,好久才回了神。低头间瞥见那月色的锦袋,他急忙打开,紧密缠绕的青丝映入眼帘,他竟难受万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昨夜云端的相依仍在眼前,她却又化作离人,无声匿迹。他想,他总要找到她的,等天下归心之时,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亟亟掀开被子。那血样殷红在床单绽放,好似彼岸花开,荼靡彻夜。他将头埋入枕间,隐约可嗅她如莲绽放的芬芳……
膝盖的疼传入骨中,清宛不禁疼得蹙眉。竹薇见她如此神态,忙端了热水来,“先热敷一阵子,再沐浴,娘娘出宫这两日也甚是劳累,沐浴后便歇息吧。”
竹薇知晓她彻夜未归,却未询问,只因她不愿袒露,竹薇便乖巧地不去问她。
清宛摇了摇头,“擦些药就好了,我不想沐浴。”
竹薇怔了一怔,没有再问,低头忙开。
趁竹薇忙碌之际,清婉飞快低头瞥了一眼锁骨处的红痕——那是他烙下的印记呀,她舍不得就这样让它消失掉!
待竹薇将膝盖抹了药,她忍着疼离开椅上,用毛巾浸了冷水,敷在那红痕处。
竹薇见着,惊呼:“娘娘,你这是作何!这样冷的天气……”她忙要来制止,清宛侧身避过,微微一笑,“我不冷。”
用冰冷彻骨的水敷上,那红痕会褪得慢些。她心里是那样舍不得,这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甜蜜回忆,从此后,或许她就只能靠这回忆度过余生了。
竹薇满腹疑问,但清宛不说,她还是隐在了心底。
只须臾,正阳宫便传来太后懿旨,借着这月暴雪大至的理由,禁了她的足。
左碧武也一齐来了,待那公公传了旨,她忙上前来,正欲关切询问,待想到左忠之死,一怔,不由淡下神情,只眉目间仍有掩不住的关慰。
“娘娘的膝盖可还好?”
清宛见着她这浅浅变化,心中不禁酸楚,强撑笑颜,“好了许多,那夜谢谢你。”
“娘娘不必客气。”
她明是叫清宛不必客气,自己却客气起来。
左碧武轻声道:“不要和伊蝶走得太近,臣妾告辞了。”她行了礼,便离去。
清宛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微微一笑,心中温暖。
伊蝶是舞姬的身份入的宫,宫中自然流言四起,说伊蝶乃是青楼楚馆的女子,专会魅惑皇上。但她与伊蝶感情日益深厚,她了解伊蝶为人,伊蝶待别人总是冷漠的,眉目间的冷淡与那看透世事的镇定让人不敢亲近,但自己却很是喜欢伊蝶这样的女子,伊蝶这样美丽高贵,又有那凌霜傲骨的气质,左碧武定是误解了伊蝶罢。
不过左碧武还能如此关心自己,清宛心中自然倍感温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