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天没有修理你, 是膨胀的想要上天了——”
公子宇本想回到车厢内躲开阿糖,奈何对方也跟着自己,回身食指戳着低头探进车内的脑袋, 冷冷道。
最近两人黏糊在一起, 阿糖情绪明显放肆疯狂了些, 公子宇突然转变态度, 只是一个冷如似死水的眼神就足以令阿糖倏尔心凉, 讪讪的爬回车厢外。
她痴痴傻傻回顾四周看起来和前面三个时辰没有什么区别的风景,身子靠着车壁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晃一晃, 懒洋洋的闭上眼睛。
公子宇在车厢内看了一会儿书,只觉外面过于安静, 轻轻道:“你的舌头被人踩了吗?”
车厢外依然只有车轮经过山间小路, 头顶飞鸟盘旋的脆啼。
半晌没有听到想听的声音, 公子宇放下手中书——
这个阿糖,说两句又生气了。
劲瘦修长手指将书卷起, 贴着车壁挑起车帘——
新任陈公公抱着胳膊靠着车梁睡得正酣。
公子宇嘴角微扬刚准备放下车帘,身下车轮碾过石头,整个车身倾斜,阿糖的身子也跟着倾斜——
刚刚还卷着的书籍落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边角在空气中慢慢舒展。
公子宇无奈的以一种不舒服的姿态侧身坐在车厢外, 低头望着玩的太累以至于轻声打鼾的阿糖愤恨的抬起手指做了个击打的姿势。
“一定是看在陈公公安危非常重要的份上。”
“这是在京城外的最后一晚, ”临到驿站, 公子宇示意大家凑在一起, 环顾在场每个人面上神情, 背着手继续道:“大家一定要特别小心,若敌人有心袭击, 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那么谢芳宁住我隔壁房间,以便相互照应。”时寒鸷说完,长袖衣摆径直入内。
只留下谢芳宁面色欣喜,抿唇留下一句“他心里有我”,跟着时寒鸷先行离开。
“三皇子殿下身份尊贵,非一般俗人可相伴,洒家跟着殿下,遇事也可做商议。”陈公公穿着普通随从的服装,脊背依然挺直,说话却没有了之前官威的冷肃。
阿糖睡得昏昏沉沉,下车后伸了个拦腰,随意的整理有些凌乱的官服。
等到她走到公子宇身边,大家已经开完小会,各自散去。
什么都没有听见,触及公子宇严肃的表情,她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在驿站外随手拿了张菜单翻看,准备等到开完会跟着陈公公的身影进驿站。
刚准备入内,腰间带子被人用银鞭一勾,整个人瞬间向后倒去,双手抬起下意识乱抓:“哎——”
直到一只炙热胳膊揽着她的腰,手掌覆在她的侧腰有力的一转,整张脸已经扑进公子宇的胸膛。
滚烫的温度烙在无骨酥麻腰间,很快传递至身体各处,麻醉了阿糖的脚腕,染红了阿糖的脸。
“陈公公可要好好跟着本公子。”触及手下绵软,公子宇立刻松开阿糖,清清嗓子大步向驿站食楼走去。
只剩下阿糖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望着公子宇粉红色的耳朵眨眨眼发呆。
她抬起自己的手掌,十指轻晃贴着自己的脸颊:“公子是最近在练什么内功么,为什么他的手指戳哪里,我的心就乱跳,脸就滚烫呢?”
忽然想起刚刚菜单里竟然有从来没有吃过的青团,阿糖也顾不上想什么内功外功,跟着窜进去蹭饭。
夜里的风卷着日间竹林清香和泥土的倦意落从忙碌一天的人们身边经过,带走了些许的紧张和疲惫。
谢芳宁也不再忌惮他人看法,抱着被褥进入时寒鸷的房内为其打水洗漱整理床铺。
而时寒鸷手中抚着一只塞北信鸽,从信鸽脚腕处掏出一张纸条,蹙眉看完之后,望着信鸽闲庭漫步在桌上踱步,重新提笔,写了几句又重新放进信鸽脚腕。
刚被谢芳宁喂饱的信鸽不情不愿挪动着步子不肯飞。
最后被谢芳宁两手拖着扔出去,这才勉强展翅,扑棱着向京城的方向飞去。
不多时,从驿站的另一侧一道银光划过,小肥鸽顿时跌落。
阿糖跟在公子宇身边,望着对方急张拘诸,她咬了一口手上小鸽腿:“公子,这上面写的什么?”
“这信上说,无论圣上对谢芳宁的惩罚如何,时寒鸷都会以北陌国之力,保她性命。”公子宇说到这里,别有深意望着她暗示:“若你是谢芳宁,你会选择跟他走,还是留下来?”
“这...”短短几日的同仇敌忾,阿糖已经无法做出最公正的看法。
从谢芳宁的角度来说,难得时寒鸷终于对上心,一生所愿得偿。
可对于遇害的蓝照国国民,对于牺牲的芮唐国战士,谢芳宁依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杀了那么多人,走得了么?”
想到这里,阿糖只觉口中鲜肉索然无味,放在盘子里叹了口气:“公子,你说圣上会怎么处理谢芳宁。”
“这...”问题抛给公子宇,倒引得公子宇也迟疑不定。
半晌,阿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重新举起小鸽腿,眼神复杂的打量着,狠狠咬了一口:“等到了京城或许就不由你我所能沽到的了。”
“那你——”
面前吃鸽姑娘虽然依然匪里匪气,思绪已经全然成熟,成熟到公子宇感觉有些不对,却说不出来。
心中升腾起一丝危险的线索飘在空中,一手抓去,什么也没抓到,却还能看到线索摇晃在面前嘲笑自己。
未等公子宇说完,随着一声破裂的风声,一支竹针刺进屋内冲公子宇喉间飞来。
“有刺客——”
公子宇微微侧身,竹针直刺入房梁,齐根没入。
阿糖微微挑眉,继续吃肉。
“慢慢吃,我先去忙。”公子宇飞身跃出屋外,只听到外间踢里哐啷各种乱。
不多时,一支支竹针补成一张大网,冲进屋内朝阿糖扑来。
正在吃肉的姑娘身子秒僵,眼眸已经血红。
整个大网仿佛被钉在空中,针尖距离阿糖眼角只差毫厘。
更多的竹针冲进来,都和前面的竹针网一样,静止在阿糖脸侧。
姑娘依然默默吃肉。
公子宇站在院内望着院外飞扑而来漫天竹针,不由得蹙眉握拳。
噗。
天边传来一声沉闷,仿佛是一拳被打在肚子上一般,胃里压抑难受。
整个天幕瞬间变暗。
公子宇抬头眼眸深谙——
针雨从院外,如同暴雨淋漓一般,毫不留情的砸下。
“大家快找地方躲起来!”公子宇冲进已经快要坍塌的陈公公房间,一把抓住已经脚软的陈公公,一手挥舞卷袖将即将落在两人身上的竹针以内力击退。
只不想密密麻麻的针雨并没有因为攻击失败而颓丧的态势,反而继续落入。
愤然反击的大家逐渐有些疲累,不时有人因为放松警惕而受伤甚至牺牲。
“啊——”
陈公公忽然尖厉惊叫,身子突然颤抖,转身看到屁股上十几只竹针将自己扎成刺猬,疼到说不清楚,只能饱含热泪的望着公子宇,指指自己伤口。
公子宇半晌无法凑近自己房间,只能在外间担心:“阿糖,你没事吧?”
血红眼眸姑娘将最后一根骨头放入盘中,坐直身体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
半晌打了个哈欠站起,望着自己面前已经成为齐房顶高的针墙,大吼一声:“烦死了!——”
一道戾风从屋内冲出,整面墙应声倒塌。
刚刚的针墙全部反作用,带着新一波刚刚抵达的针雨,随着风力返回原地。
只听到院外不断传来凄惨的喊声,不多时,整个世界恢复了安静。
阿糖眼眸恢复清澈,倒在了地上。
“公子?”
阿糖躺床铺上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眼波流转确定自己无碍后,直接揭开被子下床去找公子宇。
双脚踩在落在地上的竹针上,整个院落里都散发着一种大战过后的血腥与颓唐。
陈公公房内的灯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公子,怎么了?”
公子宇和时寒鸷谢芳宁一起围坐在陈公公床边,望着将自己包成粽子一般坐在床上发疯的陈公公正无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和阿糖打招呼:“你醒了。”
阿糖点点头,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到床上傻笑的陈公公,诧异道:“他怎么了?”
“陈公公失忆了。”谢芳宁放下盛着从陈公公屁股拔下的竹针起身准备离开:“不知道是竹针上有毒,还是逃命的时候磕到了脑袋。”
“我来试试,”阿糖眼眸闪过一丝恶作剧的邪笑,来到陈公公床前:“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陈公公脑袋要成拨浪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阿糖指指自己。
陈公公依然摇头。
阿糖指指自己:“我是你娘。”
又指指公子宇:“这是你爹。”
随即指指谢芳宁和时寒鸷:“这是你大姨,你大姨夫。”
公子宇和时寒鸷已经转身要走。
陈公公愣了半晌,忽然流着口水笑了起来,望着阿糖道:“娘——”
又看看公子宇,傻笑道:“爹——”
“大姨姨夫——”
“好了。”阿糖起身背对着陈公公道:“他是装的。”
“嗯?”谢芳宁刚还准备应声包零花钱,听到阿糖的话奇怪:“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傻子还能记住四个以上的称呼?”阿糖皮笑肉不笑的回身望着陈公公:“傻子的世界,所有人都只有两个称谓,爹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