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没关系,我把本钱给你,你重新收,不会让你吃亏的。”侯允给同学十个铜板,把画留下来,用跟倒腾书画的父亲那学的本事,将残破处修补好,放进藤条箱里先放着吧!等以后再说
侯允读完高小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读了,主要是不适应广州炙热气候。回到奉天城,他听说黄安仁不仅稀罕小脚,对古董字画也颇有研究,家里收了不少东西。侯允就想拿没落款的画糊弄他,反正卖得掉就卖,卖不掉也不损失什么。
侯允打定主意,从藤条箱里拿出修补过的画找黄安仁,没成想黄安仁只看画一眼,眼神就飘向别处,连价也没问,更没问画是打哪来卖多少钱。只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捧着青花瓷小茶壶,嘴对嘴的吱流茶水。
侯允见黄安仁这模样,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试探地问道:“黄掌柜,你看这幅画怎么样,能打上眼不?”
“我对书画没研究,只是瞧个热闹。”黄安仁不动劲地对侯允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这画是修补过。”
“黄掌柜好眼力。”侯允对竖起大拇指,道:“这画是家传的。”
侯允又一次打开画,对黄安仁道:“你看;从这幅画面上看,线条流畅,绝对是一幅好画。”
“家传的你更应好好收着,干嘛想出手,你又不缺那俩钱。”黄安仁奚落着侯允。
侯允道:“我没指望这画卖大价钱,只是听说你喜欢书画,才拿来让你开开眼。若喜欢你可以留下。”
“这样说来,这幅画非卖给我不可?”黄安仁微微一笑,问侯允:“你打算要多少钱。”
侯允道:“你看着给,价上我不跟你争。”
“这不是鬼市,没价我无法收。”
”咱们街坊邻居的,你给两百个大洋就成”
黄安仁微微一笑,没言语。
侯允不是黄安仁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加上画已被看出是修补过的,又想脱手,于是侯允自我压价地对黄安仁道:“你若想要,我便宜点,一百八十个大洋。你若不想收,我就把画拿走。”
黄安仁一价压到底地道:“20个大洋。你想卖就把画留下,不卖就拿走,我不勉强。”
“什么?”侯允惊诧。他没成想黄安仁竟把价压得死死的,一点缓和余地也没有。
侯允心里咒骂黄安仁一千遍老狐狸,猴精猴精的。还是想把画卖给他,反正不亏。可是没过多久,侯允就听人说黄安仁坐在家里捡个大便宜,细打听才知卖给他的那幅修补过的画原来是宋代李成真迹,同时知道了宋代书画落款大多隐藏于树干、石头缝里,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侯允的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没见识,没发财的命,把绝迹当废品出手,还是死乞白赖求着人家买。同时骂黄安仁不是东西,明明知道是李成山水图,还铆足劲的压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从此侯允看见黄安仁心里就拧巴,即使在
街上走顶头碰,也不爱搭理他。
佟凤来细细听完侯允说的话,想起李成山水画就挂在黄家正堂。画面精美,画工精湛,不过画再好也没女人小脚好。画可以临摹,可以创新,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女人纤足就不同,若政府继续逼着放足,大脚丫子逞威风,今后满大街咣咣踩着在大脚印子,啧啧•••••佟凤来不敢想下去。
侯允见佟凤来对小脚那么上心,打趣地问道:”居士;你阅脚无数,说说看,稀罕黄家哪双脚?”
佟凤来似没听见,故没搭理侯允。
侯允是个爱闹腾的人,见佟凤来没搭理他,就想戏弄佟凤来。侯允对佟凤来道:“你不说没关系,今儿我把你灌醉,让你醉了说。”
侯允闹腾劲上来,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扯着佟凤来的耳朵,要往他嘴里灌酒。
“灌酒你扯人家耳朵做什么?该掰嘴才是。”何兴佳起哄着,伸手要掰佟凤来的嘴。
佟凤来一手挡着何兴佳的手,一手挡着侯允的酒壶。酒壶歪了,酒顺壶嘴流出来,溅了一桌子,逗得吕福祥、乔显卿哈哈大笑,跟着起哄道:“居士,你再不说,我们也要灌你酒。”
吕福祥和乔显卿一起按住佟凤来的手,不让他动弹。侯允、何兴佳咋咋呼呼,要往佟凤来嘴里灌酒。
佟凤来任凭怎么灌酒就是不张嘴,头不停的来回摆动着,抵抗着,结果酒壶里的酒全
倒在脸上和身上,衣襟湿了一大片。
侯允见壶里酒没了,让店小二再拿一壶来。威胁佟凤来道:“你不说,这壶酒就全灌你
肚子里去。”
佟凤来没辙,求饶道:“我说可以,不过俺先把话说明,黄老爷老婆死了好些年,家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又守寡,三少爷不着调,被逐出家门,你们说这种情况下,我敢稀罕他家谁的脚?”
佟凤来一席话把大伙说得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侯允道:“黄掌柜老婆虽说死了好些年,可他一直没续弦再娶,家里又有俩个守寡儿媳妇,还不是随他今儿这个,明儿那个的。”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乔显卿提醒侯允,背后议论人长短本是事非人,不可取。
“我是听黄家三少爷说的。”侯允喝酒喝热了,解开灰布大褂上的蜈蚣扣。
“三少爷不是玩意,在外面总拿话糟蹋他老爹。”吕福祥对侯允道:“你甭相信他的话。”
佟凤来幽幽道:“若看透黄掌柜就能看透小脚,看不透小脚,也就看不透黄老爷子。”
“依我说黄掌柜猴精八怪,心眼比筛子眼还密,旁人无法琢磨透他。”侯允话音还未落地,只听背后有人道:“谁让你琢磨不透了?”
侯允闻声以为是黄安仁,慌得差点缩进桌底下,再一细听声音又不像。他稳了稳神,扭头一看,原来是有一阵子没见的老表哥刘庆卓。
刘庆卓比以前更显胖了,胖得脸盘有脸盆大,
眼皮耷拉着把眼睛遮挡一半。着一身暗红亮缎袍子,外套羔皮短褂子,玄黑暗花锦面,襟口岫玉质地的幽幽扣子给铜衬托着,似晶莹透亮的樱桃,加上头戴的毛乎乎大暖帽,无论怎么看都是乡绅。
侯允起身招呼刘庆卓道:“老表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庆卓放开嗓门,恐旁人听不见似的道:“昨儿接到黄掌柜的帖子,邀我参加他家正月十五赛脚会。我一寻思,很久没来奉天城转悠了,就趁这机会来溜达一圈。”刘庆卓说着,对何兴佳、佟凤来、吕福祥、乔显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庆卓嫌小酒馆太热,抬手掀下头顶上的大暖帽,闪身挨着侯允落坐,一伙人才发现刘庆卓身后还站在一个人。细看这人长得精瘦,眨着一双猴眼,脑瓜和下巴挺尖,中间却圆,跟枣核差不多,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长有白斑,就像长了青苔般的花岗岩,身上却穿戴得颇为讲究。侯允见过这人两面,是老表哥刘庆卓娘家嫂子姐姐的儿子,叫朱翊恒。
侯允挪挪屁股,腾出个地,招呼朱翊恒坐,同时让店小二把桌上剩汤剩菜撤掉,重新点一份木须肉,一份酸菜炖粉条,一份蒸土豆,然后把老表哥刘庆卓和朱翊恒介绍给大伙认识。
刘庆卓端着架子,拿着范,双手抱拳,对吕福祥、乔显卿、佟凤来、何兴佳奉承道:“久闻四位大名,今日一见乃三生有幸。”
“彼此彼此。”吕福祥、乔显卿、佟凤来、何兴佳,赶紧起身给刘庆卓回礼,心里却纳闷地想我们怎没听说黄掌柜要办赛脚会,难道刘庆卓是糊弄我们?
刘庆卓见大伙满脸不信,赶紧从怀里掏出请柬,道:“口说无凭,请柬在这,你们自己
看。”
吕福祥看着请柬,问显卿道:“乔老爷;你知不知道黄老爷家赛脚的事?”
乔显卿摇摇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才听说。”
吕福祥问道:“黄掌柜会不会把俺哥几个给忘了?”
“不可能”乔显卿很有把握地对吕福祥道:“黄掌柜是讲情分的人,他邀人参加赛脚绝对落不下我们几个,再说今儿才腊月27,离正月十五还有半个多月,他这么早就三请四邀的,必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阵势。”
“只要落不下我们就成。”吕福祥说着,又想起巧娘一双脚。巴望正月十五快点到来。
坐在吕福祥旁边的佟凤来一直没言语。回想上次八月十五黄家赛脚,满肚子莲学没抖露出来不说,与黄安仁斗法也不分胜负。这次如他邀请,定要好好抖落抖落肚子里学问,跟黄安仁比试高低,若还压不住他,就给他扬名立传。
不管谁心里想什么,始终忘不了吃喝,这是人的本能,不能违背。大伙边吃边说着乐着,借着酒劲说酒话,反正酒桌上说的话不算数。推杯换盏,铆足劲的吃喝,全不管是荤的,素的,油的,咸的,辣的,酸的,苦的,轮番塞进嘴里,预备正月十五更尽兴。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