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时间过得真快,明儿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管家婆巧娘忙上忙下,张罗着,准备着,操心着,犹如过月穷岁尽的大年三十一般。
巧娘外冷心热,做事极认真、她无论做什么总想尽善尽美。巧娘一心一意帮忖着黄安仁,只要自己能做的就决不让旁人插手,恐一插手把事情做砸,还得从头重来。
别看巧娘极少出门,却知世面军阀混战,生意难做,黄家家境大不如从前。她每天数着黄安仁拿回来的钱,精打细算,不浪费。巧娘忙活完,天也黑透,胡乱扒拉几口饭天,填饱肚子,一头钻回自己住的下屋,盘腿坐在炕桌旁,借着灯影做针线活,心里想着心思,当通体黑亮,眼睛散发鬼魅般幽光的大黑猫从窗户洞里钻进来,知一宿又过去了。巧娘揉揉熬得发涩的眼睛,收起手里针线活,半握拳敲敲坐得发麻的双腿,趿鞋下炕,推开暗门进黄安仁炕屋,见黄安仁已醒,正靠着琉璃雕花炕柜看书呢。巧娘轻声道:“时候还早,您怎么不多睡会?”
“老了,没那么多觉”黄安仁问巧娘道:“你是不是一宿没睡?我听见你那屋有动静。”
“今晚赛脚,家里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怎么能睡得着。”
别看巧娘长得不高也不胖,干起活来手脚却麻利。她抬腿上炕把被褥叠整齐,端一盆热水帮黄安仁洗了洗头发,告诉他昨儿该买的已买回来了,这次钱花得哗哗的,跟流水似的。黄安仁道:“钱财身外物,该用就用,别抠巴巴的。”
“不当家您是不知柴米贵。”巧娘让黄安仁算算这段时间赚了多少钱,生意难做,一家几十口人等着要吃饭,咱得紧着手用了,不能跟从前似的大手大脚。
黄安仁怎不知家里经济状况?只是不愿意想。他也知巧娘管理这一大家子不容易,尤其为了晚上赛脚会,几乎把老底搭进去了。
黄安仁瞅着墙上挂的李成山水画,思忖:“家里书画藏了不少,出手几幅以画养人,人养画,不卖品出它真正价值,卖掉才能感受它存在价值。”黄安仁主意一定,让巧娘放话出去,看有谁愿意接手李成山水画。同时关心地叮嘱巧娘道:“瞧你眼睛都熬出血丝来了,过会没啥事你去眯一会,等后半晌上客,恐又要忙活够呛。”
“我还顶得住。”巧娘拿出熨斗,把黄安仁缎面棉袍熨烫平整,服侍黄安仁穿戴好,顺手将屋子也拾掇拾掇,太乱,已下不去脚了。
黄安仁见巧娘不歇气地忙活,自己坐在
屋里帮不上忙,反倒碍事。于是戴上暖帽移步到当院,迎着飘飘洒洒雪花,踩着地上积有一尺来厚的积雪,极目四望没人趟过的地方,平平整整,晶晶亮亮。房檐,缸边,瓷凳瓷桌,廊栏杆,树枝树桠不但积有雪,还挂着一串串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冰溜。冰溜晶莹剔透,很是养眼。
黄安仁心情极好,踱步到腊梅树旁,闻着恣意散发的腊梅幽香,瞅着开得正艳的簇簇拥拥腊梅花,如蜡染一般,且每朵花含着一口雪,很是招人喜爱。
小厮拿着笤帚要扫雪,黄安仁赶紧摆手道:“扫出一条道就行,多出的雪堆到门口垛两个雪人,也是很有意思。”话音还未落地,忽门外有人铆足劲的拍击门环。
小厮敞开嗓门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传来:“开门。”
小厮听出是黄嘉麟声音,扭脸看看黄安仁,见黄安仁没吭声,小厮便对大门口喊道:“家里没人,都去乡下走亲戚还没回来。”
“混账东西,这大清早的走什么亲戚。”说话间,大门被咣咣咣狠踹了几脚。
黄安仁一摆手,示意小厮把大门打开。
小厮刚将门开个缝,黄嘉威就将一条腿伸进门里,嘴里骂骂唧唧道:“狗东西,磨磨蹭蹭的,想找死。”
小厮被骂得不住拿眼神瞅着黄安仁脸。
“咳咳”黄安仁轻声咳嗽了两声,没言语。
黄嘉威抬眼皮见黄安仁站在当院,赶紧推开大门进院。拖着受伤还未痊愈的腿走到黄安仁面前,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砰砰砰给黄安仁连叩三响头,道:“爹;不孝子给您拜年,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黄安仁斜觑着眼儿瞅了一眼黄嘉威,蹙眉道:“年你已经拜完,可以走了,该做啥做啥去吧!”
“我知道错了,求您别撵我走。”黄嘉威哭丧着脸,对黄安仁道:“爹;我纵有一千个错也错不至死,您难道不能原谅我?”黄嘉威说得恳切。
黄安仁没搭理黄嘉威,扭过脸把眼神搁在腊梅花上。
“爹;我••••••”黄嘉威刚要张口说话,黄安仁一摆手,冷冷道:“大过年的,别在这给我添堵。”
黄嘉威见黄安仁执意赶他走,委屈道:“我有些日子没见着凤娇她们娘三了,求您让我看她们一眼,看完我就走,决不给您添堵。”
知子莫若父。黄安仁自然知道黄嘉威打的什么主意,又不能拦着不让他见老婆孩子。
黄安仁什么话没说,倒背着手回正堂去了。
黄嘉威见黄安仁回正堂去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那条受伤还未痊愈的腿钻进西厢房,见白凤娇坐在屋里对着镜子正捯饬得欢,谄媚地叫了一声:“凤娇,我回来了。”
白凤娇“嗯”了一声。她没时间搭理黄嘉威,要存着劲晚上好赛脚。
黄嘉威见白凤娇没搭理他,很是没趣。扭头到如意、如果屋里,见如意、如果坐在炕里抓嘎拉哈玩,于是问道:“有没有吃的?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我去厨房给你拿。”如意趿鞋下炕,到厨房拿了几个馒头给黄嘉威。
黄家上下静悄悄的,只有杏花给各房送吃的,传口信。其余人全躲在屋里为晚上赛脚准备着。
晌午一过,客人陆续到来。黄安仁把大伙迎到正堂,陪着喝茶闲唠。
这次不比上次八月十五,正堂门窗全关得严严实实,地中间放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暖得人穿不住棉衣,连玻璃窗也暖得冒热气,水珠从上往下滚动,划出一道道水痕。
屋内贴墙摆的瓷花瓶里插着玉兰花,海棠花,牡丹花和桂花。这些花意誉玉堂富贵,与开得正艳的水仙相呼映,真是红是红,白是白,黄是黄,绿是绿,怡人花香轮番往人鼻子里钻,使人惬意得说不出的爽快。
侯允、刘庆卓、朱翊恒,及着一码新的佟凤来、乔显卿、吕福祥、何兴佳各带个的神气,前脚赶后脚地到来。
今儿黄安仁请的人多,佟凤来、乔显卿、吕福祥、何兴佳又精通书画,是场面上人物,穿着打扮也是用心捯饬过,只不过屋子太热,崭新的暖帽棉袍穿不住,只能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吕福祥虽与大伙说笑,心里却一直惦记巧娘一双脚,眼神不时飘向窗外,横扫当院。
佟凤来自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眼神牢牢钉在墙上挂的宋代李成山水画上。早晨起来他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听人说黄安仁想给这幅画找个主家,价钱不多要,就一千个大洋。佟凤来了解黄安仁脾气,若不是急等着钱用,绝不会把这画出手转让。而且随着年代久远,古画愈来愈少,就算要价两千个大洋也不贵。
佟凤来饱读诗书,在奉天城虽然小有名气,但靠卖书画为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他有心接手李成山水画,手头又没那么多钱,只能从收藏的字画中挑拣几幅挂在柜上,想卖了换成钱,再收李成山水画。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