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最难熬的。
——可若有了希望, 连这一份煎熬都成了甜蜜的等待,更何况日出已成定局,只剩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美貌佳人, 爱美亦是人之天性, 而像夜王这样收集了天下的美丽锁在地下不见天日的, 倒也算是破例了。在吉原, 放眼望去, 皆是雪肤剔透绕指柔情,更重要的是那层层调、教之下能满足男人一切欲、望的性子。
据说,吉原最貌美的是那曾经辉耀一时堪比传说的辉夜姬, 而最温婉醉人的是眼下的花魁星辉姬,可真正入了夜王心里为之倾心的, 怕只有那高高在上如太阳一般的日轮一人。所以不论是星辉还是辉夜姬, 都不曾逃脱得了被当做货物的命运, 可日轮却得以逃过万千屈辱,即使那是以宠爱为名的囚禁, 即使这扭曲的爱化为利刃让她遍体鳞伤。
可话说回来,似乎从未有人承认过这是爱,原本爱和占有就不易分清,才造就了如今的悲剧。星辉却在此刻夜王凤仙眼中酝酿着的暴风中感觉到了那份切实的怒意,诏示着日轮之于他的与众不同。
“如何, 愤怒么, 憎恨么, 是因为一向听话的人偶叛逆了?”星辉微微停顿了一下, 忽而摇摇头, “幸好奴家是有自知之明的,自问没有这样的分量。”
抬起下巴, 盘的精致的鹅黄色发髻在强光下明媚到耀目,即使是用着这样谦卑的语气却让人难以忽视她的傲气,“所以果然如同那位小哥说的,因为连自己想要的女子都降服不了,只好迁怒于他人……如此可怜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悲悯啊。”
对于夜王,吉原的女人都抱着一颗畏惧之心,大抵如此敢于抗争的日轮才能让他另眼相看,所以无疑这也是他最大的逆鳞,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星辉再了解不过了,更何况受到如此大的挑衅,他周身环绕的气压都低了下去,隐隐透出磅礴的压力,或者说,已经接近于赤、裸、裸的杀意了。
“哦呀,这可真是……”眼看着急转而下的一幕,稍远处旁观的神威已然将注意力从那让他失去兴致的母子身上转移到立于夜王对面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身上。不论是从阿伏兔收集的情报中还是原定的计划中都不曾有过这个人的身影,更何况敢如此挑战夜王权威的人,比起长久挣扎仍被囚禁无计可施的日轮来,眼前这一位似乎更让人在意些,毕竟那样强烈的杀意连他都有所感应,却不见对方有一丝后退之意。
地球上果然有许多神奇的生物啊,这一趟果然没白来呢。笑眼弯弯的少年“啧啧”两声,抬起手臂摇了摇,“凤仙旦那……”
没等他说完,原本立在那里的夜王突然消失了身影,然后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淹没了星辉,而有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攥上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窒息带来的痛楚爬上女子秀丽的眉梢。
“老夫很佩服你的胆量,”这么说着的夜王并没有一下子捏断手中的脖子,虽然那之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会儿欣赏着面前窒息的人痛苦的表情似是能平复他刚被挑起的怒火,“可惜,身为弱者的你用错了这份勇敢,反倒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鲜活的跳动清晰从指间传达过来,夜王将手里的人举到和自己平齐的高度,“撒,有什么遗言么?”
被压迫着呼吸的人当然不可能说出任何话,甚至于连呼痛都做不到,眼角渗出几分水雾,却没有将死之人应有的恐惧。这么近的距离,夜王能够看到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傲意,甚至于不屑的嘲意,可这并不能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只不过今夜注定是个多变之夜,至少破空而来刺中他手腕的这一把苦无就是其中之一。
“放手。”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从暗处踏出来,一只手上还紧握着苦无,想必就是她丢出的刚才那一把。眼见夜王转过头看向这边却没有丝毫放松手里的人,身着灰色低调和服蒙面的女子眼睛一转,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情景,不出意料看到对方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慌乱,声音又冷下去几分,“请夜王放手,不然就请你也听一听日轮大人的遗言吧。”
在她身后,相同着装的几人分别压制住日轮和晴太,有两人抓住晴太捂住他的嘴巴,而另一边不止一把的利器正抵在日轮的动脉上,几把长刀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压在她身体各个致命之处,纵使夜王再快,也没办法将她解救出来。
“太天真了。”沉默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夜王凤仙眯起眼睛转身将星辉拉过身前,“你们不会真以为老夫会饶恕这种行为吧,敢到这一步你们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当然,若是夜王你当真不把日轮的生死放在眼里的话,我们就没有任何筹码了。”不卑不亢的语气带着几分机械的味道,“不过至少死前我们能让一代花魁日轮大人变成传说,也不枉这一行了。”
眼下的对峙是一命抵一命,双方都有所牵制,按理说也不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应该说是更加不公平的赌局,因为若是她们赢了也不过暂能换回星辉一人,而若是输了便是尸骨无存。
只是那么一瞬间,星辉感觉到压迫着自己呼吸的力道荡然无存,可是肩上却多了一道钳制,然而这样已经让她可以松一口气了。深呼吸一口平复肺部灼热的疼痛,她轻笑出声,略微转过头,将身后男人依旧严肃的侧脸尽收眼底。
“请夜王放开星辉大人。”依旧是刚才的女子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波动,就好像刚才没有丝毫惊慌,这会儿也没有任何喜悦。
“哼,你觉得这可能么?”
“当然,不然你刚才为何放手。”
对峙之间,星辉的目光流连着夜王近在眼前的容貌,然后伸手握住自己肩上那只有力的大手,微笑的眸子倒映出对方忽现错愕的神色——这场赌局,是她赢了。
当年天人靠着先进的武器打开了江户的大门,可谁能想到冷兵器如□□也能快过人的反应,等到所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局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被挟制着的星辉被撞开,而代替她的位置的另一个男人手握着一把木刀,并不尖锐的前端绞进肌肉,鲜艳的红色沿着布料纹路开出一朵形状莫名的花来。
“哟,抱歉打断了你们,只不过万事屋接了委托,保证那边的母子团聚不受打断……”握着木刀的男人那乱七八糟的借口和他纠缠不清的天然卷一样糟糕,可就是有着让人反驳不能的魄力从骨子里透出来,丝毫不逊色于夜王那丝丝漫漫的杀意,“况且威胁女人的男人就太糟糕了啊,你乡下的老妈都会为你哭泣的喂。”
夜兔作为宇宙最强种族之一,不保守可以说是最强种族,一般打斗都可以归为单方面虐、杀。可若是同族指间战斗起来,就不是一两下可以解决的事了,虽然绝对的强者可以秒杀敌人,但是显然不论是神乐还是阿伏兔都没有强到可以秒杀另一个夜兔的程度,反倒是对战之间已然将周围的墙壁屋顶都几乎破坏殆尽了。
再一次将不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摔进已经为废墟的墙里,阿伏兔举起自己的红色大伞顺势紧随着砸了过去,终于不再感觉到反抗他才呼了口气,“看起啦该结束了啊。”
尘埃散去,是压在伞和墙壁之间动弹不得的神乐,原本艳丽的和服早已蒙尘破烂,只剩下沾了汗水和灰尘的小脸上一双蓝色的眼睛还倔强不肯服输,死死的等着阿伏兔,吐了一口血痰。
“虽然很可惜……但既然程度仅仅到此为止也只能杀掉了。”
阿伏兔摇摇头,说的倒是真心话,一方面不愧是继承了自家团长强大的本质,另一方面还有无限发展的潜能,这样的后辈怎么看杀掉都是可惜的。然而从刚才完全行不通的交流看来,似乎也没有其他方法了,面前这个少女秉持着和神威完全相反的信念,被软弱的东西牵绊得都不像是夜兔了。
“呐,人生啊,就是连续不断的重要选择,每一次选错了都要付出代价。”阿伏兔说着抬起了脚,准备结束这场战斗,“现在就请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买单吧。”
就在神乐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阿伏兔的动作似乎被什么阻止了,神乐从下面能看到一截明晃晃的刀刃从他的黑袍子中穿出,随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会让你伤害神乐酱的!”
“新八几!”虽然看不到阿伏兔身后的人,但是神乐还是叫出了名字,原本脱力了的身体又开始了反抗,语气里全是焦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让你不要碍事的吗?”
“神乐酱,我找到银桑了,他说让我来帮你……啊!”话没有说完的新八突然被阿伏兔以长刀为支点架了起来顶住低矮的天花板,而长刀的末端正好从手中滑脱顶住他的胸膛,“咳,咳咳。”
“新八几!你放开新八几,喂,你的对手是我阿鲁!”
“撒,又来了。”阿伏兔用脚踩在神乐的肩膀压制住他,另一只手攥住长刀的断刃顶着新八,“又是一个选择题,到底谁要先死,你们挑一个吧?”
“混蛋,先把新八几放开阿鲁!”
“抱歉呐,没有那个选项。”这么说着的阿伏兔语气却全然没有歉意,“我说过人生就是一连串的选择题,为了以后不后悔,快点做出选择吧!”
“你……咳咳,你去死吧!”新八连咳带喘的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眼神里写满了不屑,“不过,咳,不过是道选择题而已,别……别那么正经嘛。”
“……已经决定了。”阿伏兔面无表情的在手腕上用力,木质的刀把顶着新八一点点陷入龟裂的天花板中,巨大的压迫下血和不知名的液体一同从新八口鼻中流出来,滴滴答答的染在杂乱的地板上醒目无比,正好落在神乐狭隘的视线之中。
“新八几!”神乐想要挣脱开却全然忘了对策毫无章法的挣扎,眼看着新八的眼睛充血愈来愈红,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不多时窒息让他连呼吸的困难了,只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毫无焦距的望下来,“混蛋你放开他!”
渐渐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空气中的烟尘,满地满身的灰渍,滴滴答答的鲜血,咯咯吱吱的嘈杂;又有什么出现了,愈来愈急促的呼吸,体内咚咚咚咚的心跳,在心底压抑着想要挣脱的欲、望,想要逃离想要结束的不甘……
「把一切都忘掉,把一切都交给我,打开枷锁,放开自己。」
「你就是最强的。」
只是一瞬间,阿伏兔就注意到有什么突兀的改变了,可是来不及等反应,小腿上就已经被踩着的人开了一个血口,鲜血如柱,下一秒一个横扫,再加一个勾拳,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无可奈何只能任凭自己被空中一记侧踢击中脸颊,如同陨落的星星一般砸进为数不多的完好的墙壁里面,疼痛这才像是迟到的信号在身体里传开来了。
“咳咳,”他不明所以的向着那个少女的方向望过去,烟尘消散之后是一双毫无情绪的睁大的双瞳,似乎失去意识连眨都不眨,和少女机械的脚步呼应起来,他渐渐明白了过来,“啧,为了同伴斩断了那条枷锁,夜兔的本性完全暴露出来了啊。”
“嘻嘻。”神乐居然是笑着的,全然不顾自己浑身的伤痕,一步一步向着瘫坐着的男人,仿佛那是最好玩的玩偶一般跃跃欲试。
“呵呵,终于肯出来了,一直在等你啊,还在想让你一只手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两只夜兔徒手的交锋如闪电般迅速,新八的眼睛已然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有不断响起的撞击声明白的告诉他面前上演着多么激烈的战斗,神乐她……可是那真的是神乐吗,那样的速度,那样的力道,以及那样毫不留情的模式,总觉得不是平时那个陪伴他们的少女,不知不觉他攥紧了拳头。
神乐她,是那个平时有些粗鲁任性,还很贪吃,但是却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不是眼前这个以杀戮为本性怪物一般的野兽。他想要保护的,绝对不是这样的神乐,绝对不是!几乎是身体快过了思考,新八几冲了上去用尽力气困住想要给阿伏兔致命一击的神乐,被阻碍的人发出小、兽一般的嘶嚎,脚下却还是偏了角度错开阿伏兔的头落在瓦砾上,破碎一片。
“够了,神乐酱!”新八在少女的耳边大声的叫着,他知道那个可爱的神乐酱一定缩在她心底听着自己的话,“我要守护的神乐,绝对不是这样满身杀气一心只想着杀戮的机器啊,她是那个可爱又迷糊,总爱损人但心地超级善良的最可爱的女孩子,我知道你听得到,快点回来好不好?”
“神乐!”
阿伏兔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场如同闹剧一般的戏码,看着这个少女的眼神回归清明,看着羸弱的少年喜笑颜开,看着两人之间萦绕着的淡淡的牵绊,忽而觉得有些疲惫。没有选择的生下来就成为夜兔,经历了变强道路上重重的曲折,徘徊在战场上嗜血而生,可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未曾有过现在这样的疲惫,仿佛是一路走来的支点突然消失了。
如果这才是真正的强大,那他曾经做过的种种又算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在战场上犹豫迷失就意味着死亡,可是为什么……”话语的末尾结束在瓦砾的碎裂声中,不堪重负的建筑终于从外部开始倒塌,承受不住重量的屋顶脱离了主体坠向黑暗深渊,阿伏兔轻轻托住一同下落的两个身影向上一送,而自己则在相反力的作用下加速了下坠,可是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却扬在了唇角,“一直没有说,我啊……最讨厌同族相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