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你们公司这次看来会搞得很大,一亿六的总股本起码要收到30%以上才能超过目前第一大股东拥有控股权,”孙华廷赞叹着,“但按照想独占恒泰发展旗下的所有不动产的想法,这下就不必担心收购是否能获得了证监会有关豁免其全面收购义务的批准,收购的规模至少是60%以上。”
此举也顺便为会议缺席的陈冠浦作注解,增加他投资信心。这么大一块饼多来几个人都不无所谓,他打个比方,“最好能多联合几个个人投资者拧成一股绳,否则鱼太多绳不够粗,拉网时拉不起来也是空欢喜一场。”
陈冠浦也没料到几天前听了还云里雾里的事现在就摆到台面上来谈了,“并购后的股份是否能立即上市套现?”他最关心的是这点,如果按内部股三五年不能上市交易,那他还拿什么钱来做NE?而且国内的股市三五年的时间里会发生的变数太多;这三五年来违规或业绩太烂被摘牌停止交易的公司,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可别真的应了那句晚节不保。
“在上市公司收购中,收购人对所持有的被收购的上市公司的股票,在收购行为完成后的六个月内不得转让。也就是说,半年后可以套现。”他耐心解释着,“法不传六耳,这事除了我们三个局外人知道,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这次的收购打算采取要约收购或者协议收购,我预计每股转让价格不会超过四块,这已经是每股净资产的两倍,而恒泰发展目前流通股每股价格在16左右。”
陈冠浦两眼放光,“也就是说,半年后的利息很有可能是400%!”
一直只忙着吃饭的林欢此时抬头道:“理论上是如此,按我对我们公司的了解,任何事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老大。目前16块接近了垃圾股价的边缘,以后增发或者配送也好,不但总股本规模会扩大,价格上怎么也得升到20以上,否则根本无法增强品牌形象,只会给自己抹黑。”
孙华廷道:“呵呵,确实,老陈没和他们那帮人打过交道,真的是与众不同。”具有外资背景,全是华人担任高层职务,员工中也很少外籍人士。似乎对国情不大了解,但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官方背景。这种整体环境的形成绝非无知,而是居高临下的淡泊格调。
“谁说没打过交道,”他怪叫着,“他们公司我认识林欢那位,漂亮没得说,手段也厉害着,一个电话就叫台宾利过来让我们使了好几天。”自从体验过那台车以来,他一直没再动过自己的车。
孙华廷吃惊的看着林欢,“他说的莫非是林小姐,你女朋友?”
林欢不好意思的拿纸巾抹抹嘴,“这该怎么说,应该算是吧。”
“他女朋友多着咧,我亲眼看过的就有两个!”他加油添醋,唯恐天下不乱。
“哎!一言难尽,我说你们到底吃不吃?别光喝酒!我好不容易请次客就想来糟蹋我,一会我全打包带走。”
笑闹一会,孙华廷忽然正经的道:“这次我们碰头也算开个小会,确认一下我们三人的投资比例如何?”
陈冠浦听了首先苦起脸来,“我?我还得留点本钱做本业,大概可以凑出来一千万。”他想这几个月NE别想玩大了。他一直惦记着八百伴里那些日本人的货,琢磨着什么时候拉着林欢再去扫荡一次。
孙华廷的脸更苦,“一千万还算少?我最多能拿出800万,你呢?林欢?”
林欢尴尬道:“我可以拿出五千万左右……不好意思了,我最多。”他自己能拿出2000万,林晨拿3000万,其余周转在NE里的本钱和林晨那笔500万借款继续留着不动。他做不到一个月,还没领到NE公司的奖金,起码要再多周转几个月直到把奖金转出来再说。
“啊!”其他两人同时发出惨呼。
“真有钱啊……!小看你这家伙了!”
“有这么多钱我养老去了,还凑什么热闹,真是!”
……
次日孙华廷赶回广东,林欢由于上班的关系他也没让他送,直接去了机场。林欢自己算了算上班一个月来大概有半个月不在公司,实在该安下心来坐班,否则工资领到手太少自己倒没什么,关键是怕丢脸被公司里的人议论……
到了公司照例再来一大杯咖啡,一上午都在聚精会神的苦练内功。
消化着公司的业务资料,公共服务器里的资料的规模每天都呈几何倍数的增长。他终于了解为什么生产部门里的员工总是行色匆匆,加班人数和睡袋数目成比例增长。
每天面临这么多需要消化吸收的东西无疑也是种巨大压力:软件永无休止的升级、技术文档汗牛充栋、技术支持部门面对制作部门对软件要求稀奇古怪的界面定制和插件开发、策划部门面临日益刁钻的玩家口味极力迎合创造而搜集来的百科全书式的资料库。林林总总的,林欢觉得不带压力的看这些东西比无目的在网上乱逛有意思的多。
公司订购的新设备目前还没另外找到合适地点摆放安装,随设备前来的国内外安装培训人员天天在公司里蹲点进行着先期培训。小型设备比如三维扫描仪和图形工作站已安装测试完毕开始投入使用。
占地奢侈的并行网路渲染服务器——十二架两套SGI高端服务器像十二台十匹的空调柜机占用了策划部和制作部150平方的区域。两套紫黑两色流线型外壳的服务器看起来有点像科幻片里外星人的登陆舱;为了解决美国限制出口高端服务器条例问题因此还费了不少周折,最后还是通过法国BGM和联合盛世的影响力才勉为其难的出口到法国,再辗转运到上海,前后费了近三个月时间。
用不锈钢骨架加强化玻璃建造成起一座玻璃温室建筑将这些服务器罩起,起到防尘隔温的效果。服务器散发的高温被四十个排风扇引导到外头当暖气用;就算如此,它们的发热量实在太过惊人,大楼的中央空调在这个季节不开冷气,只好又装进三台十匹空调日夜不停在里吹着。
他对做电影动画和特效以及游戏都是烧钱行业原先只不过是感性上的认识,现在终于有理性的体会。手里拿着从王小杰AUDI A8L分离出的铁球在手里捏着,不多大会儿就捏出个头大带角、四肢修长的外星生物,接着开始往模型上添加毛发、皮肤褶皱、指头和趾头的指甲盖等等细节。一团铁疙瘩就像软泥一般,在他手里随自己意思扭曲刻画剥离再重新融合。
精致的电影级别或高规格等级游戏片头动画里用的三维模型需要事先用泥塑做出模型,再用三维扫描仪扫描成像,将获得的三维软件通用标准格式如DXF、OBJ、3DS等导入软件里,再将由复杂高达数十万以至上千万面不规则多边形构成的模型,用专用的精简软件重新规划精简模型上的线框拓扑结构,才可能进入实用流程。
另一种办法是将导入的模型作为一个模板,然后像手工裁缝给人体模特缝制衣服一样,在模板表面用曲面构造缝合的方法构造出简洁的模型。简洁的模型无论对游戏的实时三维引擎还是进入纹理动画渲染成图流程都有重要的意义——那就是速度。
林欢桌面的工作站同样也安装了公司采用的标准三维软件平台,将模型小心放在显示器上端,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张模型多角度的正视图导入软件界面,开始一边有板有眼的描点拉线做起来……
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只有工作站风扇产生的音量稍大,各样物品器具整洁实用,透出舒适的味道;从58层的落地玻璃幕墙往下看,底下是上海最繁华地段上来往穿行的车流人潮,就像徜徉田野贵族的车马轻裘,偶然拨开车窗帘子——满目的田园景致、鸟飞虫鸣、应时花朵——距离自己很近实际上又很远。
他这一手抓铁成泥的异能要从大概三年前说起……
02年清明过后不久的四月20日那天是他父母忌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前一天下课后从学校离开,到火车站买了10块钱的普客票,站了一个小时多点的时间从苏州站下车出站。自从初中搬到学校住后,他就很少回自己姑妈家。并不是像一般小说里或电影哈里波特里演的——在姑妈家受到虐待和歧视,不过自己姑母对自己实在热情不起来,对家里的表弟表妹也一样。姑父下岗后在外头流离颠沛,97年去了广州,一开始在老乡的餐厅打点零工,每隔三两天还打电话回家报个平安。
姑妈同样下岗,成天奔波生计三餐,清晨清扫马路,白天晚上在个体餐馆里当杂工,收拾清理剩菜搬运馊水桶洗碗盘,夜里回家还要打毛衣赚点工钱。
贫贱夫妻百事哀,把任何一对夫妻放到这一境地里任两人天性再乐观也乐不起来。失去物质基础的爱情亲情在一片黑暗化成的一团灰色麻木里,迅速消耗褪色着。
他们夫妻两人为国企卖命了近二十年,到头来就像隔夜的垃圾,被装在清一色的黑色塑料袋里,趁夜里被放在塞满同样垃圾的垃圾桶边,成了无主的东西。
后来姑父和那里认识的朋友做起通讯器材配件的生意,从广州天河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回来到苏州当地的手机通讯器材店批发零售,一来一往的干起高级搬运工的行当。眼看生活有了起色,林欢和表弟表妹的学杂费不再是每年的定时炸弹。98年春节前姑父从广州回来进了一批不一样的货。那天林欢和姑妈去火车站接他时看他出站时行李简单,没想像中的大包小包。
姑父看见姑妈和林欢两人还没来得及招手招呼,就被出站口附近的几名公安架住上了手铐,事后公安说姑父身上带了好几公斤的摇头丸……姑父后来到了苏州第一看守所,判了多少年林欢不敢问。此后姑妈本来就少有笑脸的面孔从此浮上了一层死气。林欢继续住校,没天大的事再也不愿回家,他无法再去面对那一家人。
从高中开始他就开始打零工补贴生活,谢绝了姑妈的经济支持,逢年过节到姑妈家走走,最深的印象是一屋子的死气中唯一发亮的物体——客厅里那台旧得不能再旧的电视,屏幕颜色严重失真,以某某名义举行的欢庆晚会的明星和新闻主持人脸上的线条夸张模糊又洋溢着斑斓。电视里外的两个世界对比夸张鲜明,林欢想起了赛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又想起一只12月份城市角落里被大雨淋湿的一只三条腿的流浪狗。
父母骨灰灵位放置在西太湖岩灵山东麓的苏州公墓。在姑妈家过了一夜,那天清晨林欢临出门前姑妈交给他一个红布包起来的存折,里面有22万——是父母生前留给他以后的生活费用。十几年来姑妈居然没动过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