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印阵,不过也是那地阶之中最为下品的印阵罢了,有甚值得高兴的。”虽是与平常一般不屑一顾的平淡语气,但吴伟却听得出那语气之中,分明有着一丝得意。
小能面,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可是山沟里出来的,两者岂可同日而语,想罢,且不去理着暗自得意的能面,吴伟撇了撇嘴,却是抄手在背,翻找起什么来。密室大小,不过数丈方圆,有着萤石照明,一望尽入眼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何处又能寻到那所谓的印阵所在。
忽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进来之时便觉脚下古怪,若是这密室内,真有那印阵所在,自然唯有脚下。
想到这里,吴伟弯下腰来,撩起袖子,自腰间掏出把匕首来,单膝落地,用那刀锋一丝不苟地刮起那地面上厚厚的污垢来,那污垢,按能面的话来说,应是那陈年累积下来的血肉骨灰。将地面污垢黏着的分外紧实,还好他有着印力加持之下,兼之匕首之锋利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终是将那青石之上的血垢尽数刮开,堆积在一般,如小山一般厚实,而那污垢之下的青石,亦是稍微干净了些。他低眉望去,青石地面上,一个一米见方的图纹,赫然在目。
显然这便是能面所说的那个焚尸印阵。
吴伟面色有异,神色愈发凝重,眼下的印阵,姑且名为焚尸火阵,外形为一道圆形印阵,其边稍宽,一尺有余,越往中间越为密密匝匝,其上铜黄字样萦绕,图纹广布,印纹流离,看上去甚为复杂。印文的心得手札,吴伟在不木老人的屋子里翻过不少,不过关于印文和印纹之类的具体知识,不木老人却是严禁翻阅,更别说集两者之大成的印阵。
美其名曰,印文印法的学习,须得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切不可毫无章法,而任意妄为,虽有自学一道,但若是偏离了系统,只怕得不偿失。此之谓,学而有道。故此,从踏入清源镇算起,吴伟唯一接触过的印阵,亦是不曾超过五指之数。
不过,吴伟又岂会没有任何准备,对照着那地面之上的印阵,嘴角一咧,却是从口袋之中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小抄,共有三百余页,其上摘抄有平日里关于印文和印纹的种种心得,就是不知道此时能否排的上用场。
“你在干什么?”耳畔少女清脆声响,幽室之中分外好听,带着些许的好奇,她的视线却是落到那地面之上,“咦,那是不是印阵?”
“你懂印阵吗?”黄嬴一脸好奇的看着凝神的吴伟,内心却是因为勘破了他的秘密而暗自窃喜不已。
“略懂皮毛!”倒不是谦虚,他还真的只是略懂皮毛。
视线横扫,将那印阵尽数收入眼底,其印阵之中,印纹看着甚多,但对比之后,却会发现,那其中真正存在的印文不过七八余字,且尽数是初级印文,配合相应的语法组成的印纹,则大多数皆为重复,只不过其间配合规则,层层叠加,倒是生成了莫大的威势。
焚尸火阵,不过如此,吴伟嘴角一挑,似是生出了不少的兴趣,不过能看懂印纹并不代表他便能读懂这个印阵,在印文方面,他便是连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都不如。
“黄嬴姑娘可懂得印纹?”吴伟忽的想起什么,双目前视,反问道。
“我爹说过,印文之术,乃天选之人方才懂得,我资质有限,虽不懂,但我娘可厉害了,好像听我爹说她就是名印纹师。”黄嬴若有所思,如今她提起娘亲来,比原先倒是少了些黯淡沉伤。
“哦!!”印纹师这名头,可是掷地有声,在修印者看来,那无疑是极为高贵的存在,吴伟的心中,不禁为黄岐暗自悲哀了声,有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妻子,黄岐作为男人也真是压力够大了。
神识游走之际,吴伟狠咬指尖,精血喷出,右手循序而动,印阵之威,与书写印阵的各式材料有关,大多是神兽精血或者其他的天材地宝之类,当然,修行者的鲜血亦可以拿来书写使用。
眉头微蹙之际,吴伟用手指在那小抄本之上奋笔疾书,一道缩小了数十倍的印阵在那小抄本之上欣然成形,但此时的吴伟方才模得其形而已,至于其神,十分尚缺了五分。
此刻,密室中的四人,除了黄嬴在侧,道千和陆汉,则是一脸凝重的看着那地面的三面阵旗,以他们的所知,估计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破了那阵眼。
许是片刻,许是许久,密室之内,方得响起两声长叹来,一侧则是吴伟将那印阵尽数拓下,而另一声,则是道千,他似是已找出了那破阵之法。
“这三道阵旗,虽分三足鼎立,看似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旗眼不均而其形稍正,以力破之,反显不智,恰书中有云,阴阳法道,自有乾坤……”
“说人话……”若放在平日里,吴伟倒是对阵法之道颇有些兴趣,不过眼前之下,却实在兴趣不大。
“再……如此这般,阵眼便破。”道千脸上一红,赶紧抓紧要点讲了一遍,三句并做两句,匆匆讲完。
“不过阵眼若破,那些异兽定然长驱直入。”陆汉补充道。
“不妨,我们不是有这个密室么,说不定可以避过那异兽的神识探查。”黄嬴与吴伟皆是想到了一处。
此密室,有隔绝外界的神识探查之能,倒可以躲藏一时,待到那异兽离开之后,再行定夺,何乐而不为。
片刻之后。
密室之内,坐满了所有人,众人四下里打量着这诡异的密室,吴伟等人倒是不急着去破解那阵眼,反正这阵眼,过时自解,又何必去自扰,倒是放下了这破阵的心思,战鬼等三人更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稍作休息,待到异兽散去,便可以寻机返回。
若是秦如风等人知道这密室反而成了对手的避难所,不知又会作何感慨。
两个时辰,转眼便过,除了空气有些憋闷,倒是别无其他的弊端。不过离开,暂且不急于一时。
吴伟径自静坐,脑海之中慢慢演化那焚尸火阵来。
“这里太无聊了,吴伟,你给我讲讲故事吧。”黄嬴却是不甘寂寞,将那粉衫的后摆一抄,挨坐在了吴伟的身边。
“故事,一千零一夜还是安徒生?”吴伟看着少女那清澈的明眸,微微发愣。
“那是什么?”黄嬴秀眉微蹙,“跟张诚他们一样,继续说说你们以前的生活就好。”
跟张诚一样?吴伟歪了歪脑袋,那家伙,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八竿子扯不到一块的也能给他掰一起。若是说自己,又该从何讲起,是小时候在那田野间的逍遥,还是在那课堂之上埋头苦读,又或者是初时进入大学的欣喜惊奇,还是进入了社会之后的出离愤怒,究竟哪一些是值得自己铭记的,哪一些又是值得自己讲述的,也许值得骄傲的是至少还有着那么一群人,至今还在无时无刻的支持陪伴着自己。
无从讲起,便随心而讲,吴伟思索了片刻,便开始讲起来,讲得很散,却也很通俗,毕竟是自己的生活。
不缓不急,心之所至,兴之所致。
“听得不无聊么?”讲了半天,吴伟看了那兀自盯着自己的少女,却见她依旧是听得分外的起劲。
少女却是微微摇头,“外面的世界,比起这一隅之地,要精彩的多了,现在嬴儿也许能明白,为什么当初娘亲要离开这清源镇去走她自己的路了,说不定以后的我也会去外面的世界,走这样一条路吧。”
只不过如今外面的世界,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世界,但不管如何,对于以后的黄嬴来说,则都是一个新的世界。
“队长,兽群撤了。”前去查看的卫熵自那树干之上,缓缓滑下,语气之中轻松了不少,先前那黑压压一片的异兽群,蹲守了将近三个时辰,其中更有一只五旋巅峰的异兽,直到不久之前方才狐疑离去。
栀子林之间,一棵巨大的树木之上,几道漆黑的人影,悠然浮现,旋即迅速地自其中一颗最高的树干之上跃落,融入那地面的阴影之处。
这几人自然便是吴伟等人,在树上,吴伟便将神识远远张开,倒确实没有再察觉到异兽的诡动。
此次被算计,总算是有惊无险,而战鬼三人,经过一番调理之后,亦是有了余力。不过其中收获最大的应该是道千吧,三柄阵旗皆是印力耗尽,尽数被其收入囊中,一时之间笑的合不拢嘴。
“拜谢诸位相救之恩。”似是自鬼门关走了一遭,战鬼的眼中,清明了许多,许是看穿了风雨,面容之上除了苦笑,更是如同卸下了一声的重担。
斜阳西坠,落霞漫天,仓庚喈喈,没了那满地的异兽,仿佛置于那宁静的田野间一般,那先前的担惊受怕,恍若黄粱一梦般,此刻的众人,立于那树林的边缘之处,遥望着那落日余晖,心头感慨。
“队长,那我们不如尽快回……城”道千方才问出话来,却是忽得一顿。
喘息不止间,他的那双大眼却是兀自的圆睁着,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口那骤然出现的一道铁矢长箭,胸口之上,那漆黑的透体而过,那拇指般粗细的小洞之内,鲜血如注,汩汩溢出。
那苍白的脸上,兀自还挂着,先前那淡笑的愉悦。
“小心!”吴伟心下大惊,一把将黄嬴扑到在地,数十只箭簇,屏息之间,便已杀到。
吴伟的视线,自那瞬间,恶狠狠的掠向前方。不远处的坡地之上,数十骑独角马耸然而立,夕阳之下,那队列之间,森然杀意,陡然骤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