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师叔负手而立,眼睛望着窗外,将往事娓娓道来,“我娘是东信宫中的一名宫女,因为与先皇一夜欢愉,便有了我。我娘刚生下我,就被册封为宫嫔,可是她却终日惶恐不安,在我三岁那些过逝了。
那时东宫太子已经出生,比我大整整六岁。皇后说我与太子的命相克,不允许我呆在宫中,先皇便把我安排在信任的大臣府上,除了他和那大臣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等我长到十岁那年,太子过逝,先皇又因劳累过度而驾崩。照顾我的大臣安怕我在东信宫中必被人所害,所以连夜将我送到东信之外。几经颠簸辗转,我终于到了琉璃书院,并在那里生活、求学。”
杜梓这样一说,沐在阳马上知道为什么之前他对东信国的历史这样熟悉。而且,以他的身份一定在东信还有值得信任的大臣,所以才会对现在东信朝中大事了如指掌。
沐春阳低头沉思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师叔,难道你回到东信国是为了拾回自己的身份,重新成为东信皇子?”
杜梓摇摇头说,“我幼年丧母,父皇又对我不闻不问,对于东信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东信国皇权落入他人之后,司徒一脉又日益凋零,才想回国看一看。”
听杜梓这样一说,沐春阳的心里面的阴霾似乎放下许多。她不介意杜梓利用自己来到东信,却担心他藏着其他的心思。若他也是个贪恋皇权的,自己岂不是养虎为患?
杜梓这时转过身来,对沐春阳说道:“当听说你要来东信国,我就担心你会在东信遇到麻烦。想想自己在东信还藏着一些关系,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便请求一块来到东信。”
原来如此,沐春阳的心底有升起少许暖意。
“春阳,今天听说你要嫁给司徒辉时,我刚开始确实有些难过。但是,后来又替你高兴起来!”杜梓眼中带着几许喜悦,“我们现在身处东信,很多事情身不由已。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身首异处,司徒辉虽然是个痴傻王爷,却也是几个皇室成员之中好相处的。你有了东信王妃这重身份,相信不但能保护你,也方便你在东信行事!”
“可是,我担心那司徒月对我不利!”沐春阳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正是因为你嫁给司徒辉,我倒对此放心。若是你嫁给那个心机颇重、心怀叵测的司徒明,我倒真担心他利用你居心不轨!而你嫁的是那个心事如同孩童般单纯的司徒辉,我倒更加心安。”杜梓解释说,“司徒月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这个弟弟确是真心实意的好。你若是能将司徒辉控制在手里,何愁不如掣肘司徒月?算起来他也算是嫡亲的王爷,比那平妃所生的司徒明身份还要高贵许多!”
沐春阳认同的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倒是和杜梓想到一起去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当初也不会答应东魁嫁给司徒辉。只是他没有说出自己和东魁之间的交易,沐春阳总觉得在东信就如同一场被别人操控的棋局,不能轻易被自己把握。所以,她不断的争斗,为自己赢取更多的一丝机会。
“师叔,如今你在东信可还有什么可以依赖之人?”沐春阳问道
。
杜梓倒是对沐春阳没有隐瞒,,直接回答:“其实当年的太子太傅就是先皇托付照顾我之人!太子养在宫中,太傅每天教导他。回到自己的私宅,我可以和太子享受一样的教育,这也是先皇的精心安排。只可惜天不遂人意!”
“除了太傅,师叔在东信可还有其他的可托付之人?”沐春阳接着问道。
杜梓摇摇头,“先皇为保我平安长大,对外一直谎称我失踪。除了太傅,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也只是因为如此,我才能保留性命,一直存活到现在!”
是呀,东信宫中之人个个都如同豺狼虎豹,稍不留神就死无葬生之地。像杜梓当年这样没有强大的势力撑腰,又没有母亲照料的皇子,当初能不能顺利的长大成人都是个疑问,怎么会把他的身世让太多的人知晓?
“春阳,我对你嫁给司徒辉倒是并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人。”杜梓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的忧虑,“独孤将军对你情深意重,跟随你一路来到东信,只怕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嫁过去……”
杜梓的话正巧触到了沐春阳的痛处。沐春阳思量片刻,低声道:“师兄不用为他担心!对他,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出路。”
……
踏着东信大街上厚厚的积雪,一辆飞奔的马车在雪地上疾行。驾车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故意将身形乔装改扮。一个时辰前,她的主子刚刚吩咐她做一件秘密的事情。
马车上躺在一位年青英俊的男子。他双眸紧闭,还陷在昏睡当中。一个时辰前,他刚刚被人击昏,又服下了嗜睡的药丸,四肢被人点住了穴道。沐春阳吩咐过,不把他送到东信宫外,不能让他醒来。
而火凤却想得更深远一些,与其让他远离东信宫,还不如让他远离东信国。出了这条大街,再翻过前面的几座山,就连东信边界不远。到时随意把他丢在哪辆过往的马车上,就可以让小姐没有后顾之忧。
火凤望了一眼后面的车帘,确定里面的人没有动静。便独自叹了一口气,这小姐本来和独孤将军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身逢乱世,两个人都是琉璃大才,却都身不由已,肩负着各自的使命。若是在太平年月,恐怕两人早就双宿双栖,成为了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莫怪红尘误,只因乱世人。书读得不多的火凤忽然从心里面发出这样一句感叹。她挥扬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抽打一下,又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她不知道,现在还身处宫中的沐春阳也不知道,其实独孤云在火凤给他服下可以让自己嗜睡的药丸之前已经醒过来了。他佯装将药丸吞下,实际上却是含在口里。火凤虽然点住了他四肢的穴道,可他却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内悄悄解开。他故意这样做,只是想知道沐春阳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初次与她相识,是被她设计丢进冰冷的水缸里,他记住了她;初次抱起她,是在冰冷的地宫里,那时的她担心自己,那样的担心她相信是真心的;初次她接受自己的表白却是在危机四伏的东信宫,在那皎洁迷人的月光之下,两人对于并不确定的未来却都愿意相互守护在一起。
虽然她有时会心情无端变化,心事猜测不定。有时会对敌人一肚子坏水和坏心肠,让人惊讶她的诡计与果敢,简直不像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子所应该拥有的。但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独孤云都坚信她是心中一直所爱的那个女子。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她。
为什么和东魁私谈一会儿,就决定嫁给司徒辉那样一个傻小子?她是有什么苦衷吗?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有,自己愿意和她一起分担,而不是一味苦着自己,将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春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让火凤把我弄到这马车上,又有什么打算?
他急不可待的想看看沐春阳究竟会怎样对待自己。有时候他竟看不穿这小妮子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独孤云悄悄从车里坐起,怀中揣着一封火凤轻轻塞在他怀中的信。他打开信一看,正是自己熟悉的笔迹。
信上写着:“我已命火凤送你速速离开东信宫,你若聪明识趣,自然知道如何离开东信国。
你我之间已是不可能。能嫁到东信宫中成为王妃,是我一生的宏愿。他日我若助司徒辉登上皇位,母仪天下之后,必定会念将军的一份旧情。
我叫火凤给你留足了银两,你可以用这些银两回到琉璃,亦或是回到犀草国过你的逍遥日子,一切随你。切勿再来东信,否则你我再次相见之时,必成死敌。
愿日后永不相见,沐春阳亲启。”
独孤云看完信后,心头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冰冷的雪水,又像是心脏被人重重撕裂一般。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伤痛、愤怒……一切未知的情绪,竟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他很想将手中的信撕碎,却最终没有舍得。
身旁放着一个蓝色的粗布包裹。独孤云用手掂起来,竟有些发沉。打开包裹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银两。
独孤云望着这些白银,齿间冷冷一笑。心中带着几分惆怅,暗自说道:春春,你也太小瞧我独孤云了!你以为用这种激将法就能让我乖乖离开东信,离开你?我偏要留下来看看,看你要在东信做些什么?看你是否真的不需要我留在你身边?
独孤云想着,将手里的那封信又轻轻抹平,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入怀中。掀起车帘,乘前面驾车人不备,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月夜,东信宫的月亮又大又圆。孤寂的月光照在宫中,更显得寂静、冷清。
沐春阳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却思绪万千。还有三天就要嫁给司徒辉,自己心里面正做着准备。而那个人是自己最担心的人,却突然失踪。
他会去哪里?是否离开东信?沐春阳知道,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做的。可是为什么他又没有回来,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他会不会因为生气而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沐春阳有些担心,却又担心不起来。她马上是要出嫁的人了,东信宫里虎视眈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若此时兴师动众,派人找一个贴身侍卫,恐怕又被人落下口实。
她想保全自己,更不想伤害他人,尤其是他。可是,不想伤害还是伤害了。事到如今,只希望他自己能够想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