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初起,崤函乃金汤之地;天下大定,河雒为会同之府。
神都洛阳,北据邙山,南望嵩岳,东据虎牢,西控函谷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有“八关都邑”、“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
其势雄踞“天下之中“,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北通幽燕,南系襄荆,人称“八方辐辏”、“九州腹地”、“十省通衢”。另传洛阳乃天下龙脉集结之所,所以历来均为雄逐鹿中原的皇者必争之地。
大唐定鼎,设天下三城为三都。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再加一个龙兴之地的北都晋阳。陪都洛阳经数十年承平发展,虽不能与长安争雄,却是此时仅次于西京的天下风流荟萃之地。
尤其是圣神皇帝武则天改唐为周,定洛阳为国都并改名“神都”前后。流水般的钱粮夫役汇集于此,大修宫室,只让本就风流富丽的洛阳城益发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般鼎盛到了极处。
这日上午,唐松经由上东门进入洛阳城。而后一路探问着走过积德、景行、归义诸坊后折而向南,过承福坊到达穿城而过的洛水边。过新中桥进入洛阳南城,经道德、择善两坊后,终于来到了思顺坊。
入城后并不曾乘车,这一路走来,唐松一时竟有些眼睛不够用了的感觉。
市坊林立,游人如织,眼前场景真个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其间自然有许多士子之类的人物,迈着八字步,端颜紧肃的走过;也有那鲜衣怒马的豪室子弟,带着大群的仆从呼啸而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间中夹杂着身着轻皮裘,辫发,脚穿乌皮**靴的突厥人;戴耳环,披肩布的五天竺人;以及身穿小袖袍、皮帽上绣着花纹镶上丝网的中亚胡人昂然而过,而行人毫无惊奇之色。短短的时间里,唐松已经见到了来自数十个不同国家的人,在这洛阳街头来去。
仅从这些路客身上,此时洛阳国际化大都市的风采已尽显无遗。至于沿途中那些个靓装露面女子们穿着打扮之开放,更是到了能让襄州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洛阳,真神都也!
进入思顺坊,唐松很顺利的找到了庄海山与柳叶在洛阳城中的家宅。叩开门扉,出来应门的是个粗手粗脚的黄毛大丫头,年纪虽已是十三四岁模样,脸上还带着迷迷糊糊的神气。
问过之后才知道庄海山两人并不在家,而是在旁边的南市酒肆里照顾生意。
唐松闻言,转身欲往南市去寻时,这迷糊丫头终于想起要问他的来历。
莞尔一笑,唐松告知之后,却不曾想这迷糊丫头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随后更是噗通一声拜倒于地,咚咚咚的连磕了三个再实诚不过的响头。
随后她便翻身而起,一把将手中拿着的扫笤扔进院门,反手锁了门户后便当先带着唐松前往与思顺坊紧邻的洛阳南市。
作为洛阳南城最集中的贸易商贾之地,南市内的热闹已无需赘言。唐松跟着那迷糊丫头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后,终于到了一家中小规模的酒肆前。
这家酒肆门脸儿虽然并不大,但地头儿却实在不错,收拾的也雅致整洁,门前还站着一位扎胡辫,金发妖娆的波斯胡女做活店招。
风吹槐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劝客尝。
彼时大唐酒肆好以胡姬充为活店招,那胡女见人群中的唐松着装清雅,人物风流,顿时笑颜如花,招手频频。
便在这时,那先一步的迷糊黄毛丫头已自酒肆中走出,跟在他后面的正是有了些许珠圆玉润气象的柳叶。
满脸欢喜的柳叶乍一见唐松,还没开口,眼圈先自红了起来。正在这时就听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从那酒肆里传出,随即就见庄海山从酒肆里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柄斩鱼鱠的刀。
襄州一别后的这次神都重逢真是热闹到了极点。柳叶当即就收了酒牌,除已有酒客外再不接纳新客。那些个坐进来的酒客见此模样也都没再多做逗留,很快酒肆便是一空。
将唐松请进楼上雅阁,柳叶亲自照看着厨子置办了一桌精致酒食后,索性一并给酒肆中的帮佣都放了假。随后关了店门,三人安坐叙话。
庄海山两人的经历倒也简单,到了洛阳就着南市买了一处两进的小宅子后便开始思谋长久营生,最终开起了这家仅有两个雅阁的小酒肆。前些时生意颇是惨淡,最近才慢慢好起来。
唐松静静听完,笑着道:“万事开头难嘛,能有现在这个样子就已不错。这不,胡姬活店招都用上了,这在襄州可是只有万客来才用得起的”
柳叶还是一副爽朗脾性,笑起来依旧是脆生生的,“这怎么敢比?万客来那胡姬是自己养的,我们这可是每天三百文雇来的。再者洛阳波斯胡多着呢,比不得襄州见着一个都稀罕”
庄海山两人叙了别情,便问起唐松进京的缘故。
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唐松也就说了柳眉征召进宫之事,以及自己来京后的打算。少不得引来柳叶伤心落泪。
这一切说完之后,唐松开口道:“此来见你们夫妻安谐,生业有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对神都一无所知,还要劳烦你夫妻二人帮我赁一处宅子住下”
一听这话,庄海山顿时就急了,“少爷既来了神都,还要住在别处不成?这成个什么话?”
唐松摆摆手,按着庄海山重新坐下去之后才道:“我没有见外的意思,只是你们那宅子距离南市太近,委实太吵了些,不适合科举之用啊”
一边的柳叶也跟着说道:“似少爷这样的读书人,又是要参加科举的,终究还是住在北城好些”。
一听这话,庄海山反倒说不出什么了。
此时的神都洛阳以穿城而过的洛水为界被分为南北两城。南城坊市众多,住的人却是鱼龙混杂。北城有一半都被天子所居的宫城占据,除宫城之外便仅有二十九坊。
相对于南城的喧闹,北城更齐整也跟安静些。基本上凡神都上得了台面的权贵与豪商都是居于北城,那些个功成名就的读书人同样如此。
是以每岁来京应试的乡贡生们只要家境尚可的,都会尽力选择于北城赁房而居,一来是自矜身份,二者也确实更方便行卷交游什么的。
当日唐松便暂居在了庄海山与柳叶的小宅中,随后几日庄海山都没再去照顾酒肆生意,而是放下一切去北城寻觅合适的房子。
见房牙子,看房,询价,庄海山滴溜溜忙了数日却总没找着合适的地方。说来也怪他太尽心,到洛阳后又是眼界大开,这就总觉着看到的房子都不够好,少爷住着难免委屈。
如此以来却把房牙子折腾苦了,那汉子最后发了急。庄海山请他吃了一顿酒,又实实在在给了些辛苦钱后,那厮才说说有一处所在必定能让你那读书人出身的主子满意。只是那房屋主人脾气古怪,而且并不曾对外赁房。他也是偶然知道这家颇有几间空房,要想赁下来只能自己去碰运气了。
其时天色已晚,吃完酒庄海山问明地处后也就不曾去,回到家中闲话着把这事说了出来。
这几日住在这里,柳叶委实太过于殷勤,又耽搁着庄海山没法生业。唐松这自在随意性子的人实在有些不惯。听见此事,便说明日一早同去看房。
第二日起了早,两人经由新中桥过了洛水,入北城直接到了立行坊。找到那户人家叩门良久却无人来应。
庄海山便要再等,身负琴匣的唐松却上前一步推了推,门户应声而开。
“有人吗?”,探问声中,唐松已迈步直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