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到小好的门前,就听见屋里面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很沉很闷,听起来十分苍老。很明显,这不是小好的声音,看来刘广亮果然在小好的房里,他并没有走。
然而玻璃并没有听见,抬手就要敲门,我见状忙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听,屋里有声音!”
屋里沉静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这次掘我坟墓,也算是帮我解除了封咒,但说到底还是有违天道,我现在也不取你性命,就拿走你一魄,让你们家以后香火无继。”
这几句话说得非常清楚,听得十分真着,而玻璃后来说他当时什么也没听见,我想不但是玻璃,换个人可能也听不见。只是当时我不明白刘广亮说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少了一魄,就会没孩子。现在一想这应该和三魂七魄运行机制有关,少一魄,机制混乱,或是精血不足,或是生气不旺,致使生育能力欠佳。
我一听刘广亮要下手,当即抬脚向门踢去,门是挺结实的,但门栓实在是不堪一击,啪一声断了,两扇门顺势被踹开了。我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站在屋子中间,看向小好的床。
“刘广亮,不可胡来!”
就在我冲进来的瞬间,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见小好的床前确实立着一个人,但当我稳住身子的时候,那人影已经不见了。这时,小好应声弹坐了起来,惊叫一声,“谁?”
我走了过去,叫他一身是汗,胸前起伏不定,似乎做了一场恶梦,我问道,“看到刘广亮了没有?”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然后松了口气,问道,“什么刘广亮?刘广亮是谁?”
我想刚才刘广亮说只取小好一魄,并不要他性命,看来小好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既然如此,至于刘广亮是谁,实在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而且刚才他提到解除封咒,想必就是指杨老爹在他坟墓上做手脚的事。看来他的目标主要还是杨家,当然还有我,而对成才和小好,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成才之所以搞成那样,是因为魂魄被他自己丢于两处,这点是他自作自受。说到这,有人就提反对意见了,既然他没打算下死手,那干嘛还让鬼童在成才的床下放火,虽然被那条狗叼了出来,没成事,但也说明他有这个动机。这一点我在前面介绍鬼童时就说了,鬼童虽然受命于刘广亮,但是它们自然也有它的天性,贪玩,是非不分。刘广亮后来也说,他自知若是害人太多,必不容于阴阳之法,所以对于成才和小好,他本意就是折腾一段时间就算了。看来,刘广亮还算有些见识,懂些其中的道理。然而鬼童不知道分寸,就瞎搞了一通,险些害了成才性命。
这时玻璃也跟了进来,看见小好坐在床上,吃惊说道,“哎呦喂,你还真睡着了刚才,闹那么凶,你都不往心里去,心真宽!”
我暗想,他哪是心宽,分明是被刘广亮控制了心神,困在了梦中,所以对于外面的动静根本就听不见。也不知道在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刘广亮到底有没有对他下手。
我问小好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说只是做了一个梦,没事,就是累。我一边环顾屋子,一边问小好做了什么梦。他说感觉自己一直在飘,脚跟沾不着地,心里着急。
都说梦是心头想,然而有时候却不尽然如此,有时候就是感应,人体有很多你猜测不到的玄机。当初玻璃一缕魂魄丢在井塘,当我把他带到井塘招魂时,他就不安分双手乱抓,这也是感应,包括那后来他说梦见在水里游泳,被人往水下拖,这还是感应。所以我想小好这个梦有可能就预示着他的一魄确实被拿走了。至于小好后来有没有孩子,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时间去打听这些事。
“对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成才怎么样了?”
小好的问话一落音,就听见门外面传来“嘭”一声响,好像有东西摔在了墙上,紧接着就是“嗷—”一声惨叫,是那条白狗的叫声。我赶忙走了出去,只见这条狗侧躺在地上,头无力地放在一边,浑身不住地抽搐,嘴里鼻孔里算是血沫子,呼吸明显又沉重了很多。
“哎呦,我家狗狗怎么成这样了。”小好跟过来一见这幅场景不由得大惊失色,就要走过去,我连忙拉住他。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以为这条狗是疯了,自己往墙上撞。但是我和玻璃都清楚,绝对没这么简单,刚才它差点被吊死,早已虚脱了,动都动不了,哪有这么大的力量把自己撞成这样。一定是刘广亮看它碍眼,要把它弄死,所以我认为刘广亮一定还在这里。
小好见爱犬受到如此重创,一时情绪失控,把胳膊一抽,从我手里挣脱出去,然后跑白狗身边,摸着它的身子痛哭不止。我没养过狗,一时也体会不了小好的心情,我想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伤心,但不会像小好那样悲伤到痛哭的地步。我回头看了看玻璃,玻璃更是铁石心肠,因为他都能一脚把小狗踢到河里去,更别说这个了。只见他把嘴一撇,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玻璃和我在这一点上有些相似,就是对于劳苦大众,我们都会报以深深地同情,但是对于畜牲,我们就得另当别论了,这一点注定我们没有普世的博爱。不过我似乎要好一些,至少对那条黑蛇,我确实是动了恻隐之心。
缓了好一会,那条白狗才微微动了动,看着小好,眼神涣散游离不定,我看这个眼神就知道这条狗大期要到了,肯定活不了了。白狗想抬起头,却抬不动,只是在小好的手划过它的嘴边时,它伸出舌头小好的手上舔了舔,带着不舍的神情。这一刻,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血沫子伴随着呼吸,在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突然白狗一声哀嚎,便停止了抽搐。小好也哇一声哭了出来,手不停地摇着地上的尸体。我们都不是小好,无法理解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竟然为一只狗而痛哭流涕,悲伤如是。
白狗死了,为了护主而死。它自知越过大限,一旦得机便可修成正果,但是它并没有因此弃主人而去。而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它用生命捍卫着这户人家。畜牲的身份是卑微的,但流露出来的情感,往往更加震撼人心。
兰香一听小好哭了,赶紧打开门,问,“怎么了?”
我说没事,你快把小好弄屋里去。可是我还没说完,玻璃从后面猛地一把将我推到一边,我回头刚要开口骂你有病,这时就听得屋顶哗啦哗啦一串声响,连连几块瓦片如同下雨一样,落了下来,摔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粉碎。
“那孙子藏在屋顶了!”玻璃嚷道,“我看到绿眼睛了。”
兰香一听,赶紧把小好扶进堂屋去了,临走时说道,“大师,小心点。”
我心里一阵苦笑,她一定是把我和玻璃看成什么捉鬼大师,然而实际上呢,我们师出无门,法力全无,也没有什么法器。所好的是我凭天生异常,能看透阴阳,才有资格审阴阳之事,而玻璃本身就是招邪的货。要说什么真材实料,呵呵,这个真没有。
不过想到法器,我心里突然一动,目前可用的法器也就是那两块阴阳鱼和玻璃的煞刀。煞刀现在肯定不能动,动了门口那些家伙很可能就会一股脑冲进来,想拦都拦不住。说到底只有借助阴阳鱼来杀鬼,而阴阳鱼在杨家,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赶到那里去。而且我想现在刘广亮明显是冲我来的,包括门口那些东西很可能也是他引来围堵我的。如果我离开这里,刘广亮一定会跟着我们走。
“去杨家!”玻璃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这一点他和我想一块去了,我们当下从院墙翻了过去,一路向东跑去。玻璃之所以要去杨家,他给的解释是刘广亮的头号敌人应该是杨老爹才对。而他竟然留在这里一心对付我,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杨老爹已经挂了,第二种可能是他根本进不了杨家。而综合分析后者可能性会更大一些,理由那双绿眼睛消失了,很可能是阴阳鱼镇宅作用。
还有一点是我没想到的,玻璃说杨老爹屋里的那个神坛一定有玄机。那个神案我没仔细看过,而玻璃从一到杨家就在神坛跟前搞这搞那。后来玻璃说他当时是把亢龙符埋到香炉里面,因为他猜到了杨家一定会来偷,放在那里会安全一些,而且那个香炉是青铜的,放在里面有屏蔽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鬼童敢夜半放火,老二魂魄来偷阴阳鱼空手而归的原因,因为当时亢龙符压根就不在他的身上。玻璃说当初去成才家的时候,他说进屋上炷香其实就是为了把亢龙符取出来,用作驱鬼的法器。看来古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我问那神坛有什么玄机,他说那个神像感觉像是活的,而且按道理刘广亮被放出来后,他是不可能放过杨老爹的,但杨火出事了,老二出事了,老大媳妇出事了,龅牙男出事了,杨老爹却一直没事,可能就是受到那个神坛的庇佑,这一点很可能连杨老爹都不知道。当然这个是玻璃的推测,管不管用恐怕不是他想想就行的。
小好家门前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往东走上三十多米,迎面就遇到一个南北的院子,院墙正好把路给截断了,没路了!
“走巷子!”玻璃拿手一指北面的巷子,说着就跑过去,硬生生把自己塞了进去。我一看这哪是什么巷子,就是两家院子中间的缝隙,最多也就八十公分宽,不到一米。这样的宽度,我横着身子过去没问题,但是玻璃过去恐怕会有点难度。
也不知道这排房子是怎么盖得,东边家的院子比西边家的院子足足伸出有十五六米,这个在我们那里绝对是不允许,这叫挡势。尤其是下家院子的长度更不可以超出上家的院子,否则两家肯定得打起来,因为挡住运势,或者说挡住家庭出路。所以我们看农村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排排的,前后整齐划一。同样,相邻房子,左右前三方也讲究高度一致,即屋尖高度和大梁高度要一样高。当然现在经济腾飞了,别人有钱盖两层楼房,你盖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别人总不能等你吧,所以高度一致都是针对瓦房来说的。
“等会我们到了龅牙男家,你拿你的亢龙符,我拿坚冰符,神像留给葱花。”玻璃收住腹,憋住气在前面喊道。我心里暗笑,你还真会打算,到时哪有这么如意的事。
不料这时玻璃突然又喊道,“他妈的,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