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窗帘照到我的拖鞋上。
一个美丽的梦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我躺在床上,仔细回忆自己在梦境里的经历,为不得不醒来而感到遗憾,相比之下,现实生活是那么的简陋而粗糙,仿佛一块被扔到公路上任人踩踏的烂泥。
如果能够选择永远留在梦中,我想我会这样做的。
据说大多数精神病患者就是因为放弃了现实,因而被正常的人送进了戒备森严、仿佛监狱一般的医院内。我曾经听人说,一名真正的疯子是幸福的,因为他已经超然物外,生活在一个由他自己构建和统治的空间里,虽然身体在现实当中仍会四处碰壁。
然而人们却总是费尽心机想把疯子改变回正常人,变成跟你我一样乏味的人,不管那疯子是否会危害他人,是否对治安造成不良影响,是否能算做一个公众安全的隐患。当然也不管疯子本人是否乐意做这样的改变——离开幻境回到令人失望的现实中来。
外面非常安静,很可能游魂们也需要适当的休息,虽然他们没有像活人一样容易疲倦的身体。
生活仍然要继续,为了理想我必须去工作,尽管我很想躺在床上混过一整天。
替阴魂带口信的伟大事迹震动了全市,我和雷雨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名人,在门口的大路上,就连乘坐奥迪或丰田越野车的重要人物对我们亦是退避三舍,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会看到热情的笑容(是否真诚和发自内心我不太肯定),常有陌生的男人递来烟,凑近来攀谈一番,讲几个从各种途径道听途说的灵异故事,然后发出殷切的邀请,希望我们赏光到某处吃顿饭。
我们总是这样处理,送上名片,然后推谢。
人们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我俩,仿佛我们是明星或者大熊猫,我对此感到一丝不适。
这个时代是乏味的,所有的成年人都在忙于赚钱,通过各种手段,以及各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途径,把人民币弄进口袋里,他们希望见到一些脱离现实的东西,一些近乎神话传说的事物,以此来调剂自己平淡的生命和日常生活,对此我完全能够理解。5ccc
最近几天以来,我惊奇地发现,连拾破烂的人和蹬三轮的水果贩子都对我们毕恭毕敬,称我为净空大师,称伪博士为雷大师,只有带着小孩的妇女从我们面前经过时常常会加快脚步,仿佛我们是不祥之物,仿佛我们生具邪恶的眼神,能够不着痕迹地伤害到某个人。
这让我很是得意,感觉自己非常的伟大,如果有人送一面锦旗来,我肯定会笑纳。
如果真的得到一面锦旗,我希望写上‘钟馗再世’或者‘行侠仗义’,要不就写上‘卫道除魔’或者‘绝代双骄’也行。
游魂仍然满世界都是,尤其是夜间,他们三五成群,有的像疯子一样大唱大叫,有的站在路旁望着汽车和人流发呆,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则穿行于千家万户,通过观看一些隐秘的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能够阻拦他们的办法并不多。
我们的营业额大幅度增长,可称得上顾客盈门,驱邪实惠套装经常卖到脱销,看风水和上门服务之类事情多不胜数,每天收工之后都得用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来清点到手的钱。
我渐渐摸清了门道,成为一名表现不俗的神棍,在算命和取名这类生意方面,迅速展露出优秀的天赋。
“咱们发了。”雷雨扬兴高采烈地说。“只要维持目前的经营状况,一年以后就可以移民到美国去。”
“干嘛去美国,你知不知道那地方犯罪率全球第一,治安比南非还差,每个人都可以买枪,色情狂满大街寻找可以袭击的目标,生活在那种国家里你会有安全感吗?”
“有这么糟糕吗?那你说该去哪?”
“加拿大比较好。”
“那里冬天很冷,你一个南方人能受得了吗?”
“新加坡呢?”
“太热了。”
“那就去澳大利亚。”
“对,这地方好,据说满地都是野兔和袋鼠在乱跑,河里尽是鲤鱼和鳄鱼在游,草原上到处都是牛羊。想吃什么样的肉都没问题,只要手拿一把小刀闭着眼睛往自己面前路过的动物身上划几下就可以。”
“可是领事馆会给咱们签证吗?”我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
“废话,只要有足够的钱,想去哪都行。”
“多少才算足够?”
雷雨扬两眼茫然。
“等我什么时候有空找人打听一下。”
“如果你把房子和汽车卖掉的话,现在应该就差不多够了。”
我猛然想起曾见过的一则有关投资移民的广告,已经记不起具体需要多少澳元,似乎并不算很多。
“如果咱们两手空空,去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就不怕会饿死吗?”雷雨扬的表情显得很忧郁。
“洋人也会死,死了一样也会变成鬼,咱们去到那边同样大有可为,广阔天地练红心,把革命旗帜插到帝国主义的核心地带去,把外汇挣回来。”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可以装扮成宗教界人士,搞点故弄玄虚的名堂出来,据说老外都缺心眼,容易轻信,弄不好混成圣人都有可能。”
“其实加拿大还是挺不错的,虽然纬度高了些,冬天冷一点,但只要咱们多住几年,肯定能够适应。”我突然想起前些天曾梦到的冰岛,多伦多和渥太华肯定比北极圈旁的雷克雅未克温暖得多。
“如果不怕冷的话,去瑞典或者丹麦也是个很好的选择,据说北欧国家福利好,就算不愿工作的懒汉也有好日子过。”
“真的吗?那岂不是成大锅饭时代了。”
“这你就不懂啦,因为人家的经济发达,所以可以各取所需,同时也用不着按劳分配。”
我们兴高采烈地讨论到哪个国家生活比较好,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无限光明,整个地球都是自己的家园,只要愿意,想去哪里都行,就算想去格陵兰跟爱基斯摩美少女挤在一间冰屋里同居也完全能够实现。
在半小时里,我们翻着地图,把全球的发达国家都考虑了一遍,连卢森堡和安道尔都未放过,我们把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和穷国家以及战乱不休的国家全排除在外,一心想找到一处最接近于天堂的地方作为未来的定居点。
直到坐在小饭馆里喝下第一杯啤酒之后,这样的讨论才停下来。
“我觉得咱们应该到比较有档次的酒店里去用餐,这样才对得起咱们现在的收入。”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省省吧,俗话说,发财三代才能学会穿衣吃饭,刚刚脱贫,就忘本啦,真把龙虾和鱼翅端上来你吃得习惯吗?认命吧,咱们能每天有猪肉和啤酒就应该满足了。”
雷雨扬对我翻起白眼,我用瓜子扔他。
“有一点我弄不明白,我们干嘛非得去外国,在家乡不也混得挺好的吗?”雷雨扬若有所思地说。
“是你说要去美国,咱们才开始研究移民这档子事的。”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就认真了。”
“是啊,咱们为什么要去外国呢,这不挺好的吗?真要去澳大利亚的话还得学英语,多麻烦啊。”
“咱们的驱鬼方法对死掉的基督徒不知有没有用,还是在这里继续混吧。”雷雨扬说。
想通了这个极严肃的问题之后,我们继续喝啤酒,随着体内酒精含量的增加,心情越来越好,我甚至于想起来蹦跳几下,舒发快乐的心怀,同时让身体得到活动。
啃光了半盘子香酥排骨之后,雷雨扬突然谈起那天指点我打麻将的女鬼。
“据我所知,能够变幻形体的阴魂可是厉害角色,堪称万中无一,绝大多数的鬼直到投胎都保持着临死时的模样,想变好看一点都不可能,而那位女鬼却能够做到,听说要经过多年的修炼同时结合罕见的天赋才会具备如此的能耐。你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碰上了一个。她还帮助你打赢了那场性命悠关的麻将。”雷雨扬说。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有这可能,我认为你现在的相貌对于四十岁以上缺乏爱情的家庭妇女还有挺有吸引力的。”
“熊大富,我们在严肃地讨论问题,请不要用这种调侃的口气对我说话。”
“好好,我向你承认错误。”雷雨扬在脸上堆出可爱的笑容。“顺便问一下,你有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那女鬼?”
“说了,因为我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了,以至于无法对她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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