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警告过你的,决不能把自己的真名说给阴魂知道,你怎么见到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鬼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雷雨扬一脸焦急。
“我觉得她很善良,不会害人的。”
“俗话说,知鬼知面不知心,正所谓害鬼之心不可有,防鬼之心不可无,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阶级斗争......。”
“停!你有完没完?像老太婆一样唠叨。”我打断了他的训话。
“你有没有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她?”
“这倒没有。”
雷雨扬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就真的很危险了。”
“她叫丁蓉,多可爱的名字啊,真想再见她......”话还未说完,雷雨扬的手就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不可以随意提起阴魂的名字,尤其是法力高强的那种,会惹大麻烦的。”
雷雨扬的表情就像被谁用枪指着脑袋似的,紧张并且惶恐。
我转头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未发生,门外没有突然出现乌云,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刮冷风,挂在天花板上面的灯泡也依旧忠于职守地正常发光,不曾像恐怖片里那样摇晃和忽明忽暗。
“你看,什么也没发生吧,别有事没事瞎紧张。”我略带轻篾地看着他。
“真没事倒好。”雷雨扬愁眉苦脸地看着杯中的啤酒。
就在我向一片凉肘子伸出筷子的同时,身旁空置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最起初只是一个淡淡的立体影子,接下来开始迅速变得清晰,从半透明化为近乎实体的存在,十多秒钟之后,丁蓉出现了。
“你在呼唤我吗?”
她委婉动听如美妙音乐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吃过饭了吗?”
她的突然出现,让我彻底不知所措,只得搬出全中国曾经最流行的问候方式。
“我不需要吃东西的,嘻嘻,不要盯着我看,你们继续吃好啦。”
她的声音令我想起婴儿时候妈妈唱的摇篮曲,那种温柔和舒缓的感觉令人想把整个脑袋埋入她的怀中,然后闭上双眼。
她是那样的可爱,唇角微微上翘,脸如陶瓷般细腻,明眸如水,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她不应该是鬼,说是仙女还差不多。
“美女,你多大岁数了?”雷雨扬问。
“我生于一九三三年,死于一九四九年。”
我和雷雨扬对视一眼,我发现他满脸的惊奇,嘴颇为不雅地大大张开,舌尖搭在了下牙上方。
“真是天妒红颜啊。”我长叹一声。
我明显地流露出满心遗憾,如果与她生在同一个时代,并且有幸相识的话,我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她,就算付出生命也无所谓。
“还是死了的好,可以保持住青春的容颜,永不衰老。”雷雨扬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会说话就保持沉默,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在雷雨扬的脚上踩了一下。
“这个好办,你也可以永保青春,只需一次性吃上七八十片安眠药就行。”丁蓉面带微笑地说。
“这个建议挺好,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考虑这件事的。”雷雨扬很严肃地说。
“开玩笑的,别认真。活着其实挺好,不要乱来。”丁蓉说。
“听说你能够变幻相貌和外形,是真的吗?”
“是啊,我修炼了整整二十二年才有了这个能力。”
“你生前的形象跟现在是一样的吗?”
雷雨扬仿佛一个好学上进的乖宝宝,总有问题出现。
“想看看我临死时的样子对吧?”
雷雨扬点点头。
我想起初见丁蓉时她那旺盛的表演**,不禁为雷雨扬捏了一把汗,想要阻止,却因为自己对此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所以未曾开口。
“那样子不怎么好看,等你们把菜吃完再说吧。”
“没事的,我们是阴阳师嘛,恶心的玩艺儿平时见得多了。”
丁蓉站起来,走到墙角,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她身穿的衣服就突然变了样,先前洁白飘逸的长裙不知怎么弄的,变成了破烂不堪的花布棉衣,下半截穿着一条有很多个孔洞的蓝布裤子,头发散乱披开,脸上满是污垢,跟老电影里被关在渣滓洞内的革命者差不多。
虽然处境显得很狼狈,但她仍然是那么的惹人怜爱,我差点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此时的她看上去那样的无助和惶恐,娇弱、可怜、孤单,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正是她,五十八年前的她与现在没有多大变化,不同的只是表情和心态,脸上的污垢无法掩饰她端庄的容颜,虽然身处绝境,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镇定,仿佛已经到天启一般,得到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信念的力量,超脱了生与死的界限。
一只大棒子凭空出现,也不知在什么人手里挥舞,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的头上,鲜血四下飞溅,她伸手护住头和脸,棒子并未停止,仍然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她的手臂被打断,骨头从肌肉和皮肤内部伸出来,仅仅只过了数十秒,她的整个头部已经是血肉模糊。
我想到丁蓉身前护住她,于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雷雨扬的头脑仍旧保持清醒状态,伸手拉住我。
那根棒子仍在不停地起落,毫不留情,也没有任何的怜悯,她的双臂和手指已经被打烂,无力地垂下,但她仍然直直地站立在原地,既不求饶也不低头,仿佛不曾感觉到疼痛。
红色的鲜血流过破棉袄,经衣角滴落到地面上,她依然矗立在棍棒之下,沉默不语,纤细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竹子,柔软却又坚韧,似乎已超然物外,仿佛面临死亡的人并非她而是别人,
“傻姑娘,为什么不转身逃跑呢?为什么不反抗呢?就算低下头蹲到地上也可以少挨几下啊。”
我的情绪完全被这场景吸引,彻底忘记了自己所看到的并非正在发生的事,我奋力推开紧紧抓住自己的雷雨扬,走向血肉模糊的丁蓉。
雷雨扬被推开之后又跳上前,把我的身体整个抱住,在我耳边说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就当看免费电影,不要这么投入。
我明白过来,于是站住继续看,眼泪已经在眼眶内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滴下来,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仿佛丁蓉的惨死是自己的过错。
如果能让时间倒流,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要去解救她,把她从暴徒手中抢出来。
沾满血的大棒子停留在空中,或许凶徒已经手软,想要停止这样的暴行,也许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以至于想要转身逃离,避免继续面对她面目全非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