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丛被踩出一条路,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潜行著。
人烟稀少的荒野,风呼啸著,刺骨般的寒冷。
天空像是要哭泣一样,阴沉的堆满了云。
虽然并没有点著松明照亮脚下,那身影却一点都不担心会踩空似的匆匆前行著。
最後,终於在一处突然停下。
“……是这里了。”
低声自语了一句。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一座隆起的土山。这里是一个被世人遗忘了的坟墓。也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来这里,满地长满了荒草。
来人的脸被从头包住全身的布遮掩著。布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的那人的嘴角忽地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你是在黑暗中迷惘的魂灵……”
一边专心念咒,一边将一只手从包裹全身的布的缝隙间猛地伸出。那只手里攥著的,是一条足有三尺长的活蛇。
蛇被摔到了隆起的土堆上。全身扭曲的蛇突然僵直,生生裂成两半。喷出的鲜血全部渗入了土堆中。
“……时间已逝,醒来吧,回到现实中来。”
土堆上丛生的枯草,彷佛被什麼力量推动著似的,大幅度弹跳起来。
周围升起了磷火。土堆的中央渐渐出现龟裂,裂痕愈来愈大。(说明:虽然书中的是「越」,但对我而言,与其等同的「愈」
更好打,所以就用「愈」了;况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越」是口语化的,相较之,「愈」反倒是於书面上更为普遍呢。
以下同。)
从蛇的屍骸里继续滴落著间黑色的血,啪嗒啪嗒地滴入土堆的裂隙中。
风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著大地。
“--若你有唱彻底下的悲歌……”
缠裹在来者身上的衣服,被陡然刮起的旋风吹动,在风里飘动著。
灰色的烟雾从土堆的裂缝间升腾起来,一点一点拉长,逐渐形成一个人的影子。
“……”
低沉的,尚未成人语的声音在风中震响。
那还没完全成形的影子不时在风中摇晃著,不绝於耳的呻吟声正渐渐变成具有意义的语言。
伴随著呻吟声的是冷漠庄严的咒歌--将本已永远沉睡的死者唤醒的咒歌。
“被黑暗之锁囚住的……”
突然之间,不祥的意念卷起漩涡,原先那座隆起的土堆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已经清楚成形的凶灵用空洞的眼眶环视了一下四周,盯住眼前唤醒自己的身影低吼著。
施咒者纹丝不动地接受著对方含杀意的目光。
“……你的心里,不觉得怨恨吗?”
施咒者像是催促著什麼似的问道。呼吸一口气的时间之後,有了回答。
“……恨……”
我恨。我恨。我恨。
“是吗……觉得恨啊。你独自死在这荒僻的地方,可是……”
浑身裹著布的施咒者满意的点点头,忽地指向远方。
“可是,那个让你陷入这样境遇的男人,现在却还在那里享受著显赫的荣华呢。”
被激起怨嫉的凶灵怒视著那人指出的方向。凹陷的眼窝里飘动著微暗的青色火焰。
恨。
刻骨之恨。
凶灵--不,现在已经该叫做怨灵了,恶狠狠的低吼著。
“那个男人----!”
第二章
本来不用每天都这样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昌浩好像咬了十条苦虫一样苦著脸,小声叨叨著。
旁边附和著的小怪煞有介事地“嗯嗯”点著头。
“嗯,确实是这样。”
“就是,我每天为了京城的安全,总在夜最深的丑时出去四处巡视。别人大概还以为的喜欢在深夜自由自在地散步呢。”
独自蹲在昌浩面前的小怪,灵巧地摇了摇前爪。
“没有没有,现在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你在拼命地努力呢。”
於是传来“是啊是啊”的附和声。--从昌浩的头顶上。
“……是吗,你们本来也应该知道的嘛。”
“当然应该知道。”
小怪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接著说。
“虽然是个半吊子,目前还不太能指望得上,还是修行中,但怎麼说你也是个大概可能应该可以变得有出息的,目前还是无名鼠辈可怎麼说也是个阴阳师呀。”
这话听得昌浩额上青筋迸起,小怪故事装作没看见。
昌浩一阵沉默,小杂妖们轮番探头看他的神情,其中居然有坐在昌浩头上,伸直了脖子细细盯著他看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哦。”
“对啊对啊。”
一个小妖的发言赢得了别的小妖纷纷赞同。
昌浩的嘴角轻微抽搐著,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那就赶快给我滚开----!!”
深夜的平安京,响起了每日惯常的怒吼。
这已经成了惯例了,一天一次“泰山压顶”。一看到昌浩的身影,小杂妖们就很有精神地扑过来。
看著虽然被怒喝却仍是面不改色惹自己恼火的小妖们,昌浩突然感到了什麼的视线,转过头去。
“……诶?”
青蛙一样呻吟了一声,随即紧绷起了脸。
小怪诧异地转头随著昌浩的视线看去,发现在某个贵族府邸的夯土墙上有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连星星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了的阴沉的冬夜。只有风阴冷无情地吹著。
因为像往常那样,使用了暗视之术,所以昌浩的眼睛像在白天一样敏锐。因此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饶有兴味地淡淡笑看著自己的神情。
终於,那些惹恼昌浩的小妖们也注意到了那个人影。
“--久违了啊!”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趴在昌浩头上的蜥蝪小妖。
听到这话,好几个小妖啪嗒啪嗒地向夯土墙跑来。
满不在乎地看著这些的那个青年,对著小怪旁边本该什麼都没有的地方开口道:
“没办法,把他挖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个高挑的身影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肩膀上裹著黑色的长布,黑褐色长发在腰间绑成一束。长布下面穿著像是异国的甲胄似的衣服。黄褐色的眼睛澄澈透明,看不到一丝感情。右眼下的胎记一般的黑色印记使得精杆的脸孔更为引人注目。
十二神将之木将。
一言不发地将手伸到杂鬼中间,轻而易举地拽住昌浩的後颈部,把他拎了出来。
昌浩平时也是这样拽著小怪脖子拎起来的--原来那种感觉是这样的啊。
就这样被放在地上,昌浩又苦著脸抬头望向照旧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坐在夯土上的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身穿白色、或近乎白色的浅色的狩衣,头发垂下来束在脑後,只在耳朵前各留一绺发束。
不过一般成年男必戴的乌纱帽却没戴。
因为太麻烦,昌浩也是因为这,每到晚上出来巡视的时候都摘下乌纱帽。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每天一次的‘泰山压顶’啊。我记住了。”
“谢了,没那个必要!”
“呵呵,别这麼说嘛。”
青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左右两侧,像是为了保护他一样,分别侍立著一个影子。
一个,是一头几乎要照亮黑夜的金发,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满各种发饰的缥缈美少女。
一个,还只能算个孩子,头发黑且短,黑色的衣装颇有古风。
两个都属於十二神将,昌浩都认识,少女叫天一,男孩叫玄武。
十二神将的相貌各不一样,有红莲、那样的青年,也有天后那样的妙龄女性,或许还会有老人和小女孩吧,昌浩还没有都见过。
昌浩对站在二神将中间一脸悠然的青年怒目而向:
“到底来干什麼了,爷爷!”
对著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昌浩理所当然的叫著“爷爷”。而对方居然也毫不介意的样子,彷佛一点体重都没有似的,从夯土墙上翩然而降。
这个青年,正是昌浩真真正正的爷爷,安倍晴明,年近八旬,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阴阳师。
藏身於京都的妖怪们都传说他几乎都可以归入异形之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个身份不明的人。
不过轻快地走到昌浩面前的晴明没有一点架子,兴高采烈的说道:
“偶尔跟你一起巡巡夜也不错,还能看到好评中的‘泰山压顶’。”
“什麼好评!我可是烦透这个了!”
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昌浩绷著的额头,晴明笑著说:
“那就不要给人家有机可乘嘛。”
晴明的话也不无道理,哑口无言的昌浩揉著被弹到的额头,半睁著一只眼。
看著这样的孙子,晴明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对了,最近在阴阳寮的工作做得怎样?有没有认真地在做啊?”
“……啊,差不多吧。大体上的事情都记住了,有什麼不会的事大家也会很热心地教我,所以没什麼特别的问题。”
听到这话,小怪的耳朵微微抽动了一下。晚霞色的眼睛望向昌浩,别有用意似的闪动著。
“现在职位还低,干的大概都是杂活吧?”
“嗯--是的。”
低头看著使劲点了点头的昌浩,晴明笑了。
安倍晴明,凭借其无与伦比的灵力,掌握著各种咒术。大概他只需轻轻打个响指,就能让四周的小杂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过去我也曾有过尽干杂役的时候,关键是要从中学到什麼。”
“……爷爷,你好像说教人生的老师一样哎。到底怎麼了?”
“我就是老师哦,要尊敬老师哦。”
晴明怪有趣的看著不知道说什麼是好的孙子。突然视线投向别的方向。
稍迟一会儿,小怪、、天一、玄武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比他们迟大约呼吸一口气的功夫,昌浩也终於感觉到什麼似的猛地抬起了头。
被夜幕笼罩的大路一角。刺骨的寒风呼啸著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慢了半拍哦。”
带著笑的沉稳的声音,刺痛了昌浩的耳朵。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晴明说的是自己发觉得太晚。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时已经过了半夜时分。丑时以後是异界和现实交互的时间。
在黑暗延伸的大路那一头,有什麼东西正散发著异样的气息而来。
正诧异晴明他们周围的空气为何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的小杂妖们终於也注意到了此事。
“…有什麼,过来了。”
“是什麼东西?”
“嗯,是什麼呢?”
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蠢蠢而动,不知道什麼时候都转移到了昌浩和神将们的背後去了。
注意到这个情况的昌浩,无奈地看了看杂鬼们。只见他们都笑了。
确实,只要躲到大阴阳师和他的孙子,以及他们的神将身後,大概就再没什麼能危及自己的生命了吧。
“真是精明的家伙们哪。”
看著有些惊讶的昌浩,小怪轻轻抖了抖尾巴。
“这些家伙们向来都是这样。别介意。”
“这些家伙们……”
这时候,风向变了,从北方呼啸而来的风,突然转向了东方。森冷刺骨的风里夹杂著微弱的妖气。
昌浩的背上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是一种让人十分难受的预感,生理上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沙沙,风中传来什麼东西移动的声音。
昌浩屏息凝视,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自语声。
“……蛇!”
昌浩抬头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只见他把平时披在肩上的长布拿在手中等待著时机。垂下的左腕上,银制的手触开始放出淡淡的光彩。
“蛇?”
昌浩皱起眉低语一声。与此同时,脚边通红的光芒四射,眨眼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是一个比还是稍稍高一点,披散的头发是风中飘舞,身材魁梧的青年。缠在手腕上的薄绢飘动著,额上细细的金冠被自身的战气所激闪著微弱的光。眼睛被火焰的颜色映成金色,像是要看透黑暗一样注视著前方。
十二神将之一,火将腾蛇。白色的“小怪”的本来面目。安倍晴明赐给的名字是--“红莲!”
听到昌浩的轻声呼唤,红莲低头看了他一眼。对视一下之後,又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前方的黑暗中。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个金冠,是封印的象徵,本来曾在贵船神社被打碎过,红莲是什麼时候让晴明再次给他戴上的呢?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风刮得更加猛烈了,带著什麼沉重的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昌浩向前跨出几步。红莲和紧跟在後面。
晴明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往後退了几步。跟随他的天一和玄武诧异地望向他。
“呵呵,先欣赏一下他的本事。”
压低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风里。
“嗯啊吡啦呜咯嘻啦咯塔……”
(乱入:↑啊啊,照书打这句真辛苦啊!
顺带一提,最後的「塔」字可没打错哦。)
昌浩低声念咒,一边在眼前结好剑印。
几乎在同时,隐藏在黑暗中的异形终於显出了全貌。
“大蛇!”
是一条腰围足有一丈粗的大蛇,因为隐在暗处看不清究竟有多长。
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可以看到大刀般的牙齿。水银色的眼睛里没有瞳仁。覆盖全身的鳞片每片足有昌浩的脸那麼大。
大蛇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住,发出噝噝的奇异的声音,像是在威吓昌浩一样。
盯著大蛇估量它的妖力的红莲,突然有些泄气。
“……真是有够唐突的登场啊。”
原先感觉到的无穷的妖力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异形的出现通常是没有预兆的呀。”
回应红莲的是。昌浩仍盯著大蛇寻找著时机。
大蛇和昌浩四目双对的时候,红莲一边保持著警惕,一边抱著胳膊皱起眉。
“本来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的……”
“大概是因为来自异邦的威吓被扫除後觉得安全了就出来了吧。”
大概是这样,红莲点了点头。
“之前被异邦定妖影所迫躲了起来的妖怪们,觉得现在可以出来摆威风了吗?真是想得倒美。”
“不过,这种程度的妖怪也确实远不是穷奇的对手。”
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透明澄澈的黄褐色眼睛仍紧盯著大蛇。
“嗯,这话确实没错。”
红莲表示同意。
继续说道:
“外表看起来还挺像回事的。”
“确实。但是好像也就只有那麼回事了。”
似乎缺了那麼点紧张感的会话在昌浩的上方进行著。
开始还对此置之不理的昌浩终於忍耐不住了,瞪著红莲和嚷道:
“给我安静点!”
二人依言沉默。
在後面看著他们的晴明拼命的忍住了笑。且不说红莲,今天也真是话多。
这一瞬大蛇突然猛地腾空,像是要生吞昌浩一样,张开大口露出了尖牙。
就在大蛇就要扑向昌浩的那一刻,通红的炎蛇突然喷向了它的大口中。这就是红莲所谓的即使是在说著缺少紧张感的闲话,也丝毫不能放松的主张吧。
红莲轻松放出的炎蛇径直侵入了大蛇的体内,在蛇的肚子里燃烧著。
大蛇剧烈的扭动著身体,一股肉被烧焦的气味四散开来,从硕大的鳞片的缝隙间喷出滚滚的浓烟。
昌浩深呼吸一口气:
“呐呜摩枯萨犘唏波嗒呐、咯啦柯呓唏吧哩呀哈啦哈叽嘁摩啦呀挲哇咯!”(乱入:呜…打得好艰苦,校对时更痛苦…)
迸发出的灵力束缚住了大蛇。被紧紧绑起的大蛇用银色的眼睛瞪著昌浩。
这时候,红莲放出的炎蛇也正在大蛇的体内翻腾著。
终於,大蛇的燐片间喷出了火焰。痛得扭动著的大蛇被昌浩的法术完全制住。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一边念咒,一边将右手剑印抖出。无形的剑刃砍向大蛇,这个巨大的妖怪在最後一番挣扎翻滚之後,突然间炸裂四散开去。
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小杂妖们,顿时欢呼雀跃。
“成功啦!”
“不费吹灰之力啊!”
“下次要不借助式神的力量自己打倒啊!”
“对对,奋力前进吧!”
“加油哦,孙子!”
“不是跟我说孙子!”
对乘乱大放厥词的杂鬼们怒吼的昌浩,突然感觉到视野内有什麼闪亮的东西掠过。
急忙抬头看去,原来是覆盖在大蛇身上的银色鳞片的碎片正在向著四面八方大雨一样倾盆而落。昌浩连忙用手遮挡,可是却不能完全遮住。
这时,的长布在黑暗中一阵飘舞。用神力将闪著光的鳞片拂落之後,长布又回到的肩上。之後便如以往一样隐身不见了。
一边替昌浩拍落头上残留的碎片,红莲一边惊讶地说道:
“……真是,这也太容易解决了。:
昌浩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确实,有点……”
隐约觉得跟以往消灭的妖怪有点不一样。
一直在旁观察著孙子的晴明翩然上前,走到昌浩和红莲的中间。
然後伸出手在昌浩的头上来回挠著。
“啊!干吗啊,爷爷。”
晴明别有企图似的笑著。
“哎呀,突然觉得你的脑袋形状长得真不错啊。”
不依不挠的在昌浩头上抓了半天,晴明才满足似的放开了孙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明:「不依不挠」…我才疏学浅,不知是「不屈不挠」的
错别字还是真有其词;还是说那是指「『不依』又『
不挠』」吗?)
红莲突然察觉到什麼似的睁大了眼睛,金色的眼眸凝视著晴明的侧脸。不过晴明却只顾低头看著昌浩。
“好了,还要去别处巡视吧?怎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昌浩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绷著脸说:
“又不是我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用解释了。”
“……嗯。”
晴明带著魅力无穷的微笑用左手在昌浩额上轻轻弹了一指。昌浩往後一仰身,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带著变身为小怪的红莲在夜幕中远去了。
“好了,你们也各回各的地方睡觉去吧。”
看见晴明用左手做了一个清理的手势,小杂妖们慌忙答应一声四散而去。
“那麼再见了,晴明!”
最後一个精力旺盛的杂鬼消失後,晴明嘴角一直挂著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一旁侍立著的天一和玄武都凝神注视著他的手心。
他们的主人打开了刚才一直握著的右手--刚才在昌浩背後轻拍一下的右手。
手心里躺著一枚白色的碎片。里面似乎隐藏著不祥的力量,在晴明掌中仍不时微微颤动。这不是蛇鳞,而是蛇银色的眼睛的碎片。
手掌一翻,碎片无声地落地。像是试图逃走似的,开始蠢蠢而动。
撕破风声的低吼撞击著晴明的鼓膜。
突然间,只见寒光一闪,碎片被霎时刺穿。锐利的枪尖插入土中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白银的长枪,握在突然现身的手里。他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眸里,闪著危险的光。
“--你也注意到了啊。”
“大概,腾蛇也注意到了。”
晴明微微苦笑一下。
“昌浩大概没注意到吧。他最近力量很弱,这也难怪他。”
昌浩虽然自己并没有觉得,实际上他的灵力在上一次拼命一战之後暂时虚弱了很多。虽然假以时日仍能恢复,但是在那之前,周围的人不得不小心保护他。
晴明仔细看了看枪尖上被刺断的碎片。显然这是混在倾盆而落的鳞片之中落下来,想要附身在昌浩身上的、不知何方妖物倾力制作的“式”。
不,晴明轻轻摇了摇头,不光这个,那条蛇本身就是某个法术高明者施放的刺客,虽然带著强烈的妖气,却也只是空虚一团,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封在“式”里的异形而已。(说明:↑书中本是写「自觉」的,但我改成「自己」了。「
自觉的意识」,感觉有点怪怪的。)
跟以前的对手异邦的妖影相比,这样的小妖怪实在算不上什麼。可是这个隐藏在大蛇身体里的“式”,差点连众神将也骗过了。
如果不是被发现了,这时候这种东西大概已经潜入昌浩的体内了吧。
“灭。”
晴明两手相搭低声念咒,白色的碎片瞬时消失。其中的不祥的灵力也顿时消散了。
一旁看著的收起了银枪。晴明对他说:
“在进行‘式占’时,我看到了危险的影子。大概暂且还是不会有安稳的日子啊。”
沉默一下,晴明看著西方的天空。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某处的坟墓有不祥的异变,在那里沉睡的灵魂被人无理唤回了人间。可惜晴明在辨明那是哪里的墓地之前醒来了。
或许那是一个预示,又或者,这件事已经在某处发生了。
为了搞清楚这事而进行了占卜的晴明在结果里读出了邪恶的影子。正是因为这他才使用离魂术逼出真魂跟在昌浩後面赶过来的。
如果不管此事的话肯定会有邪恶的黑手伸向昌浩。不能不防患於未然。
晴明苦笑了一下。做这种事情他又该被青龙埋怨了吧。他很不喜欢晴明使用离魂术将魂魄从身体里逼出来。这种做法相当消耗灵力。用不好甚至会减寿。
“,不好意思,仍要烦你……”
不等晴明说完,便点点头,转身而去,长布在风中飞舞。
他受主人晴明的命令担任著昌浩的保护工作。而现在这个命令尚未解除,又有了新的命令。
走後,晴明稍稍松了口气。昌浩有红莲和的保护,而且作为唯一的後继者,昌浩自己的力量全恢复後也相当厉害,所以应该没有什麼可以担心的了吧。
“白虎、朱雀。”
随著召唤,二将的气息出现在晴明身边,不过身影仍是隐在黑暗中。
晴明指向西方的天空:
“不知在何处有不祥的东西在活动,去查出来!”
“明白!”
二人答应一声。两股旋风平地而起,带著神将的气息升上天去。
直到被旋风刮起的衣袖停上飘动为止,晴明一直抬头看著天空。天一和玄武也和主人一样,目送著旋风的离去。
玄武轻轻拉了拉天一的衣袖,回过神来低下头的天一眼睛里隐约闪烁著寂寞。
天一对沉默地望著自己的玄武微微笑了一上,轻轻点了点头。
“……那麼,我们回去吧。”
回头看著身边的神将,晴明微笑著。
“要是不能在昌浩回去之前到家,大概就要被宵蓝和天后用雷劈了吧。”
留在安倍宅内的晴明衰老的,由这二位神将看护著。二人都有顽固而罗嗦的特点。
“跟他们说好马上就回来的,要是反而在昌浩他们後面回去,不知道要被他们怎麼说呢。”
晴明耸耸肩,年青的脸上露出一丝愁色。
对於主人这样的话,两个神将颇感滑稽似的微微笑了。
第三章
工作真是累人。不过并不是讨厌工作本身。而且拼命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甚至可以说昌浩挺享受这些的。
“……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
“嗯,嗯。”
昌浩抱著大堆的书简,走在阴冷的长廊上。他的脚边一如既往地跟著白色的小怪,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也跟在附近。
穿著直衣和乌纱帽,昌浩很是卖力地干著阴阳寮的杂役工作。不用像有身份的“上达部”(三品以上)以及“殿上人”(六至四品)那样每天衣冠整齐,是像他那样的“地下人”的便利的地方。每天都必须打扮得那麼死板,有身份的人其实也挺累的。
这应该不是酸葡萄心理吧。
“本来我家就是下级贵族的最末嘛。”
虽然长廊很冷,而且也会有些痛苦的时候,但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撒开四条腿跟随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使劲点头。
“就是。要是换做心高气傲的藤原家的人,大概肯定要抱怨不休了。”
听到此话的昌浩,一副想说什麼却又什麼都不能说的样子。
“……嗯,我也是这样想。”
小怪抖了一下耳朵,抬头向昌浩望去。那眼神好像什麼都看透了一样。
低头看著小怪晚霞色的眼眸,昌浩无奈的微微一笑。然後轻轻点点头。
“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是啊。”
这时候,从後面传来召呼昌浩的声音。
“喂,等一下。”
昌浩和小怪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真是,说曹操曹操……”
小怪嘀咕一声。昌浩用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表示了赞同。
听著从长廊远处渐近的脚步声,昌浩吐出一口气,回过头去。
“是,有什麼吩咐。”
喊住昌浩的是个比他年长三岁的阴阳生,若无其事地笑著,领著同僚一块儿走了过来。
“啊,真是晴明大人的孙子,昌浩殿哪。”
晴明的“孙子”,这个词被特别用力地说出来。
蹲在昌浩脚边的小怪,发出低沉的吼声,盯著这个怎麼看都让人觉得不顺眼的家伙。
昌浩眉毛一抖,强忍住不快,用出仕以来学会的对待外人的态度应对道:
“是的,有什麼事情吗?”
作为杂役的昌浩和阴阳生相比,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差不少。何况,此人据说是阴阳生中最厉害最有实力的一个。
“没什麼,只是听说昌浩殿相当孱弱,大家都担心你是不是又要趴下了呢。”
脸上带著和蔼微笑说话的这个阴阳生,名未叫做敏次,和面部表情相反的是他的眼神,透著让人不安的阴火。
昌浩刚进入阴阳寮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跟昌浩搭话,他好像也不例外是晴明的倾倒者之一。
那倒也没什麼不好的,可是……
敏次稍稍皱起眉头,微笑改为苦笑。
“元服仪式过後就是名副其实的成年了,要是这时候还不时病倒,大概会很麻烦吧。想必尊父大人和伯父他们都很心痛吧?这样可不太像话啊。”
“听说是有什麼不乾净的东西在作怪?”
别的阴阳生也插起嘴来。昌浩不置可否暧昧地笑著。
要说不乾净的东西倒也确实是有,可是要是光是不乾净倒还好……
“乱说,要是有这事早就可以解决掉了,还等到现在……”
敏次对同僚的插嘴表示反对。
“不过,大概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吧,即使是安倍家的末子,做为阴阳师的才能和天资也不一定就……”
敏次呼出一口气,斜眼看著昌浩。
“你也不好办呢,有那麼伟大的爷爷,而且听说几个兄长也都很有才能。”
“是啊。”
昌浩深切地表示同意。年龄远比自己大好多的两个兄长,没有像自己一样都做个後备的小杂役,而且做事认真踏实,名声又好,工作又顺利。
因此是无可置疑的事,在旁边看著的阴阳生们一个个流露出同情的表情。
昌浩仍是一脸平静,脚边的小怪表情却变得很愤然。发现这一点,昌浩有些不解,开始在心里揣测他是怎麼了。
敏次的话题却突然变了:
“刚才我受召去了宫中藤壶的中庭。”
“藤壶?”
昌浩不禁问道。敏次看著他继续得意地笑著。
“啊,是前几天左大臣大人家的女儿刚住进去的飞香舍啊,因为出现了这个季节不该出现的蟋蟀,女官大人请我去看看是不是什麼不好的兆头。”
“哦,是这样啊。”
昌浩老老实实地附和著,一旁的小怪却嘟哝开了:
“不就是蟋蟀吗,有什麼好大惊小怪的。”
敏次的视线突然投向了小怪的方向。惊讶地皱起眉头瞪大眼睛看著那边。大概虽然他不能清楚地捕捉到小怪的身影,却感觉到了那边有什麼东西存在。
“……这就是阴阳生中最厉害的啊。”
小怪边说,边把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线,一条後腿在脖子根处挠著痒痒。
敏次一边瞥著小怪的方向,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报告说没什麼异常情况之後,竹帘後的那身著华丽衣装的小姐轻轻动了一下身子。那样优雅的衣襟摩擦的声音,真是……啊,那才真正称得上是‘女御’大人呢。”
“……啊?”
这个家伙,究竟想要说什麼。
敏次继续对著一时哑然的昌浩滔滔不绝地说著。旁边他的同僚们也都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兴奋非常。
“哎呀,没想到可以听到女御大人那样高贵的衣襟的摩擦声。几乎让我都想要谢谢召我进去的女官了。”
“听到敏次说虫子的事没什麼不祥的预兆,那位大人还通过女官传出话来说那可太好了,很受安慰的样子呢。”
昌浩沉默著听著阴阳生们的话。这可能让他们更为得意了吧,甚至又说出这样的诂来:
“不管怎麼说,这都是因为敏次被视为前途无量的才俊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啊。”
“那位女官大人,哦,对,叫做‘赤染殿’,她一定也是听说了关於敏次的传闻,才特意叫人把他请去的吧。”
大咧咧地听著同伴们赞词的敏次,对这话表示不同意,摇摇头说道:
“没有那麼夸张啦,不过是因为那位赤染殿大人恰好跟我父亲是老朋友而已了。”
接著敏次又冲抱著书简站在一旁的昌浩一笑:
“你也算是有著安倍家血统的人哪。好好努力的话没准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身体不好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不要因此而放弃,要好好努力哦。”
“……是。”
昌浩点点头。
一旁的阴阳生却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嘀咕一声:
“不过,就算努力一辈子,大概也不能让那样高贵的小姐跟你说句话吧。”
昌浩眨了一下眼睛,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行了个礼。
“我还有工作,那就先告退了。”
“嗯,那打扰了。”
“没有的事。”
迅速转身走开的昌浩,突然发觉小怪没有跟过来,忙回头看去。
“咦,小怪?”
只见小怪正向得意洋洋地跟同伴说笑著远去的敏次冲过去。然後怒睁双眼,悄没声息地跳起。
“可恶,你这个无聊的阴阳师!”
一声怒吼,小怪朝著敏次的背上狠狠地就是一脚。
“漂亮!”
昌浩不得不佩服小怪的身法,不过回过神来又不由得吓了一跳。敏次是可以感觉到小怪的气息的,在那一群的阴阳生中是唯一的一个。
敏次被踢飞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周围的阴阳生吓得连连惊叫。小怪飘然落地,乘乱跑回昌浩身边,轻轻一跳攀到了昌浩的肩头。
敏次挠著头爬起来,一脸迷惑地看著四周。似乎一点都没有搞明白踢他的是小怪。这也难怪,本来他也只是勉强才能感觉到小怪的气息。
“走!”
小怪明显的一脸愤慨。昌浩苦笑著点点头。
回去的时间一到,昌浩退出阴阳寮,径直往安倍宅走去。
倒也不是因为受到攻击想要回家,昌浩另有急著回去休息的原因。
两腿直立走在昌浩身边的页怪,依然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什麼什麼‘就算努力一辈子,大概也不能有这样的好运’啊!用不著这种人说什麼,昌浩比谁都努力!”
“没有没有啦,现在我也还只是个‘半吊子’。”
昌浩一边毫不介意地说,一边有些困惑地考虑著。
“……女御大人,嗯,可是我没有想过要听什麼衣襟摩擦的声音啊。”
昌浩眯起一只眼睛,一边挠著後脑杓,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
因为步幅不一样大,为了跟上昌浩的小怪半跑著。本来他只要趴下来四条腿著地就可以跑得快些的,不过看样子按照他今天的心情是要站起来走。
所以从昌浩的视线看到的小怪是一蹦一蹦地前进著。
“要炫耀的话,至少也得是领到赏赐的扇子啦、被赐给什麼赞赏的话啦,这种让人听了会觉得‘哇,真了不起啊’的事情。不过是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女房转达的话之类,切,有什麼了不起的!”
比起受到嘲讽的昌浩,在旁听著的小怪倒更像当事人一样,一个人忿忿著。
昌浩却是一副宽宏大量,没有必要那麼生气的表情,小怪冲著他不满地嚷嚷道:
“你自己的事情,应该再生气一点吧!”
昌浩“嗯”了一声,拽住小怪的脖子拎到自己的肩上。
“呵呵,因为,我想说的话小怪都替我说了啊。”
而且也觉得,都过去了这麼久实在没必要再生气。
“这种敌意好像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那个敏次,开始的时候对我其实是相当热情的。有什麼不懂的事情也很热心地教我。这些小怪你也是知道的。”
“这和那是两码事!几个月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他了!总之你要更加生气才对!”
昌浩只有苦笑了。小怪替他生气,他倒没什麼好生气了。虽然有些心情沉重,但是好像实在没有感觉到小怪那种程度的怒气。
昌浩轻轻挠挠小怪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股轻微的伽罗香味扑鼻而来。
“敏次这家伙,绝对要胜过他!不就是衣襟摩擦的声音吗?有什麼好炫耀的!区区衣服摩擦的声音,区区衣服摩擦的声音就……哼!”
“好啦,没什麼的,啊。”
沿著堀川边上的道路往前走不多远就到了安倍宅前。昌浩走进大门内。
“况且所谓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贵族小姐,就住在咱们家呢。”
昌浩脱下鞋子走上回廊,从里面出来一个少女。
“回来啦。”
她一脸明媚的笑容上来迎接昌浩,一边还向小怪打一声招呼。
“小怪,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嗯。”
昌浩一边把肩膀上的小怪放下来,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彰子今天干了什麼啊?”
昌浩摘下累人的乌纱帽,顺手把发髻也解开,一边用小梳子梳著头,一边问道。
彰子兴奋地回答:
“今天跟露树大人去东三条的集市了,买了好多昌浩和吉昌大人喜欢的东西呢。一会儿还要去帮忙准备晚饭呢。”
“啊,是吗……”昌浩话说到一半,笑容突然僵住了。
“市集?”
“嗯,是啊,露树大人还说等我认识路了,以後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呢。”
“……啊?”
这时候,从屋里传来叫彰子的声音。
“啊,露树大人在叫我呢,那一会儿见。”
“啊,彰子,等等……”
彰子却径直跑掉了。
昌浩茫然地待在原地。
集市?母亲这是怎麼想的啊,什麼一个人去买东西之类,怎麼想都觉得不放心啊。
昌浩一个人茫然地咂著嘴。小怪蹲坐在他旁边的地上,连声感慨:
“真是个有适应性的小姐呢。真该让那什麼阴阳生敏次他们看看这一幕呢。”
“开什麼玩笑!”
小怪看著大声呵斥自己的昌浩,无奈地耸耸肩。
刚才出来迎接昌浩的少女,是因为不能为外人道的特殊原因而暂住在安倍家的、左大臣藤原道长的长女。
本来是要送入後宫侍奉天皇的大小姐,可是有著不为人知的原因,没能进得了後宫。
所以她得一辈子守著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生活下去。
作为当朝第一得势的显贵家的长女,之前的生活向来没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而现在突然被送到下级贵族,而且是下级中地位低到几乎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程度的安倍家,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吧。可是彰子却丝毫没有一点不满和埋怨,还在跟昌浩的母亲露树学习生活的技能。
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小姐啊,小怪这样想道。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一般贵族小姐会有的,而那种适应性也颇让人吃惊。
“既然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生活,那不是更好吗?反正要在这里过很久,总好过每天哭哭啼啼闹著要回家吧?”
小怪伸出前失摆出一副分析问题的样子。昌浩却变了脸色反击道:
“说得倒轻巧!集市啊,而且是一个人!……啊,对了,实在不行我不去阴阳寮了,陪她去……”
小怪敲敲慌了神的昌浩的腰,无奈地回答说:
“好啦好啦,莫非是被刚才说的不想去了。不要担心了,天亮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麼大危险。”
“可是,可是!”
抱著脑袋进行著各种臆测的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巴著眼睛停了下来。
“……?”
被叫到的,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昌浩的背後。虽然昌浩看不见,却知道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
沉默寡言的他,除非必要向来不多说一句话。此刻他正沉默著低头看著昌浩的後脑。
昌浩慢慢地转过身正对著,双手合拢,也不说话,只用目光诉说著。
“--”
是安倍晴明麾下的十二神将之一。只有主人晴明的命令才能让他服从。
可是……
昌浩只是一昧地沉默著,用比语言更缠人的目光看著。沉默了一会儿,用没有任何声调起伏的声音问道:
“……是让我跟著去?”
如果彰子要一个人去集市的时候。
昌浩一脸感动欲泣的表情,使劲点著头,用近乎可怜的声音说道:
“求你了!”
“……明白了。”
是被感动了还是什麼呢。
在旁边看著的小怪,惊讶得合不上嘴。
那个,何曾听过晴明以外的人的话?
“……厉害!”
昌浩像要把肺排空一样长长出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太好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太操心了。
第四章
都城一角一座被荒废了的无人宅院里,栖息著无数的老鼠。
为了抵御寒气挤作一团的老鼠们,突然全都全身体毛倒竖起来。
庭院里丛生的野草都已经枯萎。老鼠们闪亮的小眼睛都紧紧盯著庭院的一边。
坍塌的院墙前伫立著一个诡异的身影。
一眼就能知道那不是一个生者。
幽灵蠢蠢而动,体毛倒竖的老鼠们被吓得吱吱叫著四处逃散。
这不是一般的游魂野鬼,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弥散著逼人的怨念。
“……在哪儿?……”
怨灵散发著青白色的磷光,在黑暗中显得更为引人注目。苍蝇的脸憔悴不堪,消瘦的脸颊上顴骨高得吓人。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瞳孔,空著漆黑的两个空洞。
他像是在寻找著什麼一样迟钝地四顾著。
“……那个……男人……”
怨灵喃喃著,从黑色的眼窝里,有什麼啪的滴落,与黑夜一样的颜色,是泪吗?
怨灵突然侧起耳朵。
风里传来车辆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带著侍从和牛童的贵族乘著牛车路过这里。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走著的牛突然像受了惊吓一样停住了脚步。
侍从吃惊的茫然看著四周。
呼啸而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他很想尽早回府。
“嗨,怎麼回事?”
侍从这才发现手持韁绳的牛童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动弹不得。
“啊……啊……”
不成人语的声音极力想要表示著什麼。拿著韁绳的那只手明显地颤抖著,牙齿剧烈的打著架,好不容易才用那只空著的手指向前方。
“……在……哪里……!”
浑身散发著强烈的怨念,挡住了去路的人影。
阴森恐怖的相貌,腾起令人不快的念头,那显然不是活著的人类。
“鬼……鬼……”
牛童和侍从恐惧得连叫也叫不出声。
他们的主人终於察觉到异变,从牛车的窗户将头探了出来。是一个刚过二十岁年轻的殿上人。
“怎麼了……啊!”
看到怨灵的身影,他吓得动弹不得,嗅到怨灵的凶气,别说逃跑了,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盯著贵族的脸,怨灵满是怨气的声音低吼道:
“……不是这个……”
咯吱咯吱地咬著牙,怨灵伸开双手。
“在哪里……!”
邪恶的怨念四溢,被卷入其中的牛童和侍者无声地倒下,连牛也扑通倒地,停止了心跳。
坐在车内的贵族,拼命地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只有自己的心跳显得格外的大声。
终於,贵族确定怨灵已经离去。
“……啊……得救了……”
暗自松了口气,呼唤侍从。可是却没有回音。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侍从和牛童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怎麼叫也没有反应,青年贵族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跑到侍者的身边,终於弄明白两个人都早已死去。
“啊!……”
突如其来的打击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程度。
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出来巡夜的昌浩,在走到右四条大路上的时候,被往日那群小杂妖们叫住了。
“啊,在这呢,在这呢,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怒吼著回道。
小妖们在他身边飞落,指著东方嚷嚷著:
“那边,好像有什麼奇怪的东西出没!”
“奇怪的东西?……什麼,难道是那个大蜈蚣?”
昌浩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黑暗的势力会……
想杞制服穷奇时遇到的大蜈蚣,它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常让昌浩不时回味。
虽然异国的妖物已经完全除尽,可是却总有种不能完全放心的感觉。大蜘蛛和大蜈蚣,那样妖物的存在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是,要是有那种东西出来的话,京城里所有的小妖怪就都涌过来找你了。”
小杂妖们纷纷摇头,说出的话让昌浩有些不解。
“……涌过来找我?干吗?”
“当然是拜托你消灭掉它啦!”
昌浩有些困惑地眨巴著眼睛。
受小妖之托消灭妖物的阴阳师?不对,这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对。
“你就赶紧习惯吧,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对在一旁淡淡插嘴的小怪大喝一声,冷静一下催促小杂妖道:
“那麼,究竟是什麼东西?”
“超猛的怨灵!”
“怨灵?”
“是啊,怨灵。啊,对了,解释一下,怨灵就是带著怨恨死去的魂灵,有著怪物级有力量哦。”
“……呃,是、吗。”
对於居然还特意加上了注释的小妖们,昌浩强压住心里涌上来的想说的话。这些家伙究竟以为的是谁!--一边这麼想一边勉强点点头。
因为觉得自己要是这麼说了,肯定会被他们回答说”当然是当作晴明的孙子啦!”所以才强压住自己想这麼说的念头。
小妖们继续滔滔不绝著。
“据说那边死了两个人加一头牛,另外还有一个人昏厥在地上,天寒地冻的,本来我们有人还在打赌这人有多大几率冻死的,後来好像被路过的检非违使给看到救回去了。
因为前段时间经常发生神秘失踪的情况,负责京城治安的京职和检非违使都处於戒严状态,轮班负责京城各处的警卫。
导致神秘失踪的异邦妖怪已经全数解决的事情,已由晴明向左大臣报告过了。可是此事件的原因却没有让大多数的贵族们知晓。所以既然内情没有解释清楚,原因也不知道,戒严状态也不好立马解除。
“哎,尽是做无用功,而且也浪费金钱哪,朝廷预算也是有限的,还是稍微节约点好吧。”
昌浩诧异的看著煞有介事地抱著前腿的小怪:
“你紧张些什麼啊?这事情好像不需要你担心的吧?”
“跟我没关系,可是可能关系到你的工钱哦。要是财政困难了,最先削减的就是工作态度不够端正的下级杂役的薪水哦。”
一下子戳到昌浩的痛处。昌浩呻吟一声。
虽然自己也不想这样,昌浩的工作态度确实有些不够积极,虽然想过以後要改过来,可是目前确实算是最糟糕的时候。
“我,我自己以後会努力的!”
小怪用两条後腿站起来,拍拍昌浩的腰:
“哦哟,想要抛弃过去重新做人哪,真是了不起呢!”
“喂,小怪,这不是一回事吧?”
“咦,不一样吗,晴明的孙子?”
“不要跟我说孙子!真是,身为妖怪还……”
“妖怪也是有灵魂的啊。”
昌浩冲著嘿嘿直笑的小怪後脑捶了一拳,然後拽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转身面向小杂妖们。
“--那麼,那个怨灵後来怎麼样了?”
之前一直拜听著昌浩和小怪舌战的小杂妖们,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
“检非违使过来之前就踉踉跄跄地消失了。我也是听的而已,没有亲眼见到。”
所以之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昌浩和小怪四目对视了一下。
都闹得死了人了,大概这个贵族招惹了怨灵的诅咒?可是贵族自己为什麼没有被攻击呢?莫非这说明他不是怨灵的目标?
小怪对“唔唔”地喃喃著陷入沉思的昌浩说:
“不过,这事情有些奇怪。”
“什麼事?”
“现在又不是夏季,为什麼会有幽灵呢?不是不符合季节吗?”
昌浩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怪,含糊地点点头:
“嗯,确实……”
第二天来到阴阳寮出勤的昌浩,得知昨晚遭遇怨灵的是藤原家的一个大夫(官职)。
现在朝中权力最大的当数左大臣藤原道长,而且,朝中所有要职几乎都被藤原家的人占据了,藤原家以外的没有说得上话的。因为再有才能的人,也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排挤出权力中枢以外去。(说明:书中本来两个都是「权利」而非「权力」的,不过我自
己改了。)
“政治这东西,真是可怕呢,错综复杂的。”
昌浩苦著一张脸,叨叨著,小怪也“嗯嗯”地表示赞同。
“太过显要的话,不必要的麻烦呀苦恼之类的也就多了,在这一点上你还比他们强。”
“大概吧。而且我至少不会被谁诅咒身亡。”
看著昌浩一本正经的脸,小怪一时有些吃惊,困惑地眯起一只眼睛。
“……大概,对安倍一家的阴阳师,应该不会有人从正面上来找架干吧?”
对小怪的话,昌浩微微报以苦笑。
阴阳师有诅咒人的本事,所以也知道怎麼才能消除诅咒。
诅咒其实是把双刃剑,置人於死地的那种强烈的诅咒,必然会反噬施咒者自身。所以不光被诅咒的人,等著施咒者本人的也是新坟一座。
但是,阴阳师不在其列。因为阴阳师知道怎麼避免诅咒的反噬。昌浩当然也学会了这个,即使老被说成是“半吊子”。
▪ttкan ▪℃ O 想要自如地使用救人的法术,消灭的法术也不能不掌握清楚。
小怪很清楚,只是愿意,昌浩完全有能力单凭一张符咒轻松取走一个人的性命。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能力没有怎麼考虑过。
以前,晴明年轻的时候,曾受殿上人的请求,手连碰也没碰就压碎了池塘里的一只青蛙。现在的昌浩也已经具备那样的水平,只是他自己没想过要那麼做而已。
“这事先暂且不管,怨灵的事……”
忽然,拐角处走出来几个阴阳生。
昌浩此刻正在阴阳寮一角的走廊里,背靠著墙壁坐著。因为工作告一段落,所以过来透透气。
能有休息时间也是因为刚才很认真地干活了,所以即使被人看到自己在休息应该也没什麼好责怪的,可是昌浩有种被看到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的感觉。
没有办法,昌浩只好站起来,一边对著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声音继续说道:
“不管怨灵的目标是不是那个贵族,总之如果放著不管会继续有受害者,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
可是,又觉得比起自己行动来这事情似乎更该由晴明和阴阳寮的人管。自己是不是有点性急了?
可能是刚上完一节课,阴阳生们拿著书走了过来。
另外补充说明一下,这前面有个储藏室,专门放些记录著秘密法术的书啦咒具啦法具之类的东西,平时总是上著锁,没有特别许可的话不可以随便进去。
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发现了不太想见的面孔,昌浩轻轻耸了耸肩膀。
总是一边挂著彬彬有礼的笑容一边对昌浩冷嘲热讽的,阴阳生敏次。
咦,话说回来,敏次好像也是藤原一族的呢。--昌浩突然想起。
正打算回工作的地方去的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擦身而过的阴阳生们打听道:
“啊,不好意思,请问,昨天遇到怨灵的那位大夫大人,是哪一家的子侄啊?”
不管怎麼说,先搜集一下情报比较好,就算要晴明管这事,恐怕一些琐碎的事务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一行人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几下。
“好像是,中纳言大人的第三个儿子吧。”
“是晴明大人说什麼了吗?”
“啊,不是的。”
昌浩闭上了嘴。
不好,早知道向从这边经过的贵族们打听就好了。
心里有些後悔,可惜已经迟了。
昌浩在心里抱头後悔。果然见敏次走到一行人的前面对著自己,他比自己稍高一点,抬起头的昌浩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冷冷的目光。
接近於敌意的目光。
趴在昌浩肩头的小怪,明显的流露出不快的神色。昨天为发泄怒气狠狠地赏给他的那一脚似乎还不足以解小怪的心头之恨。
敏次微微笑了一下。
“……昌浩殿,确实你也是属於这个阴阳寮的一员,而且兄长、父亲,还有祖父都是有能耐的阴阳师……”
“可是,”敏次微笑著眯起一只眼睛,“你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直丁’,还没有怎麼好好修行,也没上过什麼课,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身体还老是出问题。一直都只是个候补,当不了什麼职责。”
昌浩的脸上变得没有一丝表情。看到这样的变化小怪颇感危险地眯起眼睛。
连周围的阴阳生们也都注意到了昌浩神情的变化,在敏次的背後轻轻捅了一下。可是敏次却用一只手拨开同伴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为,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想想适合你做的事情吧。多管闲事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接著,他又带著诧异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祖父和父亲的光环不能庇护你一辈子吗?早点清醒吧,你!”
昌浩的肩头猛的一颤。眼皮轻轻跳动,最後终於还是低下了头。
敏次拍拍昌浩的肩膀--没有小怪趴著的那侧肩膀。
“虽然我看似说了点苛刻的话,不过那可是事实哦。”
说完,众人掉头而去。
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以前,昌浩一直垂著头。
在他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低得可怕的声音说道:
“……昌浩?”
“干什麼?”
回答声冷冷的。小怪用静得几乎过分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可以去办了那家伙麼?”
“……不可以。”
微微露出点笑意,昌浩摸了摸小怪的脑袋。有他的关心让昌浩很高兴。
虽然原先也明白,自己也想从容不迫。
可是……
“……真的被他那麼说的时候,真难受啊。”
长辈们的光环?
“有一种,进宫出仕以来,今天是最大的一次冲击的感觉。”
小怪伸出前腿,拍拍昌浩的脸颊--本来是想摸摸他脑袋的,可是因为昌浩戴著乌纱帽只好作罢。
回到安倍家的昌浩,几乎没有跟出来迎接的彰子说什麼话就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的书案上。
也许是看到了昌浩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而担心吧,彰子马上跟在後面追了过来,看看昌浩的背影,又看看小怪的眼睛。
看著彰子询问似的眼神,小怪稍稍考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稍微有点消沉,不过不用太担心。”
“为什麼?”
被这麼问到,小怪沉吟了一会儿,无声的起身移步到窗外的走廊上,然後向彰子招招手。
彰子向昌浩的背影望了一眼,走到小怪的身边。
小怪看了看昌浩的情况,压低声音说道:
“……简单来说一句话,受嫉妒了。”
昌浩有那麼一个大阴阳师的祖父,而且父亲、伯父、兄长还有堂兄都是阴阳寮的官员,不客气的说是出身於纯粹的阴阳师家庭。吹吹奏奏地完成了元服仪式,作为“那个晴明的末孙”终於闪亮向世人登场。之前传言中的评价也是相当之高。
而且,负责主持昌浩加冠礼的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藤原行成,决定这个安排的更是当代最有权势的大贵族藤原道长。
表面看上去,是让谁都要羡慕的境遇。即使有什麼失败的话,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情,都应该不至於失势。因为有那麼稳的後台嘛。
“昌浩那家伙本来就是相当耿直认真的,再加上晴明培养出来的毅力韧性,所以要让上司们看的话,肯定是会觉得相当不错的。”
彰子听著不时点点头。小怪灵巧地抱著前腿。
“可是,在同辈或者稍稍年长一点的人来看可就不那麼顺眼了。昌浩比他们要好命得多,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过虽然这样,昌浩要是能表现得认真工作也很拼命的话,可能还好一些……”
小怪停了下来,看了看昌浩的背影,又看了看彰子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动不动就以生病之类的借口请假吗?……为这,大家对他就更为不满了。”
彰子吃惊的倒吸一口气,瞪大的眼睛里闪动著不安的光。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啊,你不用太介意。那是晴明的命令,也是昌浩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每次出去时也真的是一副身体不好脸色不佳的样子,关於他的表现上司们倒没有改变原来的评价。不过是下面的人有些不满而已。”
彰子难过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为了逗她开心,小怪用尾巴撩著她的膝盖。然後带著叹息声总结道:
“这家伙在大内里当然不能随便用他的法术,即使有妖怪,只要无害他也不会伤害,现在做的尽是杂役,也根本不能显示他的本事。”
所以年轻一辈人都开始小瞧昌浩,觉得对他的评价言过其实,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藤原敏次。他虽然是藤原家出身,但他家只能算的上中等阶层,怎麼努力也不太可能获得特别让人羡慕的显贵地位。
所以敏次才没有进入别的省厅,而是以当一名阴阳寮的阴阳师为自己的目标。有本事的阴阳师可以受到上流显贵的重用。通过这样来找到靠山,将来大概也就安稳了。
就像那个受到藤原道长莫大信任和依赖的安倍晴明一样。
彰子忍住内心的痛苦默默看著昌浩的背影。她知道一声不吭地趴在那里的昌浩,背负著沉重的职责,冒著生命危险为保卫京城而战斗,并且比谁都更关心自己保护自己。
小怪摇摇头,拍拍彰子紧紧攥著膝盖上衣襟的手。
“好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让你这麼愁眉苦脸的,昌浩会揍我的,而且晴明也会拿雷劈我哦。昌浩的怒火还无关痛痒的,要是惹得晴明生气了,那可就不太好办了哦。”
看著一本正经的小怪,彰子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呢。
这时候,之前一直纹丝不动的昌浩突然保持著原来的样子喃喃说道:
“……即使人家说多管闲事也没关系。”
小怪细长的耳朵微微一颤,晚霞色的眼睛望向昌浩的後颈。
“别人怎麼说都无关重要,又不能真的改变我的命运。请假也确实是事实。我以後会弥补的。可是……”
被自己并不讨厌的人报以恶意这件事本身,才是让人难受啊。
听到这话的彰子,一脸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昌浩,你难道不生那些阴阳寮的人的气麼?”
这时候昌浩才终於转过身来,脸上是毫无怨气的坚忍的表情。
“没什麼可以生气的理由吧?”
他们的感情变化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为了挽回他们对自己的印象,自己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
当然最初是有些觉得委曲:每次请假之後阴阳寮的年轻一辈们的脸色都会变得更加难看些,刚进入阴阳寮时对自己很热情的那些人们,最近也除非必要不再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了。有的人具体情况什麼都不知道还对自己生气。
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一下,又觉得他们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确实,敏次殿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对我报以敌视的态度,可是……”
一边摘下累人的乌纱帽,一边照例解下发髻散到脑後。接著又走到走廊上,在彰子和小怪中间一屁股坐下来。
十一月份的午後,风虽然有些冷,但是空气很清新,太阳明朗的照著,如果不在意寒气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很清爽怡人的天气。
“即使是我,如果刚出仕的新人动不动就请假,我也会生气的。而且行成大人呀那些公卿贵族们偏偏还对我另眼相看,这段时间行成还说我是‘前途有望的阴阳师’,还让我替他给他的侍从祈祷早日康复,真是服了他了……”
昌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著,露出一丝微笑,可是笑容却很快消失了。
可是确实有一些些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痛苦。可是要是考虑起那些来,就没有个完了,而且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些自己也清楚。
可是……
昌浩的目光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苦楚。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家人的光,可是却总要被人家那麼说,想到这,心里好累啊……”
昌浩一动不动地低著头,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想要博取谁的夸赞,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小怪总是陪在身边,最近连也总伴随左右,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有晴明帮自己一把,最重要的是,彰子平平安安地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微笑著,自己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的。
只是,那些光靠自己的努力怎麼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堵住自己胸口,让自己觉得好沉重。
小怪还在想昌浩怎麼了,彰子却已经伸出手在昌浩头上缓缓地抚摸著,好像安慰孩子的母亲一样。
小怪抬头偷偷看一直闷著头的昌浩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要说什麼似的,最後却将身子扭向另一边,自个儿挠著自己的脖子。
昌浩的表情很是不好意思,好像为自己说了不争气的话而惭愧一样。而同时却又彷佛轻松了很多的样子,嘴边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
“……好些了吗?”
对柔声询问自己的彰子,昌浩保持著低头的姿态微微点了一下头。
“……嗯。”
然後抬起头,眯起眼睛说:
“这些,都没什麼的。”
“不要故意逞强哦……’
步履沉重的小怪,半张著眼睛看著前方。与他相对的昌浩却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走在大道上。
“我可是没有逞强哦!”
“哦,是吗?”
对昌浩若无其事的回答,小怪报以一声叹息,在心中暗自感叹:
彰子的安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无敌啊。那麼多带刺的话,此刻都完全不被昌浩放在心里了。
不过,应该也不能说是完全消失了吧,那些让人觉得沉重的事情。
稍微打了会儿盹儿的昌浩,天黑之後起床吃过有些延迟了的晚饭,之後便像往日一样外出巡视了。
细细想一想晴明似乎什麼也没说,阴阳寮的人们似乎也没有在为了降伏怨灵而有什麼行动。
所以,还是先把事放一放,好好考虑考虑别的问题吧。
他俩现在的目的地是右京的尽头,以前遭到大蜘蛛的突袭、遇到大蜈蚣的那片地方。
虽然从那以後一直没有见到,可是那句耐人寻味的话,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要是蜈蚣蜘蛛它们现在出来倒省事了……”
他们穿过朱雀大道来到右京,走在两侧住家稀少的道路上。和左京比起来总觉得这里有些冷寂。具体原因他们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过右京排水不畅,不适合建造住宅之类的传言。
小怪突然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长高了?”
“嗯?”
小怪用後腿直立著,抬头看著不由得停下脚步的昌浩:
“嗯,果然是长高了。目光也看得远了。嗯,好好长吧。”
昌浩看著露出莫名喜悦的小怪:
“嗯,是吗?”
一边把手放在头上比试著。这麼说来小怪是从昌浩婴儿起就在看著他的,大概心境已经类似父亲一样了吧?
神秘失踪的事情最近突然不再发生,都城里的人也都渐渐安心了,前段时间夜晚不敢出门的贵族们最近恢复外出的人也渐渐多了。
不时和不知某家贵族的牛车擦肩而过的昌浩一行,在右京随意徘徊一阵之後,来到了一家被荒废的宅院前面。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院墙已经残损不堪,各处都有坍塌,可以窥视到里面荒芜的庭院。夏天生长出来的茂盛的芒草乱蓬蓬地到处都是,对面的房屋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倒的样子。
不经意地往里面望著的昌浩,突然发现趴在自己肩上和自己一样在往院子里看的小怪突然全身毛发倒竖,他吃了一惊。
稍过一会,昌浩也感觉自己背上突生凉意。
那里面,有什麼。
在那座房子里。
昌浩吞了口口水。他能感觉到极其危险的气息。不是妖怪,和一般的怪物发出的妖气完全不同的,凛人的气息。
小怪从院墙上跳了进去,昌浩也紧随其後。
在枯萎的芒草丛间穿行,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不时感觉到被芒草划破微微的疼痛。
“回去後不上药不行了……”
一边叨叨,一边在芒草中前进,昌浩在荒院里小心翼翼地探察著。
是一座相当大的宅院。格欞上悬窗破破烂烂的,走廊上也全是。没有东西遮挡的厢房里积满灰尘和枯叶。
“这里,是谁的宅子?”
昌浩向远比自己多活了很多年,并且总是自称博学的小怪发问。小怪一边保持著警惕,一边在脑海中搜寻著开於这里的记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惹恼了当时的天皇而被左迁的贵族。名字叫什麼来著,嗯……”
“左迁?是从朝中被撵走的意思吗?””是的,听说好像在当地抑郁而终。在政治纷争中失败者的末路也真是可怜啊。”
虽然语气还很轻松,小怪的表情却充满紧张,凛人的气息愈来愈强烈了。
“……那个……男人……”
昌浩猛地回头。
寝殿的深处,有什麼东西存在。
凝神细看,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灰白的人影。不是生者。
“……是鬼,相当厉害的鬼魂。”
能感觉他浑身散发著类似妖魔的气息。
小怪警惕地小声说。
那身影突然敏感地向他俩望过来。
昌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冷汗不停地流淌著。乱了套的脑子里只想到自己从记事起开始好像还从来没有遇上过恶灵呢。
怨灵周身四溢的纠缠著的气息就是叫做“怨念”的东西吧,带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和刺骨般的寒意。周围的温度都在急速地下降。
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脚後跟升起的凉气不住往上升腾。
怨灵慢慢地移动身体,发散出的怨念彷佛是一种伸手可触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恶……那家伙……究竟在哪里……”
“那家伙?……”
昌浩轻声重覆一遍。
怨灵紧紧地盯著他。凹陷的黑色眼窝里没有眼球,空空的眼睛里有什麼不住的滴落著,是泪吧,黑夜一般颜色的,血泪。
怨灵一步一步走向昌浩,伸著瘦骨嶙峋惨白的手,尖尖的指甲指向昌浩。
“唔……”
小怪狠狠地踩了一下的昌浩的脚,这家伙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了。
“别发愣了,晴明的孙子!”
“别跟我说孙子!”
条件反射性的,昌浩像往常一样怒吼一声,然後深呼吸一口气,束缚住他四肢的力量似乎完全消除了。
因为怨念太过强烈,昌浩刚才一时不能动弹。本来在对穷奇的一战中受到削弱的灵力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来到这里,正面受到激烈的怨念的袭击,抵抗不住也不足为奇吧。
必须当心的是自己。小怪咂咂舌头。回去後又要被晴明责备了吧。
“哎,算是自作自受吧。”
用昌浩难以听到的声音自语一声,小怪突然冲到前面,站在昌浩和慢慢逼近过来的怨灵之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全身充满了紧张,白色的毛倒竖著,额头上花一样的纹样放出热和光。
身後的昌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大概是小怪那句“晴明的孙子”起了作用吧。
今天没有带符咒出来,只用戴著手甲的右手结一个剑印,在面前摆好姿势。
风呼啸著,不光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寒气笼罩了整个府邸。
盯著摆好阵势的昌浩和小怪,怨灵又一次吼叫道:
“……那个男人……在哪里!”
昌浩皱起眉头,惊讶地看著怨灵。
“……那个男人?……是说这家的主人吗?……”
“早就死了哦,他在宫廷斗争中输掉了……”
小怪开口的一瞬,怨灵释放的怨念突然膨胀,带著强烈的物理性的力量向他们袭击过来。
突如其来的力量一下子将他们冲了出去,虽然芒草抵消了一些冲击,也只是稍稍一点安慰的程度,昌浩狠狠地撞在本已岌岌可危的院墙上,围墙顿时寿终正寝轰然坍塌。
“……好痛……”
背上和後脑都疼的厉害,苦著脸爬起来的昌浩又急急忙忙跑向院内,以昌浩为缓冲没怎麼摔到小怪已经快速地爬起来,返回原来的位置了。
昌浩冲著小怪瞪起眼睛:
“你可是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了啊。”
“非常时刻嘛,别放在心上。”
对於一脸若无其事的小怪,昌浩认真地考虑起了要不要上前一脚踢蛋这家伙。这时,怨灵的吼叫又开始了:
“那家伙,在‘内里’吗!”
他身上裹著的衣服翻滚起来,没有结发髻的散乱著的头发在风中倒竖著,完全是一副恶魔的模样。
昌浩的心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地狂跳著,浑身血液倒流,视线变得模糊,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昌浩!”
发现这些的小怪连忙喊他,可是昌浩已经在缓缓地往地上跪倒下去。
慌了神的小怪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昌浩身上,这时候怨灵却突然无声地消失了,只留下逼人的寒气。
昌浩一手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没有倒下去。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他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因为受到那家伙怨念的攻击了?能站起来吗?”
朝关切地问著自己的小怪点点头,昌浩凝神看著已经凝固了的怨气,那里面已经没有那个可怕的怨灵的身影了。
“刚才,说过皇宫什麼的……”
“内里”,说的就是天皇所住的宫殿吧?
可是,内里已经在六月的那场大火中被烧毁,现场正在重建之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後宫里是有人,可是肯定不会有什麼有身份的男人的。白天另作别论,现在肯定是这样。
不管怨灵想要找的是谁,後官里应该肯定没有他要托的对象吧。
禁城里本来就是妖异众多的地方,为了防止有恶意的魔物进来而到处布下了法术。
“也许不会进得去吧……那就是之前所说的怨灵吧?”
“大概吧。”
小怪对昌浩的推测表示肯定。难怪,受到那麼强烈的怨念,那侍从和牛童不死才怪。连作为晴明继承人的昌浩都没能抵抗得住,浑身动弹不得。
昌浩把手放在胸前,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感觉每次深呼吸之後身体都会轻松一点,手指虽然仍是冰凉,但是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昌浩皱起眉头:
“咱们该去把他找出来,消灭掉。”
有过一番修行的自己都会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为此送命呢。
可是,小怪却表示了反对:
“傻瓜,你看看你自己脸色苍白成那样,赶紧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傻瓜!什麼傻瓜啊!降妖除魔跟脸色有什麼关系吗!”
--“回安倍宅去!”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灌进了脑子里一样。
昌浩有小怪同时回头,只见眼前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是披著长布隐在黑暗中的。刚才应该是一直隐身跟随在一旁的。
“那种程度的厉鬼不是那麼轻易就能除掉的,还是先回去休息才行--所以腾蛇才这麼说。
昌浩有些始料不及地看著。小怪则闹情绪似的把头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看著昌浩。
“那与其说是怨灵,还不如说是魔鬼更接近。
所以小怪才让他回去的,什麼都不准备就去对决太过危险。
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他正把头扭到一边,後腿不停地挠著脖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边这样做,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家伙多管闲事。--不过昌浩还没有那麼大的本事读出他的心事。
“……明白了。”
昌浩点点头,拎起小怪的脖子放在肩膀上转身而行。
“放下我,我自己走!”
“不,现在好冷啊,要用你的尾巴做围巾没有问题吧。”
两个人互相也不看一眼,不客气地说著话。
轻轻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重建的大内里。
白天工匠们在这里忙忙碌碌,可是到了晚上却是空无一人。
六月的那场大火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虽然已经进行过镇魂的仪式,可是工匠们仍是不愿意在晚上做工。本来如果可以点起火把连夜加班的话,肯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人员开支。
“虽然晴明大人来做过镇魂仪式,可是可怕的东西终究是可怕的啊。”
轻轻自语一句,年轻的舍人(侍奉并护卫贵族的下级官僚)叹了口气。
晚上有固定的巡视,每半小时敲打钲鼓,然後检查一些特定的地方有没有异情。
当朝的天皇现在已经搬到一条院去了,为了早日把天皇接回来,清凉殿和仁寿殿的再建工程是最急的。
地基已经打好,柱子也已经立了,屋顶也已经铺好,只差周围的走廊和栏杆还没有完工。
拿著松明四处巡视的舍人突然发觉清凉殿外的走廊上站著一个人。
“谁?”
他吃了一惊,就算是他自己除非有值班平时也根本不会跑到深夜无人的清凉殿这边来。
只有星星的一点清辉,周围仍是很暗的,可是那人却没有拿松明,独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这个舍人是一个第六感十分不敏锐的人,虽然因为性格细致常能发现问题,但是自打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麼非常现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和妖怪之类的东西。是即使脑袋上趴著小怪睡觉他也不会察觉的那种类型。
他把腰间佩带著的太刀握在手里,一步步向那个可疑的人走去。(说明:据我了解,严格来说,「佩带」指在腰间系挂武器等物
品;「佩戴」指在肩上、胸前、臂上系挂徽章、符号等
物品,书上的是错别字。)
“喂,你在那里干什麼!”
对他的低声询问,可疑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紧紧看著脚下,动也不动一下。
仔细看去,那人好像穿著灰白的狩衣(官服的一种)。可是别说配套的冠冕,连乌纱帽都没有戴,长而乱的头发披散著。
愈走近愈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举著松明,舍人打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气氛。
冷得厉害,愈接近那人气温就变得愈低。
可疑人终於回头看了举著松明浑身发抖的舍人一眼。
借著松明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的舍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脸上,没有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什麼黑色的东西啪喏啪喏的滴落。
看著吓得动弹不得的舍人,可疑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个位置……是谁的地方?”
作为天皇所在的正殿清凉殿的走廊,只有被允许上殿的人才可以上去。而且位置也是固定不变的。
舍人的嘴唇颤抖著,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到他的喘气声。
可怕的男子再次重覆道:
“这里是谁的位置!”
“……啊……”
舍人拼命的挤出声音。
“藤原……行成……大人的,是、是、藏人头(官职)的位置……”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舍人便恐惧过度而昏厥倒地。从手上掉下来的松明火把在地上滚了一会便渐渐熄灭。
藤原行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漆黑的眼窝升腾起青白色的火焰。
“……藤原……”
对,是藤原行成。是这个名字。怎麼会忘掉的呢,这个可恨的名字。
终於想起来了。
“你等著!……”
他冷冷笑著,与此同时,全身涌出剧烈的怨念四溢开去,吞没了倒在地上的舍人。
终於让我找到了。
藤原行成,等著瞧吧,这怨恨,这诅咒,你就等著细细品嚐吧……
右大弁兼藏人头的藤原行成,这天在自己的府邸写了些东西後便睡下了。
他是大内重建的负责者,每天都要向天皇逐一报告重建的进展。
前几天为了准备迎接进宫的女御,赶时间完成了飞香社的重建。住进里面的是当今第一显贵、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家的一个小姐。
好不容易按期限完成的飞香社,带著原木的清香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对此行成总算是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可是离完全完工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的工作当然不光这些,作为右大弁和藏人头还有还多要事,自己也感到有些疲劳。
比平时睡得早些的行成,突然在半夜醒了过来。
奇怪,这麼累的话,应该能一觉睡到天亮直到侍女来叫醒他的。
突然,挂在走廊和厢房之间的帘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帘子对面的格欞上悬窗是关著的,这时候突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好像有人要硬撬开它一样。终於悬窗微微打开,有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是什麼东西?
行成一脸诧异地起身,一边想著要不要点亮灯台,一边茫然四顾--顿时呆住了。
黑暗中,有谁在。
在悬窗的对面默然站著,透过微微打开的缝隙盯著自己。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风一吹,披散著的长发便像动物一样舞动起来。
行成只觉得有什麼苦涩的东西涌上喉头,席卷自己而来的空气像是带著刀剑一样刺骨,五脏六腑感觉到异样的压迫。
行成一边拼命地忍住恶心,一边盯著那个影子细看。
他比一般人要稍微敏感些,虽然不能感知到小怪的存在,但是走到死过人或者妖怪云集的地方时会感到不舒服,不过他还没有真正遭遇过妖怪或者幽灵。感到不舒服的话离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会自己恢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这一次,是行成第一次看到死灵。
可怕的身影伸手攥住悬窗,弥漫的冷气使行成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行成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吸进肺里面的空气冷得要将肺冻僵,从他的内部侵蚀著他的身体,难以忍受的头痛袭来,从脑袋内部彷佛要贯穿太阳穴一样的疼痛无休止地折磨著他。
难以言说的痛苦让他抱著脑袋缓缓倒了下去。唇间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声。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从地面传来的声音撞击著苦苦喘息的行成的耳膜。
低头看著他挣扎的样子,怨灵一边流著血泪,一边冷笑著。
“就这样痛苦吧……痛苦吧……”
还不够,这怎麼够呢?你还活著!
是你,都是你害得我身体毁灭,再怎麼憎恨再怎麼仇恨都不足够。
痛苦吧,煎熬吧。然後--
“像满月渐亏那样的,一点一点夺走你的生命!”
第五章
外面已经是傍晚了。在太阳西坠之前,东边的天空有些发蓝。很大的一颗星在东边的山边闪耀。
让小怪骑在肩膀上,昌浩朝安倍宅邸走去。脚步沉重,无精打采。
“打起精神来吧。”
“嗯……”
小声地回答道,但是表情还是很阴沉。小怪叹了口气。
“……心中有说不出的烦恼确实很痛苦吧。”
点了点头,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不知为什麼,小怪的这番话中所包含的东西格外地让人觉得很沉重。
“小怪你也有这种烦恼吗?”
小怪从正面定定地看著他。眨了一下眼,晚霞色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动摇。
“---啊。”
(说明:据我所知,破折号「--」应是只占行文中两个字
的篇幅,但书里的却是三个字「---」。
嘛,我就先跟著书,在这儿说一下便好。下同。)
轻轻地眯起眼,小怪的思绪飞到了很久以前。
“……当然有了。我可比你活得长多了。”
“但是,爷爷肯定知道吧?因为什麼都瞒不过他的。”
无意间所说的话。对昌浩来说晴明是捉摸不透的老狐狸,能够洞穿一切事情。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昌浩所不知道的小怪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吧。
小怪沉默了。昌浩把他的沉默理解为肯定,果然爷爷是令人捉摸不透的老狐狸,不由得再次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敏次所住的宅院在右京,六条大路和西坊小路的附近。他们家并不很富裕,既小又旧。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上班还挺费时间的。大概要昌浩的时间的一倍吧。
安倍晴明的儿子安倍吉昌,是能进入当代前五位的有能力的阴阳师。那个吉昌命令他去结设保护行成的结界,敏次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吉昌觉得要是敏次的话肯定能够办到,所以才这样说的。换句话说是承认了敏次的实力。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儿子。被认为是下一代阴阳寮的统领的吉昌。
今天由於凶气太重所以只能结退魔结界驱除怨念。准备好道具,施以完备的驱魔法,肯定能打倒这个怨灵。
必要的是完全的准备,和豁出性命来的心理准备。那对只靠沾家族的馀光的昌浩来说是不可能具备的吧。
“因为是最小的孩子,肯定晴明大人也很宠爱吧。但是不要以为这到社会上就能行得通。”
如果问昌浩本人的话,他肯定会立刻大声否定道“不对!你们对爷爷抱有太多幻想了!”。但是敏次本人却很认真地这样想。
要是输给那个沾祖父馀光的家伙的话,那怎麼能忍受得了。自己一直到现在为止可是呕心沥血地努力过来的。
沿著完全黑下来的西坊小路往南走的敏次,突然感觉到被一种异样的空气包围,不由得停住脚步。
往周围看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很少出现妖怪,一但威吓一下就会逃走的。但是现在连那个也没有。
敏次拼命压抑住像早钟一样砰砰跳的心脏,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北风吹动白云流动,冬天的夜空是湛蓝的颜色,点缀夜空的繁星闪烁。
敏次看不到,那个夜空有奇妙的晚霞一样的东西在扩散的样子。白色的沙尘被风吹起而飘舞,覆盖住天空的样子。因为他不具备看到妖魔的灵力。
笼罩著四周的恐怖的怨气,敏次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和包围了行成家宅邸好几重的怨气很相似。不,可以说就是那个怨气。
“……不要坏……我的好事……!”
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低沉的怒吼声传到耳边。
敏次不由得屏住呼吸。不知何时起,眼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怨灵。
怨灵用深陷下去的燃烧著灰白色火焰的眼睛死死盯著敏次。脸颊上描著黑色的筋。从好像死人一样面色的脸颊一直延伸到下巴的那些筋,在啪嗒啪嗒地滴下来。
呼吸几乎都快停止了,可是敏次还是勇敢地振作起了精神。如果这时候害怕的话就没法降伏它了。没关系的,头脑中有的是知识。
把搁在袖子里的念珠缠绕在手上,敏次双手结印。
首先是驱退魔法,然後是降服魔法的咒语。镇定点,我一定行的。
“你特地现身的话,那我也省得去找你了。受死吧,怨灵!”
随著一声怒吼,咒语的唱咏响彻四周。
“怨灵哟,凶物哟,立刻回还,回归原处!”
怨灵一下子僵硬了,好像在忍住痛苦似的扭曲著脸。
“无形之弓哟,千代之神的神弓哟,放出的神弓,以妖怪为目标,射吧!”
逐渐高扬的清冽灵气化身为无形的弓,朝妖怪射去。
(乱入:「妖怪」?怨灵也是妖怪吗?)
(说明:「清洌」指清澈;「清冽」解清而冷。我不知书中
想说的是哪个,如果错了,还望见谅啊。)
接著那个弓深深地扎在怨灵的眉间。
“哇哇哇哇哇………!”
(乱入:……省略也应当是占行中两格而已,书中怎麼又是
三格的?算了,大家都知道便好。下同。)
怨灵的惨叫在回响。怨灵用双手按住额头,痛苦地滚来滚去。
“成功了吗!”
在敏次确认成功的一瞬间,怨灵突然停止了扭动。
第六章
沿著堀川走的昌浩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氛停住了脚步。好像被什麼牵引似的抬头看了看南方的天空。
“……刚才那是什麼?”
小怪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小怪的声音有些僵硬。昌浩摇了摇头。
“不知道。”
称之为预感吗。不,还不如说是直觉合适。
说不出的什麼东西,好像一直贯穿脑髓,煽动起一种焦躁感。怎麼也镇定不下来。
“是心理作用吗。或者说莫非行成大人出了什麼事……”
昌浩以指按唇苦苦思索。担心。也许最好是去行成的宅邸一趟吧。
看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昌浩,小怪问道:
“你怎麼看?行成出了什麼事?”
昌浩皱起了眉头。小怪让他用直觉回答。小怪好像比昌浩本人更相信昌浩。
不被旁枝末节所干扰,比起思考来脑子里先冒出的的结论是什麼。
“--不是行成大人。应该是别的地方所发生的什麼事情。”
那麼,小怪说完从昌浩的肩膀跳下,在前面引路。
“先回家占卜一下再说。比起瞎猜就行动,这样效率会高很多。”
确实小怪说的对。
昌浩跟在小怪後面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从大门穿过,打开板门,把鞋子半脱半扔出去,小怪和昌浩喧闹地朝房间走去。
听到动静的彰子从里面露出脸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进去了。
“……啊。”
看著扔得到处都是的鞋子,彰子叹了口气,认真地把鞋摆好。前脚尖那儿沾了些灰,也帮他拍掉。
彰子把沾在手上的尘土抖掉,然後往昌浩的房间走去。
“昌浩?”
打开板打往里一瞧,小怪正跳起来在空中咬住昌浩扔出去的乌纱帽。一个转身用完美的姿势著地的小怪,发现了彰子的存在,扬起脸问道:
“哦,彰子,刚才怎麼样。我是不是很帅啊?”
“小怪,你的身体真的很轻盈啊。”
在感叹著的彰子身後,还有一个隐身的。和坦率地感叹著的彰子不同,在想别的事情,但是没有说出来。
昌浩把直衣脱掉换上狩衣,一边动来动去把头发放下在後面扎起来。一直在忙活的昌浩突然意识到了一道视线,转过脸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哇!”
彰子已经习惯了这样如字面所说的跳起来的昌浩。
“你回来了。”
微微一笑,然後收拾起扔在床上的直衣,跪在那儿开始认真地叠衣服。
慌张的是昌浩。赶快过去伸出手要拿回直衣,但是,彰子不给。
“露树大人说了,昌浩你不会叠衣服立刻就会起皱的。”
“哎,母亲大人竟然说这种事。”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交给彰子是明智之举。”
连小怪都和彰子一夥了,昌浩已经没有胜算了。
把手按在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已经放弃的表情转向六壬式盘。
彰子一边灵巧地叠著衣服一边笑道:
“今天啊,我去了市集。”
砰的一声。
“嗯?”
小怪抬头一看,昌浩保持弯腰伸手的姿势僵硬在那儿了。脚边式盘掉落。从那个姿势可以推测拿上来的式盘又掉落了。
小怪在心中小声嘀咕道。那东西可够沉的,要是砸在脚上的话连骨头都会轻易地碎掉的。
昌浩用好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样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
“……市集?”
“是啊,但是,晴明大人命十二神将之一的跟我一块去的,所以用不著担心的。”
昌浩对爽朗地笑著的彰子乾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啊,这样啊。啊。那真是太好了。”
把式盘拿起来,昌浩把它放在书桌上然後坐下来。在他旁边,彰子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凑了过来。
“然後呢,我在市集上买了样东西回来……”
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递过来。昌浩歪著头接过纸包。
另一方面,在稍微靠後的位置一直在看著的小怪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盘腿坐著的。顺便说一句还是隐身的。昌浩和彰子虽然看不到,可是瞒不过同族的小怪。
“怎麼了?”
没有说话只是动了一下眼睛。视线的著眼点是那个纸包。一看就明白那是什麼了。
昌浩问道:
“这是什麼?”
展开的纸包里装的是橙色的椭圆形东西。好像见过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麼。
“这是杏乾啊。昌浩你没吃过吗?”
“杏我倒是吃过几次……但是,没吃过杏乾。”
昌浩伸手拿了一个杏乾,放入口中。虽然很乾燥可是仍然很柔软,咬下去,甜甜的酸酸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
大口大口地吃著杏乾的昌浩,不停地默默往嘴里运杏乾。彰子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一直在笑。好像很合他的口味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真好吃啊。我竟然不知道有这麼好吃的东西。”
一下子往胃里填了五个杏乾的昌浩终於开口说了一句话,彰子双手叠在胸前。
“露树大人说可以随便买些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才买的。”
“嗯?”
把手伸向杏乾想继续拿的昌浩,被迫停住了手。
“小怪咱们一直叫他小怪,所以我想叫他小六的话可能会显得比较亲密,你觉得怎麼样啊?”
“……啊?”
昌浩无语了。
另一方面,一直在後面微笑著听他们说话的小怪也瞪大了眼睛。
“……小六?”
抬头看了一眼,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让人觉得现在好像有些痉挛。小怪立起身,默然地拍了拍的肩膀以示安慰。
昌浩也沉默了一会,听到手里拿著的杏乾掉地的声音终於回过神来。
“哎呀……这个啊……”
“可是小怪我们不都是叫他小怪吗?”
听到彰子的话,昌浩立马反驳道。
“小怪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但是不管怎麼说叫为小六我觉得不太合适。叫小怪为小怪倒还说得过去。”
“等一下,你这种说法我可不能置若罔闻哦。”
此时小怪也插了句嘴,可是被完全忽视了。
“就是。不是和他本人很相配的名字吗。爷爷经常说本来名字这种东西就是最短的咒语。”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叫我小怪了。”
小怪又插了句话,这次是被彰子无视了。
“小怪就是小怪。可是我觉得叫小六很可爱呀。”
“这并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还是别叫那个为小六吧。我觉得叫就挺好。”
昌浩一直不停地在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彰子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可是小怪就叫小怪嘛。”
“小怪他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
“我可不是怪物!”
小怪叫了起来。可是这次仍然被很乾脆的忽视了。
彰子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我真高兴。”
“别这样就算完了!”
小怪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仍然被昌浩和彰子无视了。他们开始继续悠闲地吃起杏乾来。
小怪低著头肩膀在不停地抖动,这次轮到默默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黄褐色的双眸里流露出来的是同情的神色。
一直在看著小怪呐喊的突然抬起头。小怪意识到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眯起了一只眼。
“怎麼了。”
“晴明在召唤。”
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小怪用严峻的目光目送他出去。是听从晴明的命令才暂时跟随著昌浩的。可是现在召唤,肯定是发生了什麼事吧。
“……然後呢?”
昌浩和彰子的对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流出去。
“天空,有些奇怪。”
摇动白色的长长的耳朵,小怪瞪大了眼睛。
“天空?”
回问的昌浩的声音里也带有惊愕的意味。彰子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麼有些像白色的霞一样的东西挂在天空,……看起来好像一层薄冰。”
坐在书桌前的晴明,感受到旁边出现的气息,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
用沉默催促晴明说下去。但是回应他的却不是晴明。
“天空,被一些危险的气所覆盖。好像在等待什麼然後一起发作似的。”
把目光投向墙边。
和他同为十二神将的青龙,和平常一样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抱著胳膊倚在墙边。
“从几天前开始扩散的……终於,覆盖了整个天空。”
“西方所生出的危险的气息也让人放心不下。”
向一副严峻表情的晴明询问道:
“白虎和朱雀呢?”
“根据太阴读风象所得出的结果,好像还需要一些时间。”
太阴和白虎同为风将。可以送风,还可以阅读风象。向晴明传达被风封印住的白虎的意思,是太阴现在的职责。
接受晴明的命令去了西方的两名神将现在仍然没有回来。应该正在调查那儿发生了什麼情况吧。
晴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叹了口气。无论占卜了多少回,总是没有确切的结果。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干扰占卜一样。”
皇宫内和行成那儿所出现的怨灵也让人放心不下。占卜里没出现那个怨灵。不,应该说是显示怨灵的徵兆以扭曲的形式出现,无法正确地读出来。
充满整个屋子的静寂被毫无起伏平静的声音打破。
“……彰子小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天空有点奇怪。”
“哦……”
发出感叹的声音的是晴明。
“阴阳寮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愧是,异乎常人的能够看出鬼怪的灵力。”
朝轻轻笑著的晴明点了点头,稍微歪了一下头。
“那样的才能,也许一百年才会出一个。你的孙子也许都不及她吧?”
“你说昌浩啊。他是不单能见鬼还能除鬼的术士,所以那个程度的灵力正好。”
瞥了一眼好像在喉咙深处偷笑的晴明,一直沉默著的青龙不高兴地瞪了一眼。
“---你现在已经跟了彰子小姐了吗?”
“你这种说话方式好像有语病哟。”
坦然地避开像刀刃一样锐利的视线。青龙狠狠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的属下?”
“我觉得我还是晴明的属下。”
“可是,却跟著彰子小姐。”
“这我也不否认。”
(说明:书上其实是「否定」,但我觉得听著彆扭,就改成
「否认」了。)
看著两人的对话有些形势不妙,晴明暂且沉默著听著。他旁边还有十二神将之一的天一也在。天一也是屏息凝气,脸上略显忧愁之色。
青龙的口吻很激烈。
“你听那个小孩子的命令吗?”
“你是在说昌浩吗。本人听到了肯定会反驳说‘别说我是小孩子!’的,大概。”
冷冷地瞪了一眼插嘴的晴明,青龙再次用冷冰冰的目光凝视。
“,你真够蠢的,竟然被腾蛇给感化了!你竟然会听晴明以外的人的命令……!”
“这也用不著生气吧。真是个不懂通融的家伙。”
晴明露出一副对他很无奈的样子。但是青龙这次仍然完全无视晴明。即使把晴明当成唯一的主子,可是性格暴烈的青龙不懂得客气和给人留面子这种事。
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无视青龙那简直要射杀人一般的锐利目光,双腕在胸前交叉。
“………也并不是命令。”
“什麼?!”
看著差点爆发的青龙,用超然物外的态度说道:
“只是被请求这麼做而已。”
被虚晃了一招,青龙大失方寸,一瞬间不知说什麼是好。作出反应的是觉得很好玩似的浮现出微笑的晴明。
“哦?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点头称是,继续用没有起伏的平平的声调说道:
“被人家这麼拼命地请求,我也不好推辞而已。”
确实是这样啊。晴明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地笑著,回头看了一眼青龙。
“据说事情就是这样啦。实在很像昌浩的风格,你不觉得吗?
宵蓝?”
青龙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就那样消失了。
晴明噗噗地笑了一阵,然後转向,表情变得很严肃。
“你先跟昌浩一段时间吧。我最近总觉得心绪不宁。”
点了一下头,一边站起来身一边眯著眼睛。
Wωω _Tтkan _c ○
“--但是,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跑到你这边的。”
他的主人是晴明。
隐身之後,晴明问在旁边的天一。
“……担心吗?”
天一也用微微一笑回应在轻笑的晴明。摇了一下头。然後她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身影。
晴明叹了口气,视线落到了书桌上。
书桌上放著经常使用的六壬式盘。无论占卜几次,总是不能明确显示出未来的发展态势。
第二天,出去上班的昌浩接著昨天继续抄写今天要写的《阴阳寮本月月历》,兴致勃勃地在准备纸张。
“今天要写四十张。这样的话这月的份就可以结束了吧……?”
和昨天的份加在一起数了一下,昌浩侧头思考。和平常一样在他旁边的小怪用前脚确认了一下。
“应该差不多吧。今天只需要写这些吧。”
“嗯。比起忙得要命的时候还是清闲点好……啊。”
昌浩突然稍微提高了声音,小怪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敏次。但是,不知为什麼觉得和平常的敏次有些不太一样。
昌浩暂时思考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麼,眨了一下眼。直衣的颜色,有点太淡。平常上班所用的直衣,年轻人是深颜色,年龄愈大颜色愈淡,敏次平常都是穿很鲜艳的直衣的,可是今天穿的是极其淡的浅灰色。
而且。
昌浩很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敏次的脸,很奇怪的一点精神都没有。面无血色,嘴唇看起来竟然呈现出紫色。
“到底怎麼了……身体不太舒服吗?”
“由於不太习惯降伏妖怪怨灵的工作,有些累著了吧?”
“说是降伏怨灵,可是并没有真正的降伏哟。”
那只能说是挡一时之急。实际是亲眼所见的,和昌浩重新结设结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单单因为这点小事,是不可能让灵力损耗到身体出现异常的程度的。
但是,昌浩突然对自己的想法说等一下。
“……怎麼样。果然还是有些疲惫吧。敏次大人好像迄今为止都还没去过现场呢。”
“啊啊,和你正相反啊。……可是他这气也损耗的太厉害点了吧。”
小声嘀咕的小怪突然觉得正好趁此机会问昌浩一个问题。
“昌浩,我问你,说起来普通的阴阳师,你第一个想起来谁?”
“普通的?嗯……成亲哥哥吧……不对,是叔叔吧,或是父亲,昌亲哥哥也是……”
“等一下等一下。”
挡住了要是不管他会继续列出一大堆人名的昌浩,小怪直立起身体,追问道:
“我说的可是普通的阴阳师哟。你听好了,是普通的,普通。安倍一族的哪一个普通了你说。”
“啊,不普通吗?”
小怪把想说的话压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家伙所认为的普通就是一流啊。果然不愧是阴阳一族纯粹的血脉。
也就是说昌浩的标准就是只有晴明才是一流。但是在普通人看来,晴明并不是一流。
而是超一流。
确实这样的话,也让人难免不仇恨嫉妒他。小怪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对敏次稍微表示一点同情啊。
说起来这个敏次,正越过昌浩也没有打招呼就朝阴阳寮最里面走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稍微停了一下脚步,用恐怖的目光瞪视著小怪。
本来打算同情他的小怪,由於他瞪视过来,所以决定还是不同情他了。对这样瞪自己的家伙表示同情心,小怪还没有宽容到那个份上。本来嘛,看不起昌浩而且一直对昌浩冷言冷语的家伙,根本就没必要同情他。
小怪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歪头想了一下。不知为什麼脑袋後面好像冻住了一样。
“……小怪,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昌浩有些僵硬的声音传过来,他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两人视线相对,好像觉得有地方有点不对劲。到底是什麼呢。
昌浩瞪圆了眼睛。小怪用後脚把床踢倒。昌浩也紧随其後追了出去。(说明:书里头的确是「床」没错,请不要问我为什麼阴阳寮里
会有床的,我不知道。)
敏次,刚才瞪了一眼小怪。
“为什麼他知道小怪在那儿呢?!”
小怪的样子如果没有什麼特别的事一般不会显现出来的。能够进入眼帘,除非是出於小怪自己的意志,或是像昌浩和彰子这样具有异於常人灵力的人才可以看到。只能是这两种。当然,人类以外的妖怪们并不在此列。
敏次向阴阳寮的最里面走去。他的目的地是放置著各种施法用具和禁止带出的书籍的漆箱。板门那上著锁,如果没有阴阳寮最高级上司的命令是不允许进去的。(说明:「漆箱」……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麼一个「箱子」可以成
为「目的地」的……是「漆黑的箱房」的简称吗?还是
错别字了?如果有人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谢谢。)
昌浩和小怪看到敏次身影的时候,他正站在板门的前面。把手放在锁上,念了一句什麼。
“敏次大人,你干什麼呢……?!”
昌浩声音不由得变得粗暴地质问道。小怪突然跑到敏次和昌浩的中间,把昌浩推出去。
“小怪?”
惊讶地询问道,昌浩突然移动了视线。
敏次越过肩膀回过头来看昌浩。慑人的目光。黑色的眸子像被冻住了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
简直就像是傀儡。
敏次过了一会单单牵起嘴角阴阴地笑了一下。
昌浩觉得浑身发冷。他并不是会有这种表情的男人。但是,昌浩见过这种表情。这种恐怖的氛围。一直隐藏在他内部的东西开始慢慢发射喷射出来。
如果碰到的话简直会引起冻伤一般的冷冰的、强烈的、凄绝的怨念。如果接触到一点点都会让普通人倒下去,如果不小心的话甚至会让人丧命的怨气。
昌浩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昨天突然掠过脑海的预感。感到好像发生了什麼事。并不是发生在行成身上的,发生在谁身上的呢----
“敏次大人……附身……!”
那个怨灵已经完全附身了。无论还是灵魂都已经被它给控制了。敏次的灵魂被怨灵的怨念五花大绑地束缚住了,一直封印到最深处。
“怪不得。懂得各种法术的阴阳师的身体啊。是能够隐藏怨念的最好的对象。”
小怪额头上的图案发出鲜红色的光来。
一瞥小怪,敏次用右手结了一个刀印,横扫过来。怨念之刀伴随物理性的冲击,砍在了小怪的身上。
尽管已经摆好架势了,小怪小小的身体还是被弹了出去。昌浩惊愕了。
“小怪!”
敏次接著放出的第二刀袭击了昌浩。昌浩立刻喊道:
“我身非我,神之宝盾,护我全身!”
咒语产生出的无形的盾把刀弹回去打碎了。
敏次凄惨地笑了一下。人类竟然能露出这麼恐怖的表情来,昌浩感觉到脊背从上到下游走著一股恶寒挥之不去。
突然,敏次瞪大了眼睛双手抱住头。一边低低地呻吟脚步踉跄。好像在忍受著痛苦不停地喘著粗气。好像与此呼应似的,笼罩著的怨念也变得稀薄了。他突然跑到了偏殿。
“敏次?!”
昌浩也立刻跑到敏次的身边。但是,敏次用手狠狠地把他推开。
脚下一绊朝後摔倒下去的昌浩立刻跳了起来。
“快逃……!”
听到这个在耳边回响的声音,昌浩猛然扬起脸来。敏次的脸一边在忍受著痛苦而扭曲,一边在瞪著昌浩。那个样子好像在拼命地想杀死互相仇恨的对手一样。
他一边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赶快……快逃……!”
“哎……?”
昌浩的眼前,突然滑过小怪的身影。小怪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然後一边催促昌浩退到後面去。
“这个怨念加上阴阳法术,比较麻烦。昌浩,你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
敏次朝说话的昌浩高声怒喝道:
“快走!”
一下子屏住呼吸,昌浩凝视著敏次。
他,在战斗呢。和那个进入身体的怨灵在战斗。可是,怨灵的力量很恐怖。敏次无论怎样修行并掌握了灵力,充其量也高不到哪儿去。
敏次自己好像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在痛苦中,可是却露出了既像微笑又像苦笑的笑容。
“快走……,你要是有什麼三长两短的话,……我实在对不起……吉昌大人和晴明大人……”
因为你是他们的血亲,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从最开始……一直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因为你是安倍家族的……最小的孩子……,但是……”
昌浩咬紧了嘴唇。立剖请假不去上班,请很长的假,说做什麼了都没有,又只不过是在京都里晚上乱走。但是,谁也不去怪罪。行成和左大臣都很偏爱,实在让人嫉恨。
单单因为是安倍家最小的孩子。单单因为是安倍晴明的孙子。但是,即便如此。
“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肯定……大家都会很难过……大家会很惋惜……,所以……快点逃……!”
藤原敏次这个男人很认真,讲公平。对了,刚进阴阳寮的时候对什麼都不懂的昌浩第一个打招呼的就是,敏次。
“……呜……,……哇……!”
敏次好像在苦苦地挣扎,忽然仰头看天,两手也啪地垂下。然後用冷冷的目光盯著昌浩。
小怪咋舌。
“被完全吞下去了吗……!”
这次敏次的灵魂真正的完全被那个怨灵所放出的怨气困住了。
“…………不要坏我的好事。”
低低地呻吟,敏次--附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怒吼了一声。
“我要杀了行成……!让我身败名裂,最後把我逼到绝境的那个男人---!”
突然怨念的洪流开始奔腾,有些失神的昌浩那小小的身体像球一样一下子被弹出去了。昌浩被弹到栏杆上,失去了神智。
“昌浩!”
高声大叫的小怪眼睛里燃烧著怒火。鲜红色的斗气迸发,现出了颀长身影的本相。
把昌浩护在後面,红莲一边瞪视著敏次一边举起右手。腾起的火焰是灼热的地狱里的业火的预兆。
但是敏次泰然地摆好姿势。
板门上的锁碰到迸发的怨气一下子粉碎了。由於冲击板门有些龟裂,一拍就碎成粉末了。
突然起了一阵风。放在漆箱上的摆放整齐的各种书籍被风扇动,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飞散,一片狼藉。垂下的纸也被切割成碎片,就连绳也被切得粉碎。收拾好的施法道具也乱七八糟地掉在床上。由於冲击什麼东西破碎的声音不绝於耳,敏次一边看一边冷笑。(乱入:又是「床」……难题平安时代流行在工作的地方里摆设
睡床,方便员工休息眯盹儿的吗?)
“怎麼样,魔怪,你能挡得了我吗?”
“呜……!”
红莲使劲地咬著嘴唇。必须阻挡的东西有太多了。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一定用地狱的业火捉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烧死就完了。火焰能够净化任何东西。可是,红莲面前的却不是妖怪。虽说是被怨灵附身,可是毕竟是一个活人。
以前,在去黑暗中的贵船的时候,他要攻击那儿的神官和官司们的时候被昌浩阻止住了。小怪,不能伤害人哟。那个叫声现在还在红莲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红莲额头上装饰的金冠发出不太耀眼的光芒。那是别的神将都没有的,只有红莲被晴明施加的封印的证明。
红莲浮现出自嘲的微笑,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为什麼你们要下那种命令呢。不要伤害任何人,这种让人为难的请求,为什麼非得让我做到呢。
过了一会,敏次眯起了眼睛。
“……啊啊,我认识你。我可知道你。”
慢慢地指向红莲,敏次说道:
“你的手,被罪恶所污。没错吧……!”
红莲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指一下子捏碎了。凝视著愕然瞋目的红莲的敏次,继续说道:
“这样啊,这样啊。背负著永远不能消失的罪恶,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
“…………你在说什麼!”
发出的怒吼冷得让人恐惧。红莲的右手上生出火焰,火焰逐渐暴涨在风中摇摆。
被夹在风中灼热的气息击打脸颊,昌浩的睫毛微微颤动。
突然浮现出的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楚。
睁开朦胧的眼睛的昌浩,看到面前颀长的身影感到很安心。太好了,红莲在。
在模模糊糊的思想中,红莲的敏次的对话钻进耳朵。
你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罪恶……?”
无意识中的微弱声音,从昌浩嘴中漏出来。
明确的能够看出来红莲的双肩在抖动。回过头来看昌浩的金色双眸。
冻结了的眸子。好像在害怕什麼,好像在恐惧著什麼。
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的红莲。
“红莲……?”
支起胳膊拼命想站起来,昌浩由於惊讶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麼……什麼?
昌浩和红莲的意识都飘离了自己。这些并没有逃过怨灵的眼睛。
强烈的怨气化作龙卷风袭击二人。怨气生成的刀刃轻易地割开红莲的肌肤。昌浩的直衣也化成碎片,全身染满了鲜血。
“……………!”
抬起胳膊想躲避袭击的昌浩突然感到龙卷风停了,於是站起身来。红莲也翻起身。
敏次的身影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昌浩耳边突然响起很多声音。
“---这一片混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为什麼一直到现在才有人接近呢。明明有那麼强烈的怨气和那麼大的响动。
“是张了结界吗?”
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红莲化身为小怪。
敏次为了在事件结束之前不被任何人发现,施了法术。但是昌浩在这个法术完成之前就侵入了那个领域。
跑过来的阴阳寮的职员们发现漆箱的惨状和浑身伤痕累累的倚在栏杆旁的昌浩一片骚动。
“安倍大人,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这到底是……”
“仓库,不能打开的仓库被打开了!”
被几个人连声询问昌浩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进到里面的一个人痉挛一般的惨叫。
“诅咒的玉,丢了……”
“……那麼……”
安倍吉昌不知该说什麼好。凝视著眼前正在包扎伤口的最小的孩子,苍白著脸询问道:
“你说那个敏次,被怨灵附身了。”
昌浩默然地点了点头。
阴阳寮的一角。大多数人都在忙著修复被弄坏的漆箱,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那个漆箱,不能打开的仓库是一片狼藉的惨状。而且,其中被称为绝对不能拿到外面去的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物“诅咒之玉”消失了。
和敏次一起。
昌浩的脸很苍白。消失的诅咒之物是具有很强灵力的勾玉。据说如果使用那个的话百分之百可以杀死要诅咒的对象。
当然这也需要相当的法术。可是操纵起那个怨灵的怨念加上敏次的法术,应该不会太难。
说过。那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怪物了。
昌浩把裂开的部位包扎好,直直地盯著吉昌。
“----父亲大人。”
看著默默地回头的父亲,昌浩浮现出了苦笑。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认真的阴阳寮的官吏吧?”
吉昌不知道儿子突然说这些是什麼意思,有些不明所以然地瞪大了眼睛。昌浩眨了几次眼。
“立刻就请假。忙的时候甚至还请过一个月的假,也不加班每天早早地回去。旁边的人看著,肯定会很生气吧?”
但是,心怀不满的阴阳寮的年轻人中,一直袒护昌浩到最後的是敏次。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不为人知的在夜晚的都城徘徊的昌浩的时候,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所以才开始夹枪带棒地讽刺昌浩吧。
“……觉得出人头地好像没什麼希望,也想通过努力来挽回一下,好像还是不行的样子。”
昌浩朝父亲低下了头。
“我想寻找敏次大人,想去救他。所以在事情了结之前,请允许我请假。”
又听到了要请假的申请,吉昌暂时沉默了一会。
并不是因为吉昌是父亲所以昌浩的请求就可以通过。不管怎麼说,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家里的其他人对昌浩的态度都比阴阳寮的其他人严厉。但是昌浩为什麼要这样做,吉昌已经从父亲晴明那里听说了原因。
所以吉昌才同意了他的请假。即使知道以後儿子的立场会变得更加艰难,关於这个吉昌比谁都清楚。
仰头看了看天井,吉昌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该怎麼跟上头说呢?”
吉昌好像真的很苦恼。小怪插话道。
“那不很简单吗。你直接说晴明派他跑腿去了不就得了吗?”
吉昌用很疑惑的目光看著倨傲的小怪。
“……果然这样就行了吗?再怎麼说……”
“可以通过的。”
小怪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那个晴明的命令的话,不管什麼样无理的要求都会被答应的。还不如这样说,你一定要让它通过。”
昌浩差点倒下去。但是硬撑著站稳了身子,朝小怪疾言厉色地反驳道:
“小怪,你竟然敢对父亲大人用这种口吻!”
昌浩实在生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但是吉昌本人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麼,我就这样对上头禀明。”
然後吉昌把目光转向小儿子。上了年纪才得的孩子,所以也特别宠爱。
听说这个孩子是稀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後继者的时候,吉昌比谁都吃惊。
他能负担这个重担吗,真的图问题嗦。实在是很担心。但是这个孩子却如晴明所说身藏强大的力量。
昌浩抓住小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那麼,我先退出去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了。”目送著快步走出去的小儿子的背影,吉昌突然想到。
如果将来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最好还是从现在就采取对策。不如乾脆自己做阴阳寮的统领,掌握实权怎麼样。
如果这样的话,儿子的请假和出勤情况就好处理了。
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这样看来,吉昌对昌浩实在有点娇惯,只是他本人还没有觉察到这点而已。
吉昌抱起胳膊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那天,在自己家随便翻翻书看的晴明突然收到一封急信。
说是藤原敏次被怨灵附身,严禁开启的仓库里的“诅咒之玉”也消失了。
收到这个报告的晴明,平静地说道:
“怎麼还是那麼看重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阴阳寮的头也实在是太怠慢失职了。”
几十年前,有人企图利用那块玉实施诅咒而且还把一个年轻的阴阳师卷了进来。但是事情败露,阴阳与承受了反作用的诅咒,立刻死亡。委托的贵族由於格外施恩只是被调职到太宰府。通俗点说就是被从政界赶出去的降职。
但是这件事别有内情。
那个贵族没有实施诅咒,一切都是为了挤掉那个贵族而实施的阴谋。这些都是晴明的猜测。
所以并没有被判死罪,官位也没有变,只是被左迁到太宰府。再也没能回京城。
这样说来那个贵族叫什麼名字来著。
晴明开始回溯久远的回忆。
“…………穗积诸尚吧?”
此时,露树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父亲大人,藤原行成大人府上来了使者……”
“什麼?”
来客人的情况,为了怕出什麼万一,彰子进了最面里的房间。客人绝对不会打扰的位置只有一个--最里面的房间,那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昌浩的房间。
据说使者面色大变是用快马赶过来的。此事非同寻常。
晴明走向使者等待所在的中门。年轻的杂役,苍白著脸在那走来走去。晴明是第一次见,可是昌浩却认识他。
杂役一看到晴明就用痉挛般的声音开始诉说:
“是晴明大人吗。请您救救我们家主人!”
简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杂後跪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主人去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请您,请您一定要……!”
第七章
昨天敏次的祈祷奏了效,行成的病情开始好转。可是,过了中午突然开始很痛苦,接著就昏过去了。现在仍然被折磨著。
“已经是面如土灰色了。医生和药师们都已经回天乏术了!这样的话只有求助晴明大人了!”(乱入:「医生和药师们都已经回天乏术」……我相信是「医生
和药师们都已经『判断行成大人』回天乏术」才对吧,
嗯?)
此时,下了班的昌浩和小怪一起回来了。
昌浩先在中门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正跪在那儿,有些惊讶。小怪也是同样。不由得停在门前,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注意到他们俩的晴明招了招手,所以开始走近来。
“……浩大?”
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杂役浩大一下子抬起了头。昌浩自从知道他和自己的名字是同一个字之後,一直对他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因此浩大和他也很亲密。昌浩每次去行成家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地通传的。
“昌浩大人,行成大人他!”
昌浩惊讶地叫出了声。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副光景来。
附身於敏次的怨灵。手里拿著丢失了的“诅咒之玉”。怨灵噗哧一笑把玉拿起来放在头顶---(乱入:……要不是看过了动画,「放在头顶」这样的形容实在
叫我联想到一幅蠢蠢的画面呀……)
昌浩屏住了呼吸。怎麼可能。
“身体……恶化了是吗……?”
听到昌浩的问话,浩大只是点头。
“昌浩。”
昌浩把脸转向祖父。
晴明一副严峻的表情,好像在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说道:
“赶快去行成大人宅邸。”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行成宅邸的昌浩和小怪不由得在中门站住了。
浩大骑著马带他们过来的。一接近这所宅院空气突然变沉重了。
抬头看空中,确实如前几天彰子所说天空有一些白色的霞,天低的有些奇怪。而且不知为什麼有些沉重,好像缠络在肌肤上的气色飘浮在空中。
下定决心进了中门,发现一个女官在那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一看到昌浩就睁大了眼睛。
“晴明大人呢?!”
“我是代替爷爷来的。行成大人怎麼样了?”
女官明显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明明让他去叫稀世的大阴阳师,可是却只让这个光有名没什麼真本事的小孩子来。她明显的想让昌浩听道:
“真是的,这个那个都是这样。绞死你,畜生!”
昌浩抚摸了一下骑在肩上正在愤慨的小怪的头,昌浩拜托女官带他们去行成所在的地方。愈往前走,发现空气愈沉重。那种特有的寒冷重重叠在一起,一直往寝殿那儿压过来。这是恶意的堆积--是诅咒。
小怪对目光有些严峻之色的昌浩小声说道:
“……幸亏昨天为了保险起见加了一重咒语。”
“那也只是应一时之急。”
敏次走了以後,也并不是信不过敏次的能力,只是对於他来说是第一次去现场,所以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如果没什麼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即使有什麼的话,如果不是有一定能力的术士也不会注意到的小咒语。但是,即便如此那个咒语却具有挡住诅咒锁链的功效。
终於到寝殿的昌浩无意识地深深吐了口气。有种进入胸口的凶气一点一点地扩散到内脏进行侵蚀的感觉。说不清楚的倦怠感好像在支配全身,怎麼也挥之不去。
为了保险起见,让女官先退下。昌浩进入了寝殿。
突然从别的殿里传来好像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两人的声音交互传来。等了一会好像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昌浩决定暂时先不管他们了。
从厢房进了正房,和死人的脸色一样的行成躺在床上,呼吸又浅又急。昌浩的眼里显现出的情景是,普通人看不到的灾气和怨念正在一点点的束缚著行成。
应一时之急的咒语果然不能完全阻止住那股怨念。
昌浩走到行成旁边跪下来,手结剑印,闭上眼睛。小怪轻快地跳下肩膀,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好像暂时还没有被这个咒语煽动而爬过来的小妖们。
像诅咒这样阴暗的东西,是召唤邪恶最好的诱饵。
这个平安都本来就属於那种容易召唤邪恶的妖魔鬼怪并任其衍生聚集的场所。建都的时候所施加的退魔法术和四神的守护,只是制造出了一但进去就不能出来的迷宫。
袪除这些不祥就是阴阳师的工作。
为生活在都城里的人们安宁祈愿,袪除怪物把它们封印。
拍了一下手把那儿飘浮的微弱的怨气化解掉。
“我声非我。----此是神之御声。”
从行成嘴里发出了苦闷的呻吟声。侵入他体内诅咒的怨念此时正在体内挣扎和扭动。
“魔物,魔物,袪除诅咒,此息为神息。”
双手结刀印,昌浩高声唱著神咒。
“解开束缚此身之怨念之锁,打破诅咒之息风之剑!”
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抖动,那是束缚行成的邪恶气息在挣扎。
“为妖气所诱之物,拔出利剑,袪除魔物----!”
昌浩把刀印朝著空中快速地横扫过去。
一阵清冽的风生成,打散了凝固的怨气。
行成终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暂时有些茫然地看著天井,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叫昌浩的名字。
“……昌浩大人。”
解开手印,把周围镇定住,昌浩睁开眼睛静静地回答道:
“我在。”
“我到底……怎麼了……”
昌浩嘴张开了好几次,可是总是又闭上了。低头朝下看。小怪替昌浩说出了心声。
“……啊,说不出口啊。”
附身於敏次,对行成实施诅咒。这样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从接近这个宅院开始昌浩就感觉到了。围绕著这所宅院的怨念。通过法术变得更强大,凶恶度加倍提升的怨气。
“敏次他……今天……”
昌浩的睫毛震动,默然地摇了摇头。
行成面如土色,微微一笑。
“这样啊……是太忙了吧。因为那孩子很认真的……”
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昌浩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怨灵降伏要在几天之後举行。在此期间您请多坚持一下。”
如果这样放任不管的话,诅咒会加倍膨胀,会召唤来很多妖魔鬼怪吧。昌浩今天所进行的驱退魔法只是一时应急。
如果不击打它的根源是没有用的。如果不从根拔起的话,杂草再怎麼除还是会发芽生长的。和这是一个道理。
扬起脸,昌浩努力作了一个笑容。小怪知道昌浩最不擅长说谎了。
“行成大人,您很宠爱敏次大人呢。”
“是啊……毕竟是从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觉得可爱了。”
鼻子一酸。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今天被他批评了。”
昌浩突然说了这麼一句,行成轻轻地眨了眨眼把目光转向昌浩。昌浩用苦笑回应。
“说从刚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很大期待。因为我是那个安倍家的最小的孩子。……可是我却净做背叛他期望的事。”
“那,并不是你的错吧。”
“……不,是我太不成熟了。行成大人。所以,如果让我选两样东西,我还是只能选一方。”
行成觉得不可思议的眯起了眼睛。
“现在即使不成熟,可是不是还有将来吗。我觉得你有很厉害的才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只选一方不也挺好的吗。只要你慢慢努力的话,肯定。”
昌浩的眼睛使劲摇动。小怪好像感受到什麼似的眯起了一只眼。
“……如果选择的那一方是正确的就好了。我想作出最佳选择……”
话说到半截突然停住,昌浩低了一下头。然後立刻抬起头。
“行成大人,您好好休息吧。身体还没有痊愈。……行成大人,您是左大臣的政务必不可少的人。”
说完这些,昌浩施了一礼,快步走出寝殿。小怪默默地在後面追他。
从别的殿里传来的吵架声现在还没有停。
从中门出来发现杂役浩大畏畏缩缩地坐在那儿。看到昌浩,於是一副很严峻的表情站起身来。
“行成大人?”
“现在已经好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浩大,你怎麼了?”
看著昌浩惊讶的目光,浩大用很不耐烦的样子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个女官,叫相模的。”
好像被她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顿。让你带晴明大人来,可你却把昌浩带来了之类的。
“不管我怎麼解释说是晴明大人派昌浩大人过来的,可她就是不听。太奇怪了,她平时不是那种会气势汹汹骂人的的人啊……”
而且从刚才起女官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争吵起来。都像吃了弹药似的。空气很紧张。
昌浩眨了眨眼。
这是因为充满这个宅院的怨气的缘故。能够侵蚀心灵,让良心麻痹的怨气。
“肯定是因为担心行成大人比较焦急的缘故都有些上火吧。只要行成大人好了,就会回复原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郑重地推托掉浩大要送他们到安倍家的请求,昌浩咎小怪踏上了归途。
冬天的太阳落的早。已经是傍晚了。
“…………你打算怎麼做?”
昌浩站住了。小怪回过头来,用严肃的目光看著昌浩。
“那是诅咒。被附身的敏次,肯定是使用诅咒之玉发动了完全诅咒之法的,肯定是这样的。”
昌浩微微点了点头。小怪继续说道:
“一但发动的诅咒再也不会停止。一直到被诅咒的对象死亡为止。”
“不……还有一个方法。”
捏紧拳头,昌浩拦住了小怪的话头。直直地回视晚霞色的眼睛。
胸口很沉重,疼,痛苦,难过。
敏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刚开始听到的声音。
--怎麼了,要是有不明白的就问我哟。刚开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从今往後你要自己努力哟……
接著,又响起了行成的声音。
--打小看著他长大的,当然喜欢了。
无论是谁,一直认识的人,当然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不想失去。
但是,敏次被怨灵附身,在对行成施加诅咒。
--严厉的修行并没有白费。能够帮上行成大人的忙了。
敏次这样说过。
那怎麼办。诅咒不会停止。但是也不能让行成死。
昌浩不能选两样东西。只能选择一个。另外希望能进行最佳选择。
握紧的拳头微微的在颤抖,昌浩开口说道:
“----把诅咒返回去。”
在都城的一角建的废墟。
以前昌浩和小怪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个怨灵的。
无人的房屋一片寂静,北风呼啸,更加显得清冷寂寞。
在南侧的楼梯远眺被枯草覆盖的庭院的女子戴著市女笠,轻轻地弯腰坐下。
“……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声调稍微有些高的沉静温柔的声音。
把垂绢分开,女子抬头看著燃烧的天空,觉得有些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
不知有没有到二十岁的年纪。像湿润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鼻若悬胆,薄薄的嘴唇搽著鲜艳的口红。被垂绢遮住的头发在上面扎了起来。为了不碍事,分开两股又扎了起来。好像是因为日影,黑色带了一点灰色。
看了一会天空的女子,目光柔和,伸出了手。
漆黑的鸟拍打著翅膀降落在那伸出的手上。
女子把鸟放在眼睛稍下的位置,浮现出微笑,听鸟的鸣叫。过了一会,她微微皱起眉头,微笑变成了苦笑。
“……是啊,还是快点好。”
鸟低声鸣叫。那个鸣叫是两个叠在一起的。
女子和鸟的影子被拉长在夕阳中。
停在女子的手上,偶然展翅的鸟。那个影子中,现出了两个头。分别转动,张开嘴低低鸣叫。
过了一会,影子站了起来。
风吹过,垂绢的影子大幅翻转,一瞬间影子忽然消失了。
退回诅咒。
坚决的声音,被刮过的风吹散。
小怪好像已经预测到他这番话,眉头一下也没动。
沉默了一会,小怪用甚至听起来有些冷酷的声音回问道:
“……返回去的话,那家伙可会死哟。”
“嗯……”
昌浩把冲到喉咙的叫声硬生生地嚥回去。知道。
和敏次的本意无关的诅咒之力。但是,这个力量很强大。他在阴阳寮中年轻的阴阳师中具有首屈一指的实力。
前几天,敏次用禁咒法救了受怨灵作祟而卧病在床的行成。那时候把缠绕行成四肢的怨念击退的是敏次,是敏次的力量。昌浩只是为了保险才施了一个咒语,其他什麼也没做。
与此相反,那样的力量也可以用来对人施加诅咒。用和退魔时同样的力量把怨念击打在对象身上的事也是可能的。
另外,敏次被那个怨灵附身了。具有凄绝的怨气和杀意,充满憎恶只能称之为怪物的怨灵。
敏次的法术和怨灵的怨念如果结合在一起,会产生多大力量的诅咒呢。
老实说昌浩无法想像出来。那个怨灵的怨念甚至可以夺取普通人的性命。
为什麼他会这麼恨行成呢。至少想知道这个理由。可是,已经没有多馀的时间去管这件事了。
诅咒发动了,诅咒的力量像不间断的水波一样冲击著行成。不知道昌浩的结界能坚持到什麼时候。
昌浩屏住了呼吸,润了润乾燥的喉咙。
“……把诅咒返回去。返回去,然後救行成大人。”
“敏次呢?”
间不容发的询问。说是诘问也许更合适吧。
(说明:「间不容发」,我肯定自己没打错,但却查不到其
意思,不知是错别字还是什麼,真是对不起。)
昌浩无法回答,沉默著。小怪眯起眼睛。
“敏次肯定会死的。返回去的话,他就会承受所有的诅咒。但是怨灵却很容易逃脱。敏次就是一个牺牲品。”
昌浩的嘴唇在动,好像在说,我知道。
小怪的语气变得更加激烈和严肃。
“返回的话就会死,如果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做的话,即使你没有直接下手,杀死他的还是你哟。”
那是,迄今为止没有听到过的平静里却蕴藏著激烈和严厉的话。
鼓动愈来愈激烈,可是血色下降,耳鸣。
小怪对著无话可说站在那儿不动的昌浩继续说道:
“昌浩哟。”
晚霞色的眼睛,带著和星星的闪光一样的激烈之色。
“--你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背负人命的心理准备。亲手把一个性命夺去,一辈子把这个悔恨刻在心中活下去的心理准备。
沉默降临。
昌浩眼睛一下也不眨地凝视著小怪。如果眨眼的话就会放弃吧。视线在游移,如果现在眨眼的话,那麼。
攥紧拳头,拼命忍住要叫出来的冲动,昌浩在寻找合适的话语。
能够正确地把现在心中所进行的暴风雨一样的心理斗争正确传达出来的词语。自己仍然很不成熟,如小怪和晴明所说还是半吊子,不可依靠。所以不能选择两个,只能二者中选一个。
但是,实际上。--真的吗。
终於昌浩从喉咙里挤出来颤抖的声音。
“……没有做好什麼心理准备。”
小怪眯起了眼睛。昌浩的脸也扭在了一起。
“当然没有了,因为我,我实际上,是两个都想救的……!”
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成为阴阳师。目标是不输给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牺牲的最强的阴阳师。
如果让谁牺牲的话,如果做了这样有悖人道的事,还不如当初就不要做阴阳师的好。
“想救他的……!不管他对我说了什麼过分的话,不管再怎麼生气。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很重视敏次。就像我很重视彰子,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和爷爷大人一样。我知道那些人会悲伤,所以不想见死不救……!”
“那样的话,不见死不救也可以的。”
昌浩突然睁开了眼睛。凝视著小怪的晚霞色的眼睛,是平静的。
“不见死不救不就可以了吗。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会尽心竭力的,我会帮你的。我是为此才在你身边的。”
“小怪……”
昌浩只说了这麼一句,就咬紧了嘴唇。然後,点了点头。
“……返回诅咒,保护行成大人,降伏怨灵。”
然後。
小怪眯起一只眼不怀好意地笑道:
“把那个自以为是的敏次的鼻梁打扁。对吧?晴明的孙子哟。”
“……别叫我孙子!”
昌浩眼角一热,可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和平常一样怒吼道。
第八章
日落之後回到家里的昌浩,早早换好衣服,将披散的头发盘在了脑後。
今天的风很冷。所以还是最好比平日里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的好。
昌浩来来回回的做著出门的准备,而此时彰子将头探了进来。
“昌浩,要出门吗?晚饭呢?”
“啊--,很急的事情,所以就算了。没有吃饭的时间了。”
慌慌张张地来回走动做准备的昌浩,并没有注意到彰子遗憾的表情。
小怪竖起耳朵,听到了彰子的小声嘟嚷。
“人家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吃饭的……”
难道说在昌浩回来以前,彰子什麼都没有吃一直等著他回来的吗?说起今天,昌浩竟然比平日晚回来一刻多钟,想必彰子也一定很饿吧,真是个坚强的姑娘。
小怪走过去坐在了彰子的脚边,啪嗒啪嗒的摇晃著自己白白长长的尾巴。晚霞般的双眸,视线所到之处,穿著两件蓝色狩衣的昌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著急,还是在慢吞吞地做事情,正在四处搜寻著那个存放著他平常使用术时用的道具箱子。将他平时使用的白木捧,纸幡,独钻杵等东西,拿了出来,用一个大大的包袱仔细的给包好了。
之後,昌浩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衣服,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真正的面对诅咒,这是第一次。虽然有很多的相关知识都记在了脑子里。无论是施咒还是反击,昌浩都没有做过。
将衣服和包袱拿在手里,昌浩扭头看向小怪。
“好了,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小怪。”
正要走向院子的昌浩,突然被彰子给叫住了。
“昌浩。”
“哎?”
在扭头的瞬间,自己的喉咙却彷佛被什麼给堵住了一样。昌浩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下嘴巴,但皱了皱眉又把话嚥了下去。坐在昌浩和彰子脚间的小怪,来回看著他们两个人,眼睛叭嗒叭嗒地眨著。
过了一会,昌浩一幅惊讶的表情问道:
“……桃子?”
“是啊。是桃乾。好的,你拿好了。”
彰子将放在手中的纸包推到昌浩的胸口里,一副更加认真的表情说道:
“不吃晚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好的呀。这个东西,你可以边走边吃。”
昌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来回看著手中的桃乾和面前的彰子。周围的人似乎都对自己的饮食问题有些过於担心了。
无论是路过的小鬼,还是小怪,结果现在连彰子也这麼担心的话,自己该怎麼办?对自己如此的关心当然是感激不尽,但是自己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这可是关系著自己男人尊严的问题。
昌浩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样的沉思。
“这个不错的。拿著好了,昌浩。”
在一旁看了一阵子的小怪帮著彰子说著话。虽然昌浩低声嘟嚷著,但是似乎自己即使不要也不行,所以只好就这样收了下来。
“那麼,我走了。”
彰子这次看著昌浩跳进了院子,并没有阻拦,只是挥动著手说道:
“当心呀。”
“嗯。”
尾随著昌浩出发的小怪,跳到屋外的竹帘上,对彰子说道:
“我们可能很晚才回来,所以,不要等我们了。不要担心昌浩,有我呢。”
听著小怪说的话,彰子笑著点了点头。
刚才小小的骚动,被在自己屋子里的晴明听得一清二楚。
在昌浩回到家中的同时,自己的随身式神都已经向自己汇报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自己的儿子也派人回来说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回不来了。晴明也大体上猜出来了发生了什麼事情。
“阴阳生敏次吗……到底是个怎样的年轻人呀……?”
晴明双手环抱在胸前,费著自己的脑筋。
他自己称为藏人所阴阳师是在昌浩出生前的时候。很少和现在十六岁的敏次见过面。虽然在乞巧节的时候可能见过面,只不过自己没有留心所以没什麼印象。
现在这些居住在阴阳寮的都是些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所以都几乎没有近距离看过安倍晴明。对於他们来说,法术最高的阴阳师,无外乎是那些平日里很亲近的安倍吉平,吉昌或者贺茂光荣那些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现役的阴阳师,而安倍晴明则可能已经是被他们神化的一个存在了。
“唔--我是不太有点随心所欲了呀。”
刺啦刺啦地挠著头的晴明一个人自言自语著。在这时,十二神将的青龙和天一出现在他的身後。
开口说话的是天一。
“晴明大人,我们--”
“啊--稍等片刻。昌浩和红莲出门之後,也出去了,我要等到白虎他们回来……”
突然,门扇摇晃的声音传到了晴明的耳朵。
(--白虎带来的口信说,)
是风将太阴。柔和的暖风中,太阴传达著白虎的口信。
(墓地有些零乱。)
“是谁的。”
(穗积诸尚。而且似乎还有些还阳法术的痕迹。)
晴明瞪大了眼睛。之後,一直是好好爷爷的表情为之一变,显得无比的锐利。
他很有气势的合上拿在手中的折扇。
“诸尚吗……!”
原来是那个怨灵。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为什麼行成会遇到袭击,就能够理解了。
晴明扭头看向青龙。
“告诉昌浩……”
正在吩咐著的晴明,突然打住了自己的话。青龙散发著危险的气息眯起了眼睛。为什麼是我,青龙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全身都在传达著这样的一个讯息。
“……宵蓝,难道你还没有认可昌浩吗?”
虽然青龙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却已经很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晴明好像吃到了虫子似的难受的表情,一副真是败给你了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用自己的折扇敲著额头。
“你这个家伙,怎麼说你好呢。不是说你很感兴趣地听著昌浩说的话吗?”
“不过那又和我有什麼关系呢。”
青龙冷冰冰的回答道,语气的平淡简直不输给。
晴明在心中不由得一阵的懊恼。没想到青龙竟然顽固到这个份上。或许是他的同伴自红莲之後,,天一都已经对昌浩产生的好感,让他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但是……晴明突然考虑了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像之前一贯的明确地表示出拒绝,在某个方面多少应该算是他态度的一个软化吧。虽然不得不承认昌浩的实力,但让他听命於昌浩却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这或许就是现在青龙的一个真实的心理写照吧。
让他将降魔剑送到异世界的昌浩手里,自己就认为没有什麼事情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办法了。晴明只好叹了口气。
“……天一。你去追上昌浩,将怨灵的名字告诉给他。只要他们明白了这些,想必红莲一定可以完全谅解的。”
天一默默的施了一礼,唰的一下消失了。
(白虎和朱雀,在拂晓之际会回来的。)
听了太阴的话,晴明点了点头,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冷风附体的感觉。
风突然就暴躁了起来。紧接著,从天空降下来的肉眼可以看见的沙尘。
“这是……!”
青龙的声音变得僵硬。因为他知道这是什麼东西。这个是……
“这是遮天蔽日的雾气!”
月光照射了下来。月亮在今晚显得特别的晴朗,以至於星辰的光辉显得细弱了好多。在都城的一角坐落著一个无人的院落。在屋檐的上面有一个女人悠然地站著抬头望著天空。在她的肩膀停留著一只鸟,低低的鸣叫著用自己的嘴探向女人的脖颈。女人发痒的眯起了眼睛,将手放到了小鸟的脚边。小鸟跳到女人的手上,就这样扑楞著翅膀飞上了天空。
目送著小鸟消失在夜空,女人沉稳的微笑著。
双手举向了天空,眼睛闭了起来。两只手镯上的铃铛,叮当的在夜幕中回响。
“--摇呀摇呀摇。”
伴随著如同低声细语的歌谣,天空开始发抖。不,不是天空,和铃声一起共振的不是天空,而是彰子和青龙所看到的那张覆盖著天空的白膜。
“摇吧,摇呀摇呀摇。”
叮当当,铃声响著。但是这个女人的双手突然停止了晃动。从她全身散发出来的灵气逼向手腕的铃铛,使它叮叮作响。
“暗夜的灵魂呦,无名无姓,无依无靠。”
周围的风突然的暴躁起来。女人的声音也愈发严肃,在空气中回汤。
平常百姓绝对看不到的白色沙尘,从天际一下子浇注了下来。有著生命力的灵气彷佛波浪一样地翻滚,慢慢的侵向了地面。
“摇呀,摇啊,摇啊,从黄泉吹来的风,唤醒沉睡著的亡灵的风。”
一点一点地侵入地表的沙尘,不久将那些沉眠在黄泉的鬼魂都召唤到了地表。
咕嘟嘟的从地表冒起来黑色的烟雾。不久这些烟雾统统变化成了人的模样。
女人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狂躁的风也逐渐变得温驯。黑色的浓雾向四面八方扩散,强行将那些沉睡在地底的怨灵给召唤了出来,这些怨灵在原地徬徨不知所措。
“跳起来吧,跳起来吧,你们这些被幽冥锁链所束缚的怨灵们,将他们统统杀死,天地玄黄……”
女人将手放了下来。仍回汤在空中的只有铃铛的声音。
当这种细小的声音消失了之後,整个都城都回汤著凄厉的鬼哭。
只身一人站立在众多厉鬼当中的女子,向四周环视著,轻轻的歪著头想著什麼。
“……好像有些早了……?”
夹杂著苦笑的小声嘟嚷著,女人远远的看向虚无的远方。
藤原敏次站在用土描画出来的阵势里面,两手托著怨咒的勾玉,结著法印。
“……唔库利库利,唔库利库利,唔库利库利……!”
毫无生气的双眸,径直盯著前方一动不动。敏次反覆吟唱著咒文,应和著怨灵的叹息,咒法的力量愈来愈强大。
附身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拼命地捕捉著自己怎样也都捕捉不到的怨敌的气息。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就是因为那个男人,自己背负了原本就不属於自己的罪过。
那个男人早就计划好的。他一定是嫉妒我的出身。
不是藤原氏的话,就无法得到高官扩位,也不能接近政治中心之类的,真是很混帐的东西。
和那个男人相比,自己的地位更要优越得多。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
“竟然是诅咒--!?”
无论自己怎麼的申诉,就是没有人愿意听。不单如此,而且如果自己还在纠缠的话,或许会被流放到海的另一端的某个地方。
唔唔,在那个座位上坐著的不该是你。应该是我。或许是因为你追不上我,你为了争夺我的财产,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布下了陷阱。
“藤原行成……在哪里……在哪里……!”
听著怨灵几近吐血的呻吟,敏次加重了咒语的力量。
阵外已经旋转成漩涡的怨念,形成一股强烈的龙卷风,直冲天际。如果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在这股漩流中时而探出头来的都是些怨灵的头脸。
各种各样的咒念和怨恨的呻吟愈来愈大声,它们逐渐演变成了令人不舒服的凄厉的尖叫。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敏次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唔库利库利----!”
找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找到了--!”
怨灵--穗积诸尚离开了敏次的身体,带领著众多的厉鬼划过天际。
敏次仍旧不断地吟唱著咒文。
阵势的周围再次响起了咒语,简直就像是要把整个阵势给锁定住一样,开始产生了漩涡。
离开了都城来到郊外空地的昌浩,用自己手里的独钻杵,在地面上描画著自己的阵势。
在这个魔法阵的四周,插著供神的币帛,将之变成一个方阵。这样的话,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妥了。
“……应该这样就好了吧。”
“专心点,晴明的孙子。”
昌浩冷冷的瞥了一眼小怪。
“无论是谁都会有第一次的不是吗?而且如果我搞砸了的话,小怪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我的不是吗?”
此时的昌浩斜斜地站著耸著肩望著天空。看著这样的昌浩,小怪不由得埋下了头。
“哎呀哎呀。”
将拿在手里的衣服铺了在阵的中央,昌浩从怀中拿出纸包,用嘴叼起了一个桃乾。
“而且如果失败的话,也只能说是爷爷教的那些法术不管用而已。”
呆呆的看著扭过头来的昌浩,小怪只能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呀……”
“小怪你要不要吃呀?很好吃呦,这个桃乾。”
“给我。”
昌浩嘿咻一声坐了下去,给了小怪一个桃乾。自己一边慢慢地吃著桃乾,一边也悠闲地打量著周围。
虽然表面看来他们两个似乎非常的悠闲,但实际上内心已经绷得紧紧的,时刻准备战斗。虽然假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昌浩的内心,实实在在的就是“晴明的孙子”。
如果说给本人的话肯定会生气,所以小怪只是内心里这麼想而已。
突然,嘎啦嘎啦车轮的声音传了过来。昌浩和小怪抬头一看,原来送他们到达之後已经回去的车之辅又慌慌张张的向著这边跑来。
“怎麼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是远离京城的船冈山的山脚下。由於不知道敏次具体在什麼地方,所以昌浩尽可能的远离行成的府邸,虽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吸引怨灵的程序。
小怪走向了在阵势前面急刹车的车之辅。在方阵中静静的看著这一些的昌浩,突然感觉到身後有神将的气息,吃惊的扭过头去。
“天一!”
天一微微的将左脚後撤略微施了一下礼,抬头看向昌浩。
“我来向您传达晴明大人的话。”
“什麼事情?”
“在九州太宰府里的一个坟墓被挖了。这个怨灵的名字叫做穗积诸尚。”
昌浩的眼睛不由得眨巴了几下。
“穗积……?”
点了点头,天一突然将头转了过去。同时小怪的叫声也刺入了昌洛的耳膜。
“昌浩,京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当送昌浩他们离开的车之辅回到了京城的时候,凄惨的光景还在不停的扩展著。
无论是大路还是小道,都布满了徬徨的影子样的厉鬼。
茫然不知所措的车之辅,发现了在大路的边上躺著一个人。那是偶尔经过,遭到怨灵的攻击而失去意识的人。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车之辅飞了过去,用自己的颈圈把那个人抬了起来,强行突破了厉鬼的包围,将他带到了附近的一个神社放了下来。虽说是非常小的一个范围,不过或许因为是灵域的缘故,所以那些厉鬼们进不来。
车之辅就这样子退了出来,想应该将这里的异常告诉给昌浩,所以再次回来了。从小怪那里听到这些之後,昌浩有些发呆。
“假的吧……根本一点都没有发觉……!”
虽说当时自己在全神贯注地描画著阵图,不过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却真的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看著已经完全愤怒得失去了血色的昌浩,小怪侧了侧脑袋。
“等一下,我也完全没有发觉到。你觉得怎麼样?”
小怪晚霞一样的眼眸紧紧地盯著昌浩的後背。显形的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也是。”
“我也是。”
天一,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竟然连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难道整个京城都充满了鬼的气息吗?似乎被什麼东西给包裹著,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小怪和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大蛇。那个家伙虽然是妖魔,但是似乎所有的鬼气被什麼人给封印住了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鬼气。
召回出来的庞大的厉鬼,但是整个都城外部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而且不单单昌浩,连那三位神将都没有感觉到,这样的一种力量。据他们所知,拥有这种力量的除了安倍晴明,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就在这一刹那,缠绕著的长布突然裹著风上下翻动。突然睁开了眼睛,以从来没有过的紧张的声音嘟嚷著。
“--晴明……?”
而小怪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在额头镌刻著的那个红色的印记闪闪发光,散发出绯色的斗气。
在一眨眼的工夫,小怪就变身成了红莲。与此同时,展开长布,从方阵中跳了出来。
“!?”
在昌浩喊叫时候,的身影已经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怎麼回事……?”
看著一副讶异的样子皱著眉头的昌浩,天一微微的笑了笑。
“那边的事情,就拜托给晴明大人好了……,这边你似乎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之後,天一的视线晃动了一下,原本温柔的神将的眼神也眯细了起来,严肃无比。
包围这里的方阵的四壁,突然剧烈的弯曲著。
夹杂著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寒冷的空气,从东南方向逼来了一阵狂风。
“……来了!”
聚精会神的昌浩,两眼紧紧地盯著从遥远的对面逐渐接近的比黑暗还要阴森的冷风。
昌浩的全身紧张了起来。来了。正如预计的一样。
在背後的阵势里摆放著的衣服。那是为了庆祝自己成人元服之礼时行成送的礼物。里面包含著他的心意,是昌浩唯一的被当作替身的法器。
将行成和他的府邸用禁咒法和结界守护起来,将原本的存在隐藏。
另一方面,也可以迷惑敏次的诅咒,将那些厉鬼们吸引到摆放著替身的阵势中。魔法的阵势就成为诸多厉鬼的诱饵。为了将那些怨念吸引到这里。而且在周围摆放的方阵是如果进来就不能出去的意念的门槛。
如果可以将所有的诅咒和怨灵都吸引到方阵中,在里面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无论是行成还是敏次都不会受到伤害。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
“……红莲,那个穗积诸尚,是什麼人,你知道吗?”
一边紧紧盯著慢慢逼近的阴风,昌浩一面问道。站在一旁的红莲传来了吞嚥气息的声音。
“穗积吗……!”
这样的话就能够说得通了。理所应当,他要袭击的对象是行成。
但是对於昌浩他并不明白里面的隐情。
“给我说说,那个穗积到底是谁来著。”
听著昌浩的抗议声,红莲终於给出了明确的回答。虽然自己对於人间界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自从成为了晴明的式神之後,他也多少能够把握一些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政治的动向。
“那个穗积诸尚,就是我们第一次遭遇怨灵的府邸原来的主人。”
昌浩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睛。
“那个府邸吗……?那麼从一开始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应该在那里不是吗。”
红莲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穗积诸尚,在四十年前,因为诅咒而被贬职到了九州太宰府的贵族。而且设下圈套陷害他的藤原伊尹--就是行成的祖父。
“……!”
一瞬间,昌浩的呼吸停止了。
昌浩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安抚著受到惊吓的心脏。
“行成大人的爷爷,设下的圈套?”
“似乎是这个样子的。”
点了点头,红莲继续说道:
“清凉殿,伊尹所坐的位置,正是现在行成所坐的位置。”
连负责夜间警报的更夫都可以听到的怨灵的呻吟在昌浩的耳边回响。
“在这个地方坐著的人……”
坐著的人。对了,这就是发动起诸尚的动机。并不是行成本人,单单是在那个座位上坐著的人而已。
啊,昌浩闭上了眼睛。政治并非都是些绚丽的东西。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每个人都是清正廉明的样子。但是,如果看到里面的话,都是些人形的魔鬼在到处蠕动著。
被陷害的诸尚的怨恨想必很深吧。最终都没有能够回到京城,含恨客死他乡。
--但是。
昌浩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即便如此,也不允许死者的怨念打搅到生者的生活。
昌浩很喜欢行成。对於敏次这个人也不讨厌。将他们两个人卷进来的诸尚,昌浩对於他没有一点的同情。
“……因为,我很任性。”
嘟嚷著的昌浩,在自己的视线里捕捉到了,在这股扑面而来的疾风里领头的那个凶厉的恶鬼--穗积诸尚。
而诸尚也发现了魔法阵,原本强烈的怨念更加的疯狂。
“找到了--!”
听到诸尚的怒号,那些被怨念吸引来的恶鬼们,强行突破法阵扑了进来。
第九章
感觉到异变的晴明立刻用离魂术使得自己的魂魄飞离身体,离开了安倍府。
留下了天后和太阴守护著自己的本体,带著青龙和玄武降落在街道中央。
站立在屋顶上,环顾四周的晴明他们,看到街道的景象也愣住了。
这种灵气。不,可以说是妖气也不过分,是如此的浓重。
那个大蛇的碎片,那个白色的沙尘只不过都是一个媒介而已。那个召唤出如此多厉鬼的人,只不过是通过这个碎片将自己的力量增大了。
一副二十岁模样的晴明很生气的样子啧啧地咂著舌头。
“普通人发现它,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如此强烈的妖气。第六感强烈的人很快就会发现的。虽然刚开始只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但是过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受到这股妖气的影响,出现问题。
晴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无数的纸片,在每一张上画著神符。
在所有的纸片上都吹了一口气,晴明闭上了眼睛。
“消去怨敌的气息……!”
在这句话下扔出的无数纸片,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白色的鹭鸟。无数的鹭鸟拍打著自己巨大的羽翼,向四方飞散开去。
“青龙,玄武。”
晴明扭头看向神将。
“你们也去吧,将所有的厉鬼一网打尽。”
接受到命令的两个人,就这麼突然消失了身影。都城非常的大,单单是式神是不可能全部消灭掉的。(说明:这里的「式神」,我怀疑其实应该是「式」才对。个人
理解为是那些「无数的纸片所化成的无数鹭鸟」消灭不
了,不过,嘛,怎麼都好。)
此时还只是深夜的前夜。必须在众多妖魔出来活动的丑时之前决一胜负。否则所有的厉鬼会更加的活跃。一定要在此之前。
在站立著的晴明的周围,出现了很多手里拿著武器的怨灵,将晴明团团包围。瞥了一眼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晴明冷冷的笑著。
“……唔。你们这些被强行召唤出来的沦为傀儡的幽冥界厉鬼们,难道想要和我老人家玩玩吗?”
那些厉鬼们以行动做出了回答。呻吟的厉叫愈发的大声,一齐向晴明飞了过来。
晴明手里结著刀印,横著挥了过去。
“破!”
即使只是一句话,但是是晴明所吟唱的,是有灵力的言灵咒语。
碰到迸发出来的灵气之刃,在周围号叫的厉鬼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呀……”
晴明此时感觉到了刺一样的视线。从虚空中投射下来的,简直就可以将人冰冻的针一样的尖锐的视线。
彷佛被什麼东西弹了一下,晴明抬头看向天空,在满月的当中,发现了一个黑点。
瞬间,晴明的後背窜来了一股寒冷的感觉。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让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的。(说明:「如果是『别』人」,书中原本为「『本』人」,我自
己改了。大家看看哪个比较像是译者(作者?)想要表
达的意思吧。)
如此空虚的,冷酷的视线。没有任何感情的,单单只是“看”而已。
紧紧盯著那个黑影的晴明,结起了刀印。目光闪烁地眯起了双眼,用自己压抑的声音,吟唱著真言。
“唔库利库利巴咂啦巴叽哩,浩啦芒哒芒哒乌哈嗒……!”
从晴明的全身迸发出巨大的灵力。昌浩距今为止不曾了解的释放出最强能量的安倍晴明的样子在这里出现了。
裹在晴明身上的衣服以及束在脑後的头发,都剧烈地翻动著。在晴明的脚下方生成的龙卷风看上去就像是奔腾的激流。
“降服!”
(说明:「降伏」解制伏(动物);「降服」解向敌军投降
或使敌军投降。我不太分得清哪个是哪个,所以都
跟书上的一样。)
晴明在吟唱的同时,挥出了刀印。
生成的灵气刀刃呼啸著向黑影飞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撕破鼓膜般的沉重的尖叫回汤在空中。黑影突然前倾了身体,就这样消失在天空里不见了。
凝神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的晴明,咬著嘴唇。似乎没有能够留下它。但是,那个黑影的妖力在天空中留下了轨迹。如果现在追过去的话,应该能够追得上。
晴明跳了起来。
冥界的风侵袭而来,径直冲向魔法阵。
厉鬼的队伍彷佛要撕裂昌浩他们。
而另一方,突破方阵墙壁,带领著众多厉鬼的穗积诸尚的怨灵正在啃噬著作为替身的衣服。
在诸尚的眼中,方阵就是贵族的府邸,而魔法阵中的衣服就是行成。
当行成的头被吃掉的时候,行成临死前的尖叫刺破了诸尚的耳膜。
滴落的鲜血的温暖,也因为诅咒,使得诸尚看到的行成变成了只剩下皮的骷髅。
--但是。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府邸也好,生活用品也好,行成也好,都忽然消失了。抓在诸尚手中的只是被撕扯成碎片的衣服。
“真是合作得很好呀,你们!”
少年的怒吼回汤在空中。
诸尚扭过头,凝视著冥界的恶鬼卷起的龙卷风。在旋转著的厉鬼的旋风内侧,白银的闪光迸发了出来,跃出了好几道炎蛇。
厉鬼的队伍瞬间被消灭了。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是一个举著右手,抓住炎蛇的高个子青年和一个金色的长发上下翻腾,似乎在保护著谁来著张开双手的少女。(说明:书里头说「高个子少年」,但红莲外表横看竖看都过了
「少年」阶段的样子,所以我改成「青年」了。)
而且,在他们的身後,一个结著剑印的少年紧紧地盯著诸尚。
“----阴阳师!”
这是一个陷阱。
包裹著四周的这个方阵。并不能将全部的厉鬼给收进来,半数以上的厉鬼都被弹了出去,在结界的四周飞舞盘旋。而相反的是,进入到了结界的厉鬼们也出不去,纷纷试图突破墙壁,但都落得个魂飞湮灭。
瞬间醒悟过来的诸尚,疯狂的嚎叫著。
“阴阳师,阴阳师!藤原行成去哪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诸尚的尖叫回汤在空中。
毫不认输,昌浩也怒吼著。
“陷害你的并不是藤原行成大人,而且陷害你的那个家伙也早就死了!你搞错人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你给我闭嘴,闭嘴----!”
诸尚喊叫的声音就这麼转化成了怨念的力量。
激烈的怨念剧烈的摇晃著看不见的结界的墙壁。单单有些倾斜的墙壁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但是立刻又恢复了回来。
另一边,红莲和天一前後守护著昌浩,将冲过来的厉鬼们一个个的消灭。
自己的对手并不单单是现在的这些妖魔。如果不能完全消灭的话,让他们逃跑,就会再次重生www.Freexs.Cc。
昌浩恨得咬牙切齿。给予这些厉鬼能量的人,正是和自己使用著相同法术的同类。
敏次一定还在什麼地方施展诅咒。而且,只要诅咒的勾玉还存在,这些厉鬼们就不能完全消失。
红莲的炎蛇四处纵横,来回穿梭。被炎蛇捕捉到的厉鬼们,瞬间就被烧化四散飞去。但是,厉鬼的数量太多了。所以,独虎难敌群狼,红莲的法术也不太起作用了。
穿越了炎蛇的阻隔,朝著昌浩飞来的众多厉鬼面前,天一站了出来。双手伸展著,温柔的双眼闪耀著光芒,眯了起来。
“--退开!”
在他们的面前生起了灵气的墙壁,突袭而来的厉鬼们的疾风瞬间破碎。但是,这些厉鬼的碎片仍旧带著自己的意志,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
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制造这个结界的人是昌浩。剩下的两个人并非人类。但是操纵法术的人是阴阳师。
厉鬼们伸出自己长长的鬼爪,扫向昌浩的脸颊。皮肤撕裂开来,鲜血也渗了出来。看到这些的红莲,凶狠的双眼冒著红光。
“你们这些死灵,不要动那个孩子。”
炎火的漩涡将昌浩包围了起来。逼近旋风的厉鬼,在漩涡中被烧死四散奔逃。
厉鬼们的攻击方向改变了。看上去最为脆弱的是那个女的。
天一吃惊的抬头看向天。红莲的炎火盘旋而出的热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和衣服。聚集在上空的厉鬼们就冲著天一径直的飞了下来。
下冲的力量和诅咒的力量一起袭向天一。
“天一!”
昌浩喊破了自己的嗓子。神将并非是不死之身,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如果负伤的话,也会疼痛,也会痛苦。
红莲的怒吼响彻天际。灼热的灵力将那些厉鬼的旋风粉碎殆尽。衣服被撕裂为一条条的,身体的各处都出现了伤痕,天一就这麼蹲坐著。
昌浩跑向天一。厉鬼们又面对著如此的昌浩刮起了旋风。
“我说过了,不准碰昌浩!”
红莲的双眸燃烧著怒火。全身迸发出更大的炎火将厉鬼们烧为灰烬。这一次,厉鬼们又改变了目标,再次刮起旋风,向红莲袭去。
抱起天一的昌浩,扭头看向红莲,咬紧了嘴唇。
数量太多了。就这样,守护著自己的红莲和天一都负了伤。
被厉鬼们的鬼爪撕裂的後背。红莲的背上迸发出鲜血。
“红莲!”
红莲扭过头,透过肩膀看向昌浩,豪迈的安慰著昌浩。同时,红莲炎火也扭曲著直冲天际。
“啊,不用担心。没什麼大不了的,不用管它就会好的。”
“但是,但是,不是很疼吗!”
听到昌浩悲壮的喊叫,红莲非常平静的回答道。
“啊,是很疼呀。”
“----”
向著说不出话来的昌浩笑了一下,释放出更多炎蛇的红莲突然扭头又看向昌浩。
“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赶快扣下诸尚。”
停顿了一下,红莲又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样的话,我们也能少受点伤。”
此时,一直躺在昌浩怀里的天一,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抬头看向昌浩,微笑著,似乎在说不用为她担心。
“我也是十二神将。虽然不能像腾蛇,青龙一样拥有攻击敌人的法术,但是我还是可以保护你的。”
“天一……”
昌浩屏住了呼吸,看向诸尚。
方阵中的诸尚和无数的厉鬼,疯狂地叫嚣著。纷纷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结界的墙壁,用自己的爪子抓向昌浩他们。昌浩用尽自己的灵力建造的结界,慢慢的力量开始变弱了。如此强大的怨念。周围聚集的这些厉鬼,不断地从诅咒勾玉中吸取能量,这个怨念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还有敏次的法术在後面著。
不管任何事情把诸尚消灭。红莲虽然这麼说,但是,为此而要将他们两个人当成保护自己的盾牌,是昌浩不愿意的。
怎麼做才好呢。难道要建立一个保护自己这一方的结界吗?
吸引诸尚的魔法阵,和关闭妖魔的方阵。在制作出这两个结界,封印了诸尚和所有厉鬼的现在,制造封印更不要说,一些媒介也是必须的。但是带来的那些白幡和白木都已经用完了。独钻杵是阵势的核心不能动。
最糟顶多用自己的头发或者鲜血来画阵了。但是这样的话,也会相应的减少自己的灵力。
能够当成媒介的东西。物件本身拥有能量的东西。自己身边有什麼呢。什麼可以--
唰的一下握紧了拳头苦苦思索的昌浩,突然听到了一声纸张摩擦的声音。
伸进自己的怀里,发现一个纸包。那是自己出门时彰子给自己的包著桃乾的纸包。
昌浩突然想起来了。
“桃子……!”
拿出了纸包,将里面的桃子紧紧地抓住,昌浩,将它们高高地抛向空中。
“昌浩!?”
红莲瞪大了眼睛。但是已经豁出去了的昌浩,已经开始吟唱咒语,结起手印。
“唔库唠哒亚呜噶库桑瓦卡!”
碰触到这些松子的厉鬼们,纷纷魂飞魄散。而且,有了真言力量的桃子,纷纷向四面扩散开来。
散落的桃子描画出来椭圆的图形,刚刚好,构成了一个逼退厉鬼的看不见的结界。
据说,桃子有退魔的作用。从神话时代,就已经传诵著桃子的力量。
看到这个的天一,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吃惊看著昌浩。
“驱魔的桃子吗……”
唔的点了点头,昌浩将手放了在胸口上。将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香囊紧紧抓住在自己的手里。
站在结界里面可以稍微喘口气的红革,有意思的笑著说道:
“不会吧,你,又在想彰子了吧。”
“……可能吧。”
苦笑了一下,但是,昌浩马上表情凝重了起来。
方阵中的著尚的怨灵,愈发的疯狂。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我要杀了行成。让他也尝尝我当年尝过的滋味。因此才借助了别人的力量。因此才从黄泉冥界回来的。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为了这个,为了这个。
“借助了别人的力量……?”
让人惊讶的嘟嚷著的时候,诸尚的怨念也愈来愈强大。这样子的话,怨念突破结界喷涌而出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而且,如果这次诸尚被释放了的话,肯定会在这一次杀掉行成的。
必须当场把这个诅咒净化乾净。如果有些许残留的话,就会回到施术者的身边。如果让他回去的话敏次就会死掉。
现在,昌浩的身上,系著两条人命。
昌浩深深地吸一口气,拍起了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手非我手,息非我息,音非我音……!”
一只突破结界的厉鬼飘忽忽的伸出厉爪向昌浩抓去。昌浩的皮肤立刻崩裂开来。只是晚了一下,皮肤就绽开了伤口,唰的一下,鲜血描绘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但是,昌浩毫不在意,继续吟唱著除灵咒语。
给予昌浩一击的厉鬼,随即立刻被红莲和天一打得神形俱灭。
撕裂了呼呼的冥界黑风,昌浩的声音回汤在空中。
“一切皆乃诸神之手,神息,神音……”
方阵接受了昌浩的神咒,开始大放光辉。那是可以粉碎所有妖魔的光辉。
光辉锁定的目标,不单单是诸尚。还有,附身在敏次身上行使咒语的束缚,增强诅咒能量的勾玉,还有,堵在结界里面的厉鬼,和,在阵外盘旋的冥界的妖风。
所有的一切。
昌浩闭上了眼睛,祈祷著。
请消灭所有的一切吧。
昌浩突然睁开了眼睛,伴随著怒吼,将高举在天空中的刀印狠狠地劈了下来。
“天地玄黄,急急如律令!”
之前的黑影,在这附近消失了。
在右京的一角,一个荒芜的废宅,到达这里的晴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清澈的歌声。
“暗之游魂,即刻苏醒,时不待人……”
晴明皱起了眉头。在这样的一个深夜,究竟是谁呢。
堵满了周围道路的那些厉鬼们,在他释放的那些神将的努力下,渐渐地消失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消灭,但是青龙回到自己身边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晴明,走进了屋内。
“透穿之音,幽界缚魂……”
歌声还在继续。
晴明突然感到胸口一阵不舒服。
难道这首歌里还隐含著令人恐惧的言灵力量?
“听之来此,听之来此,邀汝之音。”
月光照射了下来。现在眼看就要倒塌的府邸的南面。广阔的庭院,过去一定修整得很漂亮。
这个府邸的主人,因为实施诅咒,而被流放到了海的另一端,在他乡郁郁而终。
“刚才你的祈祷,相信神灵一定不会听到。刚才你唱的是……”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
那个坐在台阶上的黑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取下戴在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微笑著的艳丽的女人的脸。
“安倍晴明大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是,似乎比传闻要年轻许多嘛。”
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的晴明,一瞬间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你是谁?”
晴明的声音不由得严厉了起来。
“刚才的你唱的,可是祸歌?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女人抖落了肩上丝绸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穿的没有袖子露肩的衣服。腰带绑在了身後,腰间挂著武士刀。衣摆很短,露出了膝盖,而膝盖以下统统用衣服包裹著。
晴明半张著眼睛,看著女人。
“……你穿得可真清凉呀。”
“哎,因为老是动来动去的。”
女人的回答和晴明鲜明的对比,开朗了很多。
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二十岁,或是稍微大一些。长长的头发,束在发旋附近,并且分成了两股扎了起来。
女人的面容看上去非常的温柔。比在宫中看到的女侍们更胜一筹。但是单单外表,并不能把晴明给糊弄过去。
因为在这个女人的体内所隐藏的力量。
女人微微偏了偏头,微笑著。
“实际上我是有些话要转达给晴明大人你……我只是一个跑腿的。”
女人的笑容有些苦涩,接著说道:
“不要老是抄著手……想必晴明大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吧。”
(乱入:那个,「抄著手」是什麼意思呢?我查不到……)
一瞬间,晴明的双眼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全身迸发出了强大的灵力,将满园的荒草都吹伏倒地。
但是那个女人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冷冷地看著。
“怎麼样?我要带著您的答覆回去呢。”
“我拒绝!”
立刻,晴明就做出了回答。
“是吗……那麼……”
女人的手伸向了腰间。
“如果谈判决裂的话,我要带著你的头颅回去。所以,拜托你……啊,但是。”
消失在夜色中的女人的双眸,愈发得漆黑。
“但是你现在并非是实体,所以,没有办法取得你的头颅。”
晴明说不出话来了。被看穿了。
即使是使用了离魂术脱离了自己的,但是凭借著强大无比的灵力,晴明的灵魂还是给人一种和一样的感觉。在一般的术者眼中,自己还是之身。
这样的身体,即使摸一摸,也是温暖有触感的肌肤。所不同的是,如果灵魂受伤的话,会比的伤害更加的严重。
结著法印,晴明吟唱起了咒语。
“呐唔嘛库桑达,吧萨啦瓤康!”
真言咒语化成了一股风刃。好几道风刃飞向了女人。但是,女人只是轻轻地跳跃著,在空中拔出了武士刀。
一瞬间,女人已经微笑著出现在了晴明的面前。
“还是上了年纪了呀。你不觉得你活的时间太长了吗?”
“……唔!”
突然飞过来,把自己的攻击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如果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轻视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亏的。而且,即便不是如此,她的那个样貌也让自己踌躇不已。和自己以前的一个知己长得太像了。
突然,横下里一股灵力攻击了过来。女人唰的一下逃离开来,脚下的土受到攻击飞扬了起来。
“晴明!”
伴随著女人的怒吼,晴明发动了第二波的攻击。而对面的女人却很轻松地躲避著攻击。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行将倒闭的旧屋的廊柱,纷纷化为粉末。失去支撑的府邸,开始摇摇欲坠,发出了吱吱哑哑的声音。
看到这里,女人瞪大了眼睛。
“啊--发疯了呀你。这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呦。”
“闭嘴你这个女人!”
一边轻松的躲避著青龙的攻击,这个女人一边冷冷的微笑著。
“晴明大人引以为傲的十二神将呀……你想和我打吗?”
面对这拿著双刃剑的女人,青龙一言不发,死死的盯著对方。
另一方面,晴明由玄武背著,来到了屋顶。
“晴明,有没有受伤呀!?”
“没关系……刚才真危险呀。”
或许是因为青龙的介入,女人一边迅速的做著战斗的准备,一边在计算著此时的情况。
晴明忍耐著。女人之所以能够躲避开青龙的攻击,是因为青龙并没有用全力。
十二神将是不允许杀害人类,或给人类造成伤害的。对於没有力量的人们,无论怎样都不能杀人。
因此,如果晴明有什麼必须要咒杀的人类的话,是无法差遣十二神将的,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这麼想过。
神将不能加害於人,这是天道之所在。
这个女人或许就是了解了这一点吧--
女人用脚蹬离了地面。非常的迅速。
但是,女人攻击的对象并非是青龙。她跳上了屋顶,朝著晴明挥动其武士刀,杀了过来。
站在晴明面前的玄武,亮出手掌,怒吼著。
“波流壁!”
玄武将空气中的手元素集结起来,作出了一面墙壁。这面墙壁将迎面而来的刀刃紧紧地束缚住了。
女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解开!”
轻轻的嘟嚷著,她将空出的左手向一边伸展开来。
“破!”
瞬间坚固的墙壁出现了一道裂痕,并在一眨眼的工夫粉碎了。四散了灵气倒卷回来,玄武立刻用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风的力量打在玄武的耳朵上。他的耳边凝结出了冰稜。
“玄武!”
伴随著怒吼,晴明用手抓住了玄武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就在这一瞬间,玄武刚才站立的地方,女人的武士刀已经劈了下来。
劈下来的刀刮起了一阵疾风。同时伴随著一阵阵刺骨的灵气,袭向了玄武和晴明。
失去了平衡的玄武从屋顶上滚落了下来。而女人的刀继续劈向晴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晴明在自己的面前画出了五芒星。
“禁!”
瞬间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一面灵气的墙壁。
“嘎嘎嘎嘎嘎嘎!”
突进的女人不堪忍受,发出了凄惨的惨叫,同时倒飞了出去。
“刚碎破!”
同时,身边也响起了青龙的怒吼。以支撑府邸的廊柱为目标,释放的巨大的灵气块。
伴随著巨大的破坏声音,建筑的平衡也已经崩溃了。勉强落到地面上的女人也有些摇晃不定。
趁此间隙,晴明也降落到了地面,女人也趁此调整了战斗姿态,尾随著追来。
刚刚著地的晴明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女人。
看来不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就不能离开这里了。生气的晴明正要发动攻击,却被眼前的黑影逼退了好几步。
武士刀切入的冲击感,从女人的手上一直传到她的大脑。但是,她却很不满意的皱著眉头。
“不要开玩笑了……你这个女人……!”
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了刀刃攻击的青龙,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刀刃,妄图阻止女人的攻击。但是,女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右手附到了青龙的胸口。
“破!”
随著咒文,爆发出了巨大的灵力。那是就连青龙也无法忍受的强大力量。从战栗著的青龙的身体中拔出了刀刃,将滴著的鲜血挥掉後,女人又再次面对著晴明。
“真是忠诚的式神呀,真的很忠心。”
晴明的心脏一阵阵的发冷,面那个女人却很享受。
突然,青龙低低的呻吟著。从腹部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鲜血,逐渐变成了混浊的黑色。
“……唔……啊……!”
就这样跪在地面上的青龙,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紧紧地抓住伤口,将周围的烂肉全部都剜去扔掉了。
“青龙!?”
看到这样的情景,玄武呆住了。但他还是在自己视线的角落里发现了飞来的刀刃的光芒。反射性地将自己的身体扭向了一边。刀刃轻轻划过玄武的左肩。
瞬间产生的疼痛,从肩头一直传达到全身。无法忍耐的玄武发出了低鸣,剧烈地颤抖著。此时,青龙捂著自己的伤口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又倒了下去。他的脸比纸还要白,脸上渗出一丝丝的油汗。玄武彷佛是在效仿青龙似的,也将自己肩头的烂肉挖了出来。
晴明感到非常的吃惊。这样痛苦的样子并不寻常。如果是神将的话。即使是被武士刀砍伤,也不可能有如此的痛苦。
晴明在心中思索著。而此时,女人沉稳的开口说话了。
“这是不单单适用於妖魔,同样也对神将有效的,封印著蛊毒和密咒的武士刀。怎麼样呢。是不是还能撑得下去呀。”
彷佛胸口堵上一块大冰坨,晴明看向了玄武和青龙。
因为刀上的毒,所以青龙才将整块肉都给扔掉。玄武也应该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吧。
但是,这样并不能把所有的蛊毒排出体外,那些毒似乎还在他们的体内肆虐著,让他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玄武的左手虽然还是自由的,却已经没有什麼感觉了,僵硬的垂在身体的一侧。
“不愧是十二神将。还能活下来呀。如果没有这把武士刀的话,想必倒下来的人会是的吧。”
挥动著在月光下闪耀著冷冷光芒的武士刀,女人笑著说道。
“那麼,你们就给我去死吧。”
女人以更加漂亮的姿态,挥刀砍向晴明。晴明反射性构筑起起来的墙壁,但是因为是把有著蛊毒的武士刀,所以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它的阻隔。
刀刃卷起的冷风抽打著脸颊。映照著冷冷月光的刀尖已经逼到了眼前。
这时候,晴明想起了昌浩的脸。啊--,这麼说来。
最近,好像他们两个人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的聊聊了。
“晴明……!”
青龙的怒吼充斥著耳膜,玄武的惊叫也回汤在脑中。
“缚!”
女人的法术将晴明的四肢给紧紧地困绑了起来。
晴明的脑袋歪了歪。只是这样嘛。
“--!”
就在这刹那。
(说明:这里书中本是「霎那」的,虽然我明白译者想要
表达的意思,可是却很是怀疑到底有没有「霎
那」这个用词,所以就改成「刹那」了。)
在他们两人之间刮起了一阵狂风。
回汤著金属间撞击摩擦的声音。
女人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眼光所到之处,飘动的都是黑褐色的长发,而且,周围充斥著强大的灵力。
阻挡住她刀刃的是一把闪著银色的长枪。快速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全身被黑色的长布包裹的青年,正用他冰冷的眼睛看著自己。
“……什麼人!”
看著自己的刀刃一点点地压了回来,女人微微的笑著。
“我是风音……你是?”
“十二神将,。”
就在刚刚说完话,的枪,已经把夹带著风声的武士刀给拨了回去。风音随著刀一起倒飞了回去,和众人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拿著刀戒备著。
将自己的枪尖对准女人,,终於有时间瞥一眼想要站立起来的青龙。
“你空手对白刃,也太不明智了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被青龙呵斥著,只是眨了眨眼睛。
糟糕,碰到了青龙的痛处了。
在第三个神将出现的时候,女人有些迷惑了。而且,那个将枪对著自己的家伙,似乎很难对付。对手如果不使用武器的话,自己还可能对付,一但对方使用武器的话,自己肯定陷入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犹豫害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轻轻的抬起了头,女人在风中微笑著。
“真遗憾呀,今晚我只好告辞了……而且似乎怨念的咒法也已经被破了。”
风音呼的将手挥向了空中,在那个手上飞舞著是双头的乌鸦。
晴明吃了一惊。那个东西,就是自己追踪的黑影。
放下了手的风音,看著乌鸦皱起了眉头。乌鸦扇动翅膀的样子很奇怪。
“嵬……你受伤了吗?”
乌鸦低低的鸣叫著似乎在诉说著伤痛。风音一副心痛的表情。
她另外的一只手轻轻地翻动著。她所结的,是诅印。
含有冻气的疾风突然刮了起来。小小的冰刃一起向众人袭来。
的神布上下翻飞,将所有的攻击全部挡回。然而,在疾风停止的时候,风音和乌鸦也突然就平地消失了。
晴明苍白著脸环顾著自己的神将。
迄今为止,冰凉的感觉还在自己的脖项残留。
他一直有著疑问。
诸尚的怨灵为什麼可以侵入在重建途中的有著镇魂退魔禁制的清凉殿的。
但是,现在,这个疑问已经没有了。
是那个女人。那个自称是风音的,拥有著可怕灵力的女人,完全无视晴明所有禁制,守护著诸尚,使得他的侵袭得以实现。
为了将诸尚的诅咒变成更为强大的东西,将大蛇也卷了进来,利用了它的碎片,等待著时机的到来。
“晴明,受伤了吗?”
看著担心的青龙,晴明反问道。
“你呢,伤势严重不严重。”
虽然一碰到还是很痛,但血已经住了。看到这里,把自己的枪收了起来,伸出手,将玄武拉了起来。青龙则没有用帮忙,自己就站了起来。
“……宵蓝呀。从过去开始就爱这麼胡来的人,就是你了。”
晴明的笑中夹杂著毫无办法的苦笑。
但是,被晴明说教的青龙却以沉默来回答了晴明的唠叨。
第十章
与昌浩的咏唱一起放出的通力之刃,将诸尚和方阵一起一刀两断。
在真正的净化之力面前,诸尚的怨念很快就消失了。清冽的灵力继续发挥著作用,吞噬掉在周围回旋的厉鬼,将其消灭。
昌浩松了一口气。--但是,
“糟了……!”
昌浩变了面色。
诅咒连绵不绝的不断召唤出厉鬼。要将其全部净化,果然是不可能的。
丧失了先导诸尚的厉鬼开始乱窜,正以为它们会四散而去的时候,它们开始以东南方为目标飞去。
“缚!”
随著昌浩的叫声,灵缚之锁被放了出来。但是厉鬼将其挡开了。
它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不好了,敏次那里……!”
躲过昌浩的缚魔之咒,大群的厉鬼像是咒法还在奏效一样开始朝著敏次那里移动。
“红莲!”
但红莲一脸苦涩的对大叫的昌浩摇了摇头。
“不行,追不上。”
“怎麼这样。”
“没有舞空之术的话……”
红莲话没说完,呼的卷起了狂风。在那之中,出现了一个强健的身影。
在昌浩明白那是谁之前,天一已经转身追去。
“白虎,把我们运到厉鬼的目的地去!”
代替回答,天一的身体与疾风一起消失了。
吹起沙尘。方阵和魔法阵也被吹散,飞翔到了天空中。然後风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单比红莲矮一点点,充满肌肉感的壮年男性出现在面前。
留到肩膀的头发颜色是亚麻色。眼睛是淡灰色,身高低於红莲,感觉却要比红莲高大。充满威严的脸孔看起来比起红莲或要年长得多。虽然人类的年龄不适用於神将,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三十多岁後半到四十岁前半的样子。
“白虎,回来了吗。”
“啊啊,刚刚回来。”
朝红莲点点头,白虎低头看著昌浩。
“--那麼,到底发生了什麼事?对我什麼都没有说明,晴明只告诉我先去昌浩那里。”
藤原敏次突然醒了过来。
不,说醒了过来也许不太正确。突然意识变得明确,应该说是恢复了自我吧。
夜晚。而且是在不知何处的山里。
周围描绘著魔法阵。手里握著能感觉某种可怕力量的勾玉。
“我……究竟……”
低声说著,敏次拼命的捕捉著记忆。
前往行成的官邸,使用禁咒法,退出,在那之後--
那之後,完全记不清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麼自己会在这个地方。
现在是什麼时辰啊。接近满月的月亮从天顶稍稍下降了。
“……好、冷……”
唐突的感到寒意,敏次打起了哆嗦。
虽然他没有记忆所以没有办法,不过他可是只穿了一件上朝时的衣服待在冬夜的山里。而且,一直被风吹袭著全身都快被冻住了。
总之不回去的话。
终於想到那里,敏次站起来,走出了魔法阵。
瞬间,手上的玉发出响声破碎了。碎片四处飞散,擦过脸颊和额头落在地上。
茫然著看著那些的敏次,发觉到周围满溢著危险的气息。
敏次嚥了一口口水。怎麼回事,这是。
与寒冷不同的其他颤抖发生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开始徐徐清晰的在视网膜上形成轮廓。
“……嘿!”
敏次想要尖叫,不过立刻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
恐怖冻住了喉咙。像抽搐似的发著抖,只有呼气从嘴唇里漏出来。
慌张的向後退去,被不知什麼东西绊到摔倒在地。拼命地坐起上半身,敏次狼狈的一边打著哆嗦一边从闭不拢的牙齿里发出咔喳咔喳的声音。
包围住敏次的是之前从未遭遇过的大量的厉鬼。
厉鬼中的一只笑了起来。
它们在等著敏次从魔法阵中走出来。
被诅咒呼唤聚集的厉鬼,因为丧失了目标所以反噬术者,为了把他撕碎而一直等待著。
术者走出了魔法阵。再加上,强行控制著厉鬼们的怨咒之玉也粉碎了。只要杀死术者的话,它们就能获得自由了。
大群的厉鬼一起袭向敏次。
“--!”
敏次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可是怎麼等也没有冲击袭来,於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月光反射下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也看得清了。
敏次茫然地睁开眼睛。
有黑影站在他的面前。
像是异国的衣装下摆很长的衣服被风翻弄著,反射著月光的金色头发猛烈的摇摆著。
站在那里的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绝世美少女。不知为何衣服上有许多裂痕,沾满了血迹。
但是她毫不在乎的闭上双眼张开手臂,用让人哑然的美丽嗓音静静的交织出话语:
“吾身非吾所有,接受一切灾祸与妖异,治愈之门……!”
暴风雨般狂暴的厉鬼之群,像被引诱似的朝著少女袭去。
敏次用抽搐的声音叫了出来。可是,果然发不出声音。
少女娇小的身体,被厉鬼雪崩似的淹没了。
“……为了我……”
小声说著,因为寒冷与恐怖到达极限的敏次,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另一方,将狂乱的诅咒全部接受,承担下来的少女,用纸一样白的脸仰望天空。
那柔弱的肢体大幅摇摆著,本应就这样瘫倒在地上的。--但是,
突然吹过一阵大风。
“--天!”
结实有力的胳膊和喊声一起,轻轻抱住了她纤细的身躯。
“天、天贵!天,睁开眼睛!”
拼命的把天一要沉入黑暗的思维,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
把自己称为“天贵”的人,自己只认识一个。
拼命地睁开眼皮,天一随著安心的叹气一起,露出了花一般的微笑。
“……朱雀……”
伸出无力的手抚摸著朱雀的脸颊,天一有些耀眼似的眯起了眼睛。
“什麼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回答的朱雀,像是让天一安心似的显露出表情。
(乱入:这句话绝对有语病!)
“因为想和你早点见面,威胁了白虎。”
之後他就这样抱著天一,用尖锐的视线扫视了四周。
被诅咒的残渣诱来的可悲的死灵,和察觉到人类的气息而开始聚集起来的妖异们开始缩短中间的距离。
朱雀重新抱好天一,告诉她抱紧自己的脖子。等天一照做之後,朱雀抓起背著的大刀刀柄,猛地挥舞起来。
扇起灼热的疾风,聚集在周围的厉鬼们被瞬间消灭。
对著剩下的妖异们,朱雀凄绝的笑道:
“我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
完成晴明下达的命令回来一看,都城因为诡异的术的痕迹空气变得相当不好,而且风的流动出奇的差。
再加上原本以为在和晴明与玄武一起行动的天一,单独行动跟随著孙子昌浩。不但如此,昌浩为了降服强大的厉鬼跑到了都城的郊外。然後,赶过来一看,她的样子是怎麼样的呢。最後是这麼一副让人心痛的样子,使用力量到了昏倒寸前的地步。
某种程度的经纬,太阴已经通报自己了。
躺在脚边的,就是这次事件的元凶吧。明明是没有什麼才能的人类,却要夸下海口才会搞到这步田地。
打算一脚踢开昏倒的敏次,把他就丢在这里的朱雀,想到之後也许会被天一呵斥才改变了主意。
看了看四周,不死心的厉鬼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攻过来。
轻轻的握住和自己一样高的大刀,朱雀放言道。
“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吧。”
以白虎的风为先导,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昌浩和小怪终於找到了敏次的所在地,看著四周散布的妖怪的尸骸哑口无言。
虽然哑然,不过还是开始寻找敏次,最後找到了被大量的落叶和芒草掩埋而痛苦呻吟的敏次。
“敏次阁下……!?”
在一旁跪下,昌浩努力的拨开敏次身上堆积的落叶。
帮忙的小怪,发现了靠在一旁的树下,抱著昏睡的天一的朱雀。
“是你吗!”
小怪不禁指著他说道,朱雀搆不在乎的说。
“啊啊。被冻死的话会很伤脑筋的。就我而言还真是费心呢。”
朱雀让天一靠到树干上站起身来。然後朝正在发掘敏次的昌浩面前走去,停了下来。
“昌浩,站起来一下。”
“哎?”
“好了,站起来。”
昌浩没有办法,停下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
朱雀抬手朝那侧脸打去。按著发出一声音量大小刚好的脆响的脸,昌浩茫然的抬头看著朱雀。
加害者朱雀很不高兴的说道。
“居然让我的天贵遇到危险的事情。只是这回事出有因就这样算了,不要以为还有下次。”
乾脆的断言後,朱雀转身抱起天一消失了。
那麼,说到挨了巴掌的昌浩的话,脑袋似乎变得一片空白了。
实在是觉得很过意不去的小怪,走近昌浩跳到他的肩上,用前足在他眼前试著摇晃著。
终於,从惊愕的深渊回来的昌浩,低声说道。
“……为什麼我非得挨揍啊……?”
“啊,那个,该怎样说呢。”
狠狠瞪著在肩上一时语塞的小怪,昌浩竖起了眉毛。
“小怪,你们都是火将吧!?而且怎麼看朱雀都比小怪要年少不是吗!要好好教育後辈啊!”
“就因为同是火将,这是什麼歪理啊,畜生!我才没有那样的责任!”
“不要推卸责任,区区小怪居然!”
“什麼!?那个和这个有什麼关系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喊我孙子--!”
在大声喧哗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脚边,敏次依旧在呻吟著。
搞不好,他也许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经过一会的吵架,两人都觉得累了,而且也不能再放著敏次不管,所以两人决定暂时停战。
敏次要比昌浩个子高,所以搬运起来很困难。
於是小怪变成红莲来搬运他,两人就这样下山去了。
被依凭的敏次进行诅咒的地方,是在离将军冢很近的东山腹地,要是万一这个事件的馀波使将军冢发生了异常的话,昌浩感到一股寒意。
将军冢有著镇护的意味。国家发生大事的时候,从冢里能听到鸣动。
下山的昌浩安心地吐了一口气。车之辅应该能够到这附近迎接自己的,所以吹过呼叫笛後等著就可以了。
红莲很稀奇的没有开口说讨厌背那家伙,所以敏次正被红莲背著。走的话会很麻烦,所以觉得背起来比较好,不过被当作行李的似乎并没有生气。
离到都城还有一段距离。向南的话是风葬的地鸟,离与冥府相通的六道之迁也很近。从都城外来看的话,这地方真的是被咒术的事物给包围著。
“那麼,这家伙怎麼办?”
把敏次放到地上,红莲马上变成了小怪。要是保持本性的话,会散发出抑制也抑制不住的神气,可能会摇醒沉睡著的亡者们。
像红莲一样有著本体和其他姿态的人,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神将们,大家都是在必要时以隐身来抑制神气的。
一边等著车之辅,昌浩耐不住寒冷,把小怪当作临时围脖。
“……你啊。”
“因为,很暖和啊。”
脖子凉飕飕的好冷,悠闲的说著,昌浩一下子露出认真的表情。
“……彰子能不能叫你红莲呢?”
这个质问让小怪瞪大了眼睛。
“之前,曾说过因为小怪是叫小怪,所以就该叫小六。这个确实是在开玩笑,不过不是叫小怪而是叫红莲的话,又会如何啊。”
“唔……?”
没弄明白昌浩意图的小怪只是低吟著。
朝乱抚摸著小怪的脑袋,昌浩微微笑道。
“因为,比起腾蛇的名字,红莲还比较好不是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过去晴明一直这样说。在过去,昌浩还连影子都没有的时候,所以腾蛇也一直独自在黑暗中的时候。
“仔细想想的话,彰子还没有好好和红莲见过面吧?只见过和天一,还有玄武吧?”
不过,昌浩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只有在昌浩陷入绝境,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红莲才会现出本性。
不断著摸著小怪的脑袋,昌浩有些犯愁。
“最近就可以了,好好见一面的比较好呢。只要说‘你看,这是红莲。’就行了。我觉得小怪要是能让彰子喊你红莲就好了的说。”
“……不要那样说。”
不是腾蛇这个名字,而是红莲这个名字。
小怪眯起了眼睛。诸尚吐出的话语,现在仍在脑内回响著。
--你的手,已被罪孽所污秽。
小怪露出痛苦的眼神。
就是那样,被污秽了。昌浩知道真相的时候,会用什麼眼光看我,这是让我感到最害怕的。
知道了真相之後,这只手还会向自己伸出吗?
还是说,再也不会伸出手了呢--
“……怎麼了?”
突然,昌浩站了起来。感觉到了什麼,惊讶的眼睛里浮现出紧张之色。
昌浩扫视著周围。
只是因为接近了风葬地,感觉到了飘荡的幽灵的气息吗。
这麼想著,但是昌浩立即打消了那个想法。现在感觉到的东西,不是那麼单纯的东西。
其他的、更加隐含著未知的恐怖的预感。
(说明:这里本是「更加其他的、隐含著」,不过我把次序
稍稍改了,感觉这样比较通顺一点。)
昌浩突然感到世界开始摇晃。咕隆咕隆地摇晃著。
一瞬,想起了身体不好时经常出现的头昏目眩。
“是地震。”
小怪低声说道。於是昌浩“啊啊,搞错了吗”放下心来,可紧接著,便感觉穿过脊髓的恶寒蜷起了身体。
之後,马上就发生了那个。
大地开始强烈震动。
轰响起重重的地鸣,昌浩摇晃著就那麼跌坐在了地上。
平时的话这时小怪就会吐槽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小怪正严肃地盯著东山的山顶。
“小怪?”
“--将军冢在鸣动。”
小怪的声音有几分僵硬。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冢发生鸣动的时候,就会发生国家大事。
昌浩慌忙站了起来。
“去将军冢……”
喉咙一下子冻住了。
“--孩子啊。”
心脏猛地一跳。
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脉搏跳得飞快,无法抑制住心跳速度。
昌浩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之前费尽心机寻找的大百足,就在身後。
自己一直很在意这只大百足留下的话。然後现在,将军冢鸣动了。
整个转身过去,昌浩嚥了一口口水。小怪呼的一下跳到了地上,从气息上感觉得到他为了随时都能够变身而绷紧了神经。
百足怪凝目俯视著昌浩。
“……恐怖的黑暗,是什麼……?”
俯视著自己的百足怪的眼睛,一瞬闪了一下。不知底细的妖气和其他的妖怪一样。但是,这只百足怪和另一只的土蜘蛛,有著和至今为止遭遇的任何妖怪都不同的某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麼呢。
稍微凝视了一会昌浩的百足怪,蠕动著牙齿说道。
“……胎动变强了。”
“哎……?”
百足怪抬起脑袋,从头顶俯视著昌浩。
“时间不多了。必须要阻止。”
“百足怪啊。更加明确简洁的说话。”
瞥了一眼不高兴地皱著眉头的小怪,百足怪没有在意地说道:
“日落之地。深埋於黑暗的根之国。不可以让其觉醒--”
百足的声音多重回响著。经过多次回响而变得扭曲的声音,钻进了昌浩和小怪的耳朵。
回过神来,百足怪已经无影无踪了。
幻影吗。不,是现实。
“……那个百足怪。”
昌浩看著低声叹息的小怪。小怪抱怨道:
“说得更明白一点啦!”
抱著叹息的小怪,昌浩眯起了眼睛。
日落、根之国。--恐怖的黑暗、胎动著……
小怪的耳朵猛地动了一下。从昌浩的手臂中挣脱跳了下来,小怪微微眯起了橙色的眼睛。
昌浩追随著那视线。
风中混杂著车轮咯啦咯啦的声音。
在身边的敏次脸色不太好。应该尽快送他回去,可是到底该朝哪边走呢。
“吉昌还留在那里,阴阳寮不就好了吗?”
小怪说出了认为是最妥当的意见。
考虑了一会的昌浩,听从了小怪的意见。在大内里的话,既有医师也有药师在的。
抬起头一看,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了。
昌浩眯起眼睛,慢慢叹了一口气。
第十一章
霜月也已经进入下旬了。
被命令书写师走(日本对12月的称呼)的预定表的昌浩,一边使劲磨著墨,一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最近老是在做恶梦。
从小怪和来叫醒自己的彰子那里听说,似乎相当的难受。实际上,醒来之後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在这个季节睡觉发汗可不是什麼好事。就算马上换衣服,汗水会使体温降低,很容易感冒的。
很担心的彰子在去市场的时候买来了乾果,作为最近夜间警戒的宵夜和小怪一起晚上吃。
顺带一提,昌浩喜欢的是乾杏和桃。因为觉得桃会有用处而且可以当点心,所以白天也随身带著一些。杏的话,只是单纯因为好吃。
坐在昌浩身边看著他的小怪,突然摇著耳朵转过头去。
只有小怪,能在许多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了敏次的脚步声。
可是如果此时说“不愧是妖怪的小怪。”的话,他就会回以“不准说是妖怪!”的怒号。
以前,彰子曾经问过究竟该怎麼称呼,那时小怪没有回答。结果,最後称呼变成了“严格来说不是妖怪的小怪”,但是似乎不中意的样子。
“啊,敏次大人。”
比小怪要晚发现很多的昌浩抬起头,发现敏次来到了和其他阴阳生分开的昌浩这里。
“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嘛。”
“是的,还算不错。”
敏次笑著点点头。
最近每天都认真出席,加上知道了自己在某处的山中昏倒时被昌浩发现,不辞劳苦的运到大内里的阴阳寮。态度有了相当大的软化。
“敏次阁下,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吗?”
点点头,敏次朝周围看了看,在昌浩身旁蹲了下来。
“多亏了你,已经全好了。对了……”
敏次压低声音,昌浩也自然把耳朵凑了上去。顺带一提,在两者之间有小怪坐镇著。
“我在东山腹地昏倒的事情……”
“哎哎,是那样没错。发现你被埋在落叶和芒草里,就挖了出来。”
“不,那个就不提了。已经听你说过了。我想问你的是呢,在那个地方,有没有美若天女的公主在的事情……”
昌浩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小怪半张著嘴看著敏次。
不断眨著眼睛皱起眉头,昌浩问道。
“……什麼?”
敏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著额头。
(乱入:……怎麼我脑海中浮现了一副某人搔著前额的怪画
面了?)
“那个呢……那时,正要被无数妖怪袭击的我,被飘舞著金色头发的天女给救了。”
这回沉默的是昌浩了。敏次一只眼睛斜视著昌浩露出笑容。
(说明:书中本来在「斜视著」後面就直接跟著「露出」
的,但我在二者中间添上了被斜视的对象<即昌
浩>了。)
“啊啊,不。对还没有遭遇过这类异形的你来说,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的吧。但是,我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小怪的眉毛吓得扬了起来。不过敏次当然没有注意到了。
“那柔和的身姿,缥缈的容貌,好似日光的金色头发,真是美丽绝伦啊。”
“……是吗。”
“是的!……啊啊,不,和妖异或神仙遭遇的机会,本来就是很稀少的,也许你无法想像。但是,像现在这样努力工作,认真修行的话,总有一日你也会有机会的。”
在满面笑容的敏次面前,小怪开始了徒劳的撒娇。
“我在这里,这里哟。喂喂,是妖异啊。看得到吗,快看快看。”
小怪在敏次面前直立起来挥舞著前足,甚至来了个360度回转然後精彩的著地。今天甚至还表演了倒立。
在视野的一角看著的昌浩,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以钦佩的表情听著敏次的话。
“……是呢,是的,毫不松懈的一直努力的精进,日夜思考著向前迈进。”
昌浩在郑重其事的表情下面,想起了现在在安倍邸静养的天一。把本应返回敏次的诅咒之念全都封入自己身体的她,正在花时间慢慢的将其净化。
而且,这一次才第一次知道,天一治疗伤病,似乎是将那伤病转移到自己身上。天一治疗昌浩因为和穷奇的血战而负的重伤,其实她只是将那伤移走而已。光那就够她受的了,这回又受到厉鬼袭击的天一已经是满身疮痍了。所以,昌浩才会被怒不可遏的朱雀扇了耳光。
十二神将,火将朱雀。虽然和红莲一样是火将,不过炎的性质不同。不像红莲释放的地狱业火那样烧光一切,是温暖被冻住的东西似的,安稳的火焰。
年龄看起来十七、八岁。天一看起来比昌浩稍稍大一点,在一起感觉正好。头发是浓郁的朱色,比红莲要浅一点。瞳孔是淡淡的金色,这边也比红莲的要浅。笔直一直到後背的头发被扎成一束,额头用白色领巾之类的东西包著。
按的说法,那似乎是天一用自己的物品亲手包起的。作为交换,天一戴著的耳饰其实好像是朱雀的东西。听到那里的昌浩,表示已经够了低下了头。
天一的身旁总是有朱雀在。所以,就算是偶尔去探视也一定会搞得很不愉快的。
昌浩用同情的眼神注视著很高兴的讲述著天女事情的敏次。
另一边的小怪呢,一直表现自己也没有被敏次注意,所以放弃了。回到原位置坐了下来,开始用後脚挠起脖子来。
过了一会谈够了,敏次笑著结尾道:
“不过,昌浩阁下努力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也许,还能够降伏一匹妖怪呢。”
“说的也是。”
昌浩身旁的小怪用一副钦佩的表情点著头,“哇啊,完全没有一点诚意的同意。”这麼说道。
目送著离开的敏次的背影,昌浩露出夹杂著苦笑的笑容。
总之得救了,这样就好。
那天,在天亮到达阴阳寮时,敏次发著高烧,医师也说再晚一点就没命了。
被昌浩的术打碎的怨咒之玉,会削弱术者的生命来增幅怨念。包围他的厉鬼之群,就散发著单单如此就会缩短人的寿命的妖气。
明明已经集合这麼多的致命因素,四天後就能活蹦乱跳的来上班,还真是了不起呢。对他那匹敌妖怪的生命力,昌浩和小怪两人,真想在暗地里拍手称赞。
因此,尽管昌浩觉得只要有精神那样就好,但是小怪果然还是觉得很生气。
“……那个家伙。”
低声念著站了起来,小怪朝著和敏次一样的方向重重的走了过去。
“……你去干什麼?”
微微歪著头的昌浩问,不过小怪毫不在意的再次开始了作业。
不但没有被取消休假,而且敏次也因为自己是救命恩人而改了态度。工作方面没什麼可挂心的。
行成,听说情况也徐徐好转了。因为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身体恢复了一定会马上和原来一样开始工作的。
和祖父伊尹不同,行成没有被人诅咒的必要。希望他能就一直保持这样,过著不需要接触那些灾祸的人生,昌浩从心里这麼希望。
诅咒会将相关者的一切都变得不幸。产生祸的连锁,变得没有止境。
昌浩停下手头的工作沉思著。
在平静下来之後,昌浩和小怪从那里听说了。
出现了对晴明性命虎视眈眈的,身份不明的女术士。
(说明:「术士」本为「术师」。尽管我明白「术师」一词
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却不敢肯定此用词是否存在,
所以便改成自己确定正规的「术士」了。下同。)
在那时,察觉了晴明的危机,因此离开了昌浩的身边。从後来看,那个判断是正确的。
名为风音的那个术士,只在都城之中召唤了厉鬼。
“灵力和晴明同等,或者说--”
百足怪的话,以及强力术士的出现。
胎动开始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现在也是。
昌浩握紧了在文台上的左手。我的力量还不够。
抱著沉重的东西,昌浩叹了口气。
就在那时。
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神气,昌浩一下子抬起了头。
“为什麼?”
之後,在昌浩迷惑不解的同时,阴阳寮里响起了脱离常轨的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
昌浩不假思索的放下了笔。
“怎、怎麼了?”
正在茫然的时候,神气突然消失了,小怪不知从哪里悠然的回来,在昌浩身边坐下像猫似的把身体蜷成了一团。
“小怪,刚才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听起来有些像敏次阁下的声音……”
昌浩问道,不过此时响起了第二声的尖叫。
“鬼、有鬼啊!通红的鬼、鬼……!”
昌浩凝视著猛的一怔的小怪。小怪一脸悠然的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昌浩瞪大了眼睛。先前感觉到的神气,绝对是红莲发出不会错的。
“小怪,难道说,你现出正体了吗!?”
没有回答。既然没有否定,那大概就是肯定了。
小怪的姿态,在凡人眼里是看不到的。神将的姿态也是一样。不过,有意识的提高灵力的话,是能够在万人之前现出那个姿态的。
而小怪,对敏次,大概说什麼“在你的周围到处都是非人的妖怪”,现出本性吓唬他是不会错的。
你干了什麼啊。引起这麼大骚动的话,之後不是铁定会被父亲和爷爷叫去训斥了吗。
感到一阵头晕,昌浩趴在了文台上。
看著昌浩,小怪满足的笑了起来。
看到了吧,敏次。
把昌浩当傻瓜的家伙,会遭受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