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的异风 全部章节

当上王就可以了吗?

那么就把那至尊的地位弄到手吧.

不光要统领这整片土地,甚至连天帝都要向我屈服.

那宝座,终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抱着人偶的少女,突然将手一丢,人偶被抛了出去,骨碌骨碌地在砂地上打着滚.

少女一边看着,一边蹲下来,用手抱着膝盖.

人偶倒在地上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很无辜.

少女眯起眼睛,待要伸手,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几番重复之后,她抱着膝盖低下头去.

虽然春天已经过半,风吹得也不像以前那么寒冷,可还不是可以出来晒太阳的天气.

少女长长的如瀑般在背上倾泻下来的黑发被风吹动,轻轻飘舞着.

……您怎么了?

少女抬起头,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眨了眨眼睛.

从宫殿的影子里,走过来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女官,一双安详而温柔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女官走到少女的身边,弯下身来.

大家都在找您呢.在这儿会着凉的,进里面去吧.

……可是,母后大人、她忙……

是啊,女官点点头,所以我才过来的啊.好了,公主殿下,快回去吧,冻出感冒就坏了.

女官微笑着,捡起倒在地上的人偶,拍拍上面的砂子,送到少女手中.

少女点点头,牵着女官的手往回走去.

渐渐,有招呼声传来.

“啊,公主殿下,我正想着您怎么不见了呢。”

“太好了,赶快告诉皇后娘娘去。”

“娘娘正担心您去哪儿了呢,攸子殿下。”

走廊上跑出来的女官们,一个个都说得很激动。

攸子低下头。

骗人的。

因为母后只顾围着去年刚出生的弟弟转。

父皇和母后都为弟弟的出生而兴高采烈,听说比攸子出生的时候还要高兴。

平时很少能见到的父皇,现在也常常露面了,怀里抱着好容易盼来的儿子,宝贝似的看个不停。

那眼神,和看自己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自己是多余的啊。

“……公主殿下”牵着攸子的手的女官,对着停下脚步的攸子开口轻轻说道,“以后请不要这么沉默了,心里会觉得难受的啊……”

话音里有一种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脑海里温柔地回旋,让人觉得好舒服。

攸子抬起头望向她去,轻轻眨巴着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女官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我,叫风音。”

“——神啊,暗淤之神啊!”

在被结界围起来的神域中,回响着呼唤这片土地的主人的声音。

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贵船山山腰、神社本宫后面郁郁苍苍的森林中,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

有风呼啸而过。

在清冽的神域中,出现了更为清净的神之气息。

“……久违了。”

一个身影在半空中显现,在月光的照射下,雪地上映出了青色的修长而优美的影子。

这便是贵船神社的祭神,住在这贵船山里的高龙神。她最近刚刚告诉过一个人类孩子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叫做——“高淤”。

高淤之神眉头微微颦起。

“没想到现在这个世上还会有知道叫我‘暗淤’的人,从天界来到人世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她将手插在腰间,收回目光。

“原来是你们俩。难怪会这么叫我。”

青色的月影映照着雪地上的两个身影。一个身影大而颀长,多达数百条的对足蠕动着。另一个高得像座小山一般,八条腿上

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刚毛。

“暗淤之神啊。”

“百足,叫我高淤吧,我已经决定用这个名字了。”

大百足龇了龇嘴里的牙。

“……好吧,高淤之神啊,我们坚持了这有限的日子,已经快要不行了。”

“左大人……”

土蜘蛛向前迈出一条前腿,一边附和着。

“凭我们的力量是不能再将黄泉之门守下去了——巫女消失的这五十多年,对人界来说也许算很长时间,可……”

“可对你们来说,却只是一眨眼的的功夫,是吗?我早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了。”高淤神眯起一只眼睛应道。

大蜈蚣一边咬着牙一边点点头。

高淤之神柔韧且带些卷曲的乌发长至膝盖,在脖子后面随意束成的一束,富有光泽的白色衣服露出肩膀,领口开得很大,露出

胸前佩戴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那是高淤神显现龙身时握在手里的龙玉。是她神力的源泉。两手手腕上带着好几只水晶镯

子,赤着的脚上戴着细细的银色链子。

高淤之神此刻显现人身是为了抑制她那强大的神气和灵力。大百足和土蜘蛛虽然力量强大,但是终究比不上具有强大灵力的高

淤,长时间暴露在她的灵力中他们会受不了的。

高淤之神微微一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最近发现的那个有着奇妙灵魂的孩子的身影。

“……百足,你怎么看那个孩子?”

那个将被异邦的妖异封印了的高淤之神成功救出,并且打败了异邦妖异首领穷奇的孩子。

“提起异邦来的穷奇,那也是自太古以来便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你们就算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至少也该听说过它的传闻

吧?”

“——如果对手总是下等的小杂妖……”

“是否真能帮得上我们的忙,那还……”

对于二者的回答,高淤之神回以耐人捉摸的一笑。

“你们还不知道吗?不过,那也不奇怪。”

高淤之神认识这两个妖怪已久,深知他俩不知道玩笑为何物的个性。

不管怎样都始终把自己的使命放在第一位,顽固执拗的两个家伙。

“可是……”

贵船祭神脸上的笑容突然隐去,清冷的目光里隐约透着严肃。那剔透的眼眸,宛如谷川水色的琉璃。

“连我都感觉到了那剧烈的地动,黄泉之门的开启只是时间问题了吗?”

——那是在地底深处,或者说阳光所不能穿透的、黑暗的、最深处的地动。

有谁,正在谋划着开启自神话时代起便被封锁上的黄泉之门。

一直缄口不语的土蜘蛛低低地喃喃自语。

“……要是巫女大人还在的话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事……”

大百足忙阻拦道:

“快别说了,我们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这里可是暗淤……不,高淤之神的神域。”

“这种神域却被人玷污了,被人小看了啊。”

居然让异邦的妖异钻了空子,这也是无话可说的事实。

高淤之神自嘲般的低语一声,与大百足和土蜘蛛对视了一下。

“被黄泉溢出的瘴气侵入,完全异化成别的异形的妖物们,最近都已经闯到我贵船神域的山里来了。”

似乎是有什么人故意破坏了保护灵峰的结界,使得那些妖物们得以侵入。

而制服两只妖物的,是人世间拥有最高法力的老练的的阴阳师,以及被视为他继承人的孩子。

——高淤之神允许其称呼自己为“高淤”的那个孩子。

大百足的牙齿轻轻叩响一声:

“……难道是,和那时候一样的情形?”

五十多年前,他们侍卫的神圣的巫女大人消失时,也曾有黄泉的瘴气肆意喷射出来,将卷入其中的妖怪们变做更为恐怖的妖

异。

土蜘蛛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人正谋划着打开黄泉之门,引领黑暗中数以万计的兵力,统领地面世界乃至天界。

大百足仰天长叹道:

“可恶,那个年轻人,终究还是不能杀死那家伙吗?”

“年轻人?”

高淤神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土蜘蛛回答她说:

“左大人。那个得到巫女信赖并且请求过协助的人类……不,应该说是兼有人与别种血缘的、以人类形象出现的‘化生’。”

“那个没能从魔爪下保护得了巫女,反而让无能为力的我们陷入了绝对困境的年轻人!”

大百足咬着牙,用像是呻吟一般地声音念出那人的名字:

“天狐与人类的儿子——安倍晴明!”

已是早春二月,阳光带来了春日的温暖,一直在寒冬沉睡着的生命们开始渐渐复苏。

那些是从雪地里钻出芽来的款冬的花茎,梅树枝头冒出来的含苞待放的花蕾,连平日忙个不休的人们都注意到了它们鲜艳的萌

动。

“……可是毕竟还是冷啊。”

坐在熊熊燃烧的炭火盆前,昌浩把肩上披着的褂子往上拉了拉,对坐在火盆对面的小怪提议道:

“唉,就这么坐着真浪费时间哪,要不烤点年糕红薯之类的吧?”

小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答说:

“昌浩啊,你是七老八十还是怎么,拿出点精神来!”

对使劲甩着白色尾巴的小怪,昌浩边在炭火上方搓着手,一边嘀咕着:

“可是……”

回头看去,视线前方的格棂上悬窗开着半扇。以前听晴明说过,如果用炭的时候不把窗户打开好好换气,炭之神灵就会发怒降

罪于人,或者让人不省人事,或者搞不好还有可能直接把人送下黄泉国去。

从格棂上悬窗望出去是一片离天亮还早的夜幕。

“可是,离去阴阳寮的时间还早,躺下接着睡呢又可能起不来,昨天晚上睡觉前偏偏又忘了吃饭,这点小小的愿望(烤年糕红

薯之类)有什么不好嘛。”

可怜巴巴地诉说着的安倍昌浩,过完年按照虚岁已经十四岁了。

虽然长了一岁,但是考虑问题的方式呀理解方式之类也不可能有突然间的变化,一切都是渐渐积累起来的。可是话虽如此,好

歹这也是昌浩出仕的第二个年头了,还这么半吊子行吗?

小怪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一个人思量着,却没有把心里的唠叨说出口来。

长着红色的花一样纹样的额头上挤出几道皱纹,晚霞色的眼睛带着严厉的神色半睁半闭,纯白色的四肢有点像只小狗,像现在

这样端坐在那里,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真的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只狗呢。

虽说是春天了,天亮的却还很慢。虽然昌浩已经穿好衣,戴好乌纱帽,做好了去阴阳寮之前的准备工作,可是由于早饭还没有

烧好,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就算围着火盆取取暖,说些没边没际拉拉杂杂的话,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吧。

昌浩茫然地看着火盆中的炭火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抬起头。

同时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早上好啊,昌浩!早饭快好了,稍等片刻哦!”

一天到晚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彰子,过完年就十三岁了。

彰子把门完全打开,提着一个小桶走进来,在昌浩旁边坐下,把小桶搁在一边,搓着手说:

“现在果然还是挺冷的呢。露树大人担心炭不够,所以让我送些过来。”

她提着的那个小桶里果然装满了炭块。

昌浩歪着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让母亲费心了,可是家里的炭也快要用完了吧,看来今天从阴阳寮回来以后得去买点了。”

昌浩一边往火势渐弱的火盆里添炭,一边考虑着。

彰子却对昌浩摇摇头。

“没关系,我去就是了。去集市就能买到呗!”

这话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两方的反对。

“不行,那可不行。”

“太重了,你别去,买东西得男的去,你绝对不可以。”

受到小怪和昌浩两个人的反对,彰子嘟起了嘴。

“可是,最近我几乎完全都没有出去过哦。说是太冷万一得了感冒就糟了。虽然冷是冷,可是多穿些不就好了嘛。”

昌浩苦笑了一下。

“是哦,最近流感很厉害的,你出去母亲大人会担心的。”

流感比普通感冒症状严重所以很让人头疼。已经有好多人发着高烧卧床多日了。皇宫内的官吏也有好多得流感的,前几天阴阳

生敏次也生病晕倒了。

值得一提的是,敏次坚持要听当时的那堂课,在烧得通红的脸庞衬托下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即使咳嗽个不休也不肯离开书桌一

步。同僚、上级看不下去,好不容易说服他回去休息,却在他刚起身要走时扑通倒在了地上。敏次对学业的热情实在是让旁人

自叹不如。

“后宫的女官们说,女御大人们身体也不太好,其中都有出宫养病的。确实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出门比较好。”

昌浩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藤壶女御大人快要被立为皇后了,京城里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还是不要出去的比较好啊。”

听到藤壶的名字,彰子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哦?……终于封为皇后了啊。”

彰子的低语里颇有感慨的意味。昌浩默默地对她点点头。

彰子是当朝权倾一世的大贵族藤原道长的长女,本来是要以藤壶女御的身份进入后宫的。

可是,她现在却在安倍晴明的宅院里生活着。

后宫的飞香舍里,现在住着藤原道长十二岁的另一个女儿。被称为藤壶女御的她,很快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了。她的名字叫做章

子,和彰子几乎同名。是藤原道长和某个女人生下的、彰子的异母姐妹。

听晴明说,彰子和章子都继承了道长母亲的模样,因而两人长得十分相像。而且据说连作为父亲的道长都会有搞混的时候

,大概一定是像得很厉害吧。

“藤壶女御好像也得感冒了。后宫看样子闹得挺厉害。”

这是从中务省的职人那里听来的话。

彰子颇有些担心的连忙询问:

“不要紧吧?后宫繁文缛节太多,大概要操心的事接连不断吧?不处处小心又不行……”

彰子说到一半停下了。小怪知道她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尾巴。

进入后宫的本来应该是彰子。

她右手的指甲里有常人难以察觉的抽搐一般的伤痕,虽然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浅了很多,但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彰子就是因为这伤痕而没能够进宫的。

作为她的替身,章子进入了后宫。或许在彰子看来,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异母姐妹是替自己承担了重任,因而对她感到了歉

疚吧。

“……不过,如果章子不进宫,又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人,也是前途渺茫,所以……”

小怪一边用前腿灵活的挠着耳朵后面一边说。

旁边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它。

首先开口的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昌浩。

“小怪,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小怪!”

小怪反射性的反驳道。它突然注意到彰子的表情格外地严肃,不禁“咦?”了一声,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彰子向前探着身子,对着一脸惊讶瞪圆了眼睛的小怪询问着:

“那是什么意思啊?小怪,你知道些什么吗?”

“哦?彰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等等,身为魔怪的小怪!为什么彰子叫你‘小怪’你就不反对?”

对于昌浩的插嘴,小怪甩了甩耳朵:

“那是心情问题,昌浩你一叫‘小怪’我就忍不住要反驳,都养成习惯啦!”

“就你那气质,那身形,难道除了小怪以外还有比这更合适的称呼吗?”

“好啦!闭嘴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把一贯的一套对话对完,小怪将视线重新投向彰子。

“听晴明说,章子的母亲好像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家身份不高,也没有收留她的去处,章子就跟着很少的几个家人还

有一个乳母一起生活。”

彰子和昌浩互相看了一眼。

他俩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那个乳母也已经老迈,所以章子的未来可能更加孤苦伶仃。道长也真是,也许是因为太忙,去年一整年一次都没去看过

她。所以她也是整天忧心忡忡担心着未来没有着落。”

所以,对于章子来说,进入天皇的后宫反而是件幸事,即使只是作为彰子的替身。至少关于她的未来没有什么可以不安的了。

“当然章子母亲去世后道长也曾想过要把章子接到自己宅院里,可是彰子的弟弟妹妹们出生了。就是道长的第二个妻子——呃

,名字想不起来了——生了彰子的弟弟妹妹们。所以接回去很麻烦,结果就不了了之,所以关于章子的事情也大概几乎没人知

道吧。”

彰子叹了口起,两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抱着前腿煞有介事地点着头的小怪。

“是,这样的啊……”

同样年纪的姐妹,境遇怎么却如此地不一样啊。

虽然想说父亲不老实,但是让自己的姐妹对未来感到不安的确是他的不对。作为当朝第一大贵族,这点财力还是应该有的。

对彰子的看法,昌浩不置可否的笑笑。

“……嗯,还是权倾朝野的大臣呢。”0

何止是安置章子的这点财力,只要道长财产的小小一部分,就够安倍全家以后几十年不工作也能衣食无忧了。

阴阳师的收入少得可怜,一家都以此为生的安倍氏也只是能勉强糊口而已。

左大臣家的财力或许远远超过了昌浩的想象。当然昌浩也没刻意去想过。

“对了……”昌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彰子,“按照惯例被立后的女御应该‘宿下’——就是离开后宫所住的宫殿一段时

间。藤壶女御现在好像住在土御门殿。”

“是吗?”

彰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昌浩对她点点头。

通常,进入后宫的人因为生病或者生孩子需要离开后宫的时候,都是回到自己老家去的。

彰子是在东三条院长大的,现在那里也是藤原道长和妻子伦子,以及孩子们居住、生活的地方。

弟弟妹妹们另当别论,至少母亲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女御大人不是彰子。为了保守那个重大的秘密,道长对彰子的亲生母亲都隐

瞒了真相。

知道秘密的人总是越少越好,所以连昌浩的母亲露树也不清楚内幕。

“不光是你母亲,我母亲也没有被告诉内情呢。”

因为是公公晴明和丈夫吉昌做主的事情,露树应该没有说过什么,不过想必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吧。

可是昌浩常常会在心里揣测,左大臣家的大小姐入宫前夜,晴明带回来一个也叫做彰子的十二岁少女,并且言行举止完全是上

流贵族家的女儿模样——露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母亲的直觉经常好得惊人。隐瞒她的事情,常常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而明明知道却还故作不知状一直是母亲的拿

手好戏。

要是没有这样的胸襟和能耐,她大概也不会嫁到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魔境的安倍家来吧。

彰子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对一个人胡思乱想着的昌浩说:

“那么,父亲大人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喽?”

这么说来,藤壶女御今后也不会跨入东三条殿一步了?

实际上,彰子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回家了,可是那里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有自己的很多回忆。章

子虽然是自己的异母姐妹,可是想到别的人以自己的身份回到那座院子里,总是有一点点不情愿。

那个即使见面也不认识、甚至连谁是先出生的也不知道的同龄的姐妹……

“真想见上她一次啊。大概也不太可能了吧?”

对彰子夹杂着叹息声的感慨,昌浩附和着:

“嗯,大概不行吧。”

小怪一边灵巧地用火箸翻着火盆里的炭,一边在旁边插嘴:

“想看看长相的话,求求玄武,让他用他的水镜给你照照。那是玄武的看家本事。看看水镜就行了。”

小怪这么说着,突然眨巴着眼睛把目光投向昌浩。

“啊,对啊!”

“嗯?”

对一脸茫然的彰子,小怪抬起前腿指向昌浩。

“这里不是有阴阳师嘛!虽说还只是个半吊子目前不那么靠得住,至少也算个阴阳师。叫他用远视术让你看看藤壶的样子不就

好了。”

“……喂,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啊!”

昌浩面无表情的绕过火盆从小怪手上夺过火箸,一手在小怪额头上弹了一指。

无视小怪“疼疼!”的嚷嚷声,昌浩转头对彰子笑着。

“要是想看,等我回来了就让你看好了。虽然只是从缝隙中偷看那样的程度。”

不过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了不得,怎么说对方也是要成为皇后的人。

昌浩朗声笑着,彰子也兴奋地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嗯,等你回来。”

跟父亲母亲以及弟弟妹妹们大概是永远也不能再相见了。可是要是能这样看看他们的身影,也可以不再寂寞了吧。只要知道他

们过得好就好。

“好了——”

昌浩起身往火盆里的炭盖上炭灰,火势一下子变小了。如果完全熄灭了的话下次再生火太麻烦,所以每次都要把火种好好保留

下来。

“该走了,咱们帮忙准备早饭去!”

寒风凌厉。

宫殿的飞檐上,一个身影藏身于夜幕独自伫立着。

紧下方是一片黑暗,稍远的地方却是到处点着篝火,照亮了连接各处宫殿的穿廊。不过火光只能照亮附近的地方,不可能照到

房顶上。

再加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

离天亮还早的夜幕中,风音摸着裸露在外面的手腕,突然抬起了头。

时机正好。

风音微微一笑。

瞥了一眼左肩上立着的双头乌鸦,她眯起了眼睛。

——为了打开那扇门。

低沉并偶而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

左侧乌鸦的口中,传达来远在西方的宗主的命令。

“……打开,黄泉之门!”

这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宗主长年来的梦想。而且——

风音咬紧了嘴唇。

只要打开黄泉之门,逝去的灵魂也能得以重回人世。

“只要打开,就一定能!……”

或许是听到了她重重的低语,右边的乌鸦抬起了头,像是安慰她一样,黑色的长喙在风音白皙的脸庞上摩擦着。风音用手指轻

触长喙,又在乌鸦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着,眼神渐渐变得温柔。

“……没事的,嵬,别担心。这一次一定不会失败的。”

已经失败好多次了。就算是为了洗请之前的耻辱,这一次也一定不能失败。

风音把手贴在胸前,像是要握紧衣服接缝下面的东西一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黄泉之门的后面,有死者的灵魂在那里。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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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左侧的乌鸦睁开眼睛:

“……开门是为了解放风的。”

风音一惊。

“宗主大人。”

“我们必需的是活祭品。”

风音对乌鸦低沉回响的话语点头表示同意。

要想完全打开黄泉之门,仅靠他们的力量是不够的。

那门被强有力的封印守护着。而要想解开那封印,必须弄到的是——神灵之血。

“统治这片土地的人是神的后裔,而做祭品要用孩子没有被玷污的灵魂。”

听到这话,风音微微有些动摇。

当世的天皇有两个孩子,宗主所指的,大概是长女攸子吧?

“请等等!”

左边的乌鸦冷冷地瞥了一眼风音。风音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开口说道:

“孩子还有别的用处。要祭品的话另有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

“是的。”

风音一脸紧张地接着说下去。

“听说安倍晴明的血管里流淌着异物的血,而那异物是拥有神灵的地位的。”

左边的乌鸦低低地沉吟着。

“这样啊。不过,晴明有十二神将保护着,怎么才能……”

“能做祭品的,不光是晴明!”

左侧的乌鸦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十二神将也不是不死之身,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的。……对了,比如那个火将滕蛇。”

听到这个名字,风音的眼眸里隐约腾起了熊熊的火焰。左侧的乌鸦故意装作没看见,语气纹丝不变地接着说了下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么,风音——”

乌鸦扑腾一声飞上天空,拍打着翅膀飞舞而上。

“为了我们的宏图,更为了你的心愿,在这片土地上打通瘴气之穴吧!”

风音目送着消失在夜空中的乌鸦,用左手紧紧攥住了右胳膊。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风音的目光有些动摇。右手的手腕仿佛还残留着那时候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风音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心里摇摆。

“……真是混乱……”

带着叹息声喃喃一句,风音猛地摇摇头,用冷漠无情的声音低语到:

“——安倍晴明。以及凶将滕蛇!”

她扭曲着脸庞一字一句地吐出:

“等着吧,你们犯下的罪行,一定会让你们知道厉害……!”

藤壶女御二月上旬移居到了土御门殿,在那里等待立后的宜旨。

“可是,我在想……”

昌浩走在去往大内的路上,一脸担心的样子开口道:

“天皇陛下现在住在临时的行宫里,这么说来,藤壶女御被立为中宫皇后之后也要住到行宫了去了?可是现在一条那边的行宫

,地方可比后宫小得多了。”

“哦,这个呀……”

跟在昌浩旁边的小怪,歪着脖子想了想,白色的尾巴一甩,用后腿直立站了起来。

“我觉得应该是那样吧。章子才13岁,即使被立为皇后也还只是光有个名分而已。立后之后她大概会搬回已经住惯了的飞香舍

,等到秋后清凉殿完全重建完成后才会见到皇上。虽然也许会去行宫,可是临时行宫比飞香舍狭小得多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天皇已经有了一个皇后——定子。准确的说,章子大概争不过她吧!

昌浩对小怪的话越发诧异了。

“争不过?可是,两个人都是皇后,不是吗?”

“可是,年纪不一样啊。天皇快满20了,定子24岁,彼此脾性都早已熟悉,而且还有了两个孩子。而章子还只是个孩子

,说得明白些,就是她生下天皇的孩子前都只能算是名义上的皇后。”

“……啊,这样的啊!”

昌浩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一般地点头。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小怪都忍不住替他发愁。

虽说晚熟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这家伙一直像这样跟彰子一起生活下去能行吗?万一……那就让人操心了。

这个“万一”虽说不知会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可是可以预料到彰子应该会很头疼。

卯时从家里出来,正好在日出的时候,到达了大内。

小怪腾地跳上了昌浩的肩头。

昌浩跟门口相识的护卫打过招呼,穿过大门,眺望着重建中的大内。

“后宫的重建好像大致结束了吧?”

“说是结束了,可是内部装饰什么的还没弄完吧?工匠们也不容易啊,天又冷,时间又紧。总负责的行成大人也是年末的时候

好容易康复重回到岗位上了。”

藤原行成是给昌浩在成人式时戴冠的人。从行成受到诅咒卧床不起直到完全康复,昌浩去看望过他好多次。

昌浩一边跟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其他省厅的职人行礼,一边抽空跟牢牢趴在自己肩上的小怪叽叽咕咕小声说着话。

“皇后娘娘在登华殿住着的时候,行成大人好像经常过去,听他说皇后身边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女官。”、

“哦,是说过,是说皇后特别钦佩的那个女官吧?好像叫少纳言之类。”

中宫定子最近带着去年十一月刚出生的敦康亲王一起去了天皇所在的行宫。天皇终于抱上了作为自己继承人的皇子。

“生孩子果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啊……”

“那可不?至少成亲呀昌亲他们出生的时候,吉昌都可高兴了。”

小怪一边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一边回答说。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斜眼看着小怪。

“……我出生的时候呢?”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转向昌浩,面部表情异样的神秘。

对着昌浩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之后,小怪才终于开口:

“这个嘛,因为是跟你哥哥他们隔了十多年才生的小儿子,吉昌当然是欢喜到天上去了!”

昌浩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刚才担心什么了。

一边用尾巴拍打着昌浩的背,小怪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啊,不过,因为难产露树在床上躺了足有一个多月呢。那时侯可真是够呛啊。”

平时遇到什么都能保持镇定的吉昌整天带着黑眼圈为看病、祈祷手忙脚乱,一度形势恶化的时候,甚至颓丧得好像整个世

界都完了一样。

“还挨了晴明一顿呵斥呢,‘你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之类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第一次听说到自己的出生史,以后有机会要好好问问母亲。

拐过西院的角落就能看见阴阳寮了。时间还早,看起来几名值班的职人去已经忙开了,在走廊上急匆匆地穿行着。这些人大概

是天文生吧?

“父亲应该在里面吧?”

昌浩的父亲吉昌是天文博士。每个月都有好几天晚上留在阴阳寮观测星象。要是看出天空出现了什么异变,他更是连休息

日也要用上泡在阴阳寮里。

昌浩的身份还是“直丁”,算是阴阳寮什么杂务都要做的小杂役,所以在阴阳寮各个部门都进进出出。比“直丁”稍微地位高

点的“使部”虽然也是杂役,但至少还有编派、有任务的分配,只需要管分摊给自己的那部分事情,所以比起昌浩来稍微显

得像是专职人员一点。

去年秋天例行的任命仪式上,昌浩的职务没有任何变化,今年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呢?

要是可以的话还是想当阴阳生啊。可是如果被分配为天文生的话,可以重新补习自己最弱的观星术和制历法,对自己打下坚固

的基础更有利。可是这些也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人事的分配得看各人的才能与适应性。虽然会稍微听取些个人意见

,但是要是才能不足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上阴阳生的。在这一方面,凭借自己的努力,弥补才能上不足的藤原敏次很是了不

起。

不管怎么说,将来会怎么样全在自己的奋斗了,首先得认真努力才行。

在规定的地方脱下鞋子,昌浩赤足踩在冰冷的楼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

“……对了,”

肩膀上趴着的小怪扭过头来。

“我出生的时候,你也在人界吗?”

如果没有主人晴明的召唤,十二神将都是呆在人界之外的异界里。作为晴明护卫的、天一、玄武他们是怎样的昌浩不太清

楚,至少大半的神将平时是不呆在人界的。

小怪眯起眼睛:

“……与其说是我当时在人界,不如说是被晴明召唤过来的。”

孙子出世了,过来看看吧。晴明几次召唤都被红莲拒绝了。

“那,怎么样?”

小怪皱起眉头,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

“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

一手挠着后脑勺,昌浩一边看着前面一边说:

“你不是经常被爷爷叫过来嘛,所以我想问你我出生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当时想,长得真像只猴子。红通通皱巴巴的,可算是深刻理解到人家为什么把婴儿叫‘赤子’了。”

这没心没肺的话气得昌浩眼睛发直。

“哦,是吗。”

本来还以为小怪会说“很开心啊,平安生下来太好了”之类的话呢,心怀这样的期待的自己真像个傻瓜。

小怪微微一笑,拍拍昌浩的后脑勺。

“好啦好啦,这种事情别放在心上。该好好工作喽,晴明的孙子。”

“别叫我孙子!”

为了不引人注意,昌浩说出这句口头禅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昌浩出生的时候,那双眼眸第一次望向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小怪沉默着眯缝起眼睛。在心中回答自己。

那时候自己胸口涌起的感情,是无法用这时间的语言所能表达的了的!

“……父皇,他更喜欢敦康是吧?”

一边寂寞地低语,攸子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摆在面前的玩偶的脸颊。

“因为,父皇他看上去可高兴了……”

抱着弟弟,和母亲一起高兴着。

连自己不在身边都没有注意到。

“没有那样的事情哦。只是因为小皇子殿下刚刚出生需要照顾,脱不了手。公主是小姐姐,又懂事,所以觉得放心嘛。”

“……真好啊……”

只要还小就会有人关心啊。那么,哭一哭看看吧?

可是攸子虽小,却是知道不能任性的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些话再寂寞也不该说的。所以,只是默默地忍耐着。

陪在攸子身边的风音微微笑着。

“是不是觉得寂寞啊……不会有人说您任性的。公主殿下想要怎么样呀。”

低着头的攸子回头看着风音。孩子纯真的眼眸里有泪光隐隐闪动。

“……那本来是我的母后的!”

本来是很高兴地盼着弟弟或者妹妹的降临的。也有好多次,开心地对着母亲渐渐隆起的腹部说“快点生出来啊”。

可是,真正生下来之后,母后却像是被弟弟抢走了一样,让攸子寂寞得不行。

连侍女们也是这样。本该照顾自己的侍女们的注意力也被弟弟吸引了过去,现照看自己的只有这新来的女官一个人。

所以攸子让别的侍女们都退下了,只留下风音陪着自己。这也算是种任性吧,可是不会给母亲添麻烦的,应该可以被允许吧。

“……那也是皇子殿下的母后啊。”

风音静静地回答。攸子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滑落。

“本来是我的母后,是我一个人的母后!”

喘了一口气之后,攸子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弟弟,我不需要啊!”

听到这句话的风音,眼眸里露出冷冷的光。

“不需要的,只有弟弟一个吗?”

“后宫里那么多的女御都不需要!会让母后哭的!”

竹三条宫里,母亲寂寞的模样攸子一直看在眼里。

都说父亲拥有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那样为什么还让母亲哭泣呢?既然地位最高,最了不起,那就让使母亲哭泣

的人们都消失好了啊。

“有女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因为公主殿下的父亲,是至高无上的天皇啊。”

对风音的话语,攸子反射性地嚷嚷着:

“那就不要当什么天皇了嘛!”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攸子带着泪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风音。

风音正静静地微笑着。

“……风音?”

风音的眼睛眯得弯弯的,看着一脸惊讶地唤着自己名字的小公主。

“……风音谨遵您的旨意。”

“啊?”

“拥有皇室血统的公主殿下,您的心愿就由我来帮您实现吧。”

风音猛地直起身,目光投向天皇和中宫定子所住的寝殿。

只用右手暗下结印,口中低低念着咒语。

准备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引发法术而已。

“——……”

完成之后,风音转身看着攸子,温柔地笑着。

“公主殿下,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啊。风音陪您玩。”

刚才还在困惑中的攸子立刻两眼放光点着头:

“嗯!”

一边陪着年幼的公主,风音注意到窗户对面的动静,抬眼瞥过去,从窗户窄窄的缝隙里隐约看到一道黑影飞过。

风音静静地露出一丝笑容。

昌浩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地上。

咦?

昌浩保持躺着的姿势,只转动眼睛,判断着周围的情况。

很黑。自己身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四周没有一点光,可奇怪的是自己却能看到很远。感觉眼前仿佛是一块黑色而透明

的琉璃挡在前方。

真奇怪。本来是在家睡觉啊,这是什么地方?

起身看看四周,不远处小怪正背对自己站着。

“啊,小怪!”

昌浩放心了,长出口气向小怪身边走去。

小怪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昌浩。昌浩忍不住停下脚步。

“……小怪?”

小怪盯着昌浩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低着头向黑暗深处走去。

“小怪,你要去哪!”

小怪没有回答。

昌浩追了过去,可是小怪却渐渐远去了。怎么追,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见缩短。小怪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黑暗中。

“小怪,小怪,等等我!你要去哪儿啊!”

昌浩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突然撞到了一座看不见的墙壁上。

“啊,这是什么?”

一座透明的墙矗立在面前,而小怪却在远远的前方继续走着。

昌浩捶打着墙壁,大叫着:

“等等我,小怪,小怪!听着,喂,魔怪,怪物,你听得到的是吧!回头看看我!不要装看不见我啊!”

捶打墙壁的拳头开始好痛,渐渐的麻木得快没有感觉了。

小怪不停地往前走着。昌浩隐约感觉在小怪前方的黑暗中,一个比黑暗更黑的影子伫立着。

“……那是什么?……”

小怪停下脚步缩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向蜷成一团的小怪伸出手,覆盖在其上。

昌浩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不停的渗出,身体变得冰凉冰凉。

“……别离开我……”

黑暗完全吞没了小怪。

昌浩双手抵在墙壁上,拼命地呼喊着:

“别走啊,红莲!——”

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漆黑。

“滋滋”,耳边传来煤炭燃烧时微弱的声音,本来在炭上覆盖了炭灰的啊,怎么火势还残留着。

昌浩猛地起身,头发还因为汗水粘在脸颊上。

昌浩烦闷地拨开头发,环顾四周,发现了躺在褥子旁边小猫一样蜷做一团睡着的小怪。

小怪的下巴搁在交叉放着的两条前腿上,脊背随着呼吸上下一动一动的。

昌浩忍不住伸手抱过小怪紧紧搂在怀里。

“哇,怎么啦怎么啦!”

惊醒过来的小怪说话声里还带着睡意。在昌浩怀里扑腾着四腿。

昌浩只顾自己把下巴抵在小怪头上沉默着,像是要把肺里的口气全部吐空一般地长长出了口气。心仍然扑通扑通猛跳个不停

,冷汗沾湿了的皮肤遇到空气变得冰冷冰冷的。

突然被搅了好梦的小怪带着很不开心的语气抗议着:

“喂喂,你干吗啊,晴明的孙子!”

“……嗯。”

小怪诧异地眨巴着眼睛。昌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严肃而沉重。

小怪停下了挣扎,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扑通扑通地一边用尾巴拍打着褥子,一边等着昌浩冷静下来。

默数呼吸十多下之后,小怪再次开口问道:

“……做什么梦了吗?”

昌浩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小怪拍拍抱着自己的昌浩的胳膊。

阴阳师的梦,往往是有什么含义的。可是……

“也会有只是随便做做的梦啊。究竟是哪一种,只有等到事情发生才知道。”

昌浩“嗯”地点点头。

昌浩用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喃喃说道:

“……小怪,为什么小怪平时要用妖怪的模样现身啊?”

怎么叫都不回头,独自慢慢走向黑暗深处的白色身影,深深地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无力地低着头的身影,像是拒绝着一切的关心一样。

乖乖被昌浩搂在怀里的小怪“嗯”了一声。有些为难似的用前腿挠着脑袋,长耳朵微微摇动,偏着脑袋考虑着。

“……小点的话,比较容易呆在你身边吧。”

“可是像呀青龙那样,隐身不就好了吗?”

如果隐身,连具有能看到鬼的天赋的人都不能看到他们。所以,其他的十二神将都从来不显现怪物的形象。

小怪摇着长耳朵:

“……如果隐身,就看不到我了吧。”

昌浩眨巴着眼睛。即使看不到,也能够感觉到气息啊。遵照晴明的吩咐,贴身保护自己的一直都是隐身跟随着自己。这个

昌浩可以感觉得出来。

只要一声呼唤,便会立刻出现,那么红莲应该也是一样吧?如果小怪可以不用妖怪的样子,一直都是高个子的原身不是更

好吗?这样也不用费时间变身。

“就算看不见,我也会知道你在的啊。”

“可是,还是能看见的好,对吗?”

昌浩又眨巴着眼睛。小怪的话很短,可是却能感觉到那里边藏着很多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感情。

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外形现身的呢?

这个疑问,像是水中偶尔升起的泡沫一样,常常在自己的心里浮现。

可是,也许这终是不可触动的话题吧?因为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所以小怪才拼命用简短的语句来回答自己的吧?

昌浩突然想起,曾经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尚未出生的时候,红莲——拥有十二神将中最高神力的、张空能将一切

烧尽的地狱业火的灾难之将——曾经想过要夺走安倍晴明的性命。

红莲额上的金冠便是封印的证明。为了抑止红莲可怕的力量,由安倍晴明设下的。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昌浩一直觉得不理解。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了其中的理由。

或许红莲也畏惧自己可怕的力量吧,所以不使用自己本来的力量,而以这小妖怪的面目现身。

昌浩低着头,一边挠着小怪的脑袋。

“……嗯,还是能看见的好啊。”

当昌浩能看到鬼的天赋还被晴明封印着的时候,当他不管什么鬼什么妖都看不见的时候,是这个全身雪白的非猫非狗的魔怪

,从天而降来到他的身边。

红莲采用了异形的形态,使得只有昌浩一个人能够看得到他。

每次回头,小怪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而抬起头。轻轻地连助跑都不需要地就能跳到自己的肩头。

即使是扭过脸去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声呼唤,便马上回头注视着自己,给自己以回应。

“嗯,能看见的话,就能很容易地找到,叫我的时候也能给你回应啊。”

“是啊。”

昌浩屏住了呼吸。

想起梦中怎么叫小怪也不回头。自己那么拼命地呼喊也无济于事。

“……小怪。”

“嗯?”

小怪用长着爪子的前足,轻轻敲着昌浩的胳膊。

昌浩紧紧闭上眼睛。

那一定,只是普通的梦而已。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胸口这般沉重?

“好些了吗?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快躺下接着睡吧。”

小怪一边担心地说着,一边抬头看着昌浩。

昌浩用力点点头,抱着小怪的手稍稍松开。

就在这时——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在自己脊背上向上捋过,最后揪住了自己的后脖梗一般。

“……怎么回事?”

全身只觉汗毛倒竖,心脏也仿佛一下子变得冰冷,跳动的速度却比平时快了一倍。呼吸变得好困难。

小怪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从昌浩的手臂中钻出,推开侧门窜到走廊上。

昌浩只往褂子里套进两只胳膊便追着小怪跑了出去。

小怪正死死抬头盯着天空。

春天虽已过半,半夜天气还很冷,偶尔甚至会飘些小雪。空气刺骨的寒冷。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凝视着的是北方的天空。顺着小怪的视线,昌浩在云天一角发现了一处如同刻上去的裂痕。

那边可以看得到一颗星星,北方的,莫非是北极星?

裂缝渐渐扩大着,显露出之前被隐藏着的夜空。

全天的星星都是围绕着北极星运转的,而北斗七星作为北极星的守护星,一年四季都能在天幕上看得到。

昌浩突然瞪大了眼睛。

“北极星正在?!……”

——黯淡下去!

一点一点的,比夜空的深蓝颜色更暗的什么东西慢慢渗出来,北极星的光正渐渐地黯淡下去。

昌浩的心像是被击了一下。

北极星是王权的标志。用在天界象征天帝,在人间则象征统治这个国家的天皇。

北极星发生星蚀,必定是天皇有什么危难的前兆。

“父亲今晚应该是在寮里当值!”

那么现在的阴阳寮一定乱作一团了吧?

突然,晴明房间的方向刮起一阵异风。在昌浩身边刮过时,吹得昌浩披在身上的褂子舞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挡在眼前闭上眼睛

的昌浩,突然感觉到了风里面夹杂着些许神的气息。

那时十二神将的神力刮起来的风。

昌浩和小怪急忙向晴明的房间跑去。

原来睡下的晴明,突然感觉到不详的感应,猛地爬起了身来。

“出什么事了?!……”

只披着一件内褂的晴明来到走廊上看着天空,发现了正要完全遮盖北极星光辉的黑影。

一种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了上来。不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而是由于从地面溢出的异样的气体。

仿佛有无形的刺扎着自己的肌肤。冰冷沉重而且滑腻的风吹过自己全身。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晴明不禁咽下一口口水:

“瘴气!……”

虽然现在瘴气还少,很微弱。可是凭直觉晴明能够感觉这不知从哪里升起来的瘴气正在慢慢地扩散、漫延开去。

“、玄武、太阴!”

隐身着的三位神将在晴明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显现。晴明头也不回地直接命令道:

“去找出瘴气的源头——在像以前那样的变异妖物出现之前!”

玄武的回答还没说出口,太阴的龙卷风便已经升腾了起来。

龙卷风将玄武的气息卷了进去,太阴抬头看天长啸一声:“走了!”话音未落,身影便被龙旋风包围消失了。安倍宅的一

角升起的旋风就这样升上了天空。

龙旋风刮得晴明一时站立不稳,几乎要摔到走廊外面。这时候,背后另一股熟悉气息的主任伸出胳膊轻松地抓住晴明的后颈把

他拉了回来。

一时屏住了呼吸的晴明,略微咳嗽了几下,回头看看身后,青龙正带着惯常那种不悦的神情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

“……哦,宵蓝,谢了啊。”

可是还是粗暴了点吧,我好歹也是个老人了,稍微体谅着点、温柔着点嘛。

青龙面无表情地听着晴明滔滔不绝的抱怨,突然把一只眼睛眯成细缝,“切”的砸了砸嘴,消失不见了。

青龙气息小时的同时,昌浩和小怪一起跑了过来。

看着头发也没有扎、褂子随意披在肩上的末孙,晴明的表情有些诧异。

“昌浩啊,至少要把头发扎一下吧。你是不是每次睡觉前都要把发髻解开啊。虽然对睡相不好的人来说这么做是会好受些,可

是每天早上不是很麻烦啊?哎果真是年轻啊。”

听着晴明莫名其妙的感慨,昌浩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有点大:

“爷爷!现在可不是说这的时候吧?我感觉到了龙旋风里面和玄武的气息了……”

晴明将头抬向夜空。

“啊,是太阴送他们的,太阴的风虽然有点猛烈,但是比白虎的风速更快。”

风将白虎完成前些日子的指令后便回到异界去了。当然,只要晴明一声招唤,他就会立刻出现在面前。

晴明将手臂抱在胸前,先前无所谓的表情突然消失,眼睛里流露出严肃的神情。

“漫无目的地行动也无济于事。我要等太阴他们的回话。昌浩,你赶快准备准备,进宫去!”

“啊?”

昌浩瞪大了眼睛。站在他脚侧的小怪皱起了眉头。

“晴明?”

这个当代最伟大的大阴阳师低头看着小怪,带着严肃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

“北极星是天帝、天是映照地上形式的镜子。”

而现在,北极星被遮掩了。星蚀没有一点要结束的迹象,北极星的光辉正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而与此同时又出现了瘴气之风,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很有可能是天皇遇到了什么异变。”

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幸运,今晚刚好是吉昌当值,作为天文博士的他,一定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吧。

昌浩点点头。

“明白了,要是有什么异常我会向您报告的!”

昌浩看着脚下。

“走吧,小怪!”

“好!”

视线从天空转到末孙身上,晴明突然皱起了眉头。

“……昌浩。”

“嗯?”

已经转身的昌浩被晴明叫住,昌浩回头看着祖父。

晴明的眼神,严肃得吓人。看得昌浩都有些不舒服,眨了好几下眼睛。

“喂,爷爷?有什么……”

晴明冲话说了一半的昌浩摇了摇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心着点啊。”

“……奇怪啊。”

昌浩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晴明。虽然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是还是比晴明矮了一点点。不过很快就该赶上晴明了吧。

不过,使用离魂术显出二十多岁时模样的晴明可比现在的晴明高了有两寸。或许是活得久了,身高就渐渐缩水了吧。

胡思乱想着的昌浩,好容易记起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好了,赶紧去吧!”

受到晴明催促的手势,昌浩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离开了。

目送着往自己房间走去的昌浩,晴明在感觉到小怪气息远去的同时感受到了神气的出现。

即使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青龙正用凝结了的火焰一样的眼神,盯着小怪的背影。

“——宵蓝,怎么了。”

青龙没有回答主人的问话。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目光凌厉地眯起了眼睛。

北极星仍然阴沉着。

和青龙同样抬头看着天空,晴明低低地喃喃着:

“……不知道是谁,完全阻挠了我的占卜。有这样本事的人,在我的一生中,总共才遇到过一个。”

那不是岦斋。

风音称为宗主的那个人。晴明也认识一个叫做宗主的人。而且那个人,就是有着阻挠晴明占卜的能力的,那个晴明所知道的唯一的人。

可是,那个人,应该早就死掉了啊。

听到晴明的话,青龙冷静地开口说道:

“可是,‘宗主’应当已经死了——而且岦斋也死了。”

青龙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冷地诉说着事实。

虽然点着头,晴明的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

“……可是啊,宵蓝,我从没能见到‘宗主’的遗骸。而且……”

青龙撇了一眼晴明。晴明带着沉重的语气接着说了下去。

“……你所说的地方,也没有岦斋的亡骸。”

所听到的岦斋的声音。据说,乌鸦之口传达出来的声音完全跟岦斋的声音一样。

在听到的报告之前,晴明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已经死去。

青龙对晴明的话报以沉默。晴明也不介意,接着说了下去。

“确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啊。而且那时你也是奄奄一息的,说不定记忆会有混淆呢。”

“没有这种事情!”

青龙毫不犹豫地加以否认。他松开抱着的手臂,浑身散发出的神气凌厉得几乎是要撕碎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青色强韧的头发在

脑后束成一束,在风中飘动着,右肩上长长的薄布也轻轻摇摆。

“即使是在死亡的深渊,我也不可能记错!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岦斋的亡骸确实就在那里!”

“那难道是谁带走了吗……”

晴明的眼睛里闪着凌厉的光。

岦斋已经死了,晴明知道这一点。

要是他能活下来就好了——晴明当时那样深切的希望过。活下来啊,为了红莲……

可是这个希望没有能够实现。岦斋还是死去了。

“五十年了,不,五十五年了吧?那个时候,北极星也是变得黯淡无光……”

二十多岁的晴明,看到那样的天象,知道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天皇,为了知道怎么化解危机晴明进行了一次占星,根据星星的

指引赶赴了西方……

青龙看着带着苦痛回味着过往的晴明,用冷漠地声音说道:

“——晴明啊,不要忘记了!”

晴明回头看他,青龙接着吐出他的话:

“那时候,我说过,不会有下一次了!那时的决心我至今都没有改变!”

那不是为自己差一点掉入死亡的深渊……

只是当时九死一生的晴明拦住了自己——绝对不可以对滕蛇下手!否则我安倍晴明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晴明拦住了自己。晴明的命令——此生认定的唯一的主人,安倍晴明的严令——青龙没有办法不听。

冷风。风里开始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粘腻的东西——浓度渐渐增加的瘴气。这情景宛如当年一样。

有人正在试图打开黄泉之门——

“滕蛇的手如果再次被鲜血染红,我青龙绝对会杀掉他!——即使你阻止我!”

青龙右肩上的长布翻滚着。察觉到他感情到了爆发的边缘,晴明一句话也没有说。

青龙就这样忽地隐去了身形。这里还有隐形的天一和朱雀守护,所以即使青龙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为了将自己身上散发出

的难以抑止的神气与人界隔离,他回到异界去了。

累坏了一样的叹了口气,晴明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黯淡的北极星让自己想起了难以愈合的伤痛。而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和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女术师风音长相相似的女子。

“……你是否会恨我呢?”

虽然承诺一定会保护她,却因为力量不够而最终未能保护得了的那个女子。

最后见到的她,眼神里流淌着悲伤。

而与这个人的身影重合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影子。

——为什么!

声嘶力竭地悲声在耳畔久久回响。

“……我的老友啊!”

直到现在你仍然被不能实现的所累,彷徨在这片大地上吗?

瘴气逐渐蔓延。

好象不让别人注意到似的、静静地、无声无息地扩散着。

乘太阴的风势稳当地降落到弥漫着瘴气的京城中央。

玄武迟一步着地,好象有点手忙脚乱,踉踉跄跄地扑通坐了个屁蹲儿。

太阴很无奈地双手叉着腰。

“喂,玄武,你真没用,快跟人家学学!”

“……这能怪谁?”

“你说什么!?”

太阴还要继续追问下去,却被无声地制止了。

玄武和太阴霎时屏住了呼吸。左腕上银镯闪烁着,化为一柄银枪。

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从利刃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清晰可见。这是神气发出的光。

一阵拖拽的摩擦声突然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太阴举起左手。一阵水流般的波动无声地集结而来,将三人围在中央。

“……太阴。”

低沉的声音穿透了黑暗。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向太阴问道。

“这是哪儿?”

路宽大概八丈多。周围看不到什么房屋,地面全被枯草覆盖着。

太阴看着那些枯草回答道。

“二条和木辻附近。现在这里瘴气最重……”

太阴还没说完,地面上的枯草燃烧了起来,四周被白烟笼罩。

紧接着,空中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妖气,妖怪们势如破竹地从土中钻了出来。

三人纵身闪开,分散到各处。

“还是晚了一步。”

玄武吃惊的说。它们已不再是原来栖息在周围的妖怪了,黄泉的瘴气将它们都化为了妖异。

巨型山椒鱼般的妖异全身被黑色的黏膜覆盖,不时张开的大嘴散发着黑色的光,看不到里面。

“快躲开!”

太阴的喊声响彻天际。怪物躲过袭来的旋风,朝玄武猛冲过来。玄武敏捷地闪开了。

见自己扑了个空,怪物又把目标锁定浮在空中的太阴。

怪物举起被粘液覆盖的前爪,咆哮声震耳欲聋。

太阴大吃一惊,瞪着刚才躲过一劫的玄武。

“为什么溜那么快啊?”

“……你不是让我躲开吗?”

“别辩解了!”

“……这不是辩解以前的问题的吗?”

见太阴这样孩子气地蛮不讲理,玄武有些茫然地沉下了脸。

怪物矿吼着从地面跃起。覆在表皮上的黑色粘液变成触手向四处延伸。

“呀!千万别过来,别过来啊!”

太阴抱着头尖叫,玄武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衣服带她闪到了一边。

霎时,无数触手伸入地面,四周尘土飞扬。太阴放出风向那些触手展开了攻击。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的吗!”

“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

玄武还没说完,太阴就狠狠地用眼神让他闭了嘴。她焦急地环视着四周。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都应当由大人保护小孩子吧。到底赶什么去了!?”

瞬间,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引起了爆炸。

强大的冲击波扬起了四周的沙尘,太阴立即跳进玄武设下的结界里。

冲击波将妖异掀翻,从旁边刺出的一道白刃掠过妖物的皮肤。但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将的枪挡了回去。

在这工夫,怪物又钻回了土中。黑影在地下慢慢移动,目标直指结界中的玄武和太阴。

“……好象没有精力保护我们了。”

玄武的埋怨声被一股新生力量卷起的激流淹没。那怪物见机,再次出现在玄武和太阴面前。怪物黑色的表皮覆盖了整个结界。

太阴的惨叫凝结在了喉中。

用余光目睹了这一幕,但他无法上前帮助他们。

“……不会让你妨碍我的。”

风音手持蕴藏着剧毒的太刀站在面前。

在为太阴等人分神的瞬间,风音抓住机会冲向前去。

慌忙向后退去的同时,风音念起了缚魔的咒语想要封住的行动。

只是一瞬间,被缚魔的法术束缚住,动弹不得。

刚才的爆炸是用全身灵力抵挡时发出的。

持枪计算着时机。

风音的刀术相当厉害。就算自己用最拿手的枪术,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

听说她的刀内有诅咒还有剧毒。青龙和玄武只是挨了一下就动不了了,可见其毒性之凶狠。

“……你已经破解了通往黄泉的瘴穴了吗?”

听到的话,风音柳眉倒竖。

瘴气突然产生,北极星也被云遮住了。曾遇到过同样的情况。

风音耸了耸肩,淡淡地笑道。

“不愧是十二神将啊。但是瘴穴的所在地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因为那可不止一个哦。”

风音的话音刚落,也着实吃了一惊。

“怎么会。”

“真的。这儿就有一个。”

“要打开黄泉之风吹过的瘴穴得有极大的灵力才行。你……”

风音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挥着太刀向砍来。

挡住了太刀的攻势,风音手中的太刀被打飞了。

太刀直直的刺入了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

眼见风音做出结印的姿势,大声地喝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难道不要性命了么?!”

听说用这种法术打开一个瘴穴都会消耗很大的体力。而她想凭一人之力打开数个,简直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风音吃惊睁开了眼,她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但瞬间她又恢复原状,嘴里低低地念起了咒语。

“风刃,招来。”

从她脚底冒出数个风刃。招架的瞬间,风音挣脱出来,退后了一步。

风音落地后,重心有点不稳地单膝跪在地上。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坠饰露了出来,不停地晃动着。

风音调整好姿势,努力平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瘴穴还没有完全打开。如果术者身体有什么变化,一定会影响到瘴穴。

“吹出来的黄泉之风将吞没整个地面。我的责任就是在这之前保护瘴穴。”

所以别妨碍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瘴气越来越浓。它蔓延着,侵吞了无数的妖怪,使他们变为了邪恶的妖异。

风音扫了一眼立在地上的太刀。

突然,感觉背后迸出一股强大的神气。

那是太阴的通力。数枚风刃贯穿了怪物的身体。风刃随后发出的激烈波动,将被黄泉瘴气吞噬的妖怪撕得粉碎。

的披肩被这骤起的狂风掀起。风音脚蹬地压低身体,一把抓住立在地面的太刀,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猛冲。

这时,从背后传来太阴愤怒的叫声。

“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子就小看人,绝不会轻饶你!”

她的通力袭向怪物的残骸,连都被随之而来的波动震慑了。

“太阴!”

玄武慌忙喊了起来。注意到情况不妙的太阴脸色顿时煞白。

“啊,完了!”

“……”

还未回过神来,刀刃割破空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反射性地用枪招架上去,持枪的手被轻微触动。接着,太阴发出

的龙卷风席卷而来。

“——……”

凄惨的叫声冲击着的耳膜。

他不经意间回头,眼前只看到一个被击飞的身影,还有一个红色的物体。

连也惊呆了。一种类似战栗的感情穿过胸口,心里顿时一凉。

那种感觉由枪传递到手上。难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伤到她了吗。

脊背一阵发凉。十二神将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

有个东西落到了地上,落地的击打声传入耳中,是断了皮绳的红勾玉。刚才看到的那个红色东西的真正面目就是这个啊。

目光飘向别处。风音倒在不远处,用胳膊肘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她旁边倒着有毒的太刀,好象没有受伤。枪尖只是擦

到她脖子上戴着的皮绳而已。

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触犯禁忌。

他拣起勾玉,风音见状赶紧摸了摸脖子。

“啊……”

风音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她立即跳了起来,抓起太刀就冲了过来。

“还给我!”

黄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

她几乎是在惨叫着,刚才的冷静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她满是破绽。

带着惊讶躲开风音的太刀后将其击落,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地限制了她的行动。

风音拼命地抵抗着。

“放开我!”

风音挣扎着想要挣脱,只见静静地把勾玉交到她手里。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风音安静了下来。手里的勾玉凉凉的。然后……

风音睁大了双眼凝视着。

刚才抓住自己手腕的那温暖的手,似乎在哪儿遇到过。

这种感觉至今还留在右手腕上。

但是,放开手后,回过神来的风音急忙后退了一步。

“喂,!既然都捉住了为什么又放开?”

“又不能伤害她,只好这样了”

见玄武一脸冷静地分析着原因,太阴不禁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

“那样的话只要不伤害到她,把她抓起来不就行了。可为什么现在他在那儿若无其事地整理披风!”

“……不是,又不是故意的。”

“那到底是什么嘛”

“你问本人好了。那个我就不知道了。”

玄武再没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和风音。

虽然是隔了一段距离对峙着,但明显风音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照这样发展,风音迟早会倒下的。即使只是这样站

着,她也消耗了大量体力。她已经到了极限。

她仅凭一人之力,打开了京都的数个瘴穴。

通往黄泉的大门,在太古的时候就被神的封印封住,并由巫女守护着。玄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的主任安倍晴明就曾经去

过那个地方。

听说那时一块隐藏在深山谷底的巨大岩石,在那上面至今蕴藏着神力,阻断了人间与异界相连的道路。

风音尽量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开口说道。

“……,还挺善良的啊。你是在同情敌人吗?”

能听得出来,声音里夹杂着喘气跟疲惫。喉咙里面好象被什么东西阻塞着。她感到了剧烈的头痛,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

热。

即使这样,风音仍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

与此相对,眼神很平和,没有很大变化。像没有一丝波纹的水面,他黄褐色的瞳孔异常平静。

他终于张开嘴说道。

“——如果只有你认为对方是敌人的话,怎么办?”

在贵船,曾亲手救出被怪物吞噬的风音。

晴明说过。在怪物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但认为那幕后黑手是风音同伴的,或许只有我们而已。言下之意,风音知识一颗

棋子,对方根本没有把她当作同伴。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人可能只把你当做棋子来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听着这话,风音半是意外半是吃惊地凝视着敌人。握着勾玉的手在胸前轻轻地颤抖着。

前些日子那只怪物把自己吞了下去。在那只怪物散发的妖气中,分明附着自己所熟悉的宗主的灵力。但风音不想承认,因为在

此之后宗主还夸奖了自己。所以那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肯定是那样的。但如果不是的话——

她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心里忐忑不安。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

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好象在拼命忍着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内心,脸都有些扭曲了。

悲伤地看着她。

——可怜的女孩。

因为没有其他可信的东西,所以她只能逼自己去相信。

玄武眯着眼睛静观其变,没有去打扰他们。

风音手掌中的东西发出一阵波动。

这股力量波浪慢慢飘出,玄武感觉很熟悉。

“这个是……”

玄武搜索着他的记忆,太阴焦急地跳到的旁边。

太阴身边骤然卷起了狂风。

“幕后人是谁?不会是岦斋还活着吧?”

被这么一问,风音打了一个激灵。她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重复着岦斋这个名字。

之前风音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好象快要哭出来似的。而她却在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神情。

“岦斋已经死了。着你们应当比谁都清楚吧……”

“说得没错。”

空中突然传来嘶哑的嗓音,引得众人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个暗夜般漆黑的身影落到了风音的肩膀上。

是双头乌鸦。左边的乌鸦已经张开了嘴。

“干得很好,风音。”

一直紧绷着脸的风音像松了一口气,眼睛也柔和了许多。

“宗主大人……”

“别听他们在那胡说。千万不能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太阴和玄武听着乌鸦那粗哑的嗓音,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个声音……”

“的确,这个是……”

只有保持着镇定,这是他所熟悉的声音。他架器银枪,死死地凝视着刀刃。

“……宗主”

乌鸦嘲弄地笑了。不,应该说是能感觉到乌鸦在嘲笑他/

“已经晚啦,十二神将。”

左边的乌鸦张开那双大黑翅膀,很得意地说道。

“黄泉之风已经笼罩整个京城,诅咒将会把神置于难堪的死地……”

然后,这个国家将会迎来他们新的统治者。

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了。然后左边乌鸦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可怕的瘴气和惊人的灵气相撞,引起一阵旋风。一股足以推倒岩石的力量,向神将迎面袭来。

太阴的尖叫跟玄武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只得用披风护住二人,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力。

这时候,风音翻着跟斗,转身离开了。

只在那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下。她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余波完全消失后,太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骗人。”

太阴揪着的披风,带着颤音说道。

“虽然难以置信,也觉得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但那肯定是岦斋的声音。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也有可能是岦斋的幽魂附到那只乌鸦上了吧……”

玄武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只有左边那只乌鸦说话了。那么,可能本来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乌鸦,由于岦斋的怨恨使它变成一个妖怪了。

“但是,附在那只乌鸦上的力量,与岦斋的灵力不一样!”

太阴很清楚岦斋的力量。十二神将也都清楚。

“确实是这样的。那个不是岦斋。”

长得像小孩的玄武点点头,以一种很沉重的,跟外表不太符合的口吻说道。

“所以,不可能。但是,不会真的是吧……”

说完,玄武抬起头看着身材高挑的。

沉默着。

他无声地望着乌鸦与风音消失的地方……

昌浩急急忙忙收拾完走出安倍府,朝一条宫里走去。

已经大半夜了,周围一片漆黑。如果看不见的话就糟了,可是昌浩用了夜视术。

真冷,现在可以看清吐出的白气。手指露在外面冰凉,像被什么扎了似的很痛。

四只脚走路的小怪跟昌浩并肩而行,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没有妖怪的迹象。”

小怪虽然省略了主语,但昌浩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啊,平时这个时间应当有很多小妖在街上啊。”

平安城里住着很多的妖怪。他们白天的时候藏在某个地方,一到晚上就会潜入人类的住宅,像值班似的轮流出现。

但今天晚上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可能是怕瘴气,所以一直隐藏着吧。但即使是这样,一旦被瘴气侵吞,自己就会死去然后会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就像贵船百鬼夜行的下场一样。

那个夜行,好像并不是在市中心被瘴气吞掉的。所以没有对这个地方的妖怪产生影响。

但这次不同。

黄泉之风,从京城的不知道哪个地方吹过来,而且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

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浓。进入到胸中的瘴气很沉粘粘的。感觉气管被堵塞了似的透不过气。

昌浩屏着气走着,在能看到宫门的地方放慢了脚步。篝火照映着大门。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出出进进呢,昌浩感

到很好奇。

“怎么回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怪一下子跳到昌浩的肩上。

“吉昌很有才干。如果发现北极星出现阴影而立即上奏的话,现在有动静也不足为怪啊。”

穿过人流不断的大门,昌浩加快脚步向阴阳寮走去。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火焰照亮了脚底下的路。

昌浩终于到达阴阳寮,但人依然很多。

表情很严峻的官吏们穿梭着。没有一个人抱着书或卷宗说闲话的。

昌浩搜寻着吉昌的身影,这时被带着咳嗽的声音叫住。

昌浩回过头一看,急忙低下了头。

“啊,敏次殿下。”

是阴阳生藤原敏次,他脸有点红。好像不仅仅是因为篝火照着的缘故。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昌浩,并不时剧烈地咳着。

“影响今天的工作了吧,先回家吧。”

“没有,祖父让我给父亲传个话,所以就过来了。敏次殿下您没事吧?”

敏次殿下咳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患肺病了,昌浩担心地问道。

敏次虽然嗓音有点嘶哑,听起来不是很好听,但很精神地点了点头。

“北极星出现阴影,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回家休息呢。况且今天本来应当我值班。”

昌浩肩上的小怪听了这番话后,又佩服又吃惊。

“……这不仅说明他很敬业而且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品行高尚。”

如果这样倒下长时间卧床不起的话,估计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小怪半闭着眼,突然想起去年秋天昌浩整整躺了一个月。

敏次背对着昌浩又开始咳嗽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指了指西厢房。

“吉昌好像在那儿。”

“谢谢您。”

昌浩鞠了一躬道谢,这时敏次看着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等会。”

敏次张开手。小怪急忙藏了起来,但不是朝小怪这边。

敏次把脸靠近回过头的昌浩。昌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嗯?怎么了?”

敏次没有回答,把脸转过去又咳了起来。好像气管被堵住了,看起来很痛苦。

小怪厌烦地弹弹前爪。

“敏次殿下,您真的应当回家休息了。”

但是敏次咳嗽着摇了摇头,尽量平复气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昌浩。

“怎么了?怎么了?”

小怪奇怪地问道。作为当事者的昌浩也莫名其妙。

“那个,到底怎么了?”

最近我也没干什么能让人挑出毛病的事,工作也很认真,也没怎么请假。即使晚上出去也很小心尽量不引人注目。

到底怎么了?

敏次盯着昌浩的脸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有失物之相。”

“啊?”

敏次叹了口气,对昌浩继续说。

“就是最近会失去一些东西。所以最好注意点。那先这样,我先走了。”

敏次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昌浩目送他渐渐走远,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低头沉思。

“……丢的东西?”

“不是,是失去的东西。”

“嗯,掉的,或者是丢的。还是丢的东西比较准确。”

小怪有点咬文嚼字,含糊其辞地答道,昌浩摸了摸后脑勺。

虽然已经有这种迹象,但真的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吗。

敏次在阴阳生中是出类拔萃的,他既然这样说应到不会错的。

昌浩把手放到胸前。

胸前挂着一个系着纽扣的香袋。这个香袋是昌浩的护身符,可不能把这个给丢了。

除了这个目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会丢的。可能也会丢官帽或衣服,但无所谓,反正有替换的衣服。

“一定要小心不能把这个丢了。”

昌浩非常同意小怪说的话,拍了拍胸脯保证。

“没事,肯定丢不了,丢不了的。等会去换个更结实的绳。”

皮绳比麻绳好,但家里好像没有皮绳,呆会还是去商店里买一个吧。

看着嘴不停嘟囔的昌浩,小怪苦笑着看着他。这个家伙真的很有意思,心里想什么从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怪这样想着,用长尾巴拍了拍昌浩的后背。

“我们先去吉昌那里,边走边想嘛。”

“哦,对呀。”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昌浩慌忙朝西厢房走去。

吉昌正一脸凝重看着星象图,突然他觉得眼前晃过一个白色的东西,抬起了头。

“这不是昌浩嘛,怎么了?”

小怪摇着它那白色的尾巴。刚才那个白东西就是这个。

昌浩坐到了吉昌的旁边。

“爷爷让我来看看情况。关于北极星出现阴影这件事,看看这都有什么动静。”

吉昌点了点头。

北极星虽然出现阴影,但并不是完全消失。

“现已经向大臣禀告了。我们在等消息。但是……”

吉昌眼睛里露出一丝担忧。

“感觉周围气氛不太对劲。后宫的女官还有女御都反映身体不舒服。”

昌浩点了点头。

这个自己也感觉到了。空气好像在沉淀。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正慢慢从毛孔侵入身体并在体内沉积。

但这也是因为吉昌跟昌浩有灵力所以能感觉到,不至于危及生命。

昌浩这样说道,吉昌点点头。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所以才觉得奇怪。这次好像是有备而来的。”

“你是说它的目标是宫里的那些女人吗?有点奇怪……”

一直听他们俩谈话的小怪插了一句。小怪忽然惊讶地看了一下阴沉沉的天空。

“……北极星旁边的那些星星,也都看不见了。”

“啊,不会吧?”

昌浩起身揭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外面乌云密布。只有北面的一个地方有个灰色的裂缝。这个裂缝很长,以北极星为中心延伸开来的,北极星就像是瞳孔似的。

围绕在北极星周围的北斗星被云遮挡看不到了。

小怪应是指星象图上的依靠北极星星光折射的那些小星星。

厢房里的那些官员,很忙碌地埋头工作着。好像也没有人注意到吉昌和昌浩在说什么。本来昌浩不应当在这,一来就意味着出

什么事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质问。

小怪跳到栏杆上,眨了眨晚霞般的眼睛。

“……吉昌,你看,不仅是北极星,周围的星星也开始暗了。”

“还真是。”

小怪没回头问昌浩旁边的吉昌。

“北极星周围的那些星星,不是象征天皇的女御跟孩子吗?”

吉昌点了点头,同意小怪的说法。的确是这样。

昌浩眨了眨眼睛。

“……那,就是说……”

“北极星是天地之帝。如果已经危及到天皇跟周围的人的话……”

昌浩说到这儿,吃了一惊。

天皇的妻子皇后以及服侍皇后的宫女们。

小怪回过头,看着吉昌。

“现在在宫里的中宫、女御们怎么办?”

吉昌脸色一变,猛然一转身,慌忙向屋内问道。

“还没接到通知吗?现在宫里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时,一个官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天皇和皇后病倒了……”

攸子突然睁开眼睛。

呼吸困难。

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

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攸子撑起软绵绵的身体,环视四周。周围好暗。现在几点了呢?

好像离太阳升起还早。至今为止,好像还没有在半夜醒来过。

在被褥上攸子看了一会,注意到不远处人声嘈杂。

竖起耳朵听,好像有好多人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起来很生气。

攸子感到一阵不安。

自己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屋子有点害怕,外面那么吵,发生了什么事请了吗?

“……想去母后那……”

攸子站了起来,但晃了几下又坐下了。

眼前冒着金花。身体很沉。

攸子快哭了。一个人真害怕。

“快来人啊……”

谁都不在。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到那边凑热闹去了吗?

那边是母后,父皇还有弟弟的房间。大家都去弟弟那儿是吗?

“来人啊,有人吗?”

眼角湿润了。一个人呆着真恐怖,好孤单啊,不想一个人呆着。

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泣不成声,攸子哽咽着低声喊道。

“谁都不在吗?……喂,没人吗?”

寂寞,寂寞。真没想到一个人呆着竟然是这么的痛苦,害怕。

有声音。

攸子抬起了头。

侧门打开了。

“……您刚才叫我了吗?”

从侧门的缝隙中透过一丝亮光。

进来的宫女因为背着光,与影子重叠所以看不清楚。宫女缓缓走到烛台跟前点亮了灯。

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攸子终于能看到风音的脸了,她拽着风音的衣角,就这样撒着娇。

“去哪了?我刚才叫了好久。”

风音苦笑着回答道。

“真对不起。因为有事所以刚才离开了一会。”

攸子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但突然注意到风音好像呼吸很困难。

风音好像在尽量压制着急促的呼吸。

攸子担心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

风音愣了一下,但随即笑道。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吧。不用担心。”

攸子念叨着没事就好,风音点了点头。

攸子长出了一口气,但马上又一脸愁容。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儿。”

从侧门能听到一阵喧哗。声音越来越大。

风音看着那边撅了撅嘴。深邃的眼睛黯然无光。

“……天皇陛下和中宫陛下好像病倒了。”

“啊,什么?”

攸子反问道,她还小,不是太明白这么文言的话。

“怎么回事?”

风音为了让她听明白,用通俗的语言说道。

“公主的父皇跟母后病了。”

攸子睁大了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朝侧门那边走去。

对面的那一排屋子都点着灯,照着帘子。被篝火照着像白天一样亮。

宫女们匆忙地在其中来回穿梭。其中有年事已高的贵族。大家表情都很严肃,看起来很恐怖。

攸子慢慢地回屋坐到风音的旁边。

“……母后病了?……”

声音有点沙哑。风音听后点了点头。

“对,卧床不起。所以公主您才会在这……”

风音虽然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天皇跟中宫定子病倒了。这好像不是因为黄泉瘴气的缘故。

眼前年幼的公主也会变成这样吗。还有中宫定子生的敦康皇子也会是这样吗?

所有与天皇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得死,这是宗主下的诅咒。

这个跟破解黄泉的封印是宗主的两大愿望。

风音有点发抖长长吐了一口气。她心潮澎湃,心情很沉重。咒语的效力在她体内肆虐。

如果瘴穴能完全打开的话,这种痛苦就会消失。如果完全打开的话,就没必要再隐藏瘴穴了。

其实她身体的正是那个为隐藏瘴穴的法术。

风音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握着双手的女孩。

攸子紧紧咬着嘴唇好像在忍着什么.

风音觉得有点奇怪,凑近一看,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看着目不转睛的攸子,风音心里交织着诅咒带来的痛苦外还有另一种酸楚。

“…………”

——为什么,谁都不在?

低低的声音响起,一个恐怖的声音答道。

——因为都不在人世了。

——为什么不在了呢?

——那些家伙从你身边带走了。

所以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所以你一定要变坚强。

为了报复那些家伙。

——这是谁……?

这是——

风音摸了摸胸前。碰到挂在脖子上的勾玉,冰凉。

“……要我去看看中宫殿下的情况吗?”

风音低头问道,攸子摇了摇头。

攸子回头看风音,眼里含着泪水。

“……因为我身体不好,去那边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心口不一,女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风音好像能看透攸子在想什么。

孤单,孤单,孤单。

我自己也很痛苦啊。想去他们身边,想让他们抱抱我。

但不能那样。还是孤单。

眼泪唰唰地从攸子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眼泪浸湿了单衣。

攸子擦了擦眼角又低下了头。

“我会忍住的。”

——但,还是很寂寞。

“因为我是母后的孩子啊。”

——也应当照顾照顾我啊。

“我不能太任性。”

——想陪在她身边,也过分吗?

看着内心极度挣扎的攸子,风音投以捉摸不透的目光。

“那我先告退了……”

风音温柔地说道,攸子摇了摇头。

“我会在身边的,您休息吧。”

攸子点点头,钻到了被窝里。

攸子在确认风音在自己身边后,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呼呼睡着的声音。

风音遵守约定又呆了一会。

从熟睡攸子的眼角滑落一行眼泪。

风音伸出手,给她擦了擦泪水。

自己曾经也像她这样晚上含着泪睡着过。无数个夜晚,常常被刺骨的寒冷跟孤独,还有那眼角冰冷的泪水惊醒。

——寂寞。

——为什么没有人来?

——是谁杀死我的父母?

漫漫长夜,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

风音的肩突然抖了一下。好像有翅膀的扑扇声。

她没出声站了起来从室内出来,朝没有灯的房间走去。

张开手,有个黑影落在了上面。

收着翅膀的黑影,两个脑袋的其中一个轻轻地歪着头。

是右边那只乌鸦。右边那只乌鸦打量风音低声说道。

风音闭着眼睛。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在心里翻滚。

突然眼角一热。

“……没事,不用担心。”

哭醒后枕头边这只还在。它担心地歪着头,嘴凑到自己的脸边。

眼前这个小女孩跟以前的自己重合在一块。虽然觉得即使现在感伤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安倍晴明注意到了没有。”

风音看了看阴天。

那是瘴穴的位置。而且那有能打开瘴穴的真正的术者。

风音淡淡一笑。

管他呢,察觉到也好没有也罢。这种事情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双头乌鸦靠近风音的肩膀,嘴也靠近她的脸庞。

“快了,宗主的愿望,还有我的仇恨就可以实现了。”

右边的乌鸦凝视着盯着天空看的风音,意味深远地说道。

左边那只乌鸦,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好像在嘲笑右边乌鸦似的,微微张嘴,眯着眼睛。

——透过这只乌鸦的眼睛。

黑暗中正坐的影子,慢吞吞地歪了歪头。

水滴发出回声,又返了回来。

“……看到了。”

像裂开的呻吟声,回响着可怕的低吼。

黑暗中披着暗色衣服的影子,张开了双手。

“年幼愚蠢痛苦的惨叫通往黄泉的鬼——”

真寂寞,响起一个寂寞的声音。

不知不觉出生,长大的心穿过通往根之国的路,伸向远方。

但瘴穴还没完全打开。

还没完全跟城市连接。

本应聚集在一点的力量现在扩散了。

因为还小。

“……但是”

黑影冷冷地笑了。

如果那样的话就成为障碍了。在瘴穴没有完全打开之前,风音只要彻底隐瞒住就可以。

那是步好棋子。

一心一意,单纯,忠诚,绝对服从命令,而且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水滴飘向别处。

“……看到了吗。不久整个天就属于我了。”

而且会成为王。

统治整个地面。还有整个天界。

还有会解除太古的封印,率领黄泉大军统治整个地上王国。

“趁现在把那些帝王血脉给我斩草除根……”

听到这声号令,黑影周围出现了一个灰白的魔法阵。

魔法阵发出的光衬托出这个身影。

穿着像法衣似的暗色衣服,用同样颜色的布围着脑袋。只能看到眼睛,深深的眼眶里放着令人战栗的光。

眼角周围有很深的皱纹,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挡得严严实实的。

男人抬起了头,举起一双老人的手。

“我将摧毁天帝,弑杀天帝。跟随地帝的人,我要让他们变成邪恶的俘虏——”

昌浩从宫里回来后大概一刻钟,天空开始泛鱼皮肚,天亮了。

吉昌允许他今天可以比平时晚点去,昌浩就多睡了会。

有双手在摇昌浩。

“昌浩,快,该起了。要不进宫会迟到的。”

半睡半醒的昌浩好像听到了彰子在叫他。

昌浩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看彰子。

“……哦,好……”

小怪在被子的旁边窝着,闭着眼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小怪的长耳朵扑扇扑扇晃着。当然彰子进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以前彰子进来的时候昌浩会一下子蹦起来不知所措,但现在好像习惯了。也不会那么夸张了。

“啊,哇!”

昌浩以前像抽筋似的声音再也不会传到小怪的耳朵里了。有,也只是偶尔罢了。

小怪半睁着眼看着。彰子看到昌浩已经起身了,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昌浩坐在被子上,低着头,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怪耸耸肩膀,站了起来,昌浩好像也感觉到了,脸朝向这边,可怜巴巴的样子。

“……真没出息,还是晴明的孙子呢!”

“烦,要你多嘴!”

小怪摇摇头思索着。

昨天晚上,大半夜,敏次说的“失物之相”如果跟彰子有关,昌浩该怎么办。

所谓“失物之相”,不一定是失去“东西”,也有可能会是人。

也有可能是比昌浩年龄大的人。

晴明也一把年纪了。如果没法预测自己的命运的话,也有可能失去健康等。

不过,实际上晴明看起来这几年都挺精神的。

以前看过手相,生命线在年轻的时候断过一次,以后就很长也很明显。

那个快断的地方,应当就是大概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时候吧。

没有断真是幸运。

小怪垂着头,看着穿衣服的昌浩。

多亏了昌浩我才能想到这个。一直积压在心理的负担终于轻松点了。

但是,小怪也明白这也就是一时安慰安慰自己,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失的。

“喂,”

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打断了小怪说话。

昌浩跟小怪对看了一眼。

“怎么了?”

“啊,不知道。”

昌浩赶快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小怪在后面跟着,昌浩在前边的走道里站住了,所以小怪也急忙站住。

“昌浩?”

“彰子!”

小怪惊讶的疑问被昌浩抽筋似的大叫淹没了。

昌浩蹲下扶着彰子的肩。

“彰子,怎么了,没事吧?”

昌浩关切地问道,彰子睁开眼缓慢地抬起头。额头上都是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啊,不好意思。刚才眼前一片黑。”

彰子一边说着没关系,刚要起身彰子又倒下了。

昌浩抱着彰子,回头看了看小怪。

“小怪。快去叫爷爷。”

“好,明白!”

在小怪叫爷爷这段时间,昌浩扶着彰子想要扶她回房间。但是弄不动,身高跟腕力都不够,都架不起来彰子。

“总之,先扶到我的房间……”

想先把她扶到离自己最近的被子上。

彰子全身无力紧闭双眼,昌浩想架起彰子让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这时突然感觉到旁边出现神气,看了一眼。

“。”

单膝跪地张开手,没说话很轻松地抱起彰子。

昌浩呆呆地看着。

“你房间行吗?”

“啊?——”

直直的声音,昌浩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到询问的眼神,昌浩突然回过神来慌忙四处张望。

“啊,最好是去彰子平常用的房间。但是,如果近点好的话,我房间也行。反正呆会也会搬,现在先去我房间吧。”

点点头,抱着彰子走进昌浩的房间。

昌浩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眼的身形,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没关系,不跟他比,自己才14岁嘛,不过腕力跟身高确实是缺点啊。”

想对自己说的话有千言万语涌在心里。

昌浩决定不仅要学好阴阳术,也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这时,小怪带着晴明出现了。晴明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孙子,惊讶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彰字殿下怎么了?”

晴明从开着的侧门向昌浩的房间看去,看到彰子躺在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旁边的说道。

“突然就倒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彰子脸色煞白。

晴明盘坐在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发烧。只是好像被诅咒似的。

晴明神色很严峻。

“……不好了。”

昌浩在后面看到祖父吃惊的样子问道。

“爷爷,怎么回事?”

晴明看着小孙子。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北极星的阴影已经遮住了周围星星的事吧。”

跟小怪抬起了头。

“彰字本来应当进宫的。”

晴明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昌浩身上。

“什么意思?”

看昌浩一脸不解,晴明向他说明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个是诅咒。”

昌浩屏住呼吸。昌浩的眼里充满惊愕和战栗。

晴明继续说道。

“所有与天皇有关的人都被下了咒,都会死去。”

顿了一会,晴明一脸严肃。

这个诅咒居然影响到身居结界保护的安倍府邸的彰子,可见有多么强大。

对这个有能力支配此术的术者。

晴明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能是他吧,虽然认为已经杀死了他,难道那个家伙还活着,等待报复的时机吗?

昌浩的耳边又回响起敏次殿下说的话。

“诅咒,那……彰子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巨大的恐怖感延伸到昌浩全身。心怦怦直跳,全身发抖。

晴明注意到昌浩的样子,问道。

“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

“爷爷……”

声音有些颤抖,晴明示意昌浩没事,又回过头看了看彰子。

“别小看我安倍晴明。还有,况且只是让彰子进宫,跟天皇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

倒是代替她进宫的同父异母的章子也可能会受影响。毕竟是同岁,况且是一个父亲。灵魂的颜色很相似,所以诅咒会对双方产生影响,这也没什么奇怪。

但是,如果完全反击的话,所有一切只会朝向章子。如果那样的话,章子会即刻死去。

握着彰子的手,晴明静静地想着。

“……可能还得受苦,请您原谅。”

直到找到咒术者的藏身之地,打倒他为止。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被下咒了。如果不根除的话,肯定会有人牺牲的。

晴明握着彰子的右手上常人看不到的伤疤。这可能也是招来诅咒的原因之一吧。

这个伤疤永远都无法褪去。这也是她寄住在安倍家的原因之一。

“爷爷,无法转移这个诅咒吗?”

看着自告奋勇的昌浩,晴明只是苦笑着。这个孙子真是到什么时候都爱多管闲事,不考虑自己的能耐。

晴明用手弹了一下昌浩的额头,一脸不高兴。

“只是帮倒忙。自己有能力的话也就算了,如果不行就别干。”

昌浩强压怒火,什么也没说,因为晴明说的是事实。

要想把诅咒转嫁给别人,需要高难度的技术。现在自己只是学习阶段,根本是不可能的。

“好了,你先进宫去吧。宫里还有一大堆杂事等着你干呢。”

“真打击人。”

一直沉默的小怪还是半闭着眼睛说道。

虽然当事人昌浩比小怪的脸色更难看,但默默地鞠躬后转身走了出去。

昌浩虽然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但是还是相信晴明。

因为祖父又让人信服的实力跟业绩。

晴明伸手向呆呆目送昌浩背影的小怪。用瘦瘦的手指摸着白色的头。

“……昌浩的脸上出现了失物之相。比昨天晚上更严重,所以你要好好保护他啊。”

小怪点了点头。怪不得昨天晚上昌浩出去的时候晴明用那种眼光看着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小怪轻轻地叹了口气。

“阴阳生敏次也说过同样的话。”

“啊,是吗?”

看着晴明睁大了眼睛,小怪咕哝着。

“怎么说好呢,如果是你说的话还行,但敏次那家伙也说了同样的话,总觉得让人很气愤。”

虽然听起来有点蛮不讲理,但却是小怪的真心话。

一直没出声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眨了眨眼,还是选择了沉默,没张嘴。

小怪摇着白色的尾巴,追昌浩去了。

“那么……”

一直看着小怪拐过走廊看不到影子了,晴明才转向彰子,表情严肃了起来。

昏睡中的彰子的手像冰一样凉。如果这儿没有结界保护的话,估计早已经出现症状了。

“情况不妙是吗?”

一定要驱除死亡的阴影。

“……”

黄褐色的眼睛转向晴明。他的主人一直看着彰子,耷拉着眼睑。

“你说过风音已经打开瘴穴了是吧。而且说在完全被冲破之时坚守下去是她的责任。”

一向寡言的神将点了点头。对,她没有说诅咒的事。

要打开无数的瘴穴并隐藏,然后施下更强大的诅咒是不可能的。

如果晴明也做同样事情的话,一条命估计是不够的。

晴明又想,而且同时打开无数的瘴穴并把它隐藏起来,也是一件难事。

“……即使是我完全逼退瘴穴也是很难的。”

风音的力量好像比想象中的强。

突然想起在贵船救过她,让她脱离妖怪之口。

在那样中的瘴气中她居然活了下来。就算拥有很大的灵力,但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晴明突然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人。这个脸庞与风音重合。

“……是巫女。”

模糊不清的嘟囔消失在远方。

眯着眼。

晴明脑海里浮现的是五十年前的事吗。

他也记忆犹新。所有十二神将都不会忘记的。

晴明倒在烈火中。鲜血染红了衣服,一动也不能动。腾蛇呆呆地看着晴明。

那双手浸在血中,指甲里嵌着肉。

他口中的惨叫还有瞬间越来越旺的火焰漩涡。

接下来在玄武的波流壁中。即使是十二神将也没人能忍受得了腾蛇喷出的火焰,并且还能没事。

熊熊烈火之中腾蛇不见了,朱雀抱着晴明,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后来,听说在雪原发现了腾蛇。

但是,不在现场。

太裳,天空还有勾阵把奄奄一息的腾蛇跟青龙带了回去。

但是从此三人就不知道去向了。

前几年被烧毁的贵船本宫。

在那个别人是不允许进入的禁地发现了磐座。

高淤之神通常在贵船最深处沉睡者,现在有人搅了她的好梦。

磐座上面现身的高淤俯视向南方延伸的人类的京城,叹了一口气。

“……黄泉的瘴气真烦人。”

被瘴气吸入的妖怪已经变为属于根之国的妖怪了。

还活在黄泉的鬼把攻入人界当作宿愿。对,从远在太古,神代时期道反大神把这条路封上以后开始。

“高淤之神啊。”

磐座身后出现了两个妖怪。

高淤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没有回头继续看平安城。

“要侵犯这个高淤的地盘,还真恐怖耶。”

话里有一丝嘲讽。

背后的大百足开始伸出数百对的脚。

“高淤之神啊,跟那个时候一样。”

“左殿下,掌控人类的心,可以打开瘴穴的咒语。”

高淤看了一下大百足跟大蜘蛛。

她用手托住下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睛里有一种杀气。

“……哦,所有指引都跟以前一样啊。”

ωwш• ttκǎ n• c o “恐怕是……”

说完,大蜘蛛咬了咬牙。

“黄泉路之门的封印,在这五十年来已经削弱得差不多了。”

“现在没有巫女,守护封印也很有限。”

“原来如此。”

高淤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要借助安倍睛明的力量是吗?但是守护妖门啊。”

高淤靠近大百足。她全身散发的神气成为白光渐渐上浮。

“说到天狐的血脉,始终是人的孩子。安倍睛明老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大的力量了。”

高淤眨了一下眼睛。神不会像人类那样有同情心。

“如果封印被解开的话,他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那个孩子也一样。

那个孩子拥有跟安倍睛明一样强大的力量。高淤一眼就能看穿这个不平常的力量。但是那个孩子还不具备可以承受这个力量的心理素质。

实使出藏在自己体内的能量灭亡呢,还是抑制自己的力量生存呢。

反正那个孩子处境不妙。

但是高淤觉得那个孩子很有意思。天真烂漫,很纯净。

那个孩子并不否认自己脚下的阴影,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还是相信光明的未来。

心也不会扭曲。

“如果说有一线希望的话就是那个孩子吧。你们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向那个孩子连连发出警告的吧。”

大百足跟大蜘蛛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承认了。

高淤在喉咙里冷笑道。

“还得是你那。巫女殿下您周围即使有这么认真的守护妖,还是不得一丝清闲啊。”

可能是受到伤害了,大百足咬得牙咯咯作响发着牢骚。高淤轻轻耸耸肩,又回头去看平安城。

“……如果这样什么也不做的话,又会重演那一幕吗?”

地点不在京城,而是在西方吧。

高淤双眸散发锐利的光芒。

“那怎么办啊,人类的孩子啊。”

在阴阳寮的昌浩,不顾周围的喧哗,默默的做着事。

白天的工作干完了。晴明让他出去看看土御门殿外面宫女的情况。

虽然说探探情况,但也只是从土御门殿外看而已。瘴气有多严重,宫女面貌如何是根本看不到的。

现在的天皇,还有女御,中宫都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服侍他们的宫女也都说身体不舒服,有的严重到卧床不起。

那些卧床不起的是因为对瘴气比较敏感,属于敏感体质。宫里有很多妖怪。好像有时候她们也能看到那些妖怪。

昌浩给值班的吉昌拿了点替换的衣服,没有休息没日没夜工作的父亲脸色更差了。

“父亲大人,您不要紧吧?”

“等着工作完了,就休息。但是大家都这么忙,我也不好休息对吧?”

吉昌叹了口气接过昌浩带过来的包袱。

在昌浩脚底蹲着的小怪后脚撑地直立,蛮像那么回事地叉着腰。

“真不敢相信你是晴明的儿子,真认真。不愧是若菜的血脉啊,吉昌。”

吉昌听完小怪的话只是苦笑着。

“是流着母亲的血吗。父亲跟腾蛇口中的母亲形象完全不一样,我脑子里对母亲的记忆还是很模糊……”

“嗯,你那时候还小嘛。吉平可能有点印象。”

一直听他们俩谈话的昌浩突然睁大了眼睛。

“等会,父亲,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昌浩没见过祖母。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这也难怪,但父亲也不知道就有点奇怪了。

吉昌歪着头。

“哦,没跟你说过啊。我三岁的时候得病去世的。所以我还有哥哥是由十二神将的天一跟天后殿下养大的。”

“啊!?”

真令人震惊。

昌浩回头看小怪,他也点了点头。

“他们很会照顾人。晴明那时候还是阴阳师也没有能力雇佣人。虽然有做阴阳师的天赋,仕途一帆风顺,但因此也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们。而且……”

小怪晚霞般的瞳孔有点飘忽不定。顺着那熟悉记忆,心中充满了温馨跟感伤。

“……若菜去世之后晴明有一阵一蹶不振,也没心思照顾孩子。”

为了不想睹物思人,埋头工作拼命地学习。

“爷爷以前也有这么一段故事啊,真是不敢相信。”

昌浩叉着手。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像狐狸的脸,还想象了一下他用离魂术让自己年轻的样子。

啊,不行了,昌浩的想象力到极限了。

“……跟我了解的爷爷完全对不上号!”

小怪伸着前爪,拍了拍昌浩的腰。

“不用那么想。我见他那样,也有点别扭。”

昌浩忽然感到很欣慰,抱起了小怪。小怪嗖一下跳到昌浩的肩上。

“晴明还是以自我为中心,天下无敌的样子最酷。如果不这样的话,十二神将追随他就没有意义了。”

“这就是理由吗?”

看着吉昌吃惊的脸,小怪笑了。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小怪,我还是觉得……”

“啊?”

出门后的昌浩,朝土御门殿走去。

小怪在昌浩肩膀上,这条大道人来人往,人多最适合跟小怪说话了。

“十二神将效忠爷爷的最大的理由如果是天下无敌的话,具体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昌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嗯……”

昌浩挠挠头,一脸困惑。

“我觉得应当还有更好的理由吧。好歹是我爷爷,被人称作是绝代阴阳师。而且红莲也是十二神将之一,也是神吧?”

“哦。”

“如果连神都佩服的话,我觉得一定有相应的什么理由吧。”

“刚才那个不算理由吗?”

很有自信,不屈服于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迷失自我。

这就是所谓的坚强之心。

小怪斜眼看了看昌浩,白尾巴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神很柔和。

“十二神将的主人必须有稳定军心的能力。如果晴明多变的话这种信赖关系也不会存在。”

正是因为晴明拥有一颗恒定的,永远不会变的心,十二神将才一直尊他为主人,听从他的命令,绝无二心地效忠于他。

“你也有这种品质。所以车之辅才会听从你。”

昌浩想起经常在一条桥下睡觉,有时候自由散步的妖车,点了点头。

“所以,最重要的是心灵。”

“哦,原来是这样”

仰头看着阴天,昌浩长出了一口气。

看不到蔚蓝的天空是因为黄泉瘴气充斥着整个京城,投下阴影的缘故。

瘴气还没到直接影响人们的程度。但已经感觉不到平时妖怪的气息了。

听说昨天晚上跟风音对峙。

风音带领被黄泉瘴气侵入的妖怪攻击他们。

应当有变成鬼怪的妖。他们到底在哪?

昌浩盯着路表面,看着。

那鬼怪一定在地下潜伏着。说不定现在正要袭击地面上的人类呢。

“……喂,看到了。那就是土御门殿。”

小怪用手指了指。

昌浩抬起头,看到了围在比东三条殿还大的官邸周围的泥墙屏风。

“啊,进不去,那该怎么办?”

贵族府的结构大致上是相同的。一边想着东三条的结构,一边猜测女御们屋子的方位。

小怪站在昌浩肩上。前爪伸向泥墙窥视里面。

昌浩有点慌。

“喂,小怪,被发现了怎么办?”

“唉,昌浩啊……”

小怪一边看昌浩,有点失望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彰子别人是看不到我的。那些宫女怎么会看到我啊?”

“哦,对,忘了。”

昌浩说那你就看吧。

“我在这等你,小怪你进去看看女御们的情况。比起用法术分析直接看比较一目了然吧。”

这个观点出乎小怪的意料,楞了一下。

“……是这样吗?”

“对啊,快去,快去,我在这等你。”

昌浩用力抓住小怪的脖子从下扔过去。目送小怪在空中划了条弧线消失在泥墙那边,昌浩靠着墙望着天空。

——会失去某些东西。

晴明也跟敏次一样,说过同样的话。

今天朝见的时候敏次都快晕倒了还在看星象图。昌浩工作的时候还在想敏次应该没事吧,不过后来听说过了一会儿敏次晕倒被送回家了。

小怪说虽然认真是件好事,但是不应当逞强,这次总算是亲身体验明白了。过几天去看看他吧。

想到这,昌浩不禁笑了起来。

恐怕去看探病,也会被敏次指责说“你有时间来这儿还不如好好学习,工作呢。你的表现关系到晴明、吉昌、成亲殿下、昌亲殿下的评价啊。”

“失物之相啊。这种东西只看一眼是看不出来的。”

我的目标是阴阳师。所以昌浩如果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得先成为阴阳生,正式学习阴阳术。

那应当怎么做才能成为阴阳师呢?首先得成为阴阳博士的实习生,然后还需要上面的评定,推荐等吧。

如果推荐的话,可以借借父亲、伯父还有绝代阴阳师的名声,虽然不太想这样做吧。或者从零开始,让行成来举荐。

“未来的路很长,前途还很光明,所以要加油。”

昌浩眨眨眼,嗯,可以看到未来。

正想着,不知道怎么搞的小怪四脚朝天落了下来,但很敏捷地保护住了头。

晚霞般通红的瞳孔看着昌浩。

“……看什么看?”

好像以前也说过这话惹得人不高兴。

昌浩忽然想取笑取消他,肯定很有意思。

“哇,我说呢怎么看都像你小怪。怎么会掉下来呢,够笨的啊。”

小怪翻身而起盘坐在那儿,斜眼看着昌浩。

“我明白了。看你在那不说话,原来心里在损我呢啊。”

“哈哈哈……”

小怪看着笑着打马虎眼的昌浩,一下子背过脸去,摇了摇尾巴。

浩抓着小怪的白脖子,从上往下边看边笑。

“因为你身体看着很轻巧嘛,但是居然从上面那样摔下来,谁看了也会那样想的。”

昌浩突然想起最先认识小怪的时候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了。

那时候正好赶上加冠,樱花开放前吧,那一年的樱花开得有点晚。

把小怪架到肩上,昌浩开始巡视土御门殿。

足迹编织着简单的结界。以前在行成府也走过这种步伐。

边走边听小怪的报告。

“女御有没有像彰子一样身体不适起不来的?”

还有周围那些宫女们。

因为女人身体比男人弱所以更容易受影响。宫里宫女们的症状就是因为这个。

天皇有五个女御还有刚出生的皇子。如果天皇跟皇后身体出现异常的话,那诅咒对于更弱小的孩子会产生更大的作用。

昌浩这样说着,小怪也表示同意。

“宫女们也都谈论过左大臣有令让晴明进宫。”

“爷爷?”

“是啊,说是为了驱走天皇跟中宫的病魔。比起中宫,道长在感情上还是偏重这边的女御,虽然不应当这样吧。”

首先应当是天皇,中宫现在跟天皇一起在内里。

“现在公主和皇子也在内里。反正晴明也想先极力挽救孩子们。所以这不正好嘛。”

所以你被派到这边来了。

听到这,一直点头的昌浩突然说道。

“啊,对了,小怪,那个女御……”

小怪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半睁着眼。晚霞般的瞳孔,看着半空。看了一会,小怪慢吞吞地看着昌浩说道。

“……在这世界上会有相同的两张脸吗?”

“什么?”

昌浩反问道。小怪仰天而望。

“说简单点,虽然是一个父亲,有相象之处但是没想到竟然会那么象。”

昌浩听着小怪颇为感慨的话,眨巴眨巴眼睛,诚惶诚恐地问道。

“你是说彰子跟章子?”

小怪点了点头。

“确实是那样的,都分辨不出来。”

“……那么像吗?”

虽然同为道长的女儿但是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虽然章子知道正室有个女儿叫彰子,但彰子却完全不知有个同岁的姐妹。如果不是因为替自己进宫这件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小怪巡视完土御门殿看到在寝殿的章子,她的样子真让人心酸。小怪隐身来到她枕头旁边。

她周围有几个受瘴气影响不是很重的宫女,谁也没有注意到小怪。

如果这是彰子的话,肯定会注意到小怪而且会有所反应,但章子好像两手无力,小怪在她脸上挥挥手,又朝她摇尾巴,蹦来蹦去,可她都毫无知觉。

“唉,真是,即使表演翻跟斗,完全没反应,真是没劲。”

听着小怪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昌浩皱眉。

“小怪,别耍杂技了。”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昌浩摸了摸额头。

如果是彰子的话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拍手大叫,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小怪又看了一下章子的病状,这次很认真地答道。

“跟彰子的情况一样。因为感觉不到灵气所以没有彰子那么严重。”

土御门殿也弥漫着黄泉的瘴气。越来越浓,而且越来越强。

“即使设下结界,也只是应急而已。如果要真正驱咒的话,对象又太多了,应付不过来啊。”

昌浩点点头,看了看围在府周围的泥墙。可以看到房屋的墙角。

“只有动真格的了。”

这样才能消除诅咒。

昌浩紧握手掌。

昌浩没有瞻仰过天皇的尊颜,以后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吧。中宫也是。他们一生都生活在昌浩触摸不到的地方,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其他的女御们也是这样。跟昌浩一点瓜葛都没有。

但现在唯一让昌浩感觉不做点什么不行的最大理由就是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彰子。她正在受苦,她正受到诅咒。

昌浩没有高估自己。自己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及晴明、吉昌。昌浩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从自己至今为止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中,也深有体会。

昌浩拍拍小怪的后背,抚摩着它白色的毛。很暖和摸着也很舒服。

“要救彰子的话,必须摧毁诅咒!”

“是啊。”

小怪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嘴角一丝苦笑。天下第一大事在昌浩看来也只是这个。

是本人没有领悟参透到呢。还是彰子对他如此重要,已经深深扎根在他心里了呢。

感情会让人产生力量。

完成足迹的结界后,昌浩一转身朝安倍府走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是未时半,那现在差不多该酉时了吧。

离天黑还早。到酉时的话天就会渐渐变黑。

这个时候应当能看到那些妖怪。

黄泉的瘴气现在正在蔓延。像针扎般的气息渐渐袭来。

妖怪已经从京城消失。如果是真的话,现在那些小妖又开始活跃了吧,虽然对那些有灵力看到它们的人来说,它们有些让人烦。

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看了一眼周围,忽然想器什么似的,盯着昌浩的脸看。

“我觉得……”

“什么?”

“虽然没小妖感觉清静了不少,但是没它们还真就少了很多乐趣,是吧?晴明的孙子。”

昌浩没说话,把小怪从肩上放了下来。

安倍晴明收到由左大臣带来的进宫见驾的旨意,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向皇宫一条院走去.

虽说是没有一名随从,但实际上还是有带着,玄武,太阴在一旁保护晴明的安全,只不过是他们都刻意隐身,一般人看不见而已.

低头跟随在带路女官身后,走在通往日间寝宫路上的晴明,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

那是像箭一样的锐利的视线,充满着杀气——

女官大人.

晴明抢步走到女官的面前,说道.

女官一幅怪罪的眼神看向晴明.

虽说在这个国家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阴阳师,但是仍旧是个不被允许登殿成为殿上人的这个下等贵族——晴明到底在想什么呢.

晴明大人,事关重大,所以陛下才不顾嫌疑以天皇之威严破格让你进攻见驾,对此您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一次女官大人不单单用眼神了,连说话的语气都似乎有着责难晴明的意思.

久经打场面的晴明,听到这样的发难,面沉似水,没有一丝的怒气,以相同的语气回答着.

正因为是让我马上晋见,不知何事所以才会有些迟疑犹豫.希望女官大人能够把我的意思传达给天皇和中宫殿下.

女官听完晴明的答复,自己的不满实在是隐藏不下去了,惨白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扭身,飞快向前走去.

晴明不由得精神一振,目光穿过天皇寝殿南侧的竹帘,仔细辨认着紧紧盯着自己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的身高大约只到晴明的腰部.透过竹帘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的模糊的身影.

晴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辨认着面前的那个身影.而此人却转过了身去,啪嗒啪嗒的向着厢房走去,推开角门来到了走廊,一溜烟的向着偏殿跑去.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跑动着的样子有些蹒跚,淡色的衣角随风上下翻飞.

那不是

看样子这个女孩大约在五岁上下.

晴明想起来了.眼前的孩子是天皇和中宫的第一个孩子,攸子内亲王殿下.

内亲王殿下,在风中裸着双脚在冷冰冰的走廊中跑着.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朝着偏殿的方向跑去.

晴明默默的在攸子的后面追着.走廊冰冷的地面似乎要刺穿内亲王殿下赤着的双脚.虽说现在已经春天了,但是天气还是很冷.

踉踉跄跄跑着的攸子殿下,紧紧抱住了做在偏殿的某个人,似乎能够躲进这个人的怀抱中一样,扭头向晴明看过去.

透过衣服的阴影盯着晴明看的女孩子,眼睛出奇的黑暗无光.环绕她小小身躯周围的空气,另人感到沉重的压抑.

晴明感到背上传来冷飒飒的感觉.

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感到一阵阵的紧张.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神将们也显出自己的身形,分列在晴明的两边

那个人,是谁?

那是蒙天皇陛下和中宫殿下召见的,阴阳师.

回答攸子殿下问题的声音,冷冰冰的,干巴巴的.

一身女官打扮的风音,用手温柔的抚摩着攸子殿下的脊背,笑意嫣然的回答着.

晴明大人,想必我应该向你说声好久不见了吧.

风音说着话,视线落到了在晴明身边的身上.承受着如此眼光的,黄褐色的眼眸静静的燃烧着战意.

说过的话,一直都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风音的胸口——

在你身后操纵你的那个人,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利用完就会丢掉的棋子.

风音一直对自己说,坚信着——肯定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

宗主可是自己的恩人呀.自己失去了父母,孤身一人,是宗主将自己养育长大的.

所以,自己就是宗主利用的力量,用来为宗主报仇的力量.

就是这样的.自己在自己的心中反复的说着.可是,为什么那个另人厌恶的神将所说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怎么也消除不掉呢.

风音猛地把自己的手握紧了,视线再次回到了晴明身上.

安杯晴明,不知到你最后能不能救出天皇中宫和众多的女御呢.

这是像冰一样另人心寒的声音.攸子惊讶的看着不同往日的风音.

从风音的身体里面开始散发出来无法抑制的灵气.那是之前一直隐忍未发的将要释放了的巨大的灵气.

太阴和玄武屏气凝神地注释着这一切.

现在只有风音一个人.之前化作黑牙的怪物并没有出现.太阴他们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但是如果是晴明的话

可是,在风音的身旁是攸字殿下.虽然她本人还没有什么觉悟,但是确实是风音手里的人质.如果晴明和太阴他们轻举妄动的话,不知道风音会耍什么手段.

注意到了怒火漫天的太阴他们,风音微微的偏了偏头.

啊啊,你们似乎动不了吧.如果不这样的话

风音的视线又落到了攸子殿下的身上.

可恶!

太阴窝火的咬紧牙关.似乎要把地面踏出个洞来

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那个女人的头发怎么这么长,竟然都到这了!

已经气愤地要发狂的太阴,乱发脾气大声叫嚷着.与此相反,玄武却很冷静的回答道.

那个头发应该是假发吧.风音那个家伙的头发应该只到腰部而已.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玄武,你给我闭嘴好了!

听着太阴和玄武的谈话,风音笑眯眯的在一旁乐津津的看着.这下子截到了太阴的痛处.

风音!你试试敢动一下这个皇族之女,我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里,风音的眼眸闪着冰冷的光芒.自己的手漫漫的移到了攸子的脖子,之后冷冷的开口说道

不放过我?你打算怎么做呢?

风音如同黑夜一样的眼眸里,闪烁着冷冷的怒火.

你们这些神将,不是不能伤害人类,更不能杀死人类的吗?

唔,那个!

此时玄武上前,将张口结舌的太阴拉了下来.

太阴,闭嘴.你冲动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你说什么?!

太阴愤愤的刚要再次出来,晴明挥了挥手,太阴默默的又闭上了嘴.

晴明向前走了一步.

在你身后主使的那个人,他是谁?

风音的肩膀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傍晚中的偏殿,暴露在夜风中,出奇的寒冷.风音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板下面,就是流淌着清澈的水池.水面上寒风吹起的涟漪,单单如此,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寒冷.

晴明已经注意到了,隐藏在风音衣服后面的攸子殿下的脸色已经发青了.所以如果不赶快的话

晴明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量着攸子殿下的状况,一边用隐藏在袖口里的手向打着手势.

一看到晴明的手势,就开始默默的算着自己的呼吸,准备出击.

如果不把攸子殿下抢回来的话,晴明他们就没法行动.

我的主人也想和你们这些家伙打招呼,虽然原本并不想这么做的.

就在这个瞬间,风音的全身升腾起蓝色的火焰.

这种将周围的空气都刺啦刺啦摇动的火焰,是怒气的波动.

晴明毫不在乎,又往前踏了一步.

这个声音,应该是那个男人的笠斋.

微微的眯着眼睛,晴明暗自在怀中结着刀印——

我的老朋友啊.

一霎那.

风音狂怒的叫喊着.

包裹在风音身体的女官服饰上下翻飞着.而风音和攸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衣服的阴影中.

和太阴跑进了走廊.太阴操纵的风将衣服吹得翻动不已.的黑色神布也随风飞向空中,手里那着自己的那把银枪.

走廊上飘落下来一些黑色的长长的东西,落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水面波动着水纹向周围犷散着,原来是风音头上的那个假发.

艳丽的女官服饰也挂在了走廊的栏杆上飘动着.

手中的长枪的枪头一动不动的指着风音的眉心.

脱下了沉重的官服一身轻松的风音,看着眼前的枪尖,笑了

,把你的枪放下吧.

双眼紧闭无力的倒在风音怀里的攸子的脖子上,架着的正是那把充满着诅咒的妖刀.

如果想救这个孩子的命的话,就把枪放下.风神将,你也一样!

一直藏在长布阴影中的太阴,不甘心的咬着嘴唇,从走廊的半空中降了下来,退到了晴明的身旁.

一动不动的举着银枪很久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将枪尖收回到了自己的左手腕里,变回成了一个隐隐发光的手镯.

想前动了下身体,风音不自觉的吸了口凉气.自己似乎比想象的要紧张得多.

他就这样盯着晴明.

风音紧紧地盯着晴明的动作,一点点的向后退着.而晴明就像是被风音的视线夺走了力气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在那样的眼睛里,有着强烈的憎恶和杀意.

风音啊,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和那个巫女一模一样的女人.和那个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那个人.

但是,风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留下了一句别的话之后就消失了.

如果你们想要找回攸子的话,就到我们的地盘找找吧

此时瘴气翻滚着旋涡,一下子也就扩张开去.

因为没有了风音法力的束缚,一下子被解放的瘴气,剧烈的膨胀,转眼间就覆盖着整个王都.

晴明扭过身去.

同时,一声撕破天际的悲鸣冲进了晴明的耳朵.

王上!

有些发呆的晴明啊的一声缓过了神来.

皇宫的诅咒在瘴气的作用下,效力更加得大了.

陛下!

晴明扭身就向着寝宫奔去,其速度飞快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是个年迈的老人.

,太阴.

这两个神将彼此点了一下头,刷地在原地消失了.

晴明,我呢

一直跟在晴明身旁的玄武问道.而晴明则指了指寝宫的方向.

帮我在皇宫的一条院的外围布一圈结界.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好天皇,中宫还有太子的安全!

知道了.

玄武的身形化作了一阵风.同时,那些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在平静的水面上制造出了一圈圈的涟漪,安静的水晕将一条院在一瞬间整个给包裹了起来.

充斥在一条院内的瘴气也在一瞬间消失干净,清新的空气充满整个空间.

这就是十二神将中的水将——玄武的能力.

虽然没有像其他神将一样的战斗能力,但是,取而代之,玄武可以制造具有强效净化效果的结界的能力.但是那种绝对不可能冲锋陷阵,只可以在后方尽权力守护一切的神将.

虽然一条院被玄武的结界给保护着,但是诅咒的能量还有很多的残留.

进入寝宫的晴明来到卧病在龙床的天皇面前,俯身跪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包裹着天皇龙体的,是一股令人害怕的诅咒.他对于这个诅咒记忆尤深.

那时五十多年前,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整个王城都是瘴气的穴口,黄泉的瘴气覆盖了整个大地.当时的天皇和皇族也全部因受到了诅咒而倒下了.

那是一个妄图推倒天皇自立王朝的家伙释放的诅咒.

晴明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我要!

笠斋.那个宗主.

难道这次真的是他们引起这个事情吗——!

回到安倍府邸的晴明,疲惫不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手放到书桌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总算将陛下的情形稳定了下来,但是,如果黄泉的瘴气变强了的话,诅咒的力量也会变强。

一定要尽早找到瘴气巢穴所在,将起封印住。

但是,让晴明的心情变得沉重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而是中宫定子这件事情。

——晴明,我还撑得住。但是公主和太子的话…………

全身受着诅咒的折磨,在痛苦的气息之下,穿过竹帘传来定子的声音,细弱的让人担心,但是却还是只担心自己孩子的事情。

——怎么没有听到公主的……公主的声音。那个幼小的孩子……难道正承受着比我还要痛苦的折磨吗…………

虽然,由于皇子的诞生,让公主备受周围人的冷落。

我明明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却不能呆在那个孩子的身边帮助她。我听女官说那个孩子也染上了病。请您无比要帮助那个可怜的孩子……

在寝宫回荡的这个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以想象中宫殿下一定很痛苦。

但是,定子却一味地向着晴明拜托着孩子的事情。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当然不能告诉中宫殿下内亲王殿下被带走的事情了。如果再有些什么骚乱的话,一定会动摇朝廷的国之根本。

晴明利用在西偏殿遗留的一些衣服和头发制作出来了一个式神,作为攸子内亲王的替身,派白虎和太裳作为侍卫陪伴在她的身旁。

当然将这两位神将留在皇宫里,也有着保护天皇,中宫和太子的意思。

但是,关键是那个式神。虽然已经不着痕迹的向那些女官和杂役们下达了不准接近西偏殿的命令,但是也不可能永远就这么的蒙混下去的。

晴明就像喝下什么苦不堪言的东西一样,皱着一张脸。

“……真正打穿了黄泉瘴气穴口的是……”

或许,正是攸子内亲王的内心。

在无意识的情形下膨胀的寂寞,对于弟弟的嫉妒。正因为孩子的内心没有什么阴霾,所以无论对于任何事,都有着强大的力量。况且攸子内亲王也是天照大神的后裔。隐藏在她血脉中的些许神力是可以生出如此的力量的。

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公主。在这样小小的年纪,竟然能够理解母亲的立场,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呀。

所以,攸子一直将自己的感受深深的埋藏在内心,一直行走在濒临崩溃的危险的悬崖边沿。

但是,风音打破了攸子内亲王内心汹涌感情的堤口。

那个利用了攸子内亲王,打开了数个瘴气穴口的风音。驱使着她内心的正是憎恶和杀意。

看向晴明的眼眸,传达出了所有的一切。

是岦斋这个名字,让他的感情爆发了。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能扭转时空的话,就不可能找到风音和岦斋的关系。

“但是,能够扭转时空,是只有神才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呀……”

晴明在屋子里喃喃自语,此时,偏门打开了。

“打扰了,可以进来吗?”

回到家的昌浩一身狩衣的打扮,探进头来。在他的脚边,小怪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向屋内打量着。

“啊啊啊,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之后,小怪第一个溜了近来。昌浩打开了偏门进来之后,扭身把门给关上了。

“好黑呀。虽然说还没有天黑,不过也该点蜡烛了吧。”

昌浩点亮了书桌一边放置的蜡台上的蜡烛,阴暗的室内顿时充满了温暖的光亮。

还是觉得暗的昌浩,又将吊在天花板上的灯笼也给点亮了。

虽然还不是那么的光亮,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我去土御门殿那里了。”

在晴明的身边坐下的昌浩,因为地板的冰冷苦着一张脸,从角落拉来了一张坐垫。

重新坐下来的昌浩开口说着。

“正如您所说的,府内的小姐和女佣们的样子都……”

突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的昌浩,迅速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小怪。

“……是小怪进去帮我查看的。”

小怪一副认同的样子点着头。昌浩一边轻轻的敲着小怪的头,接着说道。

“果然,在他的府邸,因为诅咒和瘴气而倒下来的人似乎有很多。而且,小姐的病症似乎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因为灵气很强大,所以,彰子身上似乎吸引了大多数的诅咒。

混杂着叹息,昌浩的眼神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那是彰子病卧在床的房间。昌浩的东西,在此之后,又被朱雀完全给拿了回来。现在在彰子身边有着天一和玄武守护着,有什么事情的话,会及时地通知自己的。

昌浩盘腿坐在地板上,放在脚上面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如果不能早早的打赢这场瘴气之仗的话。彰子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己不想让彰子的痛苦维持得太久。

敏次说的“失物之相”,让自己出乎预想的牵肠挂肚。

一直沉默着的晴明,转向昌浩,用更加认真的表情看着他,开口说道。

“——那个风音。”

昌浩和小怪的脸色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变得紧张无比。昌浩刷的一下挺直了腰杆,将头探了出来。

“风音,难道说……是那个?”

晴明点了点头。

“是的……她把攸子内亲王绑架后就销声匿迹了。”

“——哎?”

一时之间,昌浩没有办法理解晴明所说话的意思。晴明双手抄在一起,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是一条院中的女官们已经开始骚动了。而且,这时候攸子内亲王又被绑架了。”

晴明,突然停下来,将眼睛闭了起来。

“闹出这些事情的人,正是攸子内亲王殿下。”

那双在偏殿看到的攸子的眼睛。

在那双黑暗无光的双眸里,看到的都是那些人心的阴暗。

好寂寞呀,好寂寞。好寂寞。不要打扰我,爸爸妈妈马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事实上,打穿瘴气穴口的人是攸子内亲王殿下。而风音的法术只不过是一个媒介而已。”

所以如果不能消除攸子内亲王殿下心里的阴霾的话,那么瘴气穴口就不可能封印。

昌浩听到这里,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那么,就要必须赶快找出攸子内亲王殿下,并且净化她的内心呀……”

“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昌浩的狩衣被晴明拽着衣角,昌浩挣脱不掉。不愿意的被迫又坐了下来,昌浩胡乱的瞅着晴明,说道。

“那么,你还没有说完的,是什么?”

看来,争分夺秒的不单单是晴明自己一个人。

此时,晴明将视线投向了小怪。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小怪,看到晴明的目光,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那要说写老套的故事了。你这家伙,坐过来点。”

“哎?”

虽然昌浩似乎满脸的不愿意,不过,晴明还是将昌浩的牢骚用目光堵了回去。

“很久以前,距今五十多年前。——黄泉穴口曾经被打穿过。”

昌浩不能相信地睁大眼睛,屏气凝神地听着。晴明微微眯着眼睛,慢慢回忆着讲述着。而小怪则在一旁低下了脑袋。

——那是回到了西方。

在现在仍旧残留着神魔气息的西方大陆。

当时,北斗星阴暗,为了根除根源,就要必须打倒所有释放诅咒的术者。晴明当时接到了这样的一道圣旨。

当时还是很年轻的,还没有成为阴阳师的晴明,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灵力。

“而且呢,除了圣旨之外,还拜托我能够助皇族一臂之力。”

原本打算单身前往的晴明,却收到了为数不多的,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的要求,要求一起同行。

虽然我还赶不上你,但是多少都可以帮帮你的忙。朋友当时这么说着。

出身于四国的他,和晴明一样,住在阴阳师宿舍中,同在一起进行修炼。他也是一名有着非凡才能的阴阳师,也从师于贺茂忠行。

虽然无论是预言,还是占卜,还是降魔伏妖,都不及晴明,但是单单有一样法术,远远超越了晴明。

“那是可以随意操纵人心的法术呀。我是不喜欢如此恶毒的法术。”

在遥远的西方大陆。在幽深的山林中,他们两个人都陷入了奇幻异境。那是介于天界和人间界狭小的夹壁。那是充满着神的气息的圣域。

在那里,他们两个人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个女子,自称是巫女。应该是侍奉神灵的巫女。”

那是有着安静眼眸的美丽女子。她是守护封闭根之国封印的大神的妻子。

“那里是神居住的地方,我们是怎么到达那里的,到现在我都不是很明白。想来,应该是那些帮助我们的妖灵们引导我们来的吧……”

妖,昌浩口中自言自语着。

在昌浩脑中浮现的形象,都是那些巨大的妖异。从小到大都被反复告诫的那些巨大的妖魔。

“……我想我是搞错了。我是必须一个人去的。”

一道暗影投射在晴明的脸上。

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朋友被巫女的容貌吸引而爱上了她。

对方可是神的妻子。永远的停留在这个地方,侍奉大神,守护连接根之国道路的封印。这就是她的责任。

“我劝了他好几次,但是根本听不进去。此时,在我不知道的一个地方,他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智铺’的宫司。”

晴明他们往来与神界和人间界。晴明的朋友痴狂的爱恋着那个巫女,逐渐的相思成狂。

而就在这样的朋友的耳边,那个叫做智铺的宫司,一直在挑唆着。

“巫女,是被囚禁在黄泉的。如果谁喜欢上她的话,就要背上永劫不复的重罪。虽说她是神的妻子,毕竟也有着爱恋之心,所以——”

蜷缩在一旁的小怪的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了。前爪紧紧地抓起地板,摇晃着。

“后来……我朋友和巫女一起消失了。”

晴明曾经拼命的搜寻着。巫女是必须永远的停留在那个世界的。黄泉路的封印正因为巫女的存在,所以才有着永远的效力。

不出所料,封印失去了效力,黄泉的瘴气从不知是谁打开的穴口中涌了出来,覆盖了整个大地。守护封印的妖灵虽然拼命的吞噬着瘴气,但是如果不从根源的根除的话,他们的力量也总会有一天用尽的。

必须要找到巫女。还有那个同时消失的朋友。

找了又找,连十二神将也全体出动,晴明终于找到了朋友的踪迹。

晴明闭上了眼睛。

“——那是在积满雪的深山中。”

季节是寒冷的冬天。

为了守护圣域,周围的山脉都包裹在深深的积雪中。

晴明的朋友就在那里。只剩下一半精气的样子,两眼发光的盯着晴明,说着令人恐慌的言语。

“那是如同召唤诅咒一样的令人恐惧的言语。而且,那个家伙还向我展示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强大灵力。”

——我得到了力量。

——智铺宫司为了帮助我,而给我的力量。

——可是即使如此,巫女她还……

晴明至今对于当时的一幕仍旧记忆犹新。

抬头向天发狂地笑着的朋友那种痛彻心脾的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只有成为能够翻天覆地的王才可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如果是神的话,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此才选择了我呢——

为什么巫女没有和你在一起。

晴明问着。而朋友却用发狂的眼神看着晴明。

——走了……在我不能够到达的地方,永远的……

当时朋友告诉晴明,为了守护封印,巫女消失了。而且,也正如朋友所说,地上的瘴气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晴明睁开了眼睛,看着小怪。

一直蜷缩在一旁的小怪。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无论是对晴明也好,小怪也好,都是一段痛苦的经历。

“…………我的朋友开始攻击我们。很明显,是受到了其他力量的作用。那是可以和神匹敌的力量。或许这就是那个叫做智铺的宫司给予他的力量吧。”

十二神将都被困住了,而且从来没有见过的妖魔也开始袭击晴明他们。那是由于黄泉瘴气而导致变异的妖魔。

和神将们被迫分开的晴明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朋友。在如此惊人的力量面前,晴明所有的法术都不起作用了,在束手无策的千钧一发的时刻。

“这个时候,红莲奋起全身的灵力,打开了束缚。”

而且,也只有红莲一个人得到了自由,为了守护晴明,他从妖魔的包围里突围而出,站到了敌人的面前。

但是,作为十二神将,不被允许伤害人类。所以,红莲也只能躲避敌人的攻击,保护着晴明而已。

“我呀,当时也忘了。因为我不喜欢所以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法术。而且,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家伙会在这种地方,使用那个法术。而且,红莲毕竟是有着神格,总不至于……”

困住对方的灵魂,封闭对方的五感,任意的操纵对方,这种恶毒的法术被成为“缚魂”。

昌浩不由得停住了呼吸。

慢慢的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怪。小怪就那么的蜷缩在地板上,连动都不动一下。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在贵船山的大雪中小怪说的话,又再次回荡在昌浩的耳边。

“丢下了我和中了缚魂术的红莲,我的那个朋友就逃之夭夭了。”

昌浩再次看向晴明。自己的心脏开始敲响了警钟,恨不得现在就逃出去,不要再听晴明说话。

“神将的力量,远远的超出了我的预想。像一块破布一样的被扔在那里之后,红莲就被封锁在了炎火之内,我都觉得可能挺不过去了呢。”

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将当时的惨状一笔带过,晴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在那里,总算把青龙他们解救了出来。实际上当时的情形非常的险恶。”

红莲的炎火简直就要把晴明给吞噬了。这样的场景就在众多的神将面前上演着。对于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红莲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神将还是一无所知。

“可是也几乎就在同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加诸在红莲身上的缚魂术被解除了。然后,清醒过来的红莲看到的就是,吞没在炎火中的我,和惊愕的天后他们……,这真的是万幸。要不然的话,即使知道红莲正处在诅咒当中,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之后,红莲发出了一声凄烈的惨叫,当场消失掉了。

瞥了一眼红莲,晴明眯起了眼睛。

“我的朋友的名字,就叫做夏岦斋。”

晴明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

如果当时没有带他去的话,就好了。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那是即使当时中伤自己是妖魔之后的流言甚嚣尘上之时,也没有任何顾忌的和自己打招呼的青年。当时他提出要和自己同行时,晴明真的很高兴。

沉默了好久的昌浩,为了确认一件事情,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是那个夏岦斋操纵了红莲,差点把爷爷杀死了。”

差点杀死。

晴明眨了眨眼睛,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是个死结了,千真万确的就是差点被杀死。

果然如此呀。昌浩点点头,看向小怪。而且。

昌浩突然抬起了手,向着蜷缩在地板上的小怪的后脑勺扇了过去。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攻击,小怪在被打倒了之后,马上蹦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昌浩。

“为,为,为什么?”

昌浩横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

“——真丢人。”

对于意想不到的回答小怪哑口无言,不一会,浑身颤抖着,嘴里发出如同来自地底的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小怪向昌浩咬去。

“话虽这么说,可我当时可是拼尽全力来保护晴明的!消耗过度的人总是会有些可乘之机的吧。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怎么会那个样子,可恶!”

“可是小怪你不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吗!就算是,也不过只是挂名的而已,你不是还是神将吗,你可不要学人类一样输给别人呀!”

“‘就算是,也不过是个挂名的’,这句话还是你这个冒充阴阳师的半吊子留着好了!”

“你说什么!”

“有什么不服气的吗,你这个晴明的孙子!”

“不要喊我孙子,你这个怪物!”

“我可不是什么怪——物!”

叽叽喳喳激烈的唇枪舌战,就在空中展开了。在一旁哑口无言观战的晴明看到自己的孙子和小怪的争吵,露出了些许微笑。

真是的,又来了。

为什么自己的这个孙子,就能够激得平日里非常豪爽的红莲跳脚光火呢。

一直默默听着晴明回忆的小怪,正和自己回忆着原本很痛苦的经历。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塞住耳朵闭上眼睛,封闭心门,来个不管不问的好。

翻新着花样斗嘴的昌浩和小怪,或许是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词来了,渐渐的停了下来,只是互相瞪着对方。

晴明啪啪的拍了拍手,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

“好了,你们两个完事了吧。那我们回归正题好了。”

昌浩生气地开了口。

“等一下爷爷。那个夏岦斋…………?”

小怪微微的伸了伸懒腰。晴明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接着说道。

“死啦。夏岦斋,当然早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青龙和天空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夏岦斋应该已经死了。

是这样吗,对于自言自语的孙子,晴明点了点头。

“那老套的故事到此结素了吧。”

昌浩和小怪调整了一下坐姿。此时,晴明的表情变得严肃非常。

“必须找回攸子内亲王殿下,封印瘴气穴口……或许,隐藏在风音背后的幕后黑手就是智铺宫司。那个为了消灭巫女,挑唆着夏岦斋,打穿了瘴气穴口,粉碎了黄泉路封印的家伙。”

晴明的眼眸闪烁着严肃的光芒。

“那个早在五十年前我就应该打倒的男人。”

找回攸子内亲王殿下,夺回瘴气穴口并把它封印。

但是,攸子和风音现在在何处呢。

深夜走出皇城的昌浩,和小怪并排走着思考着。在他的身旁跟随着的是十二神将中的,太阴和玄武。

“虽然爷爷告诉我要找到瘴气的穴口,可是怎么做才好呢?”

“占卜一下不就好了。那个家伙如果认真起来的话,什么算不出来呀。”

听着小怪事不关己的说话,昌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我们为什么出来呢?”

昌浩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走在后面的太阴嗖的探过头来。

“如果有那些被瘴气包围的怪物的话,要把他抓回来,带到瘴气穴口那里去。”

这真是一个充满着变数又非常危险的方法。

太阴就这么漂浮在空中,突然也扭头说道。

“不是经常有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昌浩你那么年轻,也该多锻炼锻炼。”

虽然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得多,可实际上,太阴比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不知要多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所以,太阴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但是,昌浩总是觉得有些无可奈何,有些事情似乎有些说不通。

看着一直嘟嘟囔囔的昌浩,一直沉默的也短短的说了几个字。

——那同步试试怎么样呢。

昌浩停下了脚步,扭头向后面的看去。同时和玄武也显出身形。

被黑色的长布缠绕的,静静的低头看向昌浩接着说道。

“孩子的内心非常的纯粹而有力量。你沉下心来捕捉一下公主的喊叫,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这么说来,也就是说,因为我也是孩子,所以比较容易和公主的波动合拍的意思吗?”

看着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的昌浩,玄武双手叉腰的眨了眨眼睛。

“至少不能说你是个大人吧。”

“虽然不能说你完全是个孩子,但是以你的年纪而言正是不上不下的时候。”

对于小怪的话,太阴表示了同意。

“就是这样的。所以,的提议或许真的管用。因为你那不上不下的年纪或许真的有用呢。”

“真的不知道你们这是对我的夸奖还是讽刺呢。”

昌浩虽然对于刚才的提议整个是摸不着头脑,但是总比不知道做什么的好,所以也就开始结起手印来了。

“哪唔嘛皓嗖唠吧哑哒,瞠嘎嗒呀哪嗒……”

昌浩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心境沉了下去。啊啊啊,就是这样的。似乎可以听到夜间巡逻的心声,自己的灵觉一点点地向四周扩散。

紧闭的双眼里密布的黑暗,似乎可以看清遥远的远方。

从什么也听不到的黑暗对面传来的没有声音的声音。

“…………”

从一心一意吟唱真言咒语的昌浩的全身,散发出肉眼看不到的气。纯粹的心境一点点的扩散,捕捉着听不到的声音。

不久,一丝微弱的声音拨动了心灵的琴弦。

——……嘛。

“——!”

昌浩睁开了眼睛。找到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昌浩迅速的环视了一遍周围,操纵着心中的那根线。

脖子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凝神细听,昌浩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他们现在就在土御门大街。昌浩听到的声音,来自西方。

那是敲击着昌浩心脏的东西。在大街的前头一个不可能发现的角落。

“喂,喂,那个……”

昌浩看着小怪。小怪也用它晚霞般的眼眸凝视着西方。

,太阴和玄武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如果要藏在一个不可能发现的地方的话,一定是个很难寻找的地方。”

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

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有着安倍晴明制造出来的神圣结界的守护。而且还有从建造这座都城开始就已经开始建造的为了守护这些神之末裔的肉眼看不到的墙壁。

“我们过去看看吧。可能就在那个地方。”

太阴手指的前方,这是皇宫所在,正在赶修的内宫。

昌浩抬脚向着那里跑去。

虽说是在夜幕的笼罩之下,但是如果想不被人发现而进入皇宫大内的话并不容易。所有的城门都点着火把,而轮番守护的门卫把守着城门。特别是在目前北极星暗沉、天皇病卧的非常时期,把守更为森严。

昌浩的身份并没有高到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所以,想要进宫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完全不了解皇宫大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昌浩只能在宫墙附近转来转去。

“首先怎么进皇宫就是一个难题。一来或许我们判断错误了,二来如果被人发现了的话,也很难脱身……”

“如果发现不了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好啦,我们走吧!”

突然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如果注意的话,就会发现昌浩就身处在太阴的龙卷风里,被卷上了天空。

“哇!”

昌浩在空中睁不开眼睛。两脚也不能着地,脑袋里咕噜噜地乱翻,让人想吐。

突然风就这么消失了。

昌浩摔了个四脚朝天。冲击的力道从后背一直传递到前胸,一瞬间,昌浩都喘不过气来了。

“……疼疼疼……”

事发突然,昌浩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起来,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发现有些半蹲看着自己的玄武、没有一丝笑容的、精神地打量着四周的太阴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哎,小怪呢?”

听到一声呻吟的声音,昌浩扭头看去。在昌浩摔倒的地方,小怪大字形的趴在那里,似乎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怪当成垫背的了。

“哇,不好意思了。”

“唔——”

慌慌张张地将小怪抱起来的昌浩,再次认真地打量起四周来了。

只有一个字,黑。没有一丝人气。

慢慢的走了出去。四周漂浮着新鲜树木的香味,到处都是堆满的木料。

之前什么时候听说过单单是建筑物外观的话,已经完工了什么的。

“这是清凉殿吧…………”

看着一边感叹不已的昌浩,小怪有些吃惊。

“只不过是清凉殿的外观,就能让你感慨成这个样子吗?”

“那是因为这里可是以我的官职,即使是一生也不可能来到的皇宫大内呀。”

真的是毫无危机感的无聊对话。

听着昌浩和小怪无聊对话的太阴和玄武在一旁偷偷的聊着。

“喂,那个真的是腾蛇吗?那个腾蛇,真的是我们的腾蛇吗?”

太阴所了解的腾蛇,可是一位拥有着无边法力的,生活在地狱业火中的,能烧尽一切的凶将呀。经常是冷酷的表情,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如果和他接触的话,他就一副要劈了你的凶恶的眼神和脸色。

可是现在。

“不是真的吧。一定是什么弄错了。一定是被晴明给骗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个腾蛇一定还在异世界里呆着的吧。”

直直的指着小怪的太阴就这么斩钉截铁的下了断言。

“这个没有丝毫紧张感的动物,不可能是那个和他完全相反的冷酷暴躁的腾蛇那个家伙的!”

太阴的判断之所以能够受到大家的认同,是因为昌浩和小怪的对话一字不差的传了过来。

被昌浩抱在手里的小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被你说得好惨呀。”

“太阴,他真的是腾蛇。”

“不要再说了。”

看着马上就反击的小怪,太阴一副说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胡乱地看着天空。

虽然太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不过,玄武和还是拼命忍住没有开口。

静静的看着太阴和小怪的对话的两个人,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刷的一声扭过身来。

在清凉殿的正面,南面的院子。在它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从那里吹来的狂风,不断地向天空飞去。

仅仅比他们晚了一会,昌浩也注意到了这个事情。视线划过黑洞的太阴,夸张得弯下了腰。

“你们看,我们果然没有找错。”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在一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的时候呀。”

小怪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就这样子摆低自己的姿态,作着战斗的准备。

也拿出了银枪。太阴的周围也出现了空气的漩涡。

昌浩穿着的狩衣被太阴的风吹得上下翻飞。在风中,夹杂着浓重的瘴气,贴着昌浩的后脑勺飞向了天空。

一下子昌浩全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在南院出现的黑洞里,慢慢地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个东西,昌浩认识。那是在贵船山被打倒的那个怪物。自己的背部感到一阵的发凉。

原本生活在都城里的怪物统统都不见了。很多的小妖也没有了踪影。简直就像是藏在了某个地方一样,在都城找不到一丝半点的妖气。如果说消失了的话,那他们在哪里呢。

“莫非,这些妖怪,都隐藏在瘴气的穴口中……!?”

就在昌浩发愣的一瞬间,瘴气的穴口突然变大,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吞没了。

用轮盘占卜瘴气穴口所在的晴明,突然停止了动作。

昌浩等人出门也已经差不多一刻钟了。现在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朱雀。”

立刻在晴明的身旁出现了十二神将中的朱雀和天一。默默的抬头看着晴明的朱雀和微微低头的天一。

晴明扭头看向他们二人。

“太阴他们的气息,你们能不能捕捉得到?”

之前还能够些许感觉到的神将们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即使是隐身了,但是只要他们还在人间界,他们的神气就会传达到晴明的身边。因为签订了主仆契约的关系,所以这是无法改变的。

难道是回到了异界,或者被其他的空间给吞噬了。

受晴明之命和昌浩一起行动的神将们不可能回到异界。那么难道是到了什么其他的空间吗。

捕捉他们气息的朱雀和天一,过了好久才一副严肃的表情回报道。

“……似乎是被吞噬了,气息消失了。”

“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一丝太阴的风的轨迹。现在似乎还可以追得上。”

那么的话,晴明再次回到轮盘的面前。虽然是占卜的一半,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方法。

“有种不祥的预感呀…………”

思考着的晴明,用手敲击着桌子,呼唤出了青龙和天后。

吩咐他们两个人守护自己的本体,晴明使用着离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从自己的剥离开来。

二十五岁左右的晴明,扭头对朱雀和天一说道。

“和我一起去追昌浩他们。”

小怪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浓重的瘴气仿佛固定了一般,像坚硬的岩石覆盖在自己的脚边。到处都是隆起的石块,很难一下子看得很远。

小怪的全身发出绯红色的斗气。一瞬间,就恢复到自己的本体,红莲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看不到昌浩的身影。

似乎是在被黄泉瘴气穴口吞没的瞬间,彼此都分散了。

其他的神将似乎也分散在各处吧。无论是谁都好,如果有一个人在昌浩的身边,自己就放心了。

红莲谨慎的打量着四周,慢慢的前行。

这是一个黑暗的、似乎没有尽头的空间。这和之前将昌浩拉进去的异世界——那个由穷奇制造出来的世界很相像。

无论哪里似乎都没有尽头,而相反,其实也可以把它当成很狭小的一个空间。

红莲停住了脚步。

有风吹了过来。浓重的,腥臭的风吹拂着自己的肌肤。红莲总觉得这种风似曾相识。

突然,他那金黄色的眼睛睁开来了。是的,自己认得这种风。

“……这里是天界和人间界的……夹层……”

那个巫女所在的世界。在那个地方,那个连接着黄泉的坡路上,从正在解除封印的地方吹来的风,和现在的这个一模一样。

红莲突然想起了百足怪说的话。

胎动越发的强烈了。在比黑暗更深的根之国——

说完经常让自己不由自主想起来的那句话,就慢慢地消失了的那个巨大的妖异。

“……妖异……”

自言自语着,红莲不由得一愣。

巨大的妖异。像百足怪和大蜘蛛一样的妖异。

那个五十多年前拜访晴明的,守护大神之妻——那个巫女的巨大的蜥蜴。

天狐和人类的儿子,安倍晴明呀。请用你无上的法力救救我们的巫女吧——

“难道说,那个百足怪和大蜘蛛也是…………”

红莲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那个时候的情景瞬间在自己的脑子里闪现。

那个站在雪中,面临着生死关头的安倍晴明,在要向晴明发动最后攻击的岦斋的面前,自己挡在了晴明的身前。

绝对不能让晴明死去。

那是给予了自己红莲之名的最重要的人。给了被人视为凶将而讨厌的自己一个如此温柔的名字,将手伸向自己,温柔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的晴明。所以绝对不可以。

岦斋对此嗤之以鼻。

——是吗,晴明真的如此的重要吗。这样的话……!

“——十二神将,腾蛇。”

没有任何腔调的清澈声音,吟唱起了红莲的名字。于是,一股肉眼看不到的邪恶的力量,将红莲牢牢的锁住了。

“什么……缚魂…………!?”

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架到了不能动弹的红莲的脖子上。单单是接触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沉重的东西,袭击了红莲。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就在自己身后响起的声音,明明都没有什么感情,但却让人感到一种恐惧的寂静。

单单用一句言灵咒语就将红莲困住的风音,眼眸闪烁的怒火出卖了她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风音用她那饱含感情的眼神死死盯着红莲。

风音的左手紧紧地握在胸前。手里闪闪发光的皮带伸向了红莲的脖项。

“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神将腾蛇。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忘了你做了什么。”

眼前的黑暗突然就消失了。展现在红莲金黄眼眸里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大片的雪花飘落了下来。落在地面的积雪随着狂风飘舞在空中,和天空落下的雪花混杂在了一起,时不时地将人的视野闪耀出一片银白。渐渐的,风慢慢的小了,而从天而降的雪花也慢慢的少了。

红莲从来没有将眼睛睁得那么大。

在雪地上有着一个人影。不,不是一个。因为两个人影重叠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像是只有一个人。

突然两个人影就这么的分开了。其中的一个缓缓的倒了下来。从那个身体里面喷涌出了鲜红的雪雾,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了深红。

红莲从喉咙的深处颤抖的挤出一声嘶吼。

“…………你…………究竟…………”

对于这样一种呻吟似的询向,风音似乎无法承受一般的歪了歪头。

“我…………”

那个倒在雪原上的身影。红莲低头打量的那个身影,手里握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个东西慢慢的滑落在雪地,发出了一声闷响。晕染在雪地上的血迹仍旧不断的在扩散着。

啪哒啪哒往下滴的鲜血将双手染红了,而身后的鲜血则将全身也染得通红。

在红莲的面前,是满身鲜血的神将“腾蛇”,抬头望天——

金色的眼眸冰冷没有感情。僵立一旁的红莲的耳膜里,冲击着风音悲痛的嚎叫。

“我,就是你亲手杀死的榎岦斋的女儿…………!”

在红莲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红莲无神的双眸呆呆地看着半空。

“是你杀死的!我的父亲,亲手被你给撕裂,掏出了他的心脏,被你如此残忍的给杀害的!”

红莲突然全身一紧。

心脏被肉眼看不到的枷锁给束缚住了。每次面对这个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从自己的喉咙中冒出无声的悲鸣,胸口也阵阵发闷。

风音用手紧紧握住垂在胸前的勾玉,另一只手握着那个细长的腰带上缀着的东西。手心一用劲,那个东西就轻易的碎掉了,从里面流出了粘稠的东西。

风音将这个东西按在了跪在地上的红莲的脸上。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而粘在自己脸上的东西让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腾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这可是你掏出来的我父亲心脏上的血。”

将孤身一人的风音抚养长大的宗主告诉她这是她父亲的遗物。

宗主告诉她这是为了让她自己亲手报仇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你这个双手沾满人类鲜血的神将。就把你的鲜血当成是打破黄泉封印的钥匙好了。”

风音笑着,但是却给人一种在哭泣的感觉。

“为了彻底打破施加在千引磐上的道反大神的封印,要把你作为阵眼的诱饵。这可是我们宗主的命令。”

攸子也好,被打穿的瘴气穴口也好,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红莲的双眼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是的,那个守护封印的巫女,那个让岦斋相思成狂的巫女,正是道反大神的妻子。

道反大神是栖息在隔断人间和根之国通道的千引磐上的神灵。而封闭黄泉路的封印,正是这个灌注着大神法力的千引磐。

这个石盘是打不破的。如果不是神的力量的话。如果不用神的鲜血的话,是打不破的。

五十年前消失的巫女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红莲的脑海里。

在僵立着的红莲的耳边,突然传来冰冷至极的安静的声音。

“为了召唤黄泉军队,就必须解除道反大神的封印。”

因为那是宗主的愿望。

风音的双手放在红莲额头的金冠上。

“你犯下了绝对不会消弭的罪过。这就是你的报应呀——!”

在带有诅咒的鲜血碰触的瞬间,晴明施法所做的金冠应声而碎。

昌浩看了看四周。

“小怪——!还有玄武、太阴他们哪去啦?”

昌浩竭尽全力叫着,可是并没有回音。这里好像很宽阔的样子。

昌浩轻叹一声,有些泄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和大家走散了。

从黑暗的另一方飘过来的风,伴随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厌恶感。和在贵船打倒的妖怪的表皮很相似。

在风吹的方向,连接黄泉的瘴穴敞开着。

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昌浩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一边走路。脚下凸凹不平,一不留神就差点绊倒。

随处都是像岩石一样的隆起。虽然细节上有点区别,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让人联想起那个时候。

“……能不能回去啊?”

那个时候,红莲还有都来了,就连青龙也来了,是天一打开连接的道路把我们带回人间的。

“……咚。”

昌浩慌忙敲打了一下胸口。看了看衣服的下面,可以看到挂在钮扣上面的香袋。

“太好了。敏次老说我有什么失物之相,害得我还担心丢了这个呢。”

不对等等。也并不是说一定会丢香袋啊。

“对了,像丢衣服啊,丢鞋子,这种事也是会有的啊……?”

昌浩停住了脚步。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

仔细侧耳倾听,好像是从岩石后面传来的。

昌浩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蹲在阴影里的一个小孩子。

穿着浅色单衣的小女孩。头发的长度大概到腰间,看起来比太阴年幼。

“攸子公主……?”

轻轻地叫道。少女突然抬起头来。看到昌浩好像有些胆怯地缩起了身子。

“你是公主殿下吧?我们一直在找你,咱们回去吧。”

“……回去……?”

昌浩点了点头。

“是啊。皇上和中宫娘娘都很担心您。请您赶快回去,让他们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样子,使他们安心吧。”

哇,差点咬到舌头。

昌浩一边使用着平时不太习惯用的敬语,一边在胡思乱想。要是小怪也在的话,肯定会被他取笑的吧。

攸子直盯盯地看着弯下身伸出手的昌浩,突然转过身低下头去。

“……骗人。因为母亲大人,她只知道疼弟弟敦康。”

而且,少女用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

“风音也不在了。是因为我老是任性,所以……”

肯定开始讨厌我了。她本来对我那么温柔,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因为我是一个父母都懒得给予关心的孩子。

昌浩一边缩小和攸子之间的距离,一边用一副严肃的表情思索着。

对方是公主。必须选择不失礼的用词。

——这样的话,话都不会说了,所以还是不装腔作势的用什么敬语了。而且,以后基本上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一次面了。

这样仔细思考了一下,昌浩弯着身子说道。

“……我跟你说啊。不疼爱孩子的父母,大概不会有的哟,大概……”

“大概?”

看着孩子噙着眼泪问自己,昌浩慌忙摇头。

“不,是绝对没有,因为每个孩子都很重要啊。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可是父亲大人还有母亲大人都是一样地疼爱我们哦。”

当然了,如果谁得病的话,可能会对这个人更关心点。

“但是,在心底,肯定都是同样重视和疼爱的哟。这是真的哟。”

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昌浩。

对着怀孕的母亲,攸子问过好几次。

——弟弟要出生了吗?或者说是妹妹?

不知道啊,母亲微笑着回答道。

——不管是男是女,对妈妈来说都是重要的孩子。公主,和你一样重要哟。

一样的,重要。

——你出生的时候,大家都想着要是皇子就好了,都很失望。可是,我很高兴。真的,能够平安出生真是太好了,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听到你呱呱坠地的声音,心想真是太好了,是个健康的孩子呢,终于放下心了。

——所以,公主你也向神祈祷吧,说希望妈妈能生个健康的孩子……

如果你祈祷的话,肯定会生一个特别喜欢你的健康的孩子哦。

那样的话,你就好好疼爱他吧。叫他的名字,对着他笑,把他抱紧。

以我爱你的方式,你也来爱这个孩子吧……

从睁开的眼睛里落下泪来。

“……想见母亲大人。”

攸子的脸都哭得皱成一团了。昌浩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攸子开始抽抽答答地哭起来。

“想见妈妈,想见妈妈,想见妈妈……”

“嗯,是啊。咱们回去吧。”

寂寞,寂寞得连心都要荒凉了。只是悲伤的心被利用而已。

“……嗯,回去的路在哪边呢?”

在扫视四周的瞬间,突然听到一个紧张的声音在回响。

“昌浩,快躲开!”

突然一阵疾风把攸子和昌浩托起。昌浩在仓促间把攸子揽进怀中。

两人刚才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妖怪。

“太阴!”

昌浩在寻找太阴的身影。如果她在的话,说明其他的神将也在。

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银色的东西一闪。抱着攸子的昌浩刚一落地,翻身的妖怪就被银枪断为两截。

从四面八方吹来妖气。从脚下爬出来被粘乎乎的表皮包着的

妖怪,都以昌浩和攸子为目标跳起前脚。

“啊,真是的,真是没完没了!”

太阴含着怒气,把右手一挥。生出的镰风横成一字形状,把那些妖怪拦腰切为两段。由于惯性继续接近的妖怪们被太阴用龙卷风击退。

“别再过来啦!”

随着一声怒吼太阴把妖怪击飞,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昌浩。

“没事吧?!……啊,那,那是谁?”’

“是攸子公主吧。目的达到了。,准备回人间的路。”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站立在昌浩旁边的玄武冷静地判断道,和无数妖怪用银枪战斗的简短地回答道。

“看看情况再说,笨蛋。”

“玄武,你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也过来帮点忙吧!”

玄武装着与己无关的样子,故意无视太阴的责备的目光,说了一句。

“我可不擅长战斗。”

“那你就帮我看着点公主吧。”

昌浩把怀里的攸子推到玄武身边,也加人了战斗。妖怪并不是只有一只两只,从后面涌现出了无数只妖怪,所以和太阴的主张是对的吧。

“归命!一切如来!叱喝!破障!暴恶!一切障碍!催破!种子!”

昌浩手结刀印,咏唱的真言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回响。连周围的空气都变色了。冒出的灰白色灵气在缓缓摇摆,在下一个瞬间爆破。

“万魔拱服!”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妖怪们被一齐弹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把眼前的妖怪打倒之后还是没完。因为被黄泉瘴气包围的妖怪们源源不断地袭来。

黄泉的瘴气是死气。渴望生者的气息,为了吞噬生者的气息而蠢蠢欲动。

昌浩咬紧牙关。多数就等于无敌,指的就是今天的情况吧。如果没有个止境的话,今天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这一方。

“红莲,到底去哪儿啦……!”

如果用红莲的火焰的话,可以在一瞬间把这些妖怪化为灰烬吧。

昌浩双手结印,开始念真言。

“归命!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莲花珍宝!火焰!大誓言!”

突然昌浩停止了真言的咏唱。耳边好像有个身影掠过。

“……红莲……?”

在接着的一瞬间,被炽热的风所包围。

灼热的业火翻滚,燃烧的深红色火舌乱舞。火焰之蛇贯穿了妖怪们的身体,然后从内部爆炸。

粘乎乎的东西被烧焦,发出无法形容的臭味。让人差点窒息讨厌的恶臭。心情也变得很差。

昌浩拼命咽下涌到喉头的东西,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那些刚才还聚集在这儿的妖怪们在一瞬间被消灭了。到处都是冒着白烟的残骸,能够勉强抽动的表皮在垂死挣扎一般颤抖。

黑暗中,伫立着一个身影。在火焰消失的一瞬间,被照亮的身影浮现出来,随后又消失了。

“红莲!太好了……”

昌浩不知为何觉得安下了心。然后,眨了眨眼睛。

那个梦。

小怪越走越远的梦。小怪在黑暗中快步行走,不管怎样呼唤就是不回头。

心脏一下子变得冰冷。涌起不祥的预感,昌浩慢慢地挪动脚步。

“……红莲,咱们回去吧。快点……”

在黑暗中伫立的身影,开始缓缓迈步。朝着那个方向,昌浩加快脚步跑过去。

讨厌这儿。

难以形容的焦躁和不安在心中扩散。

攸子看到突然跑出去的昌浩,脸上现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的表情,离开了玄武的身边。然后,开始慢慢地走过去。

“风音……”

三个神将的视线集中到一点。

在攸子走去的方向,站着穿得破烂不堪,虚弱得几乎立刻就要倒下的风音。她在攸子快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风音!”

攸子受了惊吓,叫了一声。

另一方面,昌浩也在红莲身边停住了脚步。

咚咚,心脏狂跳不止。脖颈旁边感到有个冷冷的东西。

“……红莲?怎么了……?”

红莲金色的双眸,直直地俯视着昌浩。左眼旁边被一个黑色的东西弄脏了。

“你,受伤了?那是……”

话说到半截,昌浩突然睁大了眼睛。

红莲额上的金冠不在了。他曾经说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说,那是曾经坏过一次,后来拜托晴明施法重新修好的封印。

红莲狞笑了一下。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一阵战栗沿着昌浩的背爬上来。

昌浩打算再叫红莲一次,正要张嘴,发现红莲金色的眸子里闪现着残忍的光芒。

——刹那间。

一股冲击从腹部进去穿透了后背。

昌浩瞪大了眼睛。热。

“……啊……”

昌浩重重地出了口气。和这股气息一起,温热的东西从嘴角流出,滴在地上。

灼热的冲击,过了一会儿转变成剧痛。

冲击再一次袭来。一直好不容易支撑住身体的双膝,也力气全失,软了下去。在倒下的过程中,用缓慢的动作按住腹部,感到一股热热的东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扩散开来。

“……这……是……”

一瞬间双手变得鲜红,血流不止,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洼扩散开来。

在那个血洼当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落在了里面。

昌浩在朦胧的意识当中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变形了的块状物。被红色的东西弄湿了————

在逐渐消失的意识之中,昌浩听到太阴泣不成声的惨叫。

“……红……”

想叫的是红莲。

在视野被黑暗覆盖之前,嘴里叫了那个名字。

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太阴他们的意识只有很短的时间放在了风音和攸子身上。那是只有呼吸一次那么短的时间。

最先注意到的是太阴。从昌浩他们的那个方向吹来的黄泉之风,传过来一点铁锈的味道。

“咦……?”

铁?

转移视线的太阴看到了。

在昌浩的腰间好像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从那儿扩散开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有红色的东西滴落。

在明白了腰间长出的东西是腾蛇贯穿了昌浩身体的手指时,太阴发出了一声尖叫。

听到她惨不成声的惊叫之后,和玄武都像被弹起来一样转过身去。

手腕悬空,昌浩的身体失去支撑倒下去的样子,映现在他们的眼帘。

昌浩倒下之后就一动也不动。红莲用冷冷的目光俯视着慢慢扩散的血洼,随后放开了手里的东西。

那个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被染红了。和玄武很容易就猜出来那是什么了。

愕然的太阴用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那……莫非是……”

被染红了的变形的东西,是被挖出来切碎的,肉块。

太阴的声音颤抖了。她的身体在颤抖,一边哭一边叫道。

“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

红莲把被血染红的手放在嘴边,开始舔滴落的鲜血。从嘴边流下红色的一道。

太阴摒住了呼吸,和玄武也无言了,僵立不动。

红莲嘴角轻扬。

“……人类,真是脆弱呐。”

红莲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把昌浩的脖子提起来,又轻易地把昌浩的身体掷在地上。

“没有反应,真是没劲。”

在昌浩的身体接触地面之前,太阴的风阻挡住了。啪嗒啪嗒溅开的血滴把地面染得斑斑驳驳。随后,风包裹住昌浩,轻轻地降落。

玄武和太阴跑到昌浩的身边。

“昌浩,振作点!”

“喂,睁开眼,昌浩……”

仰面躺在地上的昌浩,腹部的衣服和肉一起被红莲用手剜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内脏。血出得很厉害,随着脉搏的震动就会激射出一股鲜血。背部可以看到从腹部贯穿的三个指孔。从那儿一直不停地出血,昌浩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该死,还能赶得及吗……!”

玄武双手放在伤口处,抑制住昌浩体内血液的流动。可是,即使现在能够止住血,失血还是太严重了。昌浩的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昌浩,开什么玩笑!快睁开眼吧,听到了吗……!”

“——没有用的,这个孩子会死的。”

无力的声音,击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回头看着风音。

在攸子面前快要倒下去的风音,面如土色,笑道。

“能够死在他那么信任的腾蛇手里,算是死也瞑目了吧。”

太阴用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神瞪视着风音。

“那,真的是腾蛇吗?你,到底对腾蛇做了什么?!”

风音痛苦地扭曲着脸,喘着粗气。一直在看着她,觉得有些异样。

为什么她会伤的这么重。被黄泉的瘴气包围的妖怪们这次应该是追随风音的才对。而且,她本来就拥有惊人的力量。竟然消耗到这种程度,到底是谁———一的双眸含有惊愕之色。他回头看红莲。

“莫非……?!”

“腾蛇已经不存在了。因为那是……”

风音话说了一半。灼热的风在击打的双颊。

下意识地翻动长布。具有灵力的长布好不容易才击退突然袭击的火蛇。

的手里出现了白银长枪。用枪击退袭来的火蛇,然后缩短距离和红莲展开肉搏战。随后扯开了脖子上的锁链。

由于反作用力被放开的锁链缠在了红莲的脖子上。红莲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了一下,然后凄厉地笑了一下。

“有意思。”

背上有冰冷的东西在移动。下一个瞬间,白热的斗气爆发了。

能够烧尽一切的地狱里的业火燃烧起来,把四周围住。好不容易才逃脱包围圈,但是还是不能完全抵御住冲击,单腿跪下。

红莲轻易地把缠在脖子上的锁链扯下来,看了一眼,露出兴味索然的表情,然后把锁链扔掉。

的额上浮现出冷汗。他的眼角里露出危险的神色。

“果然,腾蛇他……”

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凶将腾蛇。谁也不能相比的,惊人的神力。那个力量既酷烈又恐怖。那个火焰,会烧尽任何东西。

用枪支撑着站起身来,仔细观察着昌浩的情况。好歹还剩下一口气。如果现在不立刻回人间的话,昌浩会死的。可是……

咬紧牙关。没用的,自己打不过腾蛇。而且就算用自己当盾牌拖延时间,还是找不到回人间的方法。

红莲的嘴边浮现出嗤笑。沾满血的手轻易一挥。

火焰腾地一声扩散开来。注意到这一点的玄武在周围布下结界。

回头看了看风音。扩散的火焰一直蔓延到风音她们旁边。

而且在摇摇欲倒的风音旁边还有一个一边哭一边偎在风音身边的攸子。

风音注意到了红莲的火焰,好像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一般扭曲了脸。

“……那是……根之国的,尸鬼……谁也……阻止不了……”

风音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来,想要把攸子藏在自己身后。

“风音,风音,好难受啊……”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必须得布结界。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救攸子。

“……对不起啊,我明明知道你在拼命地忍受寂寞的。”

口中这样小声说完,风音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下了一道阻挡火焰的墙壁。

必须得利用她。但是,风音最清楚吞噬少女内心的黑暗。所以到了最后风音还是输给了未泯的感情。

——寂寞,寂寞。

那是和封闭在风音内心深处相同的东西。

腾蛇的灵魂被缚魂之术冻结,使之消失。现在寄宿在那个体内的是和瘴气一起从黄泉爬出来的,尸鬼。

尸鬼讨厌生者灵魂的光芒。喜欢玩弄并杀死生者之魂。

为了把尸鬼引到昌浩他们身边,风音把自己当作了诱饵。已经,连最后的灵力也用光了。

但是,还存在一点东西。那就是如风中之烛的残命。

已经手刃了仇人。杀害父亲的腾蛇已经不在了。

宗主实现了自己最后的愿望。

风音的愿望。那就是,解除道反的封印,连接黄泉和这个世界,救出被安倍晴明和腾蛇打落黄泉的母亲。

灼热的风袭来。地狱的业火轻易地击碎风音布下的灵力之壁。但是此时。

一个强有力的臂腕把她抱了起来。灼热的风击打脸颊。听到布匹翻滚的声音,闭上的双眸对面落下了漆黑的影子。

风音觉得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眼睛。覆盖眼睛的是夜色长布。

十二神将之一的抱起年幼的攸子和风音,用长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好不容易才抵挡住袭来的焰蛇。

全身在颤抖。胸中涌起一股暖暖的东西。抱着她的双腕和包围全身的神气是那么熟悉而温暖。

“,为什么……!”

啊,是这双手。

风音的脸感动地扭曲了。

温暖的手。强大的,帮助自己的手。

偎在身边的攸子在哭泣。简直是泣不成声。

害怕未知恐惧的孩子好小,好无助。

和小时候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所以不忍心不管她。

放下风音和攸子,把披在肩上的布扯下来盖在她们俩身上。地狱的业火继续蔓延扩展。用神力把火焰弹开。

瞪视着腾蛇。这离腾蛇的实力差远了。这个家伙是在戏弄自己。

“————凶魔风斩!”

突然,带有凄绝灵力的刀刃从不合常理的方向以腾蛇为目标突袭而来。遭受到意外攻击的腾蛇朝后方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褪去。

迸发的巨大的力量。

“晴明……!”

低声叫到。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说出其它的话来。

晴明愕然地凝视着腾蛇。

“红莲……!”

不对。那,不是自已所认识的红莲。红莲的火焰没有这么可憎。

那家伙手上沾满的,是什么。那个红色的东西。

“晴明,昌浩快死了!”

太阴的惨叫声贯穿耳膜。在视野的角落里,浑身都是鲜血的身影掠过。心脏一下子变冷了。无法言喻的恐怖和战栗传遍全身。

晴明慢腾腾地眺望着腾蛇。

双手赤红的、腾蛇的身影。

简直和五十多年前,杀死岦斋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红莲……你,犯了第三次罪吗……?!”

听到晴明沉痛的呻吟,腾蛇眨了一下眼,冷冷地嗤笑道。

“———一安倍晴明。”

“刷”的一声,长出了翅膀。风音一下子抬起头来。

双头鸦,不知何时出现,从空中飞落。

乌鸦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对晴明说道。

“怎么样,你的式神,已经变成了我的傀儡了。”

左边的乌鸦不断发出闷闷的笑声。

晴明瞠目结舌。

“岦斋……?!”

乌鸦只是在笑。好像很高兴似的。

左边的乌鸦瞥了一眼风音。风音闭上眼睛,颓庸地倒下去。

“……干得好。十二神将腾蛇被黑暗污染了。这样,黄泉的路就能打开了。”

“岂有此理!”

晴明大喝了一句,狠狠地瞪视着乌鸦。

“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说不会让我如愿?这才是梦话呢——走着瞧吧。”

乌鸦的嘴指向的是红莲。全身围绕着比黄泉的瘴气更浓烈更恐怖的妖气。

“尸鬼哟。”

腾蛇无言地回视乌鸦。乌鸦冷酷地命令道。

“用你的火焰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烧死。”

腾蛇残忍地笑了一下。

在朦胧的意识中,风音听到乌鸦的话。

把这里所有的人都————

风音缓缓抬起头,仰视着乌鸦。

左边的乌鸦接触到风音的视线可是没有任何反应。那个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冷酷的光。

咚的一声,心中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动。

风音的脸扭曲了。她懂得那种目光。那是,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之人的目光。

经常冷冰冰的、难以接近的、令人恐惧的宗主。他所需要的只是自己的力量。

——……你已经是个没用的棋子了……

也许是吧。不,说的对,就是这样的吧。但是,即使如此。

其它的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东西了————

“…………!”

握紧脖子上挂着的勾玉,她尽量压制住快要迸发的感情。

寂寞。冷。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我的父母都不在呢?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到底在哪呢?

一个人把身体缩成一团,不停地问自己那些疑问。

有人告诉自己,他们已经被杀了。

是安倍晴明还有他属下十二神将之一的腾蛇杀了你的父亲。

你母亲被安倍晴明推落在千引磐对面阳光射不到的黄泉。

所以才剩下你一个人。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借给你复仇所必需的力量。

从记事起,她所拥有的就是这块红色的勾玉。有人告诉她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为了活下去,必须把无法消失的寂寞转化为憎恶。为了变强。为了能够被别人所需要。

突然左边的乌鸦看了一眼风音,嗤笑了一下。

“回来吗,风音。回到我的身边。为了我把你最后的力量使出来吧。”

“…………”

咬紧嘴唇,风音摒住了呼吸。没有别的选择。

风音拉开一直偎在身边的攸子。注意到在看着她。

“把这个孩子……”

“你……”

左边的乌鸦低声呻吟拍打翅膀。一直沉默的右边乌鸦张嘴说道。

“你要是不回来的话……”

“胡说!”

条件反射般地叫道。那是谁也没听过的,饱含着激情的叫声。

风音挣扎着站起身来。右边的乌鸦激烈地鸣叫着。左边的乌鸦用冷酷的目光看着风音,一句话也不说。

为了留住朝后退了一步的风音,伸出手去。

“风音,等一下……!”

握紧勾玉,风音用悲痛的双眸看了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双肩上,双头乌鸦落下。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左边的乌鸦张开嘴,大声嗤笑。

一直在贵船山中寻找瘴气根源的大蜘蛛,突然感到如同被雷击似的冲击。

“怎么了?”

听到高淤的询间,大蜘蛛身体颤抖。

“巫女的……气息……”

“你说什么?”

穿在皇宫正中间的瘴穴,大幅度地摇动。

“瘴穴之中————!”

大蜘蛛翻了个身。

瞬间消失了踪影的大蜘蛛留下零星的妖气,暂时漂浮在磐座周围,随之消失。

高淤耸了耸肩闭上了眼睛。

“……道反的这个守护妖,真是的。”

为什么那么甘愿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呢。

“你难道不也是吗?”

应该和大蜘蛛同样感受到了巫女气息的大百足却纹丝未动。

它像雕像一样沉默,一直凝视着穿过京城中心的瘴穴。

视线转回京城,高淤眯起了双眼。

“瘴穴关闭了吗。但是,上天所制定的法则,却被同一人破坏了三次。”

人类果然能承受这种重负吗?

高淤仰望苍天,嘴角轻扬。看到的是被云覆盖的另一方。

“啊,北极星回来啦……”

攸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起身巡视屋子四周。屋子里空得令人奇怪,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如果是平常的话,早就可以看到女官们的身影。但是,她却不是对此有疑问。

“…………母亲大人。”

攸子跑到母亲所在的和对屋相连的偏殿。

挑起帘子的女官看着许久未见的晴空,眯起了眼睛。

“啊,真是个好天气呢。”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最近一直卧病在床的主人,女官微微一笑。

“中宫娘娘,太阳真是让人觉得舒服呢。稍微通点风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还有些憔悴,中宫定子勉强起身倚在旁边的扶手上。

“在这儿,就可以了。”

为了方便通风把板门和拉窗都打开了,为的是替换掉浊闷的空气。

一直在眺望连接西面对屋的偏殿的定子,发现那个穿浅色衫子的小女孩跑过来的身影,开始淡淡地微笑。

少女藏身在板门的阴影里窥探正房里的情况,一和定子的眼睛接触,就立刻藏了起来。

一直在看着她的定子笑意更深了,随后伸出手去。

“公主啊,你怎么了?快过来吧。”

攸子听到她的召唤小心翼翼地现出身影,怯怯地走过来。

一直走到扶手的饮子,扫视了一下正房。

“…………敦康呢?”

“在那边的厢房睡着呢。有乳母在照顾他,所以不用担心。”

这样说完之后,定子用双手捧住攸子的脸蛋。

“让你担心了哟。公主,好久没摸你的小脸了。”

因为得了病,觉得污秽,所以定子尽量忍着不见孩子们,也不接触他们。

攸子仔细看着母亲的脸,眼睛湿润了。

“……母亲大人……见不着攸子,觉得寂寞吗?”

“是啊。”

“是真的吗……?”

攸子用有些颇抖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定子抱紧攸子,连连点头。

“怎么可能不寂寞呢……?”

闻到母亲身上令人怀念的香味,攸子被一种刺激鼻腔痒痒的温柔感觉包围着。在母亲的怀里开始大声地哭泣。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女官也觉得胸中涌起一阵感动,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之后突然抬起脸,回头看了看西面的对屋。

“这么说来…………”

一直跟随着攸子的那个年轻女官不见了。”…………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官开始搜寻她的记忆,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昌浩茫然地睁开眼睛。

“……昌浩,你醒了吗?”

好像在观察昌浩的情况似的,彰子一直在盯着昌浩。

昌浩觉得有些眩目似的眯起了眼睛。

“……彰子,我已经好了。”

彰子终于放下心来,眯起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在朦胧的记忆中,昌浩用好像呓语的口吻一直在说着什么。

“……我……做梦了哟。”

嗯,彰子点了点头。

“在黑暗中,小怪一直向前面走着……”

无论怎么拼命叫他,他也不回头。

“我明明一直在叫他,拼命地在叫他,可是……”

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到底是为什么。

轻轻地动一下身,可是腹部却刺痛起来,简直令人窒息的剧痛。

那使得梦更快地醒来。昌浩完全睁开了眼睛。

“……并不是梦……”

没有。

昌浩凝视着天井。

在黑暗之中。在产生黄泉之风的瘴穴中,寻找攸子。

出现了无数个妖怪来袭击自己,红莲的火焰把它们瞬间打倒。

看着走到他身边的自己,红莲笑了————

突然视野中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

啊,昌浩眯起了眼睛。不对。果然还是梦。因为这个白色不是……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振作点哟,晴明的孙子。”

强忍着痛苦转动脖子朝四周看,搭在书桌上浅色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摇动。那,造成了错觉。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把板窗打开了……你觉得冷吗?”

对着询问自己的彰子,想回答说没关系的。可是昌浩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注视着昌浩的彰子眼睛里落下泪来。

从脸颊上滑下,啪嗒啪嗒落在膝上,被衣服吸收了。

昌浩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彰子,别哭哟……没关系的……”

想伸出手去,可是身体稍微一动腹部就一阵剧痛。喘不过气来,每次都会晕过去。

“很快就好了,别担心。知道了吗……?”

在彰子点头的同时,泪也滑落下来。

昌浩觉得有些眩目似的一直在看着。

“晴明,昌浩醒过来了。”

那个神将倚在开着的板窗上,抱着胳膊,斜着站在那儿眺望室内。

主人安倍晴明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太操劳了,晴明明显地看起来有些疲惫。

但是能够感觉到他在尽力不表露出来。

在他周围,十二神将都静静地守在他旁边。

倚在墙壁上,保持单腿站立姿势闭着眼睛的。因为平常就不把感情表露在外面,所以很难判断他现在在想什么。

在他旁边是盘腿而坐的玄武和抱膝而坐的太阴。

平常一直在晴明旁边的天一和天一旁边必定能看到的朱雀都不在。

晴明扬起脸。

“在异界的天一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时好时坏。一不小心的话,天一就会死。”

离开板窗踏进室内的那个神将依然抱着双臂。

“————这样,昌浩也保住了一条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腾蛇会落到敌人的手里,能不能给我概括地说一下。”

※※※※※

和晴明一起出现在瘴穴的天一和朱雀,看到浑身是血的昌浩,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昌浩已经是气若悬丝。虽然玄武已经帮他止血了,可是在此之前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

腹部的肉被残忍地挖去,可以看到内脏。内脏也到处都是伤,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拯救的。

太阴抬头看着天一。

“天一,快点……”

朱雀拦住了正要点头的天一。

“不行!”

“朱雀?!”

看着瞪大眼睛的天一,朱雀用燃烧一般的目光看着天一,从背后抱紧天一。

“不行,如果把这个伤转到你身上的话,阿天,那你的命也会危险了!”

玄武和太阴都大吃一惊摒住了呼吸。

十二神将并非不死之身。都拥有实体。实体如果受伤的话就不能动。甚至会丧命。

“如果让我在昌浩和阿天之间选择一个的话,那我选阿天!我……!”

“……朱雀。”

朱雀停住了说话。天一把手贴在朱雀的脸上,静静地微笑。

“没关系的。……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相信我。”

“阿天……!”

天一的脸上浮现出朦胧的微笑,透明的双眸闪现出了一丝犹豫。

“这是只有我能做到。所以,你别动摇我的决心。”

朱雀的脸都扭曲了,叹了口气,放开天一。

天一跪在昌浩旁边,把手放在他的伤口上。

“我身非我————”

另一方面,晴明在令人紧张的气氛里和红莲对峙。

十二神将的腾蛇,没有受到限制的力量。五十多年前袭击自己的火焰,现在晴明仍然清楚地记得。

红莲前额的封印已经碎了。金色的眸子放出残忍的光,那不是晴明所认识的红莲。

表情,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是红莲了。

晴明咬住了嘴唇。

“缚魂之术…………!”

和五十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红莲作为岦斋的傀儡,按照岦斋的命令来袭击晴明。那个时候,单纯是个傀儡,什么也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红莲的体内有别的不祥的东西进人。放射的神气遭到污染,比黄泉吹过来的风还要肮脏很多倍。

对方是黄泉的妖魔。自己的法术,真的能够抑制住红莲现在没有任何限制的力量吗。

正当觉得无技可施的时候,打开一条生路的是,突然出现的大蜘蛛。

虽然是异形,却放出异质妖气的大蜘蛛。现身在那里,既没有被黄泉的瘴气所包围,也没有被吞掉思维。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蜘蛛发出一声咆哮,以红莲为目标吐出白丝。滴着绿色粘液的丝把红莲束缚住,简直如同五花大绑。红莲的肌肤被粘液所灼伤,冒出一股白烟。

红莲呆愣愣地眯起一只眼,抬头仰视大蜘蛛的眼睛。

大蜘蛛把没有任何反应的红莲放在一边不管,移动毛茸茸的脚转过身看着背后。

双头鸦一边发出威胁的声音一边拍打翅膀。濒临爆发的令人恐惧的神力。

瞬间,横扫银枪。

“————”

一声惨叫。乌鸦的头被斩掉,落在地上高高地弹起。从横切面喷出黑色的飞沫,咣的一声又落在了地面。

失去左边头部的乌鸦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风音扶住快要倒下的乌鸦,发出悲痛的叫声。

嵬!嵬……!”

剩下的右边的乌鸦慢慢抬起头,低声怒吼。随后,乌鸦把嘴伸向大蜘蛛。

呻吟了一声,乌鸦闭上了眼睛。

另一方面大蜘蛛弓起前脚,目光下移。

风音摒住呼吸往后退。大蜘蛛的牙发出响声。亮闪闪的一对眼睛里,现出风音的样子。

漆黑的眼睛里的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大蜘蛛嘴边的牙开始动起来。

“————巫女哟……”

听到这句话的玄武,终于想起来风音脖子上挂着的勾玉是在哪儿见到的。

“是啊,那是道反的……”

“我们的……巫女哟……”

但是,大蜘蛛的前脚没有伸到风音面前。

突然变得僵硬的大蜘蛛的背,被灰白色的火焰之龙贯穿了。

大蜘蛛缓慢地回头看背对着黄泉路的红莲。

红莲把束缚住全身的丝烧光了,被烧烂的肌肤惨不忍睹。可是,红莲本人却好像没有在意的样子,扬起了右手。

“你,太碍眼了。”

绯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瞬间分散,从四面八方朝大蜘蛛袭来。

大蜘蛛的全身被绯红色的火焰蛇刺穿。火焰从伤口里散开,在接着的一个瞬间大蜘蛛的全身被白色的烟包围。

“你小子……————!”

大蜘蛛发出惨烈的咆哮声。大气开始震动,瘴穴整体都开始震动。

“我身和我命,都是为了巫女……!”

被火焰包围着的大蜘蛛刚说完这句话,就爆炸了。大蜘蛛的残骸以吹出黄泉之风的瘴穴为目标飞去。

大蜘蛛的残骸全部消失的时候,一直吹着的黄泉之风也突然停了。

红莲扬起胳膊拍去上面的残骸碎片,咂了咂嘴。

“…………道反的这个守护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封印。”

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了龟裂。大蜘蛛用最后的力量覆盖上了被穿透的瘴穴,净化瘴气和被毁坏的空间。

红莲拾起被砍掉然后滚落在地上的乌鸦头部,一下子捏碎了。

“一旦解除道反的封印,黄泉的军队就会覆盖地表。我先给你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红莲扫视了一圈伫立不动的晴明他们,凄厉地一笑。

“这个身体真够强壮的。用来杀人类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晴明以手结印。但是,红莲根本不给他念咒语的时间,红莲的火焰燃烧起来。

“晴明,到这儿来!”

玄武的结界包围了晴明,如果再迟一步,晴明就要变成火人了。但是,只有玄武的结界的话不能支撑。

抱着乌鸦的风音脚步踉跄就那样倒了下去。在上升的火焰吞噬那个身影之前,用长布拍打灼热的风,高声叫道。

“风音!”

那个叫声也被吞没,红莲的火焰包围了整个空间。

“……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在贵船的山腰了。”

对看起来很不高兴的太阴的话点头表示赞同,玄武接着说道。

“是大百足和高龙神,使了神通把我们带到那儿去的。”

迎接回到人间这一行人的高龙神,什么也没说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之后,晴明和大百足对峙。时隔五十年之后。

“安倍晴明。你不愿帮助我们,结果没能保护好巫女,天狐之子哟。”

晴明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无言地回视大百足。

大百足对面无表情的晴明继续说道。

“智辅宫司打算再一次打破封印——”

晴明握紧了拳头。

随处可见残雪的贵船那清冽的风,击打着他的面颊。

咬紧嘴唇,晴明好像呻吟一般沉重地吐了口气。

“果然……那个家伙……!”

单独供奉智辅地神的一派召集信徒,作为宗主君临,试图击碎道反封印的人。

大百足挪动数百对脚。发出像鸣竹一样沙沙的声音。

“那些家伙还没有死。现在和五十年前一样,道反封印的力量被削弱了。这样的话,千引磐有可能被击碎,黄泉的军团会溢出地面……”

大百足抬头看天。

“再一次,请求你们的帮助。为了保护封印,阻止智辅的阴谋,助我一臂之力————!”

之后,太阴和玄武接受晴明的命令把昏迷不醒的攸子悄悄送到皇宫,一行人回到安倍宅邸。

攸子内心的黑暗变晴了。睁开眼之后,应该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原来如此。接着朱雀抱着天一回异界,青龙说了什么傻话对吧?”

“傻话?勾阵,你指的是什么?”

听到晴明的询问,十二神将之一的勾阵放下颚边的手指,轻轻一笑。

“好像在说什么想要武器之类的。能够确切地杀死腾蛇的武器。”

晴明瞠目结舌。

代替无语的晴明,太阴脸色大变。

“杀……可是,青龙的话……确实他以前也经常这样说的,可是。”

勾阵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他,确实打不过腾蛇。即使打起来也不可能杀得了他的。如果好的话是不分胜负,不好的话肯定要被他杀了。如果从概率上来说,好像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勾阵歪了一下头,长不及肩顺滑的头发,搭在了脸颊上。

看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和十二神将的天后差不多大。细长的双眸像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和锐利的刀刃光芒很相似。鼻梁很高,薄薄的嘴唇像擦了口红一般红润。穿着无袖、下摆很短的蓝色衣服,衣服下面缠着黑布。从只到膝盖的下摆还有肩下面,都露出白色的肌肤,令人看起来就觉得很冷。卷了三重的细细的腰带上插着两个笔架叉,两腕带着细细的金手镯。

“青龙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到天空那儿去的吧。那个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死心。”

勾阵把右手放在腰带上,斜着站在一边。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地闪着光。她浮现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突然眯起了眼睛。

虽说没有涉及到天理,可是亲族之间互相残杀这也太过分了吧。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现在说要杀腾蛇,说什么傻话。”

她低下眼睛,眺望了一眼昌浩的房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竟然有人敢向咱们十二神将动手,实在让人不爽。”

勾阵的全身静静地出现了绿色的、冷冷的像火焰一样的斗气。

虽然语调很平稳,声音也很平静,甚至还在笑着,可是勾阵却很义愤填膺。

十二神将勾阵具有仅次于腾蛇的神力。她也是一个凶将。

看着毫不掩饰危险的斗气、微笑着的勾阵,太阴和玄武脸部表情僵硬,缩起身体。神将看了一眼勾阵,只是动了动眉毛,什么也没说。

勾阵凝视着主人晴明。摄人的目光,指的就是这种目光吧。

“别想袒护腾蛇。你要是想袒护他的话,那就等着瞧吧。如果你真的惹我生气了,那就要受一定的报应了————晴明,你别阻止我!”

她的双眸发出锐利的闪光。那个光芒,和划破天空酷烈的闪电很相似。

沉默着的晴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勾阵,朱雀怎么样了?他还是不愿离开天一?”

“嗯,一直抱着天一……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也难怪。”

即使是十二神将,也会死亡。

晴明阴沉着脸瞪着书桌。

那儿放着一封信。写信的人是左大臣藤原道长。

据说在西方,道长在山阴的庄园发生了危险的暴动。信里说奇妙的宗教在传播,让人比较担心。

那块地方,位于在去道反之谷的中途。

大百足说需要帮助。和五十余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承担使者之责的是蜥蜴吧。

以手托下颚,晴明闭上了眼睛。

自己已经老了。活了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的两倍。法术虽然更精湛了,可是体力却大大地衰退。

如果自己还在全盛时期的话,肯定会立刻答应吧。就像那个时候立马就出发了。但是,在体力衰弱的现在,不能再轻易动身了。

自己指定的唯一的继承人。最小的孙子小小的身体里隐藏着和自己同样的,甚至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才能。

现在还不太成熟,心也很稚嫩,也因此而更纯粹,坚强,脆弱。

比谁都信任的红莲竟然要杀自己。这个事实,会给昌浩带来多大的冲击,连晴明也无法预测。

“…………一直等到他伤好了之后再说。”

腹部所受的重伤即使通过天一的“移身之术”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可是这个伤还是把昌浩赶到了死亡深渊的边沿。失血和内脏的损伤,没有立刻死亡简直是个奇迹。

肉被挖去的地方,即使伤口愈合了还是会留下伤疤吧。而且那个疼痛,会留在心里。

“一直到昌浩完全康复,咱们最好都不要提腾蛇的事吧?”

太阴回头看晴明。回答她问题的人是玄武。

“昌浩不知道腾蛇身体里已经进了尸鬼。大概,他在想腾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肯定想得头都疼了吧?”

“肯定不会想通吧。腾蛇为什么会对自己……为什么……”

太阴的脑海里掠过以小怪的姿态和昌浩整天打闹时的腾蛇的样子。

但是,玄武突然现出深思的神情,眉头皱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肯定受了很大打击。对现在这种状态的昌浩你告诉他全部的事实,对他来说实在太残酷了。还是过一段时间比较明智。”

“…………是啊。”

但是,太阴突然站了起来,从勾阵的旁边跑过,穿过板门和竹帘。太阴在角落里站定从柱子的背后窥伺情况。觉得不可思议的勾阵和玄武走到太阴身边。

“你在做什么呢?”

在转角处可以看到昌浩的房间。板窗关着,昌浩卧在毯子上闭着眼睛。他旁边的彰子看起来很悲伤地低着头。

太阴看了一会儿这个光景,眉头一皱撅起嘴。

“昌浩,为什么腾蛇不在,还能那么平静呢?”

玄武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眨巴眨巴眼开始反驳。

“当然不可能平静了。负了那么重的伤,动都不能动了。”

而且对彰子小姐来说,昌浩要是意志消沉的话,她也会伤心的。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太阴觉得很焦急似的,在地上跺脚。

“应该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希望他不要装得很平静,如果难受的话就说难受,大哭一场也是好的!看他那样,看的人都觉得难受。玄武,你连这个也不懂吗?

被这样逼问的玄武,稍稍仰身后退,暂且表示同意。

“那……确实,也是哦……”

太阴眺望了一下刚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晴明耸了耸肩。

“连晴明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就连,也在严肃地思考着什么东西。”

大蜘蛛看到风音,叫她“巫女”。

就是五十多年前,晴明没有保护好的,和岦斋一起消失、行踪不明的那个道反的巫女。风音长得实在太像那个巫女了。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吧。但是,不是因为道反的守护妖称风音为巫女,而是看起来好像很在意风音的事情。”

是十二神将中最难以捉摸的男人。经常都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虽然面无表情可并不代表他很冷淡,反而倒是挺会照顾人的。

“……第一次见声音那么粗暴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勾阵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叹气的太阴的额头。

“疼。”

“你真是个傻瓜。”

半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勾阵抱起胳膊。

“人不能单靠外表判断的。”

十二神将中性情最暴烈的大概是腾蛇吧。青龙是比较顽固。朱雀是痴情,天一尽管看起来那样其实是最有主张的。

“虽然一向很沉静寡言,让人读不出他的感情,也许是看不出来吧,实际上咱们中向最重感情的就是了。”

听到勾阵让人意外的话,太阴和玄武都瞪圆了眼睛,互相对视着。

“而且……”

勾阵往前走,移到可以看到昌浩房间的位置。

即使在远处,也能看出昌浩面无血色的脸没了生气。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睛,目光也游移不定。

勾阵对和自己一样也在看着昌浩的太阴和玄武说道。

“他并不是不哭。而是————已经哭不出夹了。”

昌浩伸出手去拿书桌上的一封信。他一边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一边抬起身子。

剧痛如同针刺一般在刺激伤口。喘口气等疼痛减缓,昌浩用手背拭去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夕阳已经落下,夜幕低垂。为了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读信,昌浩使用了暗视术。

是值了很长一段时间班,终于回来的吉昌带回来的信。

是阴阳生藤原敏次写的。

除了对突然缺勤的昌浩的斥责之外,还说了北极星被遮敝的事情已经顺利得到解决了,病倒的女御和女官们也都快康复了之类的事。

还说到你又病了大概是平常不注意养生的缘故,赶快注意过上有规律的生活。那个敏次竟然特意写了信,拜托吉昌转交给昌浩。

文书上的字体一丝不苟、棱角分明,看起来的确是敏次的字迹。昌浩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将文书按照原来的样子叠起来,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昌浩穿起颜色深得都能完全溶入夜色当中的狩衣,用手按着胸部下边的位置上,轻轻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以昌浩现在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翻越围墙出去的.所以他只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到院子里,徐徐地打开门,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昌浩拖着有些许摇晃的步伐挣扎着走到一条回家时要经过的桥上,然后停住脚步靠在桥的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桥下有车妖的影子。

“车之辅……车之辅……”

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微微地向下滑去。妖车前进了一点。依附在车轮上的脸稍稍抬起。

昌浩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车之辅没有被黄泉的瘴气吞没依然活着。

车之辅很聪明的登上土堤等着他,昌浩将手搭在巨大的车轮上苦闷地吐了一口气。

妖车非常担心他的状况,嘎吱嘎吱地发出声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不明白车之辅在说什么。

“喂,小怪他为什么……”

无意识的说出的话在昌浩的胸中沉重地回响着。

“恩?那个呢是……”

昌浩耳边响起小怪那轻松的声调、高扬声音。这一切在他的脑海中都记忆犹新。他屏住呼吸紧紧地握起拳头。拼命地将胸中不断涌起的东西压下。

“……车之辅,带我去贵船。”

车之辅用更加担心的的眼神不安地望着昌浩。为了不让他担心,昌浩死命地挤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请你静悄悄地尽快将我送到贵船……”

突然车之辅的前帘被掀开,无数的小妖从里面跑出来。

“喂,安倍晴明的孙子!”

“多亏了这家伙我们才得救的。”

“那实在是太恐怖、太恐怖了,那时我还在想会变成怎么样呢。”

小妖们围绕着昌浩各说各话,忽然他们扭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咦,式神怎么样了?怎么不在?”

“真难得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都说了让你不要叫他小怪嘛!”

昌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为难地给出一个笑容,小妖们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

“……你要去贵船?但是看你的身体状况不好,有没有关系啊?”

“你自己能爬到车子上去吗?不过没问题,我们可以推你上去。”

“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光是站着就喘不过气来的昌浩也就顺从地接受了小妖们的提议.被大家簇拥着推到了车上。

望着妖车轰隆轰隆地绝尘而去,小妖们面面相窥,不久其中一个忍不住轻声地说道:

“……刚才他明明是在笑,但是怎么感觉更像是在哭。”

昌浩将身体蜷成团,强忍着疼痛。突然他感觉到振动消失了,看起来是车子停止了前进,他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将前帘掀起,清冽的冷风立刻灌入车内。

昌浩咬着牙从车上爬下来,终于他的手和膝盖碰到了地面,接着昌浩抓着车辕站起来带着一丝疑惑朝前走去。

他努力地拖着沉重的身体摇晃地朝着那似曾相识的地方走去。

昌浩松了一口气,这次多亏了车之辅。这里靠近贵船的本宫,如果是平时车之辅是一步都不会踏入的,可是今天为了他车之辅居然进来了。

去年夏天被烧毁的贵船本殿的左面有一块船形的石块。

昌浩朝那块石头走去,突然他感觉到船形岩石的上方出现了一股极大的神气。

那是一股让他觉得有些许熟悉的神气,渐渐地那股神气聚集成人形。

昌浩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那个人形,但是那个人他之前没见过。

带着一抹笑容低头看过来的龙神,忽然降落到岩石上,然后顺势坐下。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听了高龙神的话昌浩怔怔地点了点头,脸微微扭曲。

“我是高淤之神。”

高龙神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昌浩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地问道:

“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还有大家都毕口不谈的真相,请你全都告诉我……”

在昌浩恢复了意识之后,太阴、、玄武等神将轮番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连晴明也露脸了。

但是谁都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小怪的事情。

红莲弄伤了昌浩,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他自己也记得很清楚。昌浩是想知道为什么红莲会那么做,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醒过来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过。

腾蛇是个浑身沾满血的神将,这个风音以前说过。穗积诸尚的怨灵也是这么说,他们揭发红莲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昌浩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是红莲的封印弄伤了爷爷……”

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的吗?红莲说的是事实对吧。但是,那或许那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吧。

昌浩曾经询问过,红莲的“罪”到底是什么。他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告诉昌浩,红莲说过的话就是事实。

听了的话,昌浩也是这么想的,他相信红莲告诉自己的是事实,仅此而已。

“如果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高淤之神知道的话.请无论如何……”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大家都对他撒谎,虽然他明白那是善意的谎言。这些昌浩全都感觉得到。

一直沉默地听昌浩吐露心声的高龙神终于安静地开口: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也不能杀害人类的。他们作为神的同时又很自然的隶属于人类、被人类的角色束缚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昌浩摇摇头,高淤之神笑着闭上眼睛。

“那是因为人类创造了十二神将,对于那些家伙来说人类就像他们的父母。”

——十二神将。

人类在悠久的历史中创造了用于式占的式盘,而十二神将的名字就被刻写在上面。他们体现了人类的想法。

“人类在心中描绘着这样的那样的画面,十二神像的形态就是那样形成的。他们虽然是神,但是同时也是人类的子女。”

根据人的意志他们获得了不同的形态。许多人的期望决定了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情、姿态等等。

所以,如果他们杀害人类的话就等于杀害自己的父母。

人类是创造了神的生物,所以神会毫不犹豫地以人类的姿态出现,而且也能够一直保持着那种存在形态。

拥有这种存在意义的十二神将即使作为神的眷属,也是一种异质的存在。

所以安倍晴明虽然只是普通的人类,能使十二神将成为他的式神全部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在最早的时候,十二神将就如同那些精灵一般没有名字,所以说他们以十二式神的形态存在的话反而对他们更有利。”

高淤张开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昌浩。

“而且,十二神将腾蛇已经违反这个道理三次了。”

第一次是伤害了安倍晴明。

“第二次是将晴明的朋友岦斋杀死了。”

听了这句话昌浩似乎被雷击中了一般。

“杀死了……?红莲他……杀人……?”

小怪的模样在昌浩的脑中一闪而过,那双似乎由于害怕而颤动的晚霞般的眼睛在他的脑中异常分明。

在贵船、在雪中,小怪浑身颤抖着诉说着自己的罪行。他其实是内心淌着血做出那样的告白。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是不能杀害人类的……

昌浩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由于太过用力关节处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见此情景,高淤继续说道:

“在岦斋法术的影响下,腾蛇伤害了晴明.而在法术的影响下腾蛇处于半疯狂的状态,在那样的情况下把岦斋杀了。那个时候的详细情况.晴明早晚会告诉你的。”

然后是第三次。

高龙神抬起手指着昌浩。

“你,安倍昌浩。腾蛇用他的双伤了你。”

昌浩闭上眼睛低下头,穿过腹部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虽然,伤害你并不是腾蛇的本意。那个时候那家伙的灵魂已经被缚魂之术控制了。而且——”

忽然,高淤泥闭上嘴,眼睑微微一垂.似乎陷入了思考一般。

“腾蛇的灵魂马上就要被黄泉的瘴气吞没而消失了。”

昌浩触电般猛地抬起头。

——腾蛇的心、他的灵魂.不能再回来了。

黄泉的尸鬼钻进了腾蛇的体内,尸鬼为了解开道反的封印而利用了腾蛇的身体。因为在黄泉,尸鬼有自己的身体,他只不过是借用了腾蛇的身体而已。

昌浩不停地大口喘气。

“……红莲……红莲,有办法救他……?”

昌浩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嘶哑地奋力叫着。相对的高淤的声音却总是那么的平静、冷漠。

“没有。”

“高淤之神……!”

“没有。他的灵魂已经被瘴气吞没了。”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就和被瘴气吞没的妖怪一样,下场很悲惨。

高龙神望着茫然地呆立在原地的昌浩,开口问道:

“那么,你会怎么做。腾蛇回不来了,而且那家伙的血是打碎道反封印的关键。”

如果解开封印,黄泉的军队就会将地表的一切埋葬。这个世界会被黑暗吞没,所有的人都会丧失生命。

昌浩所认识的所有人,祖父、父母、亲戚朋友,还有……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他想用自己双手保护的少女的脸庞。

“我不知道有什么解救他的方法。但是有两种选择,是选择杀了现在的腾蛇解放他的灵魂,还是等待他在黄泉的瘴气中完全改变形态呢?两个只能选一个。”

“现……现在的……?”

昌浩想也没想就脱口说出自己的疑惑,贵船的龙神听罢若无其事地说:

“是的,现在的腾蛇。因为十二神将就算死了也能马上复活,带着全新的灵魂重生www.Freexs.Cc。因为人类决定了十二神将的存在。”

即使失去生命,马上在异界就会有新的神将诞生。但是,外表、性情都会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因为人类的想法是随时在变化的。

那是忘却了到现在为止所拥有的记忆、想法的全新的再生。”

‘‘————……………”

昌浩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高淤深不见底的双眸。

红莲已经回不来了,为了解放他的灵魂只能杀了他。

即使杀了腾蛇他还是会再生的,但是再生的腾蛇却不在是昌浩所认识的红莲。

“你将会失去一些东西。”

敏次说过的话在昌浩的脑中一闪而过。

失去的东西,原来并不是指香袋也不是指彰子——

昌浩垂下头,再一次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面对这样的昌浩,高淤之神依旧无情地问道:

“人类的子孙,你究竟会怎么选择?”

心脏猛地激烈跳动起来,“咚、咚”一下一下似乎要从昌浩的胸口蹦出来,呼吸好困难,伤口的疼痛感向全身蔓延开。

“或者你会干脆放弃选择,只是在一旁看着这个世界终结的样子。”

冷酷地逼问穿透了昌浩那似乎已经冻结成冰的心。他倒吸了一口气,疼痛再一次无可抑制的从伤口向全身扩散开来。

“……我……”

吧嗒。

红色的液体从昌浩紧紧握起的拳头中滴落.高淤斜视着这一切。

“……我……!”

昌浩的回答一出口就被贵船的风吹散,一下子便消失了。

※※※※※

这是一个石室.终日不见阳光,简陋的床上铺着席子。

风音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双头乌鸦不时地用喙啄啄她的脸。它像是在呼唤她一般不停地唧唧叫着,但是风音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有那微弱地上下起伏的胸口是她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双头乌鸦无奈地抬起头,扑打着翅膀飞出了石室展翅飞起。它就这样往幽深的谷底飞去。

它越往下飞越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常的冷气,那种冷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谷底冒上来。四周变得越来越黑,终于它到达了没有日光照射、黑呼呼的谷底。

双头乌鸦看准一块突出的岩石落下,收起翅膀朝下看。

黑暗之中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个还有用。”

宗主在完全冻结的黑暗谷底中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那个力量无论怎么样、无论还剩下多少,都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他用符咒力带回了她。但是她一直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一直没有醒来过。如果她仍然一直这么沉睡着,可能会就此死去。那么她的力量就浪费了,不过现在即便她死了也不是件什么要紧的事,因为他已经有了其他的代替品。

而且他也有办法将她的身体当作黄泉的魔物之器使用。

怪异的笑声在谷底回响,宗主将握在手中的蜡烛点燃。

“是那样吧.道反之女……”

橘黄色的烛火向四周散开,将宗主附近的一圈都照亮了。

离宗主所站的地方几步之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湖,湖中满满的水全都冻结成冰,看样子是不能轻易融化的。

宗主将蜡烛靠近冰面,冰面马上就被照亮了。双头乌鸦顺着烛光一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宗主看着冰面咕嘟咕嘟地发出一阵怪笑。

“……上,马上黄泉之门就要打开了……”

说罢宗主似乎很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阶梯走去。不久谷底就恢复了寂静。双头乌鸦见宗主已经离去,飞身落在了冰面上。它奋力地用喙啄着那坚硬的冰面,喉咙中发出唧唧的叫声。

被烛光照亮的冰面之下,赫然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古代的衣服、相貌都与风音一模一样的女人。

冰面无论如何都啄不碎。

在漆黑的夜幕中,双头鸦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朝谷顶飞去。

“是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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