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黎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 絮饶则始终相隔一步之遥紧紧在后相随。夏天的风,灵动中带着几分温热,轻拂过两人飘飞的细长青丝, 打个弯又撩起他们腰间的浅色衣带, 仿若试图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
行至一僻静处, 季景黎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絮饶轻笑, 眸中依旧是流光四溢的戏谑神色。唯一较之他人不同的,似是每逢面对她时总是不经意间添露出的浓厚温柔。
絮饶亦随他顿住脚步,抬眸看他, 见他只是温雅笑着却不说话。遂水眸轻闪,低柔道:“昨日听说师郎也在, 裴灵她还好罢?”
“没什么大碍, 只是她身娇体弱且生性怕水, 需要多休养几日。”
“那便好。”
言罢,又是一阵沉默。絮饶寻思着他一直不说话是否是在等她就昨日之事向他道谢?于是再次俯身低柔道:“昨日多谢师郎出手相助, 絮饶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话落,絮饶陷入困顿之中。今日本是他主动唤她出来,却是委委婉婉的迟迟不肯道明用意。且让她如何应对?
沉默对峙良久,季景黎见她生出转身离开之意。终是忍不住温声道:“絮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
絮饶茫然, 看他一点一点的朝她靠近。最后俯身在她耳边道:“比如说…………那件粉色的毛绒披风。”
“……”
经他提醒, 乍然想起昨日赌气之举。絮饶猛的羞红了脸, 只想着赶快逃离这里, 不然会被他轻易看去所有心事。
转身之际, 季景黎轻拉住她嫩玉般细腻的手腕,带了点点无奈道:“那是阿姐的披风, 前些日子落我那里还未取回去。”
手腕处极轻极轻的力道,絮饶却似是被烙铁灼了身。匆忙收回手,故作镇静道:“不懂师郎在说什么。”
“得饶人处且饶人,絮饶啊絮饶,以后可不得唤你阿饶?”季景黎温柔抬手,捏在絮饶干净的耳垂上轻轻摩挲,半带苦恼半带笑意道,“要如何才肯饶过那些无端是非,看得本王真心呢?”
话已至此,不好再继续装傻。且这些时日的暧昧尴尬,是该说个明白话了。絮饶稳住情绪,抬眸坦然的看向他。微风吹动面上白纱,露出浅浅的红色肿块。像是一朵洁白娇妍的花儿上有了瑕疵,很是煞风景。
“但凡真心,皆不是一时半刻、三言两语能琢磨懂、看通透的。絮饶愚钝胆小,不愿等凉薄遍地时才晓得痴心错付。”
明白她的敏感忧虑,心知还未融进她的心里。失望的同时,季景黎突然心疼她匿在骨子里的那份脆弱偏执。只细细的摩挲她柔软的耳垂,轻柔唤她:“阿饶啊阿饶…………”
*
晚上的时候,絮饶坐于铜镜前,从手中瓷瓶里挖出些许带着玫瑰花香的药膏,然后轻轻的涂抹在脸上的红肿处。
丝丝凉意渗入内里,絮饶勾唇轻笑。魏王送的药膏果然要比她自个备着的解药还要好些。若没认错的话,应是极为难得的玉露霜。想是真被蚁虫咬伤的,也能完全治好。用在她这普通毒/药粉引起的红肿上,倒是有点可惜浪费。
想今日她收下时还故意笑着试探道:“用了好多药膏都不管用,若是连师郎送的也治不好的话,想来这辈子都得以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过下去了呢。到时候估计得吓跑好多人,而听闻师郎最是喜好姿容好的姑娘,怕也不愿多加相看于我了。”
当时他扶额轻叹,亦是打趣回道:“花残了仍有花香在,倘若阿饶脸真毁了,亦有这伶牙俐齿不饶人的小嘴勾得人心痒。”
絮饶收好药膏,抿唇暗笑。倒真是会哄人说话。
***
这日,絮饶在书院酒楼挂有红结的房间内无聊逗猫玩时听得敲门声。打开来看,方远站在门外。于是让他进屋说话。
“回杜小姐,上次交代的事,方远有查探到消息。”
“嗯?”絮饶欣喜,“那说来听听。”
“长风道长是多年前受战乱之苦而背井离乡的流民,因当时政局混乱,如他一般的流民众多,后虽都有安顿,但大多原籍已不可查。只知他在清虚观中修道已有近二十年,一开始默默无声,后因做法祈神使得齐国公府久病缠身的老夫人痊愈而一举成名。乃至今时今日已是京城内德高望重的道长之一。”
“不可查吗?”絮饶皱眉,越是这样越是可疑呢。
方远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絮饶道:“因上次杜小姐说从道长那里许是可以摸到线索,我特意将这些年他的一些大小事宜找人整理记载了下来,包括曾为齐国公府着手修建佛堂一事,都写在其中了。还请……”
“佛堂?!”絮饶闻言惊异,“齐国公府的佛堂是他一手修建的?”
“正是。”
“……”那似乎又有突破口了呢,只是佛堂在府内,要方远查探起来不方便,就得靠她自己去寻找蹊跷之处了。
“还有,”方远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道,“上次杜小姐让查探的香料部落一事,近八年内的情况动向都在这上面写清楚了。年份再靠前些的,因不是世子爷当初领兵拿下的,查探起来多有不便。如若需要,就得等爷他回来后亲自着手去查。”
“嗯,那我回去后好好看一下。想到什么再与你说。”
“是。”方远迟疑片刻后,又询问道,“有关长风道长一事,不知杜小姐接下来想要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能安排人多注意下他的动作去向最好。”
“方远领命。”
絮饶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然后一边看那些小册子上记载的事宜,一边暗暗思忖日后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