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微微蹙眉,深深地看了萧清朗一眼,嗔怒又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凝视着自己,才开口问道:“你是想要瓮中捉鳖?”
萧清朗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背,挑眉道:“按着那人的性情,自大自负如他,想来我是否能平安必然是他的一桩心事。而此时若传出我命悬一线的消息,小楚可以猜猜他会如何......”
许楚斜睨他一眼,将自个的手瞅出,缓缓吐出一口气冷淡道:“能如何,无非就是他亲眼来看一看,或者让那熟悉英国公府跟密道的心腹来瞧一瞧。只是无论哪种,他都不会离得很远......”
许楚虽然不是专业的犯罪侧写师,可是也知道,许多影视作品之中常会用一条犯罪嫌疑人行凶之后,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重返现场继而享受犯罪成果带给他的快感。可实际上,嫌疑人在行凶作案之后,是否会重新出现在现场,需要看其具体的性情跟心理。
一般而言,会重返现场的有三种情况。一是犯罪嫌疑人有预谋的策划了案件,并且动机十分强烈,并且觉得自己的策划跟行动过程很是完美无可挑剔,那么他就极大的可能会以一种炫耀的姿态重返现场。这样一来,他既能享受到高人一等的快感,又能亲眼见证自己的得意之作。
二则是某些连环案件中的凶手,会在衙门勘察现场的时候,重返现场,并密切关注衙门的行动,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好完善自己以后的策划跟行动。
而第三种则是最常见的情况,是凶犯在激、情杀人后,为了毁灭证据,重新返回现场去抹去自己的痕迹。
这三种情况,凶手的心理承受力都十分强悍。而且性情自大,并不会生出恐慌不安的情绪来。
实际上,单纯为了心理满足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的情况是极其少的。
而在他们追查的这个案子中的幕后黑手,恰就是符合前两种可能的人。自大自负,且以胜过萧清朗跟三法司为乐。
按照他的犯罪心理推测,但凡那人能赢过萧清朗一筹的,就必会给他带来一种愉悦的享乐。
基于这些原因,倘若他知道自己用宁苏白布的局,不仅让萧清朗入局且还被他的机括所伤继而危及生命,那他必然不能再沉心静气隐藏在暗处得意。
要么他会亲眼看一看萧清朗这个被世人吹捧如同神迹的男人,要么必会派出心腹之人观看。而那心腹之人,极大可能就是与密道有关的那个人......
换句话说,极有可能就是萧清朗猜测的年事已高的王明阳。又或者是......那个一直不曾被他们揪出,却一直存在的擅于祝由术之人。
可不论是哪个,只要敢出现,萧清朗跟许楚就有把握将人拿下。
前者或许知道详细的隐秘,甚至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捉住后者,那也无疑于是断了幕后之人的一臂,毕竟只凭祝由术就能布局的人,不可小觑。
此时萧清朗的双眸已经宛如深渊,幽黑深沉的看着许楚,只等她开口。
此时的他,再没有专断独行。有了之前自己暗中布置,没告知许楚继而惹她生气的经历,萧清朗又怎还会一意孤行?
以前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强大惯了,可现在不同了,每一步都有个人与自己同行。若不能与她交付信任,那才是悲哀呢。
许楚眼底掠过一抹无奈,最后才眨了眨眼抿唇说道:“既然是作假,那就要做的像一些才好。靖安王出事,只怕不光得惊动太医院的人......”
萧清朗哑然一瞬,有些啼笑皆非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揉自个的额头说道:“当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小楚说的极是,既然我重伤,那两位皇兄、太后娘娘还有三法司众人,都需有所动作!”
可倘若是那样,此案会不会因此有所进展,只怕自个都逃不过两位皇兄跟太后的斥责了。
朝中文武大臣,倒是不当紧,可是一想到自家两位皇兄苦口婆心教育他的模样,还有一心待自己如亲子的太后泪眼涟涟的说教模样,他就有些头疼。
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若有所思的瞥过许楚。若是这次真被说教了,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若被教训之时,他说因为王府里没有女主人管束着自己,才使得自己用计颇为不计后果,那或许还能因祸得福呢。
许楚对上萧清朗忽然清淡的笑意,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有种上套的感觉。
不过很快,她就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念头撇开了。想来,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堂堂靖安王脑子里勾画的还是成亲娶妻的事情......
接着几人就顺着长廊往房间而去,房间内门窗早已破败,曾经贴画琉璃也早已破损,屋里布满了蜘蛛网跟层层灰尘。无论是桌椅还是床榻,都已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案桌之上,凌乱丢弃这些许干涸的茶杯。因为年头太久了,使得那些早已变色的茶杯并没有任何令人做呕的味道。
接着,几人又往左边的书房而去。
相较于刚刚的房间,这一面墙都是书柜的书房要小上许多,不过却也方正。
看得出,这里应该是被下人搜刮过的,其上只乱糟糟的丢弃着一些手稿跟画轴,却毫无稍有价值的物件。更别提什么古瓷跟古籍了。
“王爷,这里有暗格。”那厢,得了萧清朗授意四下寻找的魏延突然开口。
萧清朗与许楚齐齐看过去,果然见到魏延身前靠书柜之处有一个空洞之处。因那处与书柜格子相连,周边又被书柜阻挡,所以乍一看的确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若非魏延等人擅于此道,只怕就凭许楚也难凭空察觉这一点的不同。
二人谨慎上前,就看到那暗格之中有一落锁的木匣。金丝楠木所造,其上还盘桓着葳蕤繁盛的蔷薇花。如今二人距离这楠木极近,隐约还能嗅到其上独特的木制香味。
许楚仔细看了一眼那木匣子,蹙眉道:“这匣子看起来就十分名贵,且被珍藏在此处,却没被下人寻走。是否能说明,这匣子的存在,连英国公的心腹跟长随都不知道?”
萧清朗颔首,眯了眯眼与许楚无声的对视了一眼,算是认可了这种猜测。
看英国府如今的情形,但凡是稍稍值钱又能携带走的东西,都已经丝毫不剩了。倘若真有人知道英国公藏匿着这等物件,纵然不知内里是何物,可知这金丝楠木匣子就价值千金......
可是,府上所有之前的物件,包括书房摆设的花瓶与砚台狼毫都不见了踪影,偏生金丝楠木的匣子还原封不动。唯一的可能就是,没有人知道这匣子的存在,甚至连最后守着英国公府老死的管家都不知道此事。
他若有所思,待到瞧见许楚伸手欲要打开那木匣之时,他的眼眸倏然一缩,下意识的就拦住了她的手指。
就在许楚面露不悦之时,那被她轻轻挑开的暗锁突然紧缩,旋即几枚幽黑泛着光亮的银针自暗锁之内迸发而出。若非萧清朗为她格挡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那几枚毒针将会尽数射在她的手上。
许楚心有余悸的深吐一口气,面带懊恼道:“是我大意了。”
既然密道出口处有能要人命的机括,且在大石村之时,他们也遇到过布置过机括险些让他们吃暗亏的陷阱。那此时见到这般隐秘的木匣之时,她就不该如此鲁莽的打开,而是应该更谨慎一些才对。
萧清朗微微吸了一口气,暗暗将指缝中并不明显的血珠抹去,旋即负手看向许楚,轻声说道:“不是你大意了,是我们都大意了。”
很明显,这暗格也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罢了。
又过了片刻,萧清朗才取了袖中短刀将木匣缓缓掀开。
木匣之内再无机关,所以萧清朗跟许楚自然也轻而易举的看到了内里放着的东西。那是一叠薛涛笺,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清雅的淡淡桃花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腻温柔被整整齐齐叠放好。
无需多想,萧清朗跟许楚心中的都已清楚,这些纸张必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都说薛涛侨居百花潭,东制深红小彩笺。
薛涛笺华美雅致,又能以鸡冠花、荷花及不知名的花朵入色,且在以花瓣取色之后以特殊的手法使颜色均匀涂抹。再以书夹湿纸,用吸水麻纸附贴色纸,再一张张叠压成摞,压平阴干。继而,让这风、流柔美的纸张越发精美。所以而自盛唐以来,世间凡是有才情的女子,多会以薛涛笺做信纸或是诗笺。
而眼前的薛涛笺,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其上隐约还能看到连理枝与并蒂莲的花样子。瞧着,无端多了几分暧、昧温柔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