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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较量,按规矩,除了参赛者,还可以邀请几个同行来做个见证。
祝四霖这边是余三胜和宋思源,还有他爹,念福一直久闻其名,却未曾见过的宋二平。也是祝四霖和余三胜的师兄。
而石鹏那边带的几个人中,念福意外的也看到一个久违的熟人,孙百希。柴荣那个如意居里的糕点师傅,还跟念福学过月饼,切磋过不少技术。
柴荣是走了,但如意居的生意仍在做。官府也没有查封,至于幕后老板有没有换人,念福没打听过。她只知道,舅舅施瑞一家是不在了,去了哪里也没人晓得。
念福有些疑心了,这石鹏只是跟孙百希有交情,还是跟柴荣有牵连?
可他不是给乞颜部族那个图瓦请去当厨子了吗?难道说,卓日烈他们,也跟柴荣有关系?
这些太复杂了,所以念福不去多想。可当她看到师父出战的样子时,没办法淡定了。
祝四霖今天穿了一身大红新装,打扮得跟个新郎官似的,喜气洋洋。
可念福知道,她们祝氏师门,以火为尊,以红衣为最高礼服。师父穿这样一身出来应战,怕是要拼尽全力,以雪前耻了。
但他到底要怎么做?
石鹏冷笑,“祝四霖,你二十年前好手好脚都比不过我,如今连把菜刀也拿不稳,还要怎么跟我比?”
祝四霖淡然道,“那你要输给我,是想一头撞死吗?”
你!石鹏气得脸色铁青,“好,那我就要看看,你到底要怎么跟我比。开始吧!我还是做我当年那道葫芦鸡,你做什么?”
祝四霖道,“我也还做我当年那道火树银花。”
石鹏嗤之以鼻,“明明祖宗传下的西施舌。偏你们祝家全是怪胎,非要改个不伦不类的做法。当年你就做不出来,我不信你如今就能做得出来。”
余三胜听着吃了一惊,“老四。你如今怎么做得出西施舌?”
欧阳康不解,“是那道点心?你好象做过吧?”
念福摇了摇头,她做的西施舌,是一道江南点心,可他们说的西施舌是用新鲜的贝蛤,做的一道汤菜。
那道菜因为非常讲究技术和火候,基本没什么厨师会做。
念福听说过做法,可她从前用火用得最好的时候,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每一块蛤肉都烧出滑嫩一致的口感,况且他们这地方又不靠海。没有新鲜的原材料,所以她也没有尝试过。
那祝四霖现在要怎么做?
石鹏洗了手,鄙夷的看了对手一眼,从身后鸡笼里提出只饲养一年的母鸡,宰杀去毛。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就连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都只觉得赏心悦目。
而那一头,祝四霖也开始行动了。
他取出一柄木锤,打开身后一只大大食盒,取出一钵普普通通的糯米饭,倒扣在一只石盆里。
念福愣了。连石鹏也愣了。
“祝四霖,你搞什么鬼?你不是要做西施舌吗?拿这个来干什么?你总不会告诉我,你要打糍粑吧?”
祝四霖严肃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要做的是火树银花,不是西施舌。”
“那你之前不是用蛇羹的?怎么如今又变了?”
“跟你这样俗人说不明白。做菜存乎本心,何必拘泥形式?连我徒弟都知道,黑狗白狗,能看家的就是好狗,你也学着点吧。”
“好好好。我不管你。”石鹏继续处理自己的食材了,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还来跟你比试。你这疯子,要做什么歪门邪道,随你的便。”
祝四霖道,“我是不是疯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厨子在做菜时,难道不应该只想着怎么做好手里的菜吗?石鹏,打起精神来吧,别一会儿输了,让我瞧不起。”
石鹏气得面皮紫涨,可想想确实自己理亏。他再不多言,开始专心做菜。
而祝四霖也举起那只小木锤,开始打糍粑,
可念福却觉得,师父方才那番话,是对自己说的。那他是什么意思?
没两下,欧阳康就看着不对劲了,“你师父,这也太卖力了吧?”
岂止是卖力,他是拼尽全身之力。
每一次,都用双手将木锤高举过顶,然后用上腰腹的力量,奋力砸下。
这样的动作,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很辛苦的,更何况是一个久病缠身的老人?
没几下子,他的额上就沁出了汗珠,微有些气喘。
宋思源忍不住道,“师叔,要不我帮帮你吧?”
可他爹,宋二平却拦住了他,“不用,让他自己来,你跟他的节奏是不一样的。”
祝四霖转头笑了笑,“老二你从来都是最会装的,眼睛却也最毒的。你要能学到多少,就传给你的儿孙,算我这个做师弟的,送你份大礼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目光瞟过念福隐身的窗户,“谁都莫要出声,也莫要再打扰我了。”
然后,他开始继续的砸。
一下一下,毫不留力。
汗水,很快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可他手中的锤子始终没有停过,只是绕着石盆,慢慢的走,一下下的砸。
那动作,说不出的简单,质朴,却又说不出的吸引人。
以至于,在石鹏处理好了鸡,送到蒸笼里后,也看着他的动作,皱眉沉思。
念福的心,一点点的揪紧了。
师父身体不好,高老大夫早就说过,只能静养,可他这样的卖力,怎么吃得消?
石鹏的鸡蒸好了,菜籽油烧到八分热,要下锅了。
“姓祝的,你可快着点。老规矩,我这菜好时,你的菜也要出锅,到时别让人等你。”
祝四霖已经不说话了,他的全部精神。全部心神,都已经被手底下的那团糍粑吸引了去。
反复捶打之下,那团本来挺大的一盆糍粑已经缩成了小小圆圆的一只,顽皮的滚来滚去。好似在躲避着捶打,却又在捶打中变得越发圆润而富有弹性。
谁都不能否认,这团糍粑打出来,一定会很好吃。可再好吃,那也是一团糍粑,怎么可能会有西施舌那样嫩滑软润的口感?
而那边,石鹏的葫芦鸡已经快好了。那样的色泽鲜亮,芳香四溢。便是在屋子里,也让人口舌生津。
欧阳康刚忍不住往那边多瞟了几句,忽地就听见一阵惊呼。是祝四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他的前胸后背已被湿透,整个人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面如白纸,显然已经到了快要脱力的边缘。
“师父。算了,别做了!”
念福再也忍不住的冲了出去,可祝四霖一个凌厉眼神,把她钉在那里了。
他大张着嘴,粗喘着气,继续捶打下去。
终于,在石鹏的葫芦鸡出锅时。他的木锤上生生的燃起了一团火。
这绝不是什么异能什么把戏,连石鹏都相信,这是在反复捶打中产生的高温导致的异变。就如钻木瑞一般,没有任何花巧。
祝四霖明显已经累极,可看着木锤上的火,他的双眼却是雪亮。另取出一只浸着浮冰的汤盆,把木锤摆在旁边。
再把那团糍粑小心的一点点揪出,抖着手,将三四五个花瓣的随意拼在一处,捏合成小小的花朵。然后。一朵朵的放进汤盆里。
高温未散的糍粑遇到冰水,嗤嗤的冒起淡淡白烟,让所有的糍粑产生最后一次化学变化。
质的飞跃。
葫芦鸡摆好了,可是没有人想要去尝。
那道菜无疑是极好的,非常美味的,可是大家更想尝的,是这道火树银花。
这一刻,就连石鹏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名字。
燃烧的木锤底下,冰盆里载浮载沉的花朵,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祝四霖把这个权利首先送给了自己的对手。
糍粑遇冷,又收缩了一些,并不粘腻,在温暖的口腔里,软润嫩滑,甚至还来不及咀嚼,就顺着津液滑下胃里。
是什么味道?
石鹏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这回终于品出来了,轻淡微甜,还有一股被冰凝滞住的清香,是糍粑,又不象是糍粑,竟是吃出一种他生平从未尝到的滋味。
唯一可以形容的,就是好吃。
放下筷碟,石鹏默了许久,只说了三个字。
“我输了。”
身为一个厨子,最高境界便是如此,不管你用怎样的技巧,最后能做出让人折服的味道,就是赢家。
祝四霖没有狂喜,也没有鄙视,而是指了指对面,念福会意的飞快跑过去,给他端来了那盘葫芦鸡。
祝四霖看了看,“这二十年,你的技巧是越发老道,炉火纯青了。只是这味道——”
“你不用说了。”石鹏忽地将那盘鸡打落,转过脸去,“我知道不好。”
祝四霖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蹲下,把鸡捡了起来,“虽然不好,但也是能吃的,为什么要浪费?我们做厨子的本意,不就是煮东西给人吃么?又不是煮来比试的。”
石鹏转过脸,目光有讶异也有微惊,而祝四霖望着他,微微一笑,“这二十年,谢谢你了。如果没有当年那样的耻辱,我不会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等着这一天。”
他忽地身形一晃,往后倒去。
念福大惊失色,“师父!”
欧阳康已经比她更快的托住了人,祝四霖一口血直直的喷出来,却是热切的盯着念福,挣扎着问,“徒弟,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念福大声说着,却是瞬间泪流满面。
师父用他的生命,给她上了最后一课。
旺财:为什么要我去给好人送盒饭?我不去。给骨头也不去,肉也不去。你去找白薯。
白薯:你找芋头去。
《》是作者“桂仁”写的一部小说,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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