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料峭的寒意依然侵袭着大地,但却已有微不可见的嫩绿悄悄钻出地表,以生机灵动的细芽窥探着这个世界。
嵌了狐毛的夹袄依然紧紧裹在身上,只是即便外出亦不再见有人多裹一层厚厚的披风。整个冬天苏若晨皆是一袭素白,犹如结了冰的溪流,又似落了雪的一株纤纤栾树。
“阿姊!”拓跋琥被苏若晨忧郁而沉默的气质所感染,想劝说苏若晨几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整个冬天苏若晨虽然很是兢兢业业地为拓跋宇出谋划策,亦十分热情地应酬各种喜乐场面,但私底下,尤其是于自己寝殿之中时却总是一副失神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样。劝慰的话说了不少,拓跋洋、拓跋琥等人亦不时光顾,似乎一切皆是原来的样子,却不得见苏若晨原先那般发自心底的笑容。
“阿姊,”拓跋琥踌躇片刻终于还是继续道,“是我等对不起您,是我等亏待于您,再过几日我们便将您送回水月国好吗?”
虽然众人皆知苏若晨抑郁的缘由,但极少有人提及送苏若晨回国之事,倒不是怕苏若晨当真要求回去,只是唯恐承诺了而无法办到,而让苏若晨空欢喜一场,欢喜过后或许会是更为难解的心结。
“阿琥!”苏若晨轻叹一口气回过神来,对着拓跋琥,轻轻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掌心,顿时一股温热自掌心传入体内,使得苏若晨的语气更加柔软起来,“这些事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小孩子便莫要跟着操这份心了!“
见苏若晨眼角添了笑意,拓跋琥总算是放下心来,却仍是疼惜地道:“阿琥知道晨儿阿姊心中的苦,晨儿阿姊心中若是当真不舒服便说出来,即便我等无法感同身受,但至少阿姊说出来心中便会轻松一点儿。倘一直如此憋着,恐憋坏了身子便叫人心疼了!”
“你这个讨喜的小妮子!”苏若晨忍不住爱溺地以指尖轻轻点向拓跋琥的额头,“人小鬼大!”
“晨儿阿姊,”拓跋琥与苏若晨嬉笑片刻,神秘一笑,拉了苏若晨,边往外而去,边道,“阿姊,我们去我的花房,我带你去看一种花!”
“好!”苏若晨并未拒绝,而是任拓跋琥拉了自己的手指前往花房。
打开花房的门,仍是如上次前来时那般一股暖春的气息迎面扑来, 入眼却是盛夏的景象。
跟随拓跋琥一路疾行,不多会儿便到了拓跋琥所要展示的花儿面前。
苏若晨低下身子细细观看,只见一丛并不起眼的小花,花叶是油嫩嫩的墨绿色,花朵儿中一丛清丽的嫩黄是它的花蕊,花瓣则是水润润的透明色,其中的脉络清晰可见。
看到此花苏若晨刹那间便想起了另一种花,遂试探着问:“此乃山荷叶花?”
“不!”拓跋琥摇了摇头,眉眼却是含笑,“我曾多方打听过,此花虽然状似山荷叶却并
非山荷叶,此花的花瓣并非沾了水露之后方变得透明,而是自来便是透明的!到目前为止似乎无人知道此花的名字,因此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做‘滴泪’!”
苏若晨忍不住伸手轻抚花瓣,只觉一股柔柔润润的清凉自指尖传来——那花儿果真并非外面沾了水,而像是每一个花瓣皆是一个花瓣形状的微小蓄水囊袋,里面装满了不知是水还是花儿的营养液的透明液体。苏若晨恍然觉着似乎那花瓣中的透明水滴随着自己的碰触而微微曳动。
“阿琥为何要给它取这个名字?”苏若晨自对此花的爱怜中收回神思温和地问拓跋琥道。
提及此花名字的由来,拓跋琥更是神采飞扬:“阿姊自上而下仔细查看,花儿映到花叶上是否会恍然觉着那花瓣像极了滴落到花叶上的泪珠?”
“的确极像!”苏若晨果真仔细查看一番并肯定拓跋琥之言,但接着却又突然话锋一转,评论道,“不过阿姊觉着这个名字不妥。”
拓跋琥对自己所取的名字很是满意,甚至有些小得意,却突然听苏若晨说“不妥”,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与气恼,但面对苏若晨拓跋琥并未发作,而是刻意压制住心中的不悦,追问苏若晨道:“那晨儿阿姊再另行为此花取个名字吧!”
“滴露,怎样?”苏若晨解释道,“滴字有灵动之美又活灵活现地展现出其动态之感,自是无以取代的,而将泪换做露,少了几分忧郁与伤感,多了几分青春与清冽,更给人以朝气蓬勃之感;且露水至纯而无色无味,泪水虽也无色却有咸涩之味,无以表达其花瓣的澄澈之感。而且你一个小孩子家,自然是要以积极向上之态面对生活,岂能不将之易之为露?”
“阿姊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拓跋琥似乎当真有些被苏若晨说服了,但自己所想总觉是最好的,拓跋琥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似乎更喜欢‘滴泪’这个名字多一些!”
“好吧!”苏若晨倒也并不强求,依旧笑着,“阿琥喜欢哪个名字便用哪个名字吧!横竖阿姊亦是闲着无聊随口提一些个人见解罢了!”
参观完“滴泪”,苏若晨又跟随拓跋琥再次大略巡视一遍拓跋琥的花房便出了门去。
苏若晨与拓跋琥方踏出门,尚未说话,便听轰隆一声,身后的花房竟然倒了下去!
苏若晨连忙拉了拓跋琥往外跑以躲避飞迸的砖石,以免砖石伤到拓跋琥。被惊吓到的拓跋琥稍稍回过神来便意识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各种珍惜的、名贵的花朵儿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所摧残,自己为这些花儿所付出的心思、心血瞬间便付诸东流了!遂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苏若晨安慰拓跋琥几句,叫来一众下人开始清理现场,拓跋琥眼巴巴地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每看到一株被压残的花儿便心疼地直抹泪。
苏若晨不忍,只得强拉了拓跋琥回去寝殿,拓跋琥
十分不放心地交代平日里经常与她一同护理花儿的几名下人半晌,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时苏若晨还有些疑惑拓跋琥与那下人说些什么,直到后来苏若晨看见众人接连向拓跋琥房中搬新植了花的花盆时,才知拓跋琥是将自己的寝殿腾出一半地方儿来临时放置这些花儿。但拓跋琥的房间怎放得下那么大一个花房中的所有花儿,最后终究还是有大部分稍耐寒些的花儿被留在已经残破的花房中于料峭春风中挣扎。
乌木达穆娜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是后怕得有些心碎,忙不迭地前来查看拓跋琥是否受伤,是否受到惊吓,并疼惜地一遍遍安慰拓跋琥,同时将所有与这花房有联系的下人皆惩罚了个遍。
待此事尘埃落定,拓跋琥找到乌木达穆娜派人重新为自己修葺花房,并顺带提起苏若晨回水月国一事,没想到乌木达穆娜亦是对苏若晨心怀愧疚,竟是一口答应。
拓跋琥高兴之余,与乌木达穆娜一样陷入焦虑与为难之中——到底让谁前往说服拓跋宇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众人一致决定还是乌木达穆娜前往的好,虽然苏若晨倘若愿意前往,她所言是最有影响力的,但不用想都知道苏若晨是决计不肯主动前往的,众人遂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孩子们说话自是没什么分量,因而此事亦只能由乌木达穆娜前往解决了。
犹豫了几日,乌木达穆娜终究还是去了拓跋宇的王府。
“可敦怎么有空得来?”乌日托纳馨见乌木达穆娜前来,起身相迎,面色红润,幸福之感自发自心底,流露到面上。
自从拓跋宇战场上风光无限之后,每每回来拓跋王宫都待乌日托纳馨极好——至少乌日托纳馨是如此觉着的。在乌木达穆娜进来拓跋宇寝殿之时,拓跋宇正与乌日托纳馨下棋。
“我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乌木达穆娜亲切地解释道,“今日此来有些事要与摄政王谈谈。”
“那你们谈,我先下去张罗酒菜,今日午膳,咱们一同用膳。”乌日托纳馨以眼神征得拓跋宇同意便转身而去了。面对拓跋宇与乌木达穆娜独处,乌日托纳馨竟破天荒地神情坦然,面色和煦——乌日托纳馨原先那般“醋坛子”般的面貌原是由于拓跋宇的冷落而生,如今拓跋宇与乌日托纳馨恩爱如初,乌日托纳馨自然变得贤惠而识趣。
“坐吧!”待乌日托纳馨离去,拓跋宇并非十分热情地招呼乌木达穆娜道。
乌木达穆娜佯装并不在意拓跋宇的无礼,大大方方地寻了个座坐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关于太子妃之事,是否还有通融的余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拓跋宇听闻乌木达穆娜如此问后,感叹道,“本王就知道,可敦会前来向本王提及此事!理由本王已经说过多次了,亦不想再提起,横竖我是为了拓跋方出此下策,本王问心无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