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略忐忑的情绪中, 女子等来了连日早归的丈夫。沈复一进屋就发现房里窗户大开,还瞧见身怀六甲的妻子正躺在那儿睡着,纳罕、嗔怪之余, 他自是赶忙行至窗前, 抬手意欲关窗, 却不料窗才关到一半, 就被榻上并未入睡的女子开口制止了。
“怎么?觉得热?”沈复还是把窗户关小了些, 然后才回到床前,坐下(和谐)身来去搂自个儿的妻子。
云伴鲜并不接话,而是让他去把衣橱里锁着的那杯药取出来。
为什么要把药锁在衣橱里?
如是疑惑, 只在男子脑中一闪而过,一晃眼的工夫, 他便自己得出了答案。
沈复二话不说, 立刻照办, 一边将药端了出来,一边听女子在身后说道:“你闻得出来, 这药里加了什么东西吗?”
沈复停下脚步,凑近了那大半杯已然凉透的汤药,闻了一小会儿,他皱了皱眉,居然将杯沿送到了自个儿的嘴边。
“诶!?你别喝呀!”云伴鲜急了, 忙不迭抬高嗓门阻止他。
“不碍事, 就抿一小口, 确认一下而已。”沈复自有分寸, 张嘴安抚了面露紧张的妻子, 就小小地尝了一口。
舌头在嘴里翻滚了片刻,他敛着眉毛, 心道果然如此。
“知道是谁干的吗?”他放下茶盏,重新走回到床边,坐下(和谐)身问云伴鲜。
“除了我那沉不住气的好妹妹,还能有谁?”女子阴着脸,沉声毫不避讳地给出答案,又蓦地眸光一转,看向双眉微锁的夫婿,“是什么东西?”
“媚(和谐)药。”
“什么?!”
云伴鲜顿觉一股气血逆涌而上。
“呵……她是想让我们两个变成杀害亲生骨肉的凶手?果然够狠。”
诚然,谁都晓得,女子怀胎十月,头三个月是胎像最为不稳的时期,这百日内通常忌房事,以免落胎。而那个阴险狡诈的江茹宁,并不直接给她下打胎药,却是故意选了这腌臜之物,一来,可以替自己一雪前耻,让她饱尝被浴火煎炸的痛苦,二来,又能借他们夫妻俩的手,杀死她的心肝宝贝,叫仇者痛、亲者快。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只可惜,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这一番恶行,皆被偶然路过的江茹衾尽收眼底!
思及此,女子莞尔一笑。
“沈复,既然她想报复都想疯了,不如我们就成全她一次?”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双盈盈含笑的眸子已然注目于身前的男子,令后者免不了心头一紧。
当然,沈复从不怀疑,他的妻子会伤害他们的骨肉,因此……
“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便是。但是你得答应我,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别吓着我们的孩子。”
云伴鲜认认真真地点了头,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任由他伸手轻轻抚摸她尚未隆起的肚子。
一个时辰后,夕阳的余晖渐渐淹没在夜幕之下。本该宁静祥和的江府后院里突然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忙着在江家长女的屋门口进进出出,清水端进去,血水端出来,屋里更是不住地传出女子凄厉的惨叫,夹杂着男子痛心疾首的呼唤,为这不同寻常的初夏之夜平添了几分寒意。
等这一幕等了许久,江茹宁抑制不下心头的激动,装作不解地来到云伴鲜的院子里,抓住一个过路的丫鬟,问她发生了什么。
结果不出所料——那个贱人的孩子,没了!
获悉此讯的这一刻,江茹宁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可惜,她不能,是以,她只朝着女子的房门口张望了片刻,便噙着兴奋难掩的笑意,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云伴鲜小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河海的耳朵里。近日接连晚归的男子乍一听噩耗,还以为是裴管家长肥了胆儿,在跟他开玩笑,可愣怔过后见对方一脸痛色,他才不能不相信,管家说的,是真的。
心情霎时就跌落到低谷,他却不得不速速振作起来,匆匆赶往女儿的卧房。奈何女儿悲痛难耐,压根不想见任何人,因此,沈复委婉地向老丈人转述了如上意愿,便抱歉地将他拒之门外了。
江河海叹了口气,看向女婿愁眉不展的容颜,把他拉到一边,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复没法回答,只千载难逢地保持着沉默。
江河海急了:“好端端的外孙说没就没了,你总得让我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可是,这种事情叫他怎么开口?
尽管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岳父真就站在他跟前向他询问的时候,沈复还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
唉……谁让那是他心爱的娘子呢?她让他做什么,只要是对她无害的,他自然只能顺着她、配合她。即便,他将要当着娘子她爹的面,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我和鲜儿……行了房。”
短短七个字,却令江河海弹指间如遭雷劈。
“你说什么!!!”
沈复被老丈人的一声怒吼给震得耳膜发颤。
“你!?你!沈复啊沈复!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年近半百的男子气得胡子都快翘上天了,他负着手,忍不住来回转悠了三四圈,最后终归是忍无可忍,指着女婿的鼻子就怒斥出声,“你平日里看着挺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怎么在这等不容有任何差池的时候,反倒管不住自己了呢!?”
是啊!三个月!也就三个月的工夫!不,从鲜儿被确诊怀孕之后,实际上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居然连这一个多月都忍不住!忍不住!!!
江河海简直要被气得青筋爆裂!
沈复呢,只能垂首一语不发地承受着来自岳父大人的狂轰滥炸,心下无力地叹息三声。
“鲜儿呢!?鲜儿平时挺有主见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你撩拨得不管不顾了!?”
撩拨……
沈复对于岳父大人超乎常人的想象能力已然无言以对,唯有兀自默默地听他发难。
许是他被扣在屋外的时间太久了,过了一会儿,屋里就走出了一个丫鬟,请示说大小姐想见姑爷。
沈复抬头看向江河海,以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江河海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虽说前面也“数落”过自个儿的女儿,可在他的心里,到底还是女婿的不是。
不过,这个护短的男人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姑且放女婿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