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了?”站在门口,时炳怀阴着脸看她,语气不怎么好。
时染原本还浸着微笑的脸蛋瞬间煞白,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他没来。”
“没来你会这么开心?”老人摆明了不信,“小染,你是我的女儿,你在想什么,逃不过我的眼睛。”
季郁白不在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没这么亮过,死气沉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
就是笑,也少了三分真意。
现在好了,昨天出门一趟,竟然高兴得无法自控,在门外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时染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小到大,她就没能在她爸这里成功撒谎过。
果然瞒不过他。
季郁白就不该来C市,来了又没动静,害得她好忐忑。
“爸爸……”时染想说她想回家,想让季郁白过来接她,然而话到嘴边,想到他对这事的态度,她就觉得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免得火上浇油。
“这两天不要出门了,我让一洲陪着你。”时炳怀硬了硬嗓门,扬声说。
时染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以至于她有了胆气,“你这是要将我软禁吗?”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一想到这丫头背着自己私下里和季家人来往,时炳怀就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
惨痛的往事和爱人凄楚的面孔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梦里,时炳怀觉得再对她这么纵容下去,就是对若秋的背叛。
以及对她的不负责任。
时染颤着唇瓣还想再说什么。
时炳怀知道现在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懂,撂下不怎么好听的话后,转身就想走。
却被时染忽地一下拉住手臂,有些紧,力度表明她的决心。
“爸爸。”时染深呼一口气,“我不想跟你作对,我想一直做个听话的女儿。你昏睡的这些年,我每天都在盼着你醒来,所以你好不容易醒来,我真的很怕你会再次倒下去。”
短短一句话,触动了父女俩的辛酸回忆。
时炳怀如何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里,年幼的时染是怎样的艰难无助。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再看她重蹈覆辙。
时染深深凝视他,见他面容软了下来,浓睫一瞬间打湿,压抑不住的低泣从齿间逸散开来。
好半天,强行逼下汹涌而出的泪意和酸楚,镇定地吐字清楚。
“所以这么多天、这么多次,我几乎没有反抗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我最爱的父亲,我怕你会再次出事,你肯定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
我只能做缩头乌龟。
“小染,你明白,你明白就好。”时炳怀感到欣慰,他无法跟她解释那些陈年往事,她能明白就是好事。
“可是爸爸,明白是明白……我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时染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出来。
悲伤得不能自已,像一个没有讨到玩具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不能没有季郁白!”时染加重了这句,一双含水的雾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持。
时炳怀静静地看着她,表情几乎要松动。
时染原本灵机一动,想用苦肉计打动他,说着说着,真的被触发了内心的敏感机制。
大概被某人捧在手心太久,又做了好一阵子孕妇,乍一离开他,时染浑身都不舒服,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需要他、想见他。
时染想,也许肚子里的宝宝也想爸爸了,所以两个人加成起来才会这么浓烈。
浓烈到不知所措。
她本来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和季郁白分开也才一段时间,经常还背着他偷打电话……
没想到会如此思念。
时染埋在父亲的怀里,不满地控诉:“爸爸,我不能没有季郁白,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继续加一把火,她知道和他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需要时间。
时炳怀被她的哭声弄得心里很不好受,摸着她的头发,只能一阵阵安慰:“想哭就哭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就是养条狗,待一段时间也会有感情。
他的女儿感情充沛,用情至深,又多愁善感,对那个男人执念如此深重情有可原。
但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时炳怀忍不住想起时染小时候养的一条小博美,多好的感情,成天玩耍在一起,晚上睡觉都要在一块。
然而后面小博美走丢了,一个月,时染不开心了一个月,就从阴影中走出来。
甚至于,后面又从朋友家抱了条拉布拉多,时染就忘了那条小博美,后面再也没有提过。
说穿了,其实时染骨子里有点没心没肺。
时炳怀觉得狗和人是一个道理,可以同理取代。
“爸爸,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和妈妈那么相爱,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们的感情?”时染没想到这自己都这样了,他还不让步。
宁愿被亲爱的女儿指责埋怨,也不让步。
时炳怀大概也看出来她的意思,“如果我让你在爸爸和那个男人中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时染嘭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时炳怀松了口气,他了解她。
一旦提出这样的选择,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一逃避他们之间关于那个男人难以谈妥的问题就可以搁置,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等他筹够了一笔足够他们生活的钱,他就带她出国,就能躲开那个男人。
时炳怀甚至都不想提他的名字,季郁白,沾着季姓,令他深恶痛绝。
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咬牙切齿的姓,如果没有他和小染的纠缠,想必他早已走上复仇的道路。
时染又如何明白,时炳怀打算为她放弃一切……仇恨。
时染最怕选择题,夜里不安稳地睡了过去。
苦肉计无效,她已经无计可施,不知道季郁白会怎么做。
季郁白站在徐若秋的坟前,神色淡淡地敬上一捧黄菊和郁金香,弯身触及到墓碑上的照片时,眸中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温柔。
时染还是比较像她母亲的,气质温婉柔和,好似荡漾在心间的一泓清波,干净澄澈。
季郁白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一群人走了过来,恭敬地上前跟他打了招呼,就开始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