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儿曾经说起过他母亲的事情,慕容心是在西戎中的毒,遍寻天下良医也无根治的办法,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听着征儿的描述,那种毒似是不像单纯的毒药,反而像西戎特有的蛊毒,再加上后来苏启确实追杀过西戎五毒,想也知道,差不多就是很多年前我和师父在西戎见到的那起病例,虽然能清楚地知道患者确实是中了血蛊,但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虽然有些蛊是可以利用药物从身体里引出来的,但血蛊不行,听师父说,那是极其阴狠的一种蛊毒,取蝎子蛇蜘蛛蜈蚣蟾蜍五毒做药引,然后混入石胆丹砂雄黄矾石慈石五种毒药,以活人喂下,再取其胸腔血液炼制而成。
当时乍一听闻居然有这种闲的发慌专想害人的鸟人时,师兄还十分义愤填膺,假使那五个人还活在世上的话,估摸着也得让我师兄再杀一次,但就当时而言,西戎五毒还真是一时风头无两,江湖中人最怕被他们盯梢,那几年买凶杀人的人瞧着都比往年多出了好几倍,只不过这生意都被他们兄弟五个揽去了而已,西戎当年的那位王爷拖了几年之后,最终也是死在这个上面,师父带着我和师兄亲眼见他咽了气,当真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但很不巧的是,就在他死后的一个月内,师父就完全提炼出那蛊毒中的成分了,我在房里捯饬的时候突然想到,这种毒只是会迅速消耗人的生命,但用各种药物吊着的话,也是可以撑下去的,虽然最终难逃一死,但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在这期间解毒呢?既然知道有哪些毒,那就全部分开来解,待患者身体好转之后,再取活人换两次血,虽然过程繁琐想法大胆,但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办法,只可惜,那王爷已经咽气了,那五个鸟人也不在人世了,我总还不至于自己吞下血蛊然后大胆一试,虽然很崇敬那些以身试药的先辈,但是我宁愿试药,也不愿去喝那个血蛊。
从前不问苏启,是觉得关系不够,不太好去寻问人家的私事,但现在怎么也算是过命之交了,提出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况且我也没说能治好他母亲的病,一方面是真的没有这个把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让他再经历一次失望。
可那日我却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倒不是他刻意躲避这个问题,而是他在说完那段长长的自述之后,就睡着了,睡得还很香。
丛林间洒下来的月光十分柔和,接连四天的警惕与轮番鏖战,他从没有坐下或者闭目休息一会,他应该是累极了,但倘若我是一个偶然间闯入林中的过路人,恐怕只会认为是谁家的俊美少年在林中小憩而已,哪里会想到前一刻他经历过什么呢?
苏启虽然是个政治家,但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每一位政治家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预言家,是以在苏启精辟的预言发表之后,刺客果真没有追上来,
这果真就是一个宝贵的、祥和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安平便带着人出现在了林外,人虽不多,但听着呼吸与步伐,那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刚松了一口气,那一向不太在意礼数的安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路膝行到了苏启身边,羞愧道:“主上,属下无能,自女真至南都这一条线上的兄弟全数失踪,若不是南都知府连夜飞鸽传书告知南都有异动,恐怕属下,还不能察觉的到,属下枉费主上多年栽培,今日便自断一臂,护送主上回京之后,属下自当以死谢罪。”
我从来不知道安平是个烈性子的,是以觉得他那句自断一臂和以死谢罪乃是个客套话,就像话本子里办事不力的下属似的,一般说出这些话之后会有两种可能,如果他的主人是个正常人,那么只会说:“起来吧,不怪你。”亦或者是:“你办事不利,但也不能全怪你,罚你一年俸禄。”诸如此类,但若他的主人是个脑子有病的人,那估计也等不到他说这句话就会抹了他的脖子,苏启很显然属于第一种。
但万万没想到是,他话音刚落就挥剑往自己左臂砍去,我都已经听到剑刃割破衣物的“刺啦”之声时,苏启这才抬手打落他手中的利剑,很平淡的口吻:“有用吗?若我已死,你今日这般便没有任何意义,若我没死,错误既然铸成,你死也于事无补,你走吧,自今日起不用再回京都,什么时候把这条被挑断的线接上,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安平闻言猛地抬头,刚刚说要赴死都还是一片坦然之色,但此时却全然乱了章法,
仓皇凌乱的抓住苏启的下摆,急急道:“主上,安平不走......安平从来没有离开过主上啊。”
可苏启向来是个不喜欢听人解释的,他甚至吝啬于给安平一个眼神,就头也未回的走出了林子。
叹了一口气,我蹲下来拍了拍安平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实,苏启不是要赶你走,而是在给你机会,你懂啊?”话音未落,苏启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还不走?”我赶忙应了一声,无暇再去顾及安平可怜兮兮的眼神,只是在转身的那一霎那,好像听到有人轻声的说道:“谢谢你。”
我心想,不谢不谢,谢我不如谢苏启,他命都快没了却还借着惩罚的借口帮你谋了个好差事,简直比你老母亲还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