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疯子会背书的消息没用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弘农县。
前些天家里发生的下人虐待疯子的丑闻自然是家丑不可外扬,除了县太爷悄悄地审理了一番,把那几个长期侵吞主人家财产,虐待主人的恶仆大刑伺候了一番发卖之后,当天亲眼目睹的上下人等没一个往外说的。
但是今天这事儿不一样,这事儿一举洗刷了白家大小姐疯傻爱咬人的恶名,不管听的人相不相信,白家的下人出去买个柴都恨不得嚷嚷得整条街都听到。
“我王五什么时候骗过人?我们家大小姐那可真是天才啊,听一遍,就能气都不带喘地给你背出来!”
“什么?你说那三字经容易,那你背一个我听听!我可告诉你,我们家大小姐这背书的神通,可只有何家那位状元爷能比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但是不影响满街的小贩像炸了锅一般地议论纷纷,何家的下人也很快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
何家不像白家人口简单,而是一大家子人聚居在一起,后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闲嘴磕牙,讨论各种八卦,这不,这事儿以最快的速度成了何宅的最新热点。
就连何家的家长何大老爷也听说了,正嗤之以鼻,觉得荒谬之极的时候,恰好就看见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从院门进来了。
“站住,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给谁看!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你看看人家白家,疯子都能背书了,你再瞧瞧你!”
一看见这个总跟自己对着干的儿子,何大老爷的心火就噌噌直冒,好好的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逆子!
何丛棠本来就深受冲击的内心更是惊讶不已:“爹,这事儿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知道?知道了不早说,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咱们何家的太爷,那疯子怎么能比得上!”
白家这真是辱没何家清名!
何丛棠却认真无比地摇摇头:“爹,这不是笑话,我亲眼所见,是真的。”
何大老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过去揪住了儿子的衣领。
“你是说,这事儿是真的?”
何丛棠一点都不意外何大老爷这不斯文的举动,想想他自己,在白家呆呆地站了那么久,差点被白家的丫鬟当成图谋不轨。
“千真万确,一个字不差。”
何丛棠后来仔细地想了又想,这几本启蒙书,他那时候可是整整背了三天啊,还被夫子夸赞聪明!
可那个面容呆滞的少女,却能那么囫囵地听一遍就背得出来!这简直就是在打读书人的脸啊!
书中总说什么过目不忘,聪颖绝伦,他就没见过几个,哪个读书人不是寒窗苦读的,这疯子过耳不忘才是实打实的!
何大老爷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
何家过目不忘的状元郎,从此就要跟一个傻子疯子相提并论了,真是有辱斯文,有辱先祖啊!
刚吃了晌午饭,白家就有人匆匆上门了。
“三弟妹,三弟妹!”
来人嗓门洪亮,直奔正院。
看门的小厮跟在后面紧追:“白大太太,我还没通报呢!”
脚下生风疾走的高胖妇人挥挥手混不在意:“通报什么,别给我来这一套,大嫂上门,哪有不让进的道理!”
屋子里还没从惊喜激动中缓过来的妇人一听这声音,眉头皱了皱,却不得不命丫鬟把手里的茶端给女儿,自己起了身走出去。
迎面就看见一道姜黄色的身影朝这边掠了过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厮。
“太太,白大太太非要进来,我拦不住啊!”
小厮这一点上总算是抢在了高胖妇人的前面。
不过立刻就换来了高胖妇人的抢白:“你叫得什么,太太?怎么这么没规矩,弟妹是白家的三儿媳妇,怎么是太太呢,是三太太!”
站在台阶上的妇人看了看苦着脸的小厮,无奈地挥挥手:“下去吧。”
夫家大嫂是多么蛮横的人,她又不是第一天见识到,她耍起横来小厮也不能真对她动手。
白大太太一张胖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还是三弟妹明事理,这样的下人,早该管教管教了!”
这话让妇人心中很是恼怒。
如今一口一个三弟妹了,当初嫌弃她家欢娘带累白家名声,非说她生了个疯子不吉利,要把他们分出祖宅的时候,不说得很清楚以后不准和白家有瓜葛了吗?如今居然还想插手她家的事,未免太放肆了!
想到这里,她就一丝儿热情都没有了,脸上更是不冷不热:“大嫂,这不是我家下人没规矩,这是当初咱们分家的时候说好的事情,这一声三太太,我真是不敢当!”
白大太太既然能踏进这个门,那也不是一句冷话能击退的,她当即拉过妇人的手,亲亲热热地就反客为主进了门:“三弟妹,看你说的这话,不是臊大嫂的脸吗,那时候的事儿,不是老太太非要那么着的吗,大嫂也是儿媳妇,插不上话呀,这么些年我都没见过侄女儿了,心里惦记,就跟老太太说了一声,来看看侄女儿……欢娘呢?”
妇人早就对大嫂这能高能低,说话黑白颠倒的厚脸皮了解得透透了,当下也不再跟这样的人说什么废话,甩手就往里走去。
反正她的欢娘现在不疯也不傻了,还怕她打探什么不成!
春日午后,内室的圆桌旁,白衣黑发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白玉一般的手里端着一杯茶,姿态安然,犹如一副精美的仕女图,让进来的两人眼前一亮。
跟想象中狂躁邋遢,大哭大叫的样子一点不沾边,白大太太先松了一口气——别看是个傻子,力气大着呢,她那时候就是怕她发疯打了自己家的宝贝疙瘩才坚持要分家的,如今看来,倒是真好了的模样!
她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很快就盘算好了。
前些年把老三一家分出来,总有人嚼舌头,现在既然这傻子好了,那就再和老三家来往起来,也算是把这苛待兄弟的名声去一去!
当下就壮着胆子去拉少女的手。
“啧啧,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欢娘长这么大了,欢娘,还认得娘娘不?”
徐成欢对这“娘娘”的意思不甚了解,想来是跟京城的伯母一个意思吧,只是听刚才她在门口说的话,恐怕是有些内情,她真不大想答理她。
但是朝一边的妇人望了一眼,心里蓦然一酸,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
“娘娘……”她开口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