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闪闪,普度众生的佛光,除了佛家弟子,谁有这般能耐?
而大齐的和尚里,已经成名的得道高僧中,圆慧绝对算一个。
虽然圆慧如今在白成欢的心里,形象已经彻底崩塌,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是对他的声名,白成欢从不怀疑。
“可不是,他居然一个人也能到了西南,之前还诳我说他去南方!”萧绍棠很是不忿:“那个和尚讨人厌的很,身为出家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心术不正,真是太讨厌了!”
唧唧歪歪抱怨个不停的萧绍棠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惹人发笑,白成欢脸上不由得露出轻柔的笑意,但却没有就此放过这件事情:
“他既然缠着你,那必定是有用意的,你就实话跟我说吧,他缠着你做什么?”
“他缠着我自然是口口声声说我有真龙天子之相啦,可能是想跟我谋个从龙之功?”萧绍棠笑嘻嘻的答道。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跟白成欢说圆慧的那些让他休妻另娶之类的诛心之言,他们和和美美的日子,决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臭和尚被破坏掉。
白成欢就瞥了他一眼:
“真的?那他从前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萧绍棠立刻就急了:
“那他跟你是怎么说的?”
萧绍棠心中一片阴霾,这个臭和尚,不拆散他们夫妻不甘心是吧?
“我不告诉你!”
此时轮到白成欢傲娇了,她端起高冷的姿态,不等萧绍棠说话,就快步走了出去,萧绍棠就要追出去,外面忽然就传来白成欢绷不住的笑声:
“别出来啊,不然被人看到你偷偷回京,我可保不了你!”
萧绍棠顿时明白过来被她捉弄了,咬牙切齿地跳脚:
“这是在我自己家里,我倒是成了贼了!”
“你偷偷地跑回来,可不是贼?”
随着屋外吹进来的夏风叮当摇曳的珠帘疏影间,萧绍棠抬眼望去,正好能望见她笑盈盈的脸,在珠光离合间璀璨耀眼。
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居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踏实。
从他们相识开始,她对他就多是抗拒被动,他一直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那一个,可昨夜到最后,她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虽然她还没有将她自己完全交付给他,但那种依恋他的感觉那么真实,惹得他一夜都是心潮澎湃,就怕这样的美梦稍纵即逝。
还好天亮之后,她依旧还在他的怀中安眠,让他知道,原来这不是美梦,都是真的。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恍神之间,外面檐下又传来她的笑声:
“你傻不傻啊,这是你的家啊,难不成你以为,你走了以后,我在家里就是吃白饭的,府里处处是漏洞,你回来都不敢见人了吗?”
这清脆如风铃一般的笑声让萧绍棠微微一愣,心里涌起无限的温馨暖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正见她指着庭前的一丛芍药笑道:
“快出来吧,你若是不出来,都错过了这么好看的芍药呢!”
明媚的笑容落在他眼底,澄澈了他眼前的一整个天地,偌大的秦王府,忽然就从空空荡荡变得明媚无比,他笑着上前,站在她的身边,笑道:
“有你在,我看花做什么?你可比花好看多了!”
“你就会油嘴滑舌的胡说八道……好了,看完了花,我们就该去看看父亲母亲了,不是说好了,今日陪我回威北候府吗?”
白成欢羞涩一笑,脸颊酡红,如同喝醉了酒。唇边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跺了跺脚催促道。
长安居的庭院中传遍了他们两人的笑声,摇蕙等人躲在屋子里,也悄悄地捂着嘴笑了。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活泼可亲的世子妃,这才像是一个刚刚年满十七的少女,而不是一个明明面容稚嫩,说话做事却像是经历了无数沧桑的女子。
她们都喜欢这样的世子妃,生机勃勃,鲜活明媚。
萧绍棠是在半路上混进了护送胡邦使臣的队伍中回了京城的,他趁夜回了秦王府,使臣也在京城驿馆安置下来。
过了两三日,皇帝就下了旨,命礼部官员带胡邦使臣进宫面见皇帝。
这一日,皇帝大摆筵席,百官与命妇尽皆到场,以扬大齐国威。
白成欢也在进宫的命妇之列,到了这一日,就起了个大早,按照规矩大妆,穿戴好之后,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出了门。
皇帝用来摆宴的流明殿中,已经乌压压的坐满了人,白成欢去得不早也不晚,既不十分抢眼,也不平庸,中规中距坐在人堆里,除了几个对秦王府抱有好奇的命妇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人去专门盯着她看。
威北候夫人走进来的时候,见状也就只轻飘飘扫了一眼云集的贵妇,表示很满意,还特意与白成欢站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撑腰的意味表露无遗。
京城的人如今都觉得秦王世子去了西南,秦王在西南也不受待见,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人人心里都不免有些势力的心思在,威北候夫人真怕有人借此挑事儿为难自己的女儿。
却不知道原本是有人想要挑个事儿,为难为难如今失势的秦王世子妃的,比如新晋的丞相夫人方夫人以及那些如今围绕着她的贵妇。
可就是因为看到威北候夫人,她们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在她们眼中,秦王世子妃娘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秦王世子也不在京城,也没人给她撑腰只要不发疯,再好欺负不过了。
只可惜威北候夫人一踏进流明殿,她们那些心思都彻底偃旗息鼓了威北候夫人这个悍妇,她们要敢发难,她可是就敢跟她们闹起来。
大家都是一路摸爬滚打才混到权贵圈子里来的,别的不说,看风向,看眼色的功夫早就练的炉火纯青。
今日可是胡邦使臣朝见皇帝的日子,皇帝宣她们这么多人进宫,就是为了壮声势,涨面子,她们要是挑起了事端让皇帝丢了人,就算是给威北候夫人与秦王世子妃添了堵,她们也绝落不到什么好。
是以一直到皇帝出现,流明殿都是风平浪静。
。皇帝带着卫婉走进流明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连忙起身跪迎,待皇帝说过“平身”之后,才一一站了起来。
皇帝身后跟着皇后卫婉,那张与从前的徐成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落在众人眼中,心头又是另一种滋味,很多人就将目光投向了威北侯夫人。
但见威北候夫人也正提了裙琚,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一派平静,看也没朝皇帝与卫婉那边看上一眼。
而坐在朝臣那边的威北候,更是老神在在,与众人想象中涕泗横流,默默垂泪的样子完全不相符。
倒是卫婉落座之后,频频朝威北候与威北候夫人这两边张望了几眼,收回目光的时候,带了一抹遗憾。
底下就有人趁着宫女上菜时窃窃私语。
“这两人放着亲生女儿不要,非要去认一个外四路的武官之女,也真是糊涂!”
“就是,上面那位正宫娘娘才是他们的女儿!”就有人含酸的附和道。
“从前他们徐家不还把徐成意送进宫去吗,不就是想让自己家女儿牢牢霸住那个位置,如今皇上都承认了,偏偏他们还要拿乔?他们威北候府也真是,明明是以军功起家,如今却成了以色侍人,还装什么清高?”
两人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却不防旁边正好坐着忠义伯夫人章氏,把这话听得清楚明白。
听他们如此非议徐家,顿时就恼火起来,皱眉呵斥道:
“御前也是能随便说话的吗?要是眼红,不妨将你们的女儿也送进宫去好了!”
这话说的老实不客气,那两人脸上顿时讪讪的,心中生气,却又碍着皇帝在上面,不能正儿八经的驳回去,只能气哼哼的转过头,再也不去看章氏。
章氏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望着卫婉的那张脸,一时也有些出神。
这明明长得都一样,皇帝都亲口承认了,可是自己的小姑子却偏偏死不承认,也难怪别人会说闲话。
而金座上的皇帝,看到卫婉频频张望,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对你并不好,既然如今你也不记得了,自然不必再去理会他,以后你的身边有我在,有没有他们,都不必在意。”
卫婉面上乖巧的应下,心里却是一片愕然要是皇帝从前也是这般态度,那徐成欢应该与家里人关系并不好才对,可据她所知,徐成欢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的父母亲。
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卫婉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秦王世子妃。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认不出徐成欢,可她的父母定然不会认错。
自己是个冒牌货,所以他们绝不会上前相认反观皇帝,虽然口口声声深爱着徐成欢,可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认对过,脑子从来就没有清楚过。
白成欢坐在人群后,将上上下下各色人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皇帝下的旨意,是说朝臣家的女眷,皆可参加宴会,可是今日前来皇宫赴宴的人,都是已经成了家的贵妇人,一个带家中未婚嫁的年轻女子来赴宴的人都没有。
大殿中,少年女子,就只剩下正当年妙龄的萧惠雅与萧惠歆两位长公主。
看来胡邦使臣这次前来京城,想要和亲的传言是真的。
大齐上下,可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儿被送去胡邦和亲。
白成欢就着意看了几眼,只见两位长公主俱是面色苍白,双目幽深,如同木头人一般,毫无生气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微微有一丝不忍,从白成欢心头拂过,转瞬即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好,又怎么能管得了她们的事情呢?
她让卫婉再也不要去管这两位长公主的事情,因为想想前世,萧绍昀的那句“白眼狼”也不是白叫的。
若是前世的自己真的曾经为她们殚精竭虑,精心谋划,最后得到的却是她们无情的嘲笑与讥讽,那也真是到了她们该还债的时候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若是看到胡邦使臣是谁,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过了不多时,就有太监在门外唱喏,胡邦使臣到了。
胡邦使臣一行有十来个人,但是能进入流明殿的,不过是胡邦二皇子与靳南栋二人,其余人都留在了外面等候。
那二皇子长得高大威猛,高鼻深目,标准的胡人相貌血统,一看就与汉人长相不同,但是跟在二皇子后面的使臣,却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一些在座的官员,差点惊讶到扔了手中的酒杯很显然,很多当年经历过先帝十年那次春闱的人,都对这个人记忆深刻!
只见他一身褐色长袍,头戴胡人男子经常戴的锥形帽,但这样胡人的装束也掩不去他满身的书卷气,行走步伐间,还是隐隐透露出大齐文人特有的斯文儒雅,唯有那双眼睛不像大齐文人一般温和从容,反倒是充满了警惕等等,深不可见底的复杂神色。
皇帝也是一僵,愣了一刻,才像是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出来什么一般,却没有像臣下那般约束自己,抬手就将手边的金杯,狠狠的掷了过去!
“叛徒!逆贼!你居然还有脸踏上我大齐的国土!”
皇帝这一下,下面的大臣也是惊讶不已,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竟然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而已,甚至尚未参政,居然还记住了此人的长相!
皇帝要是将这份聪慧全都用在国事上,那大齐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大臣们在心中感叹,却再也不必克制自己了,嗡的一声,都高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那个叛徒靳南栋吗?”
“不错,正是那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无耻之徒!没想到他还有脸回来,真是羞煞我等读书人!”
这些文官骂起人来口沫横飞,声音不仅仅皇帝听得清清楚楚,行走在朝官与命妇目光之间的胡邦使臣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靳南栋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稳稳当当的朝前走。
唾弃,鄙夷,辱骂,他既然选择重新踏上这片土地,自然就不会再在意。
这已经不是他的故土,他再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毕生所愿的大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