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血蛊·中

詹荀想起那枚血色的珠子, 心下渐渐燃起了希望,想必沈寂溪是有救的,不然尸体断然不会如此存放。而且对方面色虽然苍白毫无生气, 可并没有灰败之象, 想来是那珠子起了作用。

“是什么方法?”詹荀目不转睛的望着沈寂溪, 沉声道。

沈喧思忖良久, 本不欲说, 毕竟此法非正道,让人起死回生这种事太过离奇,普通人怕是难以接受, 但思及詹荀和沈寂溪自幼相识,也算是有些交情, 便不欲瞒着他了。

“有一种蛊叫血蛊, 养到人的体内, 可以催生血液,对于失血而死的人, 有起死回生之效。”沈喧道。

“那血蛊可是能寻到?”詹荀突然记起沈寂溪说过,老六极善养蛊,而蛊虫的作用素来便极为诡异莫测,若老六能驭血蛊,沈寂溪便当真有救了。

“这血蛊极其难养, 需在旁人的体内养大, 再移到他的体内, 才能达到效果。莫说成功率极低, 便是对养血蛊之人的挑选, 也极其困难。”沈喧道。

“再难也要试上一试,只要能救他……”

沈长易在旁补充道:“老六用蛊试过, 我们当中,那蛊只认小河。可他太小了……”

“让我试一试。”詹荀道。

沈喧一愣,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意我替寂溪领了,不过,养蛊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你与我们非亲非故,实在当不得。况且……那蛊也未必认你。”

詹荀道:“小河曾经服过寂溪的血,所以那蛊认他,我也服过,那蛊必定也认我。”

“此事我倒是忘了。”沈长易记起四年前詹荀患了血疫被沈寂溪的血医好之事,面上露出了喜色。

沈喧却不以为然,道:“即便那蛊认你,我们也当不起你如此厚意。养血蛊,需得七日之久,日夜熬煎,生不如死。”

詹荀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道:“先生不若先用那蛊试一试,看那蛊认不认我。若那蛊当真认我,莫说是七日之久,只要能救他,便是七个七日又有何妨。”

沈小河与沈长易都一脸期待,沈喧终于松了口,道:“小河,去把六叔公找来。”

老六很快便来了,然后招呼詹荀去了偏房,沈小河自然是要跟去的。

试蛊的时候,用的并非血蛊,而是与血蛊相伴相生的另一种蛊虫。只要给这种蛊虫喂了一个人的血,若是遇到适合为此人养血蛊之人的时候,那蛊便会相认。

沈寂溪体内已经无血可取,六叔喂蛊用的是那只詹荀托人带回来的水蛊体内的血。

看着詹荀的背影,沈长易不解的问沈喧:“若他当真能救寂溪,我们理应是求之不得,你为何百般推阻?”

沈喧看了沈长易一眼,又行至床前看着沈寂溪,从对方的枕边拿起对方以前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道:“我不是推阻,我只是试探他的心意。若他当真愿意,我岂能阻的了?”

沈长易上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瓷瓶,道:“寂溪四年来都随身带着这个,连我送他的玉瓶都不当回事了。”

“但愿他能痴心不错付。”沈喧说罢又将那瓷瓶放到了沈寂溪枕边,用床单盖住。

“若詹荀当真对寂溪……那……他们岂不是要……”沈长易眉头微皱道。

“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且要先看人家愿不愿意才行。”沈喧道。

“爷爷……爷爷……”沈小河一路飞奔,大喊大叫的进了屋。

“当心吵着你爹。”沈长易佯装嗔怪道。

虽然知道沈寂溪早已无知无觉,沈小河闻言仍然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却丝毫不减兴奋道:“那蛊……那蛊认了……认了。”

“当真?”沈长易激动异常,却被沈喧拍了拍肩膀,不得不稳下心神。

詹荀与沈寂溪交情如何,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对方会不会甘心为沈寂溪养蛊,他们毫无把握。

他们在南山把沈寂溪拉回来之后,詹荀一直没有登门,连慰问也没有。单凭这一点,两人对沈寂溪和詹荀的交情就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詹荀没登门,是怕自己情绪失控,故而有意躲避,毕竟他对沈寂溪的情愫,外人并不知晓,甚至连沈寂溪本人都不知晓。况且,自己又是男子,无端对对方流露出什么不寻常的情谊,难免给对方招来非议。

“先生。”老六与詹荀一前一后进来,道:“那蛊认。”

沈长易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提起了另一口气。

“沈先生。”詹荀恭恭敬敬拱手给沈喧行了个礼,道:“我与寂溪,情谊匪浅,他又救过我的命,此番若能协助……医好他,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还请先生允许。”

“你可知养血蛊要经历非比寻常的煎熬,寻常人怕是半日都受不住,而此番却要足足七日之久。”沈喧道。

“我知道。”

“那血蛊是否能一举养大,尚是未知,极有可能要反复数次,才能成功,亦有可能反复数次依旧难以成功。”沈喧道。

“那便一直到养成功为止。”詹荀道。

沈喧闻言深深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真诚不似作伪,问道:“你与寂溪竟有如此情谊,我先前怎不知?”

沈长易暗自皱眉,生怕沈喧将人问跑了。

詹荀沉默半晌,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沈长易大惊,那玉瓶竟是四年前沈寂溪丢失的那只,两只玉瓶本是一对,如今另一只在沈寂溪那里。

“四年前我中了狼毒,寂溪只有一粒药喂给了我,自己险些毁了容,后来我才知道,我无意饮了他的血,竟是阴差阳错解了血疫。”他将玉瓶放回怀里,又道:“今日若能换他一命,受些苦又何足道。”

即便没有这些缘由,仅仅是那个人,他也会出手的,四年前与那狼搏斗之时,他们不就是素未相识么?不过若不说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难免让沈家人心存疑虑,是以詹荀才说了那番话。

“你对寂溪,可有……其他情谊?”沈喧问道。

“其他……情谊?”詹荀闻言一颗心砰砰乱跳,随即忙掩饰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便如……兄弟亲朋一般,并无他想。”

“那我便放心了。”沈喧道。

詹荀也放下了一颗心,没想到对方竟是试探,幸好他未直抒胸臆。

“血蛊若是成功移到寂溪体内后,感应到你的气血它便会躁动不安,这对寂溪而言会有致命的危险。因此若你决定这么做,待成功之后,你与寂溪不能见面。”沈喧道。

“多久?”詹荀问道。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要看寂溪身体恢复的状况。”沈喧道。

不见面……不见便不见吧,只要活着,总有能见到的时候。

“好。”詹荀道。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詹荀不愿耽搁,沈喧也不反对,老六当下便去取了蛊来。

透明的几不可见的蛊虫,粘上詹荀的掌心便无迹可寻,消失不见了。沈小河在旁边看的稀奇,见詹荀面不改色,遂大惑不解。

老六道:“两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届时蛊虫在你体内游走,所到之处如遭削肉剜骨之痛。若七日后疼痛消除,则说明蛊养成了,若七日内疼痛消除或七日后疼痛不止,都说明失败了,需要重新养。”

“明白。”詹荀道。

“詹叔,我陪着你吧。”沈小河道。

詹荀摸了摸对方的头,道:“你陪着你爹,我回军营。”

“在军营之中无人照拂……”沈长易担忧道。

“先生放心,军中自会有人照料,无论成败,我都会第一时间回来。”詹荀道,随后他望着毫无生气的沈寂溪问道:“寂溪……能等多久?”

沈喧道:“有沉水珠在,一时半刻不会有碍。”

想起那日装在寒玉盒子里的珠子,詹荀点了点头。只要有希望,哪怕渺茫也好过绝望。

此番是成是败,全由天定了。

血蛊发作的时候,詹荀正与章煜在营房里商讨回中都。手掌瞬间犹如被利剑刺穿了一般,詹荀一个不留神险些痛呼出声。

望着詹荀拧成一团的眉头,章煜道:“怎么样?”

“还不错……”詹荀咬着牙闷哼道。

“看到你也有今天,本将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章煜没脸没皮的笑道。

詹荀瞪了对方一眼,道:“风水轮流转,参将尽管乐。”

“哟,这被人下了蛊,突然开窍了,伶牙俐齿的。”章煜逃了挑眉,上前搂住詹荀微微颤抖的身体,道:“你这救命之恩,还的可真值,将来若有机会,我也救你几回,让你也找我报报恩。”

詹荀攥紧了拳头,仍然减轻不了丝毫痛意,额头已经涌出了细小的汗珠,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向来忘恩负义的很。”

章煜哈哈一笑,心道这人被下了蛊,倒是有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