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刚才你好帅!
"你看到哪个是我?”
“抓住绳索撞破玻璃窗,再转身开枪的那个特警便是你吧!
“我戴了面罩你也认得出来,好家伙!
你们两父子心有灵犀嘛。
在电影院外,十二岁的阎志诚愉快地跟父亲边走边聊。他跟父亲和“阿姨"一起看电影,-阎志诚父亲收入不多,加上工作时间不稳定,父子之间相处的机会不多。阎志诚的母亲在他四岁时病逝,之后便父代母职。阎志诚年纪很小便学会独立生活,他知道父亲工作忙碌,分心在家庭里只会影响工作,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他不得不学会照顾自己。
在阎志诚眼中,父亲是个伟人。虽然父亲只是一位没有正式演出机会的替身演员,但他经常向同学炫耀,每当父亲有份在电视或电影中演出,他便跟同学说“那一幕主角不敢演的危险动作,是我爸爸代替完成的"。即使薪水不多,阎志诚还是觉得父亲的职业非常厉害,比科学家、太空人、探险家更厉害。
“我们现在去吃饭吗?”阎志诚问。
“阿姨准备了火锅材料,我们回家打甗炉’。”
"好耶!
“阿姨"是父亲的女朋友,交往了两年多,阎志诚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母亲逝世多年,父亲要找个伴他不会反对,而且这位阿姨很温柔,阎志诚觉得如果能成为一家人也很不错。
“阿姨,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爸爸呀?”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阎志诚突然转身问道。
父亲和阿姨没料到这小鬼有此一问,二人怔住,相视一下,再露出笑容。
“志诚,本来我想在吃饭时才说的.”"父亲搭着阎志诚的肩膀,说:“我们决定明年二月结婚。
“咦?"阎志诚先是错愕一下,没想到玩笑话会成真,但随即展现笑靥。"好啊,你们两个瞒着我,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呸,你这小鬼头装什么大人,你有什么好准备的!"父亲啐了一口,脸上仍挂着笑容。婚礼有很多东西要处理嘛,例如喜帖啦、酒席啦…
"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便行了。”阿姨对阎志诚说。
“不啦,阿姨,你是新娘子,新娘便要有新娘的样子。
阎志诚的一番话,把父亲二人逗得大笑。阎志诚的父亲很感激上天赐给自己一个懂事的儿子,即使妻子走得早,孩子仍健康地成长。
“其实……志诚,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阿姨突然说。
“阿萍,这么早便说出来?
“我相信志诚会理解的。”阿姨回头说,“你要当哥哥了。
阎志诚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奉子成婚”。不过他很快恢复平常心,父亲和阿姨年纪不轻,要生孩子还是早一点好。
"恭..….恭喜!"阎志诚再次装出大人的语气,说,"所以我就说,阿姨你别费心婚礼那些杂事,到时你大腹便便,还是让我替你办。
“到时也不过四个月身孕,还不至于'大腹便便"啦。”阿姨脸上浮现红晕,有点不好意思。
“看,”阎志诚指着前方一间商店的橱窗,边跑边说,“我们要准备像这样的婴儿床,还有.”阎志诚没料到,在这一瞬间,只是身后几步之遥,父亲和阿姨被一辆货车轧住。连刹车声也没有发出,货车便冲上行人道,没有先兆下,把路人一个一个撞倒。货车车头撞进一家卖小食的商店,火炉和石油汽罐嵌进车子的残骸中,断裂的喉管冒出蓝色的火焰。
”志....诚.....“
阎志诚呆在当场,他看到父亲上半身夹在车轮和食店的柜台残骸之间。当他听到父亲的呼喊,他才想到要救父亲出来。
“爸爸!阿姨!”阎志诚冲上前,但有一条手臂紧紧把他抓住。
“别去!”一个粗鲁的男声从阎志诚身后传出。
“放开我!我要救我的爸爸!”阎志诚歇斯底里地大嚷。
“石油汽罐快要爆炸了!别去送死!”
"爸爸!”阎志诚用力想挣脱男人的束缚,但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志....诚.....“
就在这一刻,石油汽罐发生爆炸,货车陷入一片火海。
父亲就在阎志诚眼前被活活烧死。
这不是特技,也不是电影。无论多危险的动作也能完成的父亲,敌不过无情的火焰,在发出哀号之下丧命。
阎志诚几乎没有哭,他只是被这个光景震慑。
父亲死了,阿姨死了,阿姨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
近在咫尺、伸手可及的幸福消失了
因为没有亲戚收留,阎志诚住进一间儿童宿舍。自从父亲死后,他再没有笑过。
但他也没有哭过。
就像感情被剥夺,他只余下一副空壳。
对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孩来说,这遭遇实在残忍。然而因为社会资源不足,阎志诚没有得到充分的精神治疗。
不过他亦觉得自己不需要治疗。
那天是他提议去看电影的。阎志诚认为,如果自己没提出意见,父亲和阿姨便不会经过意外现场。
杀死他们的并不是那个司机,而是自己.
自己要负责任。
“阎志诚,你有访客。”某天,儿童宿舍的职员到阎志诚的房间,跟他说。
阎志诚入住宿舍后,除了处理赔偿和遗产的律师外,没有人来探望过他。他正奇怪访客是谁,没想到在大厅坐在椅子上的,是那个男人。
那个抓住自己,阻止他去拯救父亲的男人。
“嘿,我从警察那边打听到你进了这儿,所以来看看你。
“你当时为什么抓住我?”没有打招呼,阎志诚一开口便这样问道。
“因为你会死啊。’
"为什么不让我死?
“哪有为什么的?你这小鬼怎么问这样的鬼问题?人就是不应该去死!人就是要活着!”男人提高声线,大厅中其他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那我现在没死,行了吧?”阎志诚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去。
“小鬼!老子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你这种态度算什么?"男人恼羞成怒,"你老爸看到你这样子,他真是死掉也不瞑目!
“别提我爸爸!”阎志诚反过来大吼。
二人不欢而散。出乎意料,男人隔了一个月又来宿舍找阎志诚。
“臭小子,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嘛。
“看完了吗?你可以走了。
男人每个月都会来宿舍一次。阎志诚在学校沉默寡言,没有相熟的同学,宿舍里更是没有朋友。这个粗鲁的男人成为他唯一可以发泄的对象。
也是唯一可以沟通的对象。
“你每个月来一次干什么?你很无聊吗?”有一次阎志诚问道。
“老子有空,来看看你要你批准吗?”
虽然阎志诚不想承认,但这男人让他感到不孤独
就像黑暗的世界里,冒出一点不起眼的、暗淡的烛光。
即使不起眼,也让他感到这个世界不再黑暗,
阎志诚渐渐在对方身上找到父亲的影子--纵使二人的外形性格相去甚远。
虽然不务正业、言谈粗鄙,但这男人锲而不舍地,以自己的方法对阎志诚表达关心。
这个男人叫林建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