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雨儿还没睡醒吧?”
若樱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雨儿因为用了过量的药物,一般都是在睡觉的,怎么吵都吵不醒。”她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和仲文哥哥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到来,她也是这般睡着的,没有太多的痛苦而离开,那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绝佳的解脱。”
初夏哽咽住了:“情况那么糟?”
若樱摇了摇头:“一天比一天糟。现在已经把药物剂量加到雨儿身体接受的最高值,我们也没有办法,因为她一醒来,就疼得满床乱滚,上回一不注意,她躲进洗手间里,居然拿刀子往自己手上划。”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若樱心口就发疼:“你也知道她凝血功能几乎全部丧失了,血流了一地,怎么止都止不住。院长都快撑不住了。结果孩子救回来,居然说她想见你。”
若樱叹了口气:“这事,院长跟你说过吗?好像那段时间院长还给她办理了出院,搬出去住了……”
初夏心里明白了。她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又是难堪又是愧疚。那应该是仲文搬到她对面去住的那段时间吧。怪不得他死活都要拜托她回去,原来雨儿竟然为了见她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
不过,也还好她并没有全盘信了那个为了女儿愿意做任何事情的男人。果然呢,他找她,全是为了雨儿,什么爱,什么占有,什么受伤,简直是再多的手段,也不过是套路啊。
她轻声问道:“那假如现在有合适的骨髓,还能移植吗?”
“就算有极大的排异性,我想都会尝试的。”若樱叹了口气,把东西一阖,“你跟院长一家一样,始终没有放弃过希望。可要找到合适的骨髓,哪有那么容易啊?据说,院长妈妈已经把几十年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挖出来做骨髓穿刺,医院里每一个人也都做了,然而有什么用?一个合型的都没有。难啊。”
她走出了门外:“你陪着雨儿吧,我去交班了,院长现在去开一个晨间早会,他等会会从安氏赶过来看雨儿的。你们见面了再好好谈谈。”
若樱掩门出去了,初夏连忙点头,其实却是心不在焉。她巴不得不要遇到安仲文,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把手里的蛋糕摔到他脸上去的。
她走上前去,四周围住软性防护罩的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雨儿。只看了一眼,初夏的泪便快掉下。
这和她印象中的安雨儿实在相距甚远。孩子肉肉的小脸蛋不见了,露在外面的手脚满是淤青和伤痕,身子瘦得皮包骨,如果不是还有层皮,估计会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骨架。
初夏啜泣出了声,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过孩子的脸庞,柔声唤着:“雨儿,我可怜的孩子……”
雨儿虽不是她亲生,却一样是她疼爱入骨的孩子,如今被病魔折磨成了这样,怎么不教她心痛?
她喃喃道:“是初
夏妈妈做错了,对不起雨儿,我一定常来看你!”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忘却了,比她更不幸的是眼前这个很需要她的孩子。
昏睡中的雨儿却忽然眼皮一动,困乏的眼睛睁了开来,当看见眼前的人时,她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无限的光彩,瘦瘦的小手一把拉住了初夏,再也不肯松开了。
“妈咪,妈咪……”雨儿的泪滚落了下来,手脚比划着,“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又没有醒过来了?妈咪快捏我一把……”
初夏如何舍得?她的手拭去孩子脸上的泪,自己却更哭得厉害:“傻瓜,你让妈咪怎么舍得?不哭了,妈咪这不是来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搀扶半坐了起来,雨儿顺势偎依进了她的怀里,昂头看着她:“妈咪,不要走……”
比起之前,她能吐出的单字已经多了不少,只可惜,上天留给她说话的时间却是这样少得可怜!
初夏心痛难当:“雨儿不要说了,来,妈咪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吃一点好吗?”
雨儿欣喜地点着头,初夏用小勺子喂了她几口。看得出来,孩子很努力地想吃,只可惜,她只吃了几口,便表情十分勉强,初夏连忙把蛋糕拿开:“等会再吃吧,不要一次吃太多。”
她看得出来,雨儿的胃口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小了,以前这么大一个蛋糕,她一个人就能全部吃掉,现在……
初夏心头一阵酸楚,雨儿却抱紧了她,说什么都不撒手了。她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是灵动着的,凝视着初夏,像有千言万语,而她手指也灵活地比划着:“妈咪,弟弟呢?把弟弟一块抱过来,我们一起生活吧。爸爸现在很忙很忙,我见到爸爸的时间都很少了……”
初夏抚摸着她的头发:“也不是爸爸来看你的时间少,你可是他的最宝贝,只是爸爸来的时候,你经常是睡着的,所以就以为爸爸没来过了。”
雨儿展颜一笑:“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睡觉了,我要醒着等你和爸爸来看我。”
初夏一惊,忙道:“不行不行。你不睡觉,那我就再也不来了。我答应你,我一来就叫醒你,好不好?”
雨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两人抱着聊了一会,孩子的眼皮直打架,眼看就要撑不住睡过去了,初夏刚想放下她让她睡觉,自己先行离开,门外却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应道:“安先生,雨儿今天情况还算是稳定的,应该还在睡觉吧。不过,来了客人哦。”
男人声音略显疑惑:“客人?我妈妈吗?”
说话间,他已经推开了门。
初夏心头一阵慌乱。安仲文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最不想的就是,在昨天那场冲突之后,和他再度狭路相逢,她连忙想把怀里的雨儿放下,却偏偏孩子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眼睛一下又睁开了,扯住了初夏的衣摆
,用力地摇晃着。
“妈咪,是爸爸。”
初夏险些就要晕过去了,仲文进门的脚步声却已经响在耳边。他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显然也愣住了,旋即,他上前了一步,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来了?”他的眼神无限复杂。
雨儿开心地笑了,和根本无心注意到她的父亲比划着:“妈咪回来了,还带了草莓蛋糕来看我。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跟你们一块住?”
初夏难堪地别过脸去,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脸上,活像一辈子都没见过她似的。
雨儿拉着他的衣摆,他也全然没有发现,只凝视着她:“你总算,回来了……”
“雨儿叫你呢。”初夏忍住没有挣开自己的手,感觉如坐针毡。他脸上还残留着昨天的“战利品”,迟墨下手可是快准狠的,她心头一阵难受,说好的立场和坚决,在看到他和雨儿的时候,就已经软得不像话了。
仲文这才回过了神来,低头看向女儿,露出了一抹笑意:“怎么了,雨儿?”
雨儿也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眨着眼睛,轻轻拂过才比划道:“你是不听话被妈咪打了呀?脸都变这样了,不是我的帅爸比了。”
仲文蹲下和女儿对视着:“是啊。”他意有所指,“爸比是不乖,所以妈咪生气了。希望妈咪能快点消气吧。”
雨儿期待的眼神看向了初夏:“妈咪别气了,回来了好不好?”
面对孩子的眼神,初夏说不出拒绝的话,仲文也凝望着她,他眼底有恳求的意味,初夏这才违心地道:“当然好,我和你爸爸和好了,连弟弟也带回了家,要不我们怎么会一块出现在这里看你呢?你要好好地养病,到时候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就能一块回家,一家四口地生活在一起了。”
雨儿欢呼了一声,旋即便喘了起来。仲文连忙把她压回了病床上:“好了,先休息吧。弟弟在家里想妈妈了,我送妈妈先回去好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雨儿点头如捣蒜。她孱弱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脑袋一挨着枕头,便沉沉睡过去了。
初夏慌忙要离开,仲文压低了声音道:“我送送你,这里不好打车的。”
初夏回头看了雨儿一眼,才迟疑了一下,跟在仲文的身后走出病房。
“刚刚,我只是安慰雨儿的而已。”她强调道,“我和初儿绝对不可能回去。”
仲文眨了眨眼睛,唇角漾起一朵极其苦涩的笑意:“我懂的。我该谢谢你,没有揭穿这个谎言。”他揉了揉眉端,“雨儿估计再也没回到家里的机会了……”
他深吸了口气,别开了眼睛。
初夏却一针见血地问道:“现在这种情况,移植骨髓对她来说还有帮助吗?”
“当然有。”仲文奇怪地问道,“雨儿现在的发展是二期,但是二期和三期的界限非常模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