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的抽屉整理得相当有条理,初夏翻了上面几个抽屉,几乎都是厚厚的卷宗,最后一个抽屉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的手一踮,最后这个抽屉很轻,显然放的东西不多,她一拉,整个抽屉都因为惯性掉落在了地上,里面唯一放着的一个牛皮纸袋里文件散了一地。
初夏吐了吐舌头,吃力地撑住后腰蹲了下去,把散落的文件一页页整理好,送回文件袋里。
忽然,她的手停住了,一阵拨拉,把那一页忽然闪入她眼帘的文件拈了起来。她没有看错,“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清晰得不得了。
她愣了半秒,才把地上的纸张全部聚拢了起来,一页一页急切地翻动着。
这份协议书上写了满满的一页页的条款,每一项条款都有详细地说明,包括着,初夏必须无条件地在孩子出生后,应允无偿捐出孩子的脊髓用于救助安雨儿,包括着,出生的孩子抚养权必须交给安家,初夏不得以探视孩子做借口再纠缠安仲文,甚至,连每个月一次的探视时间都给初夏规定好了,如果她完成这好几页的条款的话,她将可以得到安家一次性一千万的赡养费……
不,这不是赡养费,这是安家借用她的肚皮生孩子的租赁费用。完成了任务,她这个代孕的母亲就可以直接滚蛋了,他没让她净身出户,甚至还能拿一千万,她已经该偷笑了,还能想什么纠缠的事情?
她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冷却成冰,她整个人跌坐在了床上,手中的文件散落得满床都是。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墨壕并没有骗她。
是她太蠢,以为甜言蜜语之下,他的浓情蜜意都是真实的。
她掩住了脸痛哭起来。其实他何必多此一举?她林初夏虽然爱他爱到几乎没有尊严了,可只要他一句话,她不会纠缠他,更是一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救下雨儿的准备。
是不是她始终不能被相信?所以他才不得不用这种方法稳住她?以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生出孩子来救他最爱的雨儿?为此,他不惜骗她?不惜制造出这么一个爱着她的假象?
他如此用心,如此深情,就连她这种内心有了强烈戒备的人,都已经相信了,结果换来的却是……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那几页散落文件,豆大的泪珠滚落,在白色的纸张上落下好几处晕染开的水迹。
还能骗自己,谁会在乎?
她猛地起身,缓缓走至仲文的桌前,抽出了他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奋力一挥,在那一式两份的文件最后签下自己的姓名。
既然他那么不放心,那签吧,让他安心。自己也该离开了,不要眼巴巴地等着被人赶出家门,那种滋味,她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林初夏,承认了吧,他是永远都不可能爱你的。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等她生下孩子,才发现身边那个扮演着深情丈夫的人忽然翻脸不认人,拿着协议要她滚蛋,她想她会在那一瞬间彻底崩溃掉吧。
她的手发着抖,努力了好几次才总算把文件装回袋里
,塞回原来的抽屉。
她的心是空空的,手也是空空的。
安家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包括她的丈夫和孩子,所以她空手嫁进来的,就该空手离开吧。
她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专门为她布置的一切就跟牢笼一般,只是骗她就范的手段,就像是那些随意说出来的甜言蜜语一样。
她不再留恋,转身打开了门,大步离开。
原来付出了这么多,二十年的迷恋,都只不过是浪费而已……
还好,她明白得并不太晚,还来得及做一个潇洒离开的假象,至于心碎的真相,她不需要别人再来探寻了……
一路上,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纷纷跟她打着招呼。
“院长夫人。”
“安太太。”
“安夫人……”
她一句都没有应。应来做什么呢?在她签下那份文件后,这些他给予的称谓已经跟她无关了。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阳光照射在她脸上,街上是车水马龙,她的心却是剧痛难忍的。
她迈出了一步,几道身影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跟她擦身而过:“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对方却没有道歉,初夏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他们快速离开的背影。
“有没有搞错啊。”其他人窃窃私语的,“人家是个孕妇呢,撞倒了居然连伸手来拉一把都没有……”
初夏这么一跌,屁股直火辣辣地疼,她咬牙撑住地面,想站起来,使了半天的劲却站不起来。估计刚才那一跌是摔到哪里了。
围观的人好几个很热心,有人把她搀扶了起来:“你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没事。”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射的缘故,初夏一起身就是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伤透她的男人身边,这是她心头唯一的想法和信念。
所以她推开了几个好心人的帮忙,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好几步:“我没事,我要走了……”
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她只走出了几步,就因为剧烈的头昏不得不按住墙面,艰难地呼吸着。
“初夏!”身后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心一惊,往前又奔出几步。
不要抓她回去了,她不要再过那样被人骗着逗弄着像个傻瓜一样的生活,她绝不要……
她只是奔出了几步远,就再度跌在了地上。
腹部传来的剧烈收缩和疼痛让她再也迈不动步子,人群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已经奔至她的身边,那声音就像响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样。
“初夏,你听不见我在叫你吗?你怎么了?你流血了,后面的衣摆都红了!怎么回事……”若樱扶住了她,初夏想起身,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喊出了声。
“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她越是动,腹部的收缩就越是
厉害。她往下一看,猩红的颜色正从她身下蔓延开来,血腥的味道弥漫在鼻腔中,她的双手猛地收紧了。
天……她难道是动了胎气?
扶住她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天,初夏你不要乱动,我马上找人拿担架来!你等我!”
若樱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听见她的大喊声:“快点!你们怎么做事的?初夏在外面摔倒了,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等会院长把你们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疼……疼……
被扶上担架的初夏疼得脸色都发白了,若樱的声音在耳边一阵轻一阵重的:“初夏,你感觉怎样?”
“宫缩……很疼……”初夏揪住床单的手用力得发白,她不怕疼,可她怕的是那阵阵书本上看到的阵阵宫缩。孩子才7个月,而且子期已经说过了,孩子的状况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降生,难道……她要失去她的孩子了?
若樱也被吓坏了:“你别紧张,初夏,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已经来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仲文了,他马上就到。”
“我不要再见他,不要!”初夏摇着头,“不要,不要……”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着,可她只能紧紧揪住若樱的手:“我不要见他,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身边的声音渐渐嘈杂,初夏发黑的眼前已经认不出那些人到底是谁,只是看到一片片白大褂在飘荡着,腹部的疼痛一阵强烈过一阵。
她被推进了急救室里,无数双手在她身上摸过。
“不行了,羊水都破了,必须要生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可是孩子才七个月,而且胎位不正,恐怕顺产会有危险……”
“那马上送手术室,剖宫产!晚了都有危险!羊水已经到了临界值……”
乱糟糟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初夏疼得觉得自己的小腹都要涨开了。阵阵越来越强烈的宫缩就像紧箍咒一样,给予她疼痛缓解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疼得都叫喊出了声。
“初夏!”无数声音仿佛都远离了她,只有那道声线格外地清晰。
她的手被另外一双颤抖着的手掌包住了。“快点送产房。”那声音饱含着无数的怒意,“这种事人命关天,还要等我出现才能做决定吗?”
那人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的唇瓣微颤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初夏,丫头……我陪你进产房,别怕,万大事,我在你身边!”
那是属于仲文深情的声线,依旧不变的关怀,就好像他真的一直在担心她,在心疼她,在爱她一样。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而已啊!
她因为剧痛而尖叫着:“我不要你进来!我不要,不要!”
她闭紧了眼睛,泪水潸潸而下。
天知道,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要怎么面对他?面对这一切都是谎言的事实?她都已经爱得这么卑微了,他为何还要这样利用她的感情,让她万劫不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