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段日子开始,刘夏的世界仿佛被活生生地切成了两半,白天与黑夜。
白天的刘夏和齐小辰待在一起,像阳光下的蒲公英,自由、洒脱、极富生命力。
而夜晚里的刘夏,却像是在阴暗角落里流淌的水沟,散发出腐败恶臭的气息,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点温度,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尖叫声、轰鸣声、刹车声、哭泣声……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交织、疯狂地撕扯,仿佛要将她击溃,要将她摧毁。
每当午夜,被噩梦惊醒时,她紧紧地抱着膝盖坐在黑暗中,身边的人一直在抚摸着她的头,动作温柔而轻缓,她说,刘夏,不要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初二那年,刘夏在不经意之间听到奶奶和姑姑的谈话,说是有人在S市见到了那个女人,她们说得很隐晦,但刘夏知道她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刘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血液里竟然住着如此疯狂的因子,她在学校里请了几天假,用自己平时一点点攒起来的零花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只身一人去了S市。
她按照自己打听到的地址一路寻到了那个女人所居住的那个小区,在小区门口,她看到了那个女人,陈舒怡。
她的肩膀正被她现在的丈夫搂着,即便是她的右手,也被一个比刘夏还要高了几公分的男孩挽着。
“我儿子真棒,竟然在N市的钢琴比赛上得了二等奖,今天我们得好好出去庆祝一下。”她那明媚的笑容就像是盛夏的阳光,给不了刘夏丝毫温暖不说,反倒是刺得刘夏泪流满面。
刘夏记得小时候奶奶时常指着这个女人的照片对她说:“看,就是这个女人丢下你的。”照片上的她笑意清浅,眉间含有淡淡地愁绪,和现在笑得一脸幸福的她宛若两人。
“唉,可惜我没能得第一,不然就能够去全国巡演了……”刘夜叹了口气,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些许遗憾。
“上百人参加的比赛你都能拿第二名,小夜其实你已经很棒了,下次再努力争取拿到第一吧,好吗?”陈舒怡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儿子的完美主义颇有些无奈。
她眼中那自豪的光芒像一把利剑般狠狠地扎入刘夏的心窝,刘夏紧紧地拽着拳头,微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她却丝毫没有痛的感觉。
“嗯嗯,下次我一定努力!”刘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男孩笑起来很可爱,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两瓣小虎牙调皮地露了出来。
走了没几步,刘夜突然想起自己兜里似乎没纸巾了,他有个坏毛病,容易出汗,所以身上随时随地都喜欢装着包纸巾,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妈,你们先往前走,我去买包纸巾很快就回来!”刘夜朝陈舒怡知会一声后,见她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便朝不远处的小商店小跑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刘夏觉得自己的双腿似乎开始不听使唤了,情不自禁地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当刘夜拿着一包纸巾转身时,看见了泪流满面的刘夏,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疑惑。
他抽出一张纸巾朝刘夏递了过去,刘夏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才慢吞吞地把纸巾接了过来,动作僵硬而缓慢,像生锈的齿轮。
“嗨~你怎么了?没事吧?”他声音清朗,让人听着很舒服。
待刘夏用纸巾将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掉后,才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了一句:“你能陪我聊一会儿吗?”
刘夜听闻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而是拿出手机给父母发了条短信,发完短信把手机收起来后,刘夜再次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神采飞扬地对刘夏说了句“乐意奉陪”。
刘夜带着刘夏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此刻刘夏的眼泪也已经止住了。
临近傍晚,由于正是晚饭时分,所以公园里的人很少,偶尔有一两对情侣从他们面前经过,晚风微凉,远处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呃……你好,我叫刘夜,因为我是在夜晚出生的,所以我叫刘夜,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两人僵持了很久,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略微有些沉重的气氛,刘夜有些尴尬地没话找话,可惜这在刘夏看来,显得他有点呆。
“嗯,我叫刘夏,今年14岁,你呢?”刘夏静静地看着刘夜,眼前的男孩有着一双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明亮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
“啊?你也姓刘啊?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哈哈哈……
你叫刘夏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是在夏天出生的所以才叫刘夏啊?
哦,对了,我今年13岁了,看不出来吧?我妈说因为我能吃的缘故,也跟猪一样长得壮,所以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大,哈哈……”刘夜右手抱着后脑勺哈哈大笑,嘴巴叽里呱啦地跟刘夏说个不停。
他眉间的张扬和眼中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幸福和快乐让刘夏更加地心酸,心酸的同时又夹杂着些许嫉妒。
爱她的丈夫,聪明优秀的儿子,看,没了她刘夏,陈舒怡过得是多么的幸福,可能对于她而言,刘夏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是她生命中的耻辱吧。
想到这里,刘夏只觉得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刘夏想阻拦却怎么也拦不住。
“咦?你怎么又哭了?不要哭啊,女孩子哭起来就不漂亮了。”刘夜急忙用纸巾帮刘夏擦着眼泪,眉头死死的拧成了一团。
刘夜有点莫名其,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能够牵动他的情绪一般,仿佛她将她的喜怒哀乐都复制了一份给他,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刘夜略微有点恐慌。
而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夏却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刘夜。
刘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远处,那边似乎有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的甩了男的一个耳光后愤然离去,而那个男的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不等这座城市被黑暗完全吞噬,璀璨的灯火就将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