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颗心因为一个人而乱了方寸, 那也许便叫做动情。
当自己被重重的杀手围困住,还仍旧舍不得放下背上的人时,橙子璇才知道, 有时动情, 是会要人命的。
她才离开百里府不久, 竟就有人前来围堵, 百里一家根本是被人盯上了!
连给她问一句“所来何人”的机会都没有, 寒光凛凛的刀剑便齐齐从四面八方袭来,招招致人死地。放不下莫云就是放弃反击,刀剑围圈而来, 避也无处可避,早在百里府她就乱了方寸, 此刻真真一点应对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念想也没有,想不到是死是活, 想不到美酒趣事,只会本能的把他圈护在怀里,唯一盼着的,是他睁一睁眼,让她知道他平安无事。
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一记破空之音急急而来, 要命的刀剑在自己咫尺之近的距离被堪堪直击而来的长枪齐齐震开。猛的被人带起身携着后掠了三步, 橙子璇才发觉及时赶来的莫风, 不由的大喜。
向来仅仅三分笑意的人如此完全的笑开来, 莫风看一眼竟是愣了一瞬,“我还以为你对我兄弟二人都是玩笑心态, 没想到,到底还是二弟更加与众不同些……”
略略一怔,待橙子璇想细看他这番话出口是何种神色时,百里莫风却已回过身,银霜枪横贯身前。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威严赫赫的声音,像是先前的那番黯然低语是她的错觉。橙子璇未曾多想,一手把莫云护的更死,一手拽着九节链更紧。
眼前的杀手至少十数人,见莫风赶到均是四下望一眼,而后各个含指而吹,寒风飒飒,立时四下便有黑影幢幢,竟是数不清又来了多少人。
莫风眉头一拧,左手中的长枪稍稍过到右手握了握,右手上先前被长鞭倒刺所伤的口子却是已经伤到了骨头,动一下都疼,丝毫使不上力,眉头蹙的更深。
“我牵住他们,你先走。”
“嗯!”
一句话都不多说,橙子璇万分利落的一声回应。莫风暗叹,长枪终是不动声色的又握回了左手,丝丝扣紧。
对峙不过一片树叶悄然落地的短短时间,重重的黑影已经动了。骤变却更快,仅在一瞬之间,最先围堵他们的十数杀手竟是身形堪堪朝着他们掠了半步,便齐齐的一声接一声倒下,而后来应声而来的数十人却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人手一把银针,各个低调的一动不动,只有其中那身材窈窕的女子抬起那张满含促狭的眼,耀武扬威的秀了秀手中银针,橙子璇想了好久,才回想起那一年前在英雄大会上见过几面的女子,宫琪。
再而后,是一声声兴奋的高叫,一抹娇俏的影子当头朝自己扑过来。
“橙子!你想死姐了,那个臭小鬼还真没骗我,原来你真的大难临头啊!”
橙子璇一把掰开黎可儿黏着自己的身子,一眼望去,才发觉救了自己的,竟全是凤天阁的兄弟,可宫琪却是秦凰楼的。
“这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啊!”黎可儿久别重逢的搂起橙子璇,“咱们回凤天阁再聊~”一句话说完,才发觉橙子璇怀里的百里莫云,不禁呀了一声。
宫琪闻声走过来,瞧一眼,啧啧两声,“怎么伤成这样?两个重伤号,这要我先治哪个?”
可儿好奇,瞪大了眼睛问,“两个?还哪个重伤?”
宫琪一翻白眼,趁莫风不察,一爪子捞起了莫风的手,“这手伤,骨头都快磨去一半了,不治可要废了,难道不算重伤?”
橙子璇一愣,这才注意到莫风的手,莫风却是又看她一眼,把手抽了回来。
“不碍事,我回府自己上药就好了。”
可儿不以为然的一歪脑袋,“还是让这妖女现在给你治治吧,你回府只怕还得打一架。”
莫风眉目一凝,可儿连连摆手,“不是我咒你,是我们少主那臭小鬼说的。哦,对了,那臭小鬼还要我见到你务必带一句‘兵符既已到手,心腹大患终该除之后快’,想要除了百里家的数不胜数,可真正想要兵符的,只有一个。”
“楚?!”一语点醒,莫风大惊,掉头便又往家赶,几步却又停下来,看了眼莫云,又看上可儿,“那兵符……”
莫名被问,可儿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她可是只负责传话啊。
宫琪瞥可儿一眼,而后对着莫风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把风头抢了过来:“百里将军就算不信我们也该信二公子,这兵符在二公子身子定会比在将军身上安全。”说罢,扬手甩出一瓶药瓶,“这绝对是治疗外伤的灵丹妙药,将军服下,回府不用多做抵抗,只需在府内安心养伤便可,不日自会有人安全接出将军一家老小。”
莫风还待问,宫琪一拱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告辞。”
说罢,朝着凤天阁的人一挥手,所有人没动静,宫琪脸一黑,再挥手,仍旧没动静。可儿哼一声,仅仅动了一张嘴皮子。
“凤天阁的人,跟姐回家!”
所有人如奉圭臬,消失无踪。真是由不得烈语那女人看不顺眼,连着宫琪都想掐人。
回到凤天阁,宫琪以给莫云治伤不能被打扰为由,把包括橙子璇在内的所有人赶出了房,一男一女单独相处,而后又假公济私的把舒然放了进来。所以等莫云醒的时候,眼前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孩子,而宫琪远坐一边,磕着瓜子……
“这里是哪?”
“凤天阁。”
莫云看了眼舒然,又环视了下屋子,心下了然,“橙子姑娘带我来的?”
“是。”
“多谢。”
舒然神色淡淡,“不用谢,我救二公子一命,二公子还我一物,公平交易,不必言谢。”
莫云一愣,而后微微蹙起眉,“你们要什么?”
舒然未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物,竟是百里家的兵符!
莫云脸色一白,连忙在自己怀中掏了掏,果然不见了兵符,不由得又看了眼舒然,未轻举妄动,眸中神色却是十分警惕,百分不善。
“你们想要干什么?”
舒然掂量掂量了手中兵符,垂眸半晌,不知思考什么,再望向莫云,眼中竟是一丝莫测笑意,“我在想,二公子若是回答对我一个问题,我要不要把兵符还给你。”
咔嚓,瓜子壳碎裂,宫琪差点没把牙磕了……这兵符可是计划中的关键,相当于平白控制百里一族的数万雄兵,舒然竟会放过?!
莫云更是猜不透舒然心中所想,斟酌问道:“什么问题?”
舒然挑眉,又从怀里掏出一物,却是一支精巧的短笛,红绳系于一端,递上前来。
莫云接下,看一眼舒然,舒然却是一阵沉默,只言不发,莫云皱皱眉,便对着手中短笛细细研究来,没见什么问题,顿了顿,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笛子端尾竟射出一卷纸条,莫云又看眼舒然,仍没动静,只得又打开那纸条。
“首攻祈域,次夺湘陵……”细细揣摩一番,心下竟是一震,莫云不由得对上舒然,急急问道:“纸条怎么只有一半?下半段呢?!”
舒然盯着莫云,观之更细,眉目之中渐露期许,“后半段是我自己撕的,我的问题便是,看二公子能否猜得这后半段的内容。”
考我?
莫云半晌不语,两人相看许久,终是莫云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舒然手中兵符,而后缓缓道:“祈域京都以北,湘陵京都以东,若是再加上以南的汉川和以西的关中,对京都便恰是合围之势,且四地处地极妙,皆是易攻难守之地,距京都腹地百里,距边关要塞千里。若是四地皆被拿下,论攻,四地举兵齐发,直捣京都,可断其一切后路,直如瓮中捉鳖;论守,远水救不了近火,大周若是调动边关兵力救援,对方势必抢攻,若是大周调动京中兵力,兵分四路定然兵力分散,若是集攻一处,四地之中相邻两地随时可以支援,大周也是个寡不敌众的结果……”
莫云每说一句,宫琪嗑瓜子的速度便弱去一分,待整段分析完毕,连宫琪都瞪眼发呆,完全忘了手中消遣,从未想到过这短短几个字里,竟是这般乾坤。此计根本是致大周于死地,太绝,太狠了吧……
莫云自己也分析出一身的冷汗,一时连那兵符的事都忘之脑后,只有舒然似是听的舒心,面色淡淡,笑意淡淡。
“看来二公子是知道这纸条后半段内容了,那这兵符自该如约奉还。”
莫云却仍旧没回神,脸色比之先前还差,待兵符被归还到自己手里时,莫云才蓦地一把拽上舒然的手,死死瞪住,“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则计策该是楚攻周的最妙之计,怎么会在你手里?大楚如今已有行动?祈域……祈域怎么样了?!”
“放心。”舒然简略的答了两个字,明显见莫云放不下心,才一翻手掌,露出那下半截纸条,分分明明“兵围汉川、定关中”七个小字,却是在汉川一处的墨字上斜划了一道朱砂印记。
见莫云不解,舒然解释道:“这确是大楚攻打大周的妙计,大楚也确有行动,祈域那边不过两日两夜形式便已是岌岌可危,想必四日便可彻底拿下,而后是湘陵,最后止于……”舒然一指那道朱砂印记,“汉川之地。”
明明舒然没做任何表情,可语声里却是莫云尤为不解的一番笃定,像是自信满满了大楚的一番妙计会被折损在汉川。
“至于你问我是什么人……”舒然终是顿顿,打量他半晌,才道了两个字,“木头。”
莫云皱眉,“什么?”
“木头。”舒然轻声重复,而后直起身,望着他负手笑问,“二公子不是说良禽择木而栖,若我说我是那根木头,二公子,栖是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