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日军游弋在太湖上的内河炮艇编队,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击声,炮弹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啸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第四十五师、第六十二师和六十三师防线上,阵阵烈火和硝烟蒸腾而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时响起。
一时间,置身于简陋工事内的国军官兵,如坠修罗地狱,随处可见横飞的血肉以及残值断臂,幸存的官兵把头埋藏在战壕内,苦苦地忍受。
一些新兵实在坚持下下去,不再听从军官和老兵的教导,他们哭喊着,仓皇地跳出战壕,向后方逃去,但很快就消失在铺天盖地的爆裂火球中,连同躯体一起化为尘烟。
一刻钟的炮击很快过去,正当守军暗暗庆幸逃过一劫的时候,突然一阵飞机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传来,许多官兵茫然地抬起头,就见一架架日军战机从低空中掠过,一排排密集的子弹倾泻而下,顿时被打成飙血的葫芦。
十多架战机在阵地上空来回扫射,最后扔下一片片密集的炸弹,扬长而去
巨大的爆炸硝烟渐渐散去,铺天盖地的日军已滚滚而来,无数的鬼子兵疯狂地高呼“板载”,在各级军官的率领下,呈散兵队形向国军阵地猛冲过来。
国军阵地上重机枪率先喷出火,紧接着就是轻机枪和步枪,但不久就遭到日军步兵炮、迫击炮和掷弹筒的联合压制。
日军进攻时,通常分散为大大小小多股部队,实施多点渗透进攻,强调利用非正面火力打击守军,力求打乱守军通讯指挥及火力支撑体系,这种乱战的打法非常凶狠,常常给守军造成全线崩溃的错觉,屡屡造成严重后果。
目前南浔以东中国守军,便在这种凌厉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位于方家港村前沿指挥部内的陶柳,拿着望远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在日军炮火以及步兵的反复冲击下,如同遭到阳光曝晒的冰雪一般,快速消融,鲜血几乎将阵地染红。面对日军舰炮、飞机和大炮的联合绞杀,第六十二师前后三道防线在坚持两个小时,终于全线崩溃。
看着眼前这一切,陶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前他全程参与暂三师对日军国崎支队的进攻,亲眼看到在暂三师快若惊雷的进攻中,国崎支队由点及面逐渐不支最终逃跑,几乎就没什么还手之力,由此认为日军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中国军队只要认真对待,再加上防守优势,并不输于日军多少。
但是,今天第六十二师全力防守,虽然拼尽全力依然还手之力。面对自己部队出现的大溃败,陶柳无力地瘫坐地上,欲哭无泪。
见突破防线的日军分出一部向方家港奔袭而来,两个彪悍的侍卫一左一右,夹起陶柳,在警卫连掩护下快速朝后方退去。
战场上,日军第七师团如一柄雪藏已久的利剑,接替撕破国军防线的第十八师团,跟在逃跑的戴民权、陶柳、陈光中等三个师官兵屁股后面,长驱直入
看着远处溃逃的国军士兵,园部和一郎在马上狞笑着朝中岛贞雄摆摆手,就一脸傲气地出发,把硝烟未洗的第十八师团上上下下的军官气是不轻,师团长中岛贞雄中将脸色尤其难看,涨得如同猪肝一般。
第七师团追击速度很快,就像是赶鸭子一般,日军士兵每开一枪都会收割走一名中国逃兵的生命。
不到半个小时,溃败的中国官兵已经逃进南浔县城。
追随着逃兵的脚步,日军杀进南浔县城,已经有所准备的第五十二、五十五师和正在编整的一二八师官兵奋起作战,中日两军再次接火,日军猛烈的炮火如狂风暴雨一般,将踞城而守的中国军队浇了个透心凉。
南浔县城大多是一些低矮的茅草和砖瓦房,偶尔有一些二层骑楼和小洋楼,在日军密密麻麻的炮火中,一栋栋建筑轰然倒塌,置身其中的中国官兵非死即伤,防线很快动摇。崩溃由点及面迅速扩大,最后终于无法抑制,上千上万的官兵终于放弃防守,向城西方向逃跑。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到西门附近集马村的右翼军司令部,张发奎几欲发狂,暂三师才离开不到三天时间,拥有六师六旅的右翼军再次丢失防线,实在太狼狈了。
眼见日军炮火都快打到司令部了,刘建绪焦急不已,劝道:“司令官,快走吧日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发奎一把推开准备上前架他的警卫,恶狠狠地盯着刘建绪,大声问道:“新二师在平湖坚守了一周时间,他们遭受的炮火是现在的十倍百倍,为什么他们能做到第二十八军却做不到?陶广人呢?”
刘建绪一阵无语。
人比人气死人,新二师与其他部队武器装备和训练水平不同,哪里能一概而论?再说他又没有亲眼见过平湖之战的过程,仅仅凭借战报,哪里知道那么多?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前线败了,再不走两个上将就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轰轰——”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司令部所在大院旁边响了起来,受到冲击波震荡,房顶砖瓦碎石涔涔而下,砸得大家灰头土脸,一个参谋甚至头破血流。
刘建绪再也顾不得其他,给簇拥上来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夹着张发奎就朝外面跑。
到中午时分,南浔县城已全部沦陷,随着张发奎及刘建绪的跑路,下面官兵无心恋战,顺着运河湖申线南北两岸公路,一窝蜂地向吴兴逃跑。
园部和一郎在南浔县城稍微停留,将南浔防务交给第十八师团,随后率部继续朝溃逃的国军追去。
这一路收获很大,冲在前面的第七师团第二十五、二十八两个联队如同两把锋利的大砍刀,左右挥动,恣意收割着国军官兵的生命。
临近傍晚时分,第七师团杀到从兴港、织里、旧馆与双林一线,终于遭遇接应的暂三师官兵的顽强抵抗,日军连续三次冲锋均被击退园部和一郎见部队伤亡巨大不得不下令停止追击,在常乐、罗姚与施家墩一线背靠河流建立阵地
张发奎、刘建绪、陶广等右翼军大员在织里镇西的白龙观见到前来接应的暂三师周俊诚团将校。
随后,在周俊诚团帮助下,各师各旅开始收拢溃兵,待深夜十一点点验清楚人数,发现右翼军已经折损大半,许多部队一个连一个连地不见,让张发奎颜面无光。
凌晨三时,趁着日军熟睡正酣,中国军队主动撤离临时防线,向吴兴城退去。
由于太湖周边水网密布,有效迟滞了日军的推进速度,给了右翼军以喘息之机。第二天上午九时,周俊诚率两个营埋伏于运河北岸的沈家官村,打了发现情况不对脱离主力追击而来的日军一个大队的反击。
日军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调整战斗队形,反攻为守,周俊诚团新兵居多,进攻不够果断,没能扩大战果。
见无法取得全歼日军的胜利,周俊诚指示埋设地雷后立即脱离战斗,西撤路上不断遭到日军飞机袭扰,由于缺乏防空武器,周俊诚率部专挑芦苇荡和茅草丛走,并时不时在树林和竹林中躲避,但依然伤亡不小。
接到张发奎等人平安归来的消息,已置身吴兴县城飞英塔暂三师临时指挥部的龙韶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张发奎连吃败仗,但他是右翼军统帅,如果落到日军手里,不仅国家颜面无存,暂三师也会背负一定的责任。
等到张发奎率领溃兵进入吴兴县城,已经是十二月三日中午一点,龙韶罡率领官兵,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欢迎张发奎一行。
张发奎、刘建绪、陶广等将领又羞又愧,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就休息去了。
而普通将士从前天晚上到今天一路奔波惊吓,粒米未沾,现在暂三师准备的饭菜让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送来食物的官兵说他们也想加入暂三师。
一顿饭解决了数万将士的温饱问题,迅速拉近暂三师与友军的关系,也大大增强了暂三师官兵的集体荣誉感以及优越感。
张发奎率部退入吴兴城时,日军第七师团距离吴兴只有五公里,紧随其后的第十八师团距吴兴不到八公里路程。
十二月三日下午三时,日军第七师团赶到吴兴城东,立即发起进攻,原本游弋于太湖的日军炮艇编队开进环渚漾河,轰击吴兴城,从上海赶来的日军机群配合轰炸守城的国军官兵。
虽然日军炮火猛烈,但国军各部在暂三师影响下,渐渐恢复士气,堪堪抵挡住日军的强攻。
这天晚上,得到第十八师团增援的第七师团,一口气向吴兴城发动了四次集团冲锋,掩护冲锋的日军炮兵两个联队几乎把炮管打红,密集的炮弹如雨点般轰击守军防线。至凌晨时分,日军强渡余家漾成功,守卫该线的第六十二师抵御不住,让日军成功架设好浮桥攻入城内。
吴兴形势急转直下,众多国军官兵丧失斗志,纷纷通过北门,逃向环城河北岸,随时准备渡过西苕溪,逃向北面的长兴县城。
新二师师部,接到龙韶罡急报的吴铭,对照电报查看地图,揣摩日军下一步动向。
吴铭没有兴趣知道吴兴城是怎么丢掉的,毕竟吴兴地处太湖边上,水网密集,又不是军事重镇,其县城东方和南方甚至没有修筑城墙,国军各部抵御不住,不足为奇。
吴铭目前最担心的是冈村宁次的第二师团。
战斗持续到现在,这个主力师团还没有露面,到处都找不到这个师团的踪迹,这很不正常。
冈村宁次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既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又是军事天才,还懂得情报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与其对垒,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