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坐着黄包车从小西门过,一抹晚霞映的小西门一片红,象一品红那样热烈。
两人的黄包车转瞬便到了四马路,傍晚的四马路,更是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天蟾戏院的街面上,琐呐声响个不停,一帮人簇拥一对新人进了天蟾戏院。街道的转角处,一身西装,剃了短发的陈元甫就站在街口的转角,看着那一对新人进了天蟾戏院,眼神有些迷离,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背影有些萧瑟。
“是元甫表少爷,要不要叫他”小桃眼尖,远远的就看到陈元甫,回头问虞景明道。
虞景明摇摇头,元甫表哥现在大约最不想见她们这些人。
今天是那烟红跟她师兄成亲的日子,元甫表哥大约是有些放不下。这大约是一种情怯吧。
“元甫表少爷剪了头,穿了西装,倒是比过去精神了。”小桃看着消失在街口的陈元甫笑嘻嘻着说。
虞景明笑笑,精神就好。
不一会儿,黄包车停在了虞记四马路分店门口,小桃先一步下了黄包车,过来扶了虞景明下车,虞景明付了车资。
“虞大小姐”虞记四马路分店门口,麻三妹刚从对面陶记出来,看到虞景明带着小桃站在门口,不由就顿住了脚步打了声招呼,只是声调里有一些故作讶然的意味。
两人过去是主家和工人师傅,现在倒是不相干了,只是莫名的,麻三妹对虞景明总是有些敌视,因此,麻三妹这问话虽然平常,但挑高的音量总有些话中有话的感觉。
“麻师傅呀,这是下班了吧怎么,看到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虞景明倒是一脸平静的问道。
“是有些奇怪,还以为大小姐这会儿该在码头呢,听说虞记有一批原料今天到埠吧大小姐不去接货吗”麻三妹看看,也翘着嘴角道。
两人说话,倒是平和的很,只内里,麻三妹心思却是有些怨的,别以为她没看见,那夜里,卞先生跟她分手,这位大小姐就站在永福门口的牌楼下。想着麻三妹的唇又紧紧抿着。
“麻师傅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天虞记是有一批原料到埠。不过,有翁冒呢,翁冒是虞记的总掌,虞记的事物由他一手操办。我这边来参加董家宴,码头上的事体就交给翁冒了。”虞景明笑笑说,麻三妹那点心思她的清楚,不外乎现在虞记走私的事体传的纷纷扬扬,这位想看戏罢了。
想着,虞景明嘴角也有些讥笑,麻三妹总拿她当对手,当借口,似乎麻三妹跟卞先生的问题全是因她而起似的,而其实……
麻三妹其实连她自己都在欺骗,她总认为她喜欢卞先生,可那喜欢是真正发自内心吗又或者仅是因为钱四海身故,一个女人急于想找一个依靠,恰好这时,因为抚恤金的问题,卞先生仗义相助,于是卞先生就成了麻三妹想紧紧抓住的那块浮木,而浮木周围的人也会自然的被麻三妹敌视。
当然,这些虞景明也没觉得麻三妹有什么太大的错,生存嘛,有的时候是需要一些手段的。
麻三妹错就错在她对卞先生的喜欢其实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深,她也不了解卞先生,更不了解卞先生周围的复杂,却又使手段一头钻进去,如此,到最后必然是她自己。
但人大多数时候是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于是她虞景明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
虞景明看得出来,卞先生起先大约是想接受麻三妹的,要不然,卞先生便没必要那么早的从虞记辞职,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卞先生终是跟麻三妹分手,而那晚她正好又在那里,再加上麻三妹一向是提防她的,因此,麻三妹如今态度也就不奇怪了。
“是呀,我倒忘,大小姐是含着金钥匙出身,事情不用亲力亲为,便是出了事了,随便也可以拿人来做挡箭牌,不象我这等穷人,做生做死,功劳没有自己的份,倒是一点不对,便要背上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罪名了。”麻三妹说着,嘴角微翘,她这可没有冤枉这位大小姐。
现在外面都传虞记的货搭上伊丽莎白号,是走私货,而大小姐刚才话,这批货如果没事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有事,既然一切是翁掌柜操办,那出了事自然有翁冒来顶,难怪虞记走私的事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这位大小姐还有闲情逸致来参加董家宴,这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心性凉薄着呢,跟卞先生是一丘之貉。
当然,麻三妹那话也是为她自己叫屈,虞记最困难的时候,她麻三妹的桂花糕得了奖,帮虞记渡过了难关,可她要离开时,这位大小姐对她可不手软,她也是吃了哑巴亏的,偏如今外面却传些她的怪话,说她忘恩负义,呵,也不晓得谁忘恩负义。
想着这些,麻三妹心中更有气的。
麻三妹这话着实不好听,虞景明和小桃这边自也听得出她话中之话,不就是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虞记走私事件嘛,麻三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认为,这事件若是没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事,虞景明是要把这罪栽在翁冒头上……
“麻师傅……”小桃挺身而出,气愤的瞪眼,红梅嫂让她照顾好大小姐,这口气她自然要为大小姐争的,正要争辩。
“小桃……”虞景明看了小桃一眼,小桃立刻闭嘴,大小姐的话她不敢不听,只是脸上神情却依然愤愤不平。
虞景明看着麻三妹却依然是云淡风轻,只不过她的话却并不云淡风轻。
“麻师傅现在已经不是虞记的师傅了,虞记的事体就不劳麻师傅操心,至于麻师傅背着的闲言,麻师傅既然说了‘便是有一点不对’,那显然麻师傅心里也晓得是有一点不对了,既是不对,那还有什么可怨的呢,如果这么说能让麻师傅心里舒坦一点的话,那景明是无所谓的。”
虞景明一脸坦然的道,些许话语上的攻击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毛毛雨了,她是真无所谓。
麻三妹叫虞景明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不由抿紧唇。
“景明来了呀,一会儿打牌吧。”霍的一个声音响起,却是苏太太,李二太太和杨三姨奶奶几个正好过来,苏太太同李二太太是一路过来的,两人在路口的遇见了正要过来的杨三姨奶奶,便一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