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立时一片鸦雀无声。
“第一,我二叔因病退出虞记,自今日起,我便是虞记的大东家了。”
虞景明话语刚落,虞记的工人便有些窃窃私语,在一些普通的工人看来,这点倒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想那荣记出事,荣老爷子如今还躺在医院里,现在荣记的一些后事都是荣大少在打理。如今虞记出事,虞二爷束手无策,最后由虞大小姐出面收拾残局,那么虞大小姐接手虞记自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戴掌柜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跟计划的不一样。
“第二……”说到第二,虞景明却转过脸冲着戴寿松:“戴掌柜,一会儿发了之前所欠的工钱,你就跟我交接一下,我二叔二婶那里另有事体交待你,以后虞记这边你就不用再过来了。”
虞景明话音一落,人群是一片哗然呀,戴掌柜在虞记那也是待了九年的老人了,他还是虞二奶奶娘家亲大哥呢,在虞记,私下里素来有二东家之称,大小姐这是要打发了?
“大小姐这般做事不怕让人齿冷吗?”戴寿松肺都要气炸,不知天高地厚丫头,这是要拿他祭旗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戴掌柜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二叔二婶的交待,戴掌柜有什么问题自可去问他们。”虞景明嘴角含笑道。
“好,我这就是去见二爷和二奶奶。”戴寿松一甩衣摆,一转身,一脸气愤的离去。
“工钱一会儿我让人送去戴掌柜家里好了。”虞景明又道。戴寿松已经走远了,那点工钱他根本不在意,他现在就要去见妹夫,到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景明看着戴掌柜的身景进了虞宅,心里一片淡然,这位戴掌柜这些年可是吃里扒外的主儿,他经营虞记,用上品食料的价格收下品的食料,又用下等的价格出售上等的糕点,而中间的回扣全进了你的腰包,可以说虞记有三分之一的利润进了他的口袋……
若不是这事牵涉到的人比较多,再加上也给二叔二婶留点颜面,否则她直接就把戴掌柜的脸给撕了又如何?
戴寿松这一走,现场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了。一个个心里不免有些惴惴,大小姐这是要秋后算账啊,而且还不带过夜的。
虞景明这时又冲着一边莫守勤道:“莫师傅,一会儿你领了你的工钱……”
“不用你辞,一会儿我领了我的工钱,我自己辞职,大小姐好一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手段。”不等虞景明话说完,莫守勤便一脸愤愤的道,从戴寿松的结局自可想到他的结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一个大师傅还怕没有地儿收留吗?
“混账东西,听大小姐把话说完。”人群中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莫老师傅。
“见过莫老师傅。”虞景明冲着莫老师傅行了一礼,然后才微笑的继续道:“我想说的是,一会儿莫师傅领了工钱,就回家跟嫂夫人和莫老师傅莫老师娘商量一下,我在英吉利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糕点师傅,若莫师傅愿意的话去英吉利那边待个半年一年的,学一下西点,也为虞记的开拓创新打一个基础。”
西点近年来在上海一兴起就飞快吞噬着传统糕点市场,虞记不一定要走西点的路子,但也要知已知彼。
虞景明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了。
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反转,都以为莫守勤要跟戴掌柜一样扫地出门,便是莫老师傅也做好了撕下自己这张老脸为儿子求情的准备,可谁想到,大小姐居然是要送莫师傅留洋,这年月留洋对普通人来说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莫守勤有些转不过弯来,那脸皮子僵着不晓得硬气一走了之,还是承大小姐的情好。
莫老师傅看着莫守勤心里直叹气,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些年叫虞记的人捧得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大小姐这一招才叫高啊,对于守勤这安排大小姐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守勤这性子已不足以担当虞记大师傅的位置了,但自己当年跟着永福爷打天下的,可以说虞记的天下有他一份助力在这里,若是大小姐像辞了戴掌柜那样辞了守勤,那不免寒了他们这些老人的心,同时先辞总掌柜,再辞大师傅,如此雷厉的手段岂不叫虞记的工人人心慌慌。
大小姐初掌虞记安抚的手段还是要要的,所以便有了守勤这安排。既闲置了守勤,又给了自己脸面,又给人一个看似很光明的未来,同时还安抚了工人。
这次工人闹事,守勤可算是领头人之一,大小姐给守勤这样的安排,那自然也不会对工人们再秋后算账什么的了。
如此一打一拉,大小姐算是安稳的拿下虞记了。莫老师傅摸了摸胡子,说不得连他这老家伙都要被大小姐算计一把。
“莫老师傅,您宝刀未老,不如再辛苦一年,帮侄女儿一把吧。”这时,虞景明又冲着莫老师傅微笑道。
“大小姐看得起老汉,老汉义不容辞。”莫老师傅拱拱手道。景明总算还是给他颜面,别人投桃他老头子自也要报李。永福爷这丫头是真不简单哪。
虞景明同莫老师傅相视一笑。
“钱来了。”这时,红梅抱着钱箱,身后还跟着两个花旗银行的保卫。
“大家排队领钱,顺便的再品品糕点,有什么想法放在心里,今后就靠大家了。”虞景明最后冲着众人道,然后穿过人群慢慢的走向虞宅。
她身后,几个工人提着几个大食盒过来,打开食盒,食盒里全部都是糕点,各种糕点,全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小盘子里,几个工人迅速的把小盘子分发的在场的所有人手里。
每个人都分到一盘,盘子分两格,一格装的是虞记糕点,另一格的糕点分别取自陶记,美味斋,新桥坊的糕点。
十年前,上海城厢的百姓只知虞记不知其它,只要买糕点,首选必是虞记。而如今呢,虞记之前排着陶记,美味斋,新桥坊,虞记已泯然众人矣。
虞记工人,尤其一些老师傅一阵老脸通红,便是那工钱也领的有些不是滋味儿。
最终虞景明还是敲打了大家一记,虞记要振兴还得以质量说话,虞记这些年人心太浮了。
正如之前莫老师傅心中想的那般,虞记在哪里跌倒还是要在哪里爬起来。
“威廉先生,关于贷款之事,我明日会亲自去贵银行商谈。”虞景明缓步走到牌楼不远屋檐下的一个大鼻子洋人面前道,二叔跟荣记的借款是三年期,如今这借款自然也由俄亚银行接管,之前因为虞记出了事,银行为了止损有权要求提前清账,但如今有永福门做底,虞记已渡过最大的难关,俄亚银行也必须遵守之前的合同。
大鼻子边上站着的是荣大少爷,荣大少爷这会儿见着虞景明自也没有好脸色。
两人身侧不远二姑娘虞淑华手里提着几贴药,默默无语,三姑娘虞淑丽却是拿眼狠狠的瞪着虞景明,象是要吃人一样。
这本来就淡的情份就更淡了,虞景明也不想现在这种情况,只是从宁波来上海那日起,二叔就从未给自己退路,既然没有退路,那唯有前进,虞景明为自己的一切言行负责。至于其它,花开花落,四季更迭,又岂是人力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