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九六

云袖去将孙老大夫请了过来,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姚珠并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道。其实又何须她再多说些什么呢,孙老大夫在看到姚珠派过来请他的云袖那一刻开始, 心里面就已经有了答案。

姚珠不说话, 孙老大夫自然是没有多言, 坐在一边给宋珵又把过一次脉象, 看起来和昨日一般无二。

“夫人可是想好了?”

“老先生, 您说的那副药可有法子将后遗症降至最小?”

孙老大夫叹了口气,“老夫之前便已经将所有可能产生的后果全都告知与夫人,此刻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那就拜托老先生了。”姚珠起身给孙大夫行过大礼。

“夫人请起, 那老夫便先去准备了,明日一早就用药。”孙老大夫此刻说风就是雨的作风同往日里那慢吞吞的性子倒是一点都不相符, 走到门边似又想起什么来, 说道:“夫人不必忧心, 这说不上就是最好的选择呢,先救下眼前一命, 世事无常,得失天定,保不齐此刻失去的在未来某时便又重新得到呢!”

姚珠知道孙老大夫说的话是在宽慰自己,但是心里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的压力,不断的自我怀疑, 直到晚间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来北淮王府的南苑, 宋珵在京中常任, 他们相处十分甜蜜, 不久姚珠便怀有身孕, 瓜熟蒂落之际产下来一个女儿,但美中不足的是小女儿自小患有心疾, 她与宋珵寻访过不少的名医,皆无根除的办法。

直到孩子三岁那年的中秋姚珠吃了酒早早睡下,第二日看见的不是活波可爱的女儿,而是一具冰凉的躯体,她受不住刺激晕死过去,站在旁边的宋珵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一边不住往外呕血,一边不住喊着她们娘俩儿的名字。最后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手埋葬了自己的骨肉,从那开始姚珠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最后抑郁老去。

梦里面的悲伤太过真实,姚珠都能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地方都被泪水浸湿,但放佛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姚珠赶紧睁眼,才知道那股感觉从何而来。

她这几天都是侧着身子睡觉,额头便一直低着宋珵肩膀,此刻正感觉额头前面一片湿润,她连忙上手去摸了摸,却发现原来是宋珵发了高热,身体出了大量的汗,湿透了里衣。原本脑子当中还残留的一点点困意立刻烟消云散,姚珠大声唤来了云袖,吩咐她立即去将孙老大夫请过来。

姚珠知道持续发高烧对于身体是极为不好的,故在孙老大夫来之前,她便让人打了凉水,浸湿帕子给宋珵先进行降温工作。也不知道宋珵大概是晚上几点开始发烧的,姚珠前几日觉轻,今晚做梦迷迷瞪瞪的反倒是不如平时警惕。

给宋珵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刚盖好被子,孙老大夫便由着小徒弟扶着走了进来,“听说是发高热啦?”

姚珠赶紧给他让出地方,“是的老先生,突然发起来的,这该如何是好?还麻烦老先生帮着诊治一番。”

她说话的间隙,孙老先生便已经搭上了脉,之前宋珵的脉象一直都很平稳,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但是此刻却有些的躁动翻滚,有了变化这对于孙老先生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情,自己琢磨一响方才给出了姚珠肯定的答案。

“这脉象依着老夫看来虽凶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兆头,若老夫诊断无误这高热退下以后公子便会醒了,但是还请夫人万万不可大意,此刻处境也十分的艰难,老夫这就去开上一帖药先给公子喂下,至于后效如何还需等到明天再看。”

知道宋珵从最开始的艰难困境走了出来,姚珠心里面还是十分欣喜的,毕竟晚上所做的那个梦对于她心里面也留下很深的印记,但若真的不用孙老大夫所说的虎狼之药,那定是最最好的结果。

屋子里面的云息,云袖,如常听到孙老先生的话心中也是万分激动,但同时也被高高的悬起,不过他们相信既然世子走过第一关,那么接下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云息和云袖拿着孙老大夫开的药方便准备抓药煎药,如常按照姚珠的吩咐去找来两坛烈酒过来。

姚珠记得用酒精退烧的物理疗法,现在没有酒精只能死用烈酒来代替,她将人扒了个干净,用浸了烈酒的帕子便开始不断的擦拭,重点还是在胳肢窝,脚底板和手掌心几个部位,来来回回,从不假手他人,仿佛不知疲惫一般。

事情进展的并没有那么顺利,高烧也是反反复复的,来回折腾,光是那床单褥子这一宿都不知道换过多少回,但偏偏孙老大夫从给宋珵开过一帖药喝过之后,便笃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下去歇息,因着老先生年事已高,姚珠也不好强留,便让如常送他回去。

这一忙便是整整一晚上,直到确定高热退下不会再反复的时候,众人心里面蹦着的那根弦才稍微放松一点。

守了一晚上,姚珠便让他们先去休息,闻着一个满身都是酒气的人,也知道这人向来都是有洁癖的,所以她又用温水稍稍给他擦了擦。

窗户打开一直都是通风着的,故而室内的酒味儿并算不上太浓,姚珠渐渐也没了什么精力,靠在床柱上打起了小瞌睡来。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以至于云袖端了一碗鸡丝粥进来的时候,姚珠都没有发现。

云袖知晓姚珠这几天的辛苦,尤其是昨夜的那一通操劳,所以也没有去叫醒她,而是从衣柜里面拿了一件薄披风走过去轻轻给她盖上,正准备离开床边的时候却看见一直睡着的宋珵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子爷醒了!云袖这句话到了嗓子眼又被宋珵盯着她的眼神逼的又活生生的咽了下去,两人默契的没有吵到姚珠,宋珵虽醒过来了但是身子依旧重的很,很快又睡了过去,云袖慢慢退出去顺便关上门,这才把这个消息同哥哥如常和云息分享。

好消息当然是传播的快的,所以以至于当院子里面上至孙老先生下至厨房烧火的大娘,谁都知道宋珵醒了,单单姚珠因为睡着而错过,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一觉醒来的时候姚珠脑子当中还是有片刻的恍惚,看了看自己一直守着的人和自己身上的披风便知道云袖来过了,简单的将自己收拾一下,活动活动酸麻的四肢,就与听见动静走进来的云袖打了个照面。

“夫人醒啦?赶紧过来用膳吧,算起来您可是好长时间没进食了,饿坏了肠胃可就不好了。”

确实感觉到胃里面空空如也,姚珠赶紧走过去,放的温热的鸡丝粥入口刚刚好,姚珠绕有兴致的来了两碗,“孙老大夫可是起了?”毕竟昨日忙来好长的时间,姚珠断然不好贸然让人去打扰的。

“起了有些时候了,夫人这会儿可是要请老先生过来?”

孙老大夫来的时候见到姚珠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夫人大喜。”

姚珠不明所以,怎么就突然大喜了?

“敢问老先生,我喜从何来?”

孙老大夫看看旁边站着的云袖,又瞅了姚珠一眼,心中猜测难道这姚夫人还不知道公子已经醒来的消息?他可是看见了这姚夫人这些天来都是一直守在床边的,那照这么看来莫非早上是云袖那丫头看花眼了?心中疑虑不断,勉强压下走过去给宋珵诊脉。

没听见回答,但是看见孙老先生目光是在自己和云袖身上来回流转,姚珠悄悄问过云袖,但奈何这丫头却死活不开口,问急了直接还跑了出去。

云袖自然是不敢开口的,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忘记把世子醒过来的消息告知夫人,刚才也准备是要说的,但是想起睡过去的世子,她还是觉得等孙老先生细细诊过之后再说,同时也在心里面怨自己消息传的太快了。

“夫人大喜,我观公子脉象已经稳定下来,待会儿便该醒过来,不过刚刚苏醒还是要千万小心,一切不可操之过急,这身体还是要慢慢养才能好的起来。”

姚珠一一记在,听到孙老大夫确认一切安好之后,心中激动忍不住的就要落泪,好歹因为有外人在身边最后还是绷住了。

宋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姚珠去厨房吩咐着做了些好消化的食物,端着瓷碗回房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起身坐在床前的人,她木着一张脸要把东西端到桌上,却被碗面的温度烫到手,一个不注意便摔到地上。

宋珵起身想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被烫到,但是躺了好多天,现下坐起来已经是勉强了,再猛然起身,身子果然受不住,晃了晃,若不是伸手赶紧扶着床柱就怕此刻已经倒在地上。

他这边的动静吓的姚珠一跳,刚才可以木着的脸也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赶紧小跑过来,扶着人坐好,她还没有说话倒是听见宋珵问道:“刚才可是烫到了?”久久未开口说话,嗓音也变的有些嘶哑。

没听到姚珠回答,却能感觉到埋在肩膀上的人呼吸粗重,隐隐的湿意透过单薄的里衣在皮肤上烙下印记,不可磨灭。

宋珵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姚珠的头,“别哭,是我不好,是我食言了,你罚我好不好?”